“阮姑娘怎的和那公子那边贴近,男女授受不亲呐………”
“奴婢素闻阮姑娘是个规矩的,看来, 有些事还是要先看了才能去听呢,”知苏见张颜的面色由白转红,显然是生气了,心底高兴,忍不住添油加醋,“奴婢觉得外面的公子再好也没有大少爷好,大少爷温文尔雅,才华横溢,那才是最好的夫婿,奴婢就在想呢,阮姑娘错过了大少爷,日后只怕寻不到大公子这般好的了。”
“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这个……”
是因为攀上了高枝,所以一脚将他踹了。
那男子是谁张颜自然认得,那是在国子监与阮雲一样的大名鼎鼎的人物,是秋明谢家的谢钰。
他们张家远远比不上那样的门第。
所以阮呦才会时刻在他面前守着礼数,却当街与谢钰搂搂抱抱,原来不是守礼,是因为他家门第不高。
张颜攥住了拳头,眼眶发红,“她如何能这样对我。”
“我若高中……”
知苏说了,他勤奋好学最该高中,他若是高中了,日后也能带着张家显耀,阮姑娘如何能这般瞧不起他呢。
“大公子,忘了她吧,就听大夫人的话,好好念书,今后什么姑娘要不得,要她这样的狐媚子?”知苏的手轻轻搭在张颜的肩膀上,手指在他胸口划了划。
这一丝丝的小动作,让张颜酥痒难受,心底生出些莫名的情绪,事实上这些天来他因为没能同阮呦说成亲事难过,都是知苏来他屋子里陪他,安慰他,意乱之下,也险些做了错事。
只是他及时回了神。
若是真的做了错事,那便是他自愿了,同以前被人陷害不同,那他与阮姑娘真正的没有以后了。
张颜忍着悸动退开些,他偏过头呼吸几口气,目光落在那几乎快隐匿在人群中的影子,眸光黯淡下来。
阮姑娘……
“大公子,咱们回去罢。”知苏伸手去扶着他,却见张颜扶着墙壁蹲下来,神色木木呆呆的,好似失了魂。她
知苏一下就慌了神,忍不住心疼起来,“公子,哪里不舒服?”
今日出门是她偷偷带了公子出来的,若是被太太知晓公子成了这样,只怕她也得受罚。
知苏忙慌乱地拽着他的衣裳,声音颤着,“公子,咱们回去罢?”
张颜神色木木地,也不说话,身体僵硬着被知苏半托半拽地拉上马车,从角门了回了张府。
回到张府后,大公子就像丢了魂似的,一句话也不说,知秋急得哭了出来,她也不知道竟成了这样,回到府里,不管她怎么哭怎么说,大公子也没有半分回应。
她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在天色渐渐晚下来的时候,知晓这事是藏不住了,才哭着去寻了大夫人,一进门就哭着跪下。
“死丫头,哭丧呢!出了什么事就慌成这样?”张大夫人正被人伺候着吃漱口茶,正要用饭了,听了这哭声,不等身旁的嬷嬷发话,自个儿就发起火来。
她是商家富豪的女儿,脾气自来火,贤良淑德是做给外人看的,府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什么样,所以大老爷也会嫌弃她粗鄙庸俗。
“太太,大少爷出事了,呜呜呜,少爷出事了……”知秋呜咽着,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看起来好不可怜。
张大夫人噔得一下就起来了,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她脸上,厉声道,“出了什么事!大少爷整日都在温习能出什么事?你这小蹄子怎么照顾少爷的?”
“太太,您快去看看吧,大少爷今日溜了出去,回来后就丢了魂了……”
张夫人一听,自然带着仆妇匆匆过去。
等开了门,见到孤零零坐在矮床上双目无神的张颜时,顿时慌了,哭着过去将他拦进怀里,“儿啊,我的儿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哭喊着。
张颜还是没有说话。
这事闹大了,连在外面准备看祭天舞的老夫人都被仆人搀扶着回来了,老夫人年事已高,双鬓斑白,穿着雍容华贵,此刻满面愁容地进来,心肝啊,宝贝的唤着。
张颜那小小的华庭院很快就挤满了人。
知苏被拎了上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今日到底生出了什么事?我儿如何成了这样!你这丫头充实道来。”
“回老夫人,这事……”知苏咬了咬唇,似乎觉得难以启齿。
“吞吞吐吐做什么!说!”老夫人厉声催促。
“老夫人,大夫人,这件事是因阮家那桩亲事起的……”知苏咬了咬唇,“阮家那桩亲事没成,少爷日日夜夜都挂念着阮家那狐、那姑娘。”
“今日是百花宴,公子买了花想去寻阮家姑娘,偏生在路上,瞧见阮家姑娘同一个男子走得极近,那男子衣着华贵,是大户人家,她攀着男子的肩膀好生亲昵,简直是羞耻至极。”
“少爷生下来就是含着金汤匙的,又有夫人老爷老夫人疼爱,那是咱们张家的宝贝儿,多少是有傲气,如今见心怡之人攀龙附凤,看低于他,心底受了挫,灰心丧气,方才这样。”
“我苦命的儿啊!”张夫人又是哭,声音狠厉,“早知那狐狸精这么个品行,娘也不会让你陷进去。”
“这都是娘的错,快让人去请大夫来给颜儿看看,殿试在即,万万不能出了什么差错。”
“是,快去请大夫,马上就是殿试了,耽误不得。”老夫人也忙着催促。
她们说到“殿试”这两个字时,并未留意到张颜的眸子动了动,然后缓缓阖上眼。
场面很乱,老夫人心疼得在哭,女眷们也需得陪着哭,这会都在骂那阮家的幺女是个不知羞耻的狐狸精,勾了她们孙儿侄子的魂魄。
“是啊,殿试再即,可不能让她耽搁我侄儿的殿试了。”
张颜被放在床榻上,他阖着眼睛,耳畔不断的萦绕着:
殿试。
殿试。
……
那声音几乎让他头大入斗,濒临崩溃。
“大少爷。”耳边传来清脆的女声,那些嘈杂的声音都散去了,女声兀得悦耳动听。
他缓缓睁开眼,就看见身边服侍自己的人,是知苏。
“大少爷已经很用功了,夫人们担心大少爷的殿试,觉得大少爷必中,奴婢觉得依着大少爷的才华自然该中,只可惜人生总会遇见些意外的事。”
“大少爷只有被人克着了,才会落榜。”
知苏俯下身,声音轻盈,愣得解了他的心事,张颜觉得压得在他胸口,几乎快要喘不过气的大石头忽然就被拿开了,他活过来了,他能喘气了。
知秋姣好的脸庞不过咫尺,这是初春,天气还寒得很,她穿得单薄,露出纤细修长的白玉脖子,再往下,少女青涩发育鼓鼓的,里面的春光能一览而尽。
这天气好似有些热了。
张颜伸手抱住她的脖子,头埋在她的肩膀上。
知苏心疼地拍着他的头,肩膀上单薄的衣料不动声色地坠落一截,露出雪白的玉肩,她声音轻柔,“奴婢都省得,奴婢从小到大照顾少爷,少爷苦着呢。”
张颜的身子轻轻颤着,知苏的肩膀处,肌肤上感受到滚烫的眼泪。
大少爷在哭呢。
屋子里豆大的火苗跳动着,风吹着,窗外呼呼地响,屋子里的哭声呜咽着,到后来,从男声变成了女声,小小的破碎的哭声,莫名的异样的,男女都在哭,咿咿呀呀的,像是伶人在唱戏,或是耗子啃木一般,吱吱作响。
风止了,屋子里也安静了。
屋子吱呀打开,外面还在扫洒的知秋见知苏出来,行了礼,关切地问,“知秋姐姐,大少爷好些了吗?”
“没呢,大少爷还是那样。”知秋的声音有些沙哑。
“奴婢方才听见大少爷哭了,知苏姐姐也哭了,大少爷现在还哭吗?”知秋皱着眉头。
“是呢,大少爷太难过了,我心疼他,也就哭了,你去小厨房让人熬些粥来,我伺候大少爷吃粥。”知苏吩咐道。
“欸,奴婢这就去。”知秋将扫帚放下,蹦蹦跳跳地离开。
知苏看着她的背影,抿着唇笑。
知秋欢欢喜喜地离开,路上却又觉得有些奇怪。
知苏姐姐进屋子的时候好像发型不一样呢,头发散了,许是哭的时候哭乱了罢。
这点子念头在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眼下是黄昏,府外却很热闹,人声鼎沸,连她们这样的院子也能听见,知秋羡慕地望着墙外。
百花宴真真的热闹呢。
第88章
杏仁堂临街后巷拐角处有间小屋子, 这地方很隐蔽,正好夜色逼近, 这一处小角落更加不显眼, 邻街上的人也都去祭祀神坛附近看那百花宴的祭天舞了。此刻那巷子深处响起一声声哀嚎呼痛声, 沉闷闷的, 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
压抑又痛苦。
“唔唔……”一个二十岁上下的文弱书生手和腿都被粗牛筋绳子捆得严严实实的,他蜷缩着身体,拳头和脚不停地落在身上, 满脸痛苦, 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下竟然满头大汗。
他向着门口那抹熟悉的身影投去哀求的目光。
阮雲只冷冷地看着, 这张面孔一点也不面生,他初进国子监时也经常被吴志和他手下几个人找茬,只是后来被他使计收拾了几次也就收敛了些, 没想到如今又来作妖了,还伤了呦呦。
“我招...我招...别打了...”吴志受不住痛,呜呜呜地哭起来。
酒七住了手, 阮雲一脚将人踹翻在地,脚踩吴志的胸口,“谁指示你的?”
吴志咬了咬牙, 有些犹豫。
阮雲轻蔑地瞥他一眼,从胸口掏出一把匕首, 一把将人拎起来,尖锐锋利的刀抵着吴志的脸,“吴志, 你说我在你脸上划这么一刀,你今日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你身后之人难不成还能为你平反?”
吴志脸色白了一瞬,他不想毁容,大明取士脸上都不能有疤痕,“我、我也不知道是谁...…”
阮雲轻嗤一声,一点耐心也没有了,他又踹了吴志一脚,脸上的笑意有些狠,“真当我脾气好?”
吴志惊恐地看着那落到脸上的刀子,崩溃地哭了出来,“没有,没有,阮雲,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那天晚上,我府邸的小厮忽然给我一封无名信,写信的人约我丑时见面,那人在信上说他手中有殿试的题目,他先在信中给我露了三道题,说如果想知道更多就在城郊的三里屯见面。”
“我本来不相信有那样好事,但是…...我将那三道题给我爹过目,我族中有亲戚在翰林做官,早就押过题。我爹说今年主考官是陛下钦点的胡融,出此题的人的确出得的确很妙,能够揣摩出胡融的心思,且那答案解疑更是妙极,完完整整贴合了出题人的意思。”
“我心里高兴,便想着大不了去见一面就是,若是谈不拢也就罢了,平白赚三个题。我便去了,结果,那三里屯看见了很多熟人,是简齐之类的都在,我一时都有些惊讶,只是那送信之人却始终不曾露过面,只在一颗树下埋了一封信,让我们挖出来看,信上说,他手中还有十余套题,若是我等做了这些题,今岁春闱必中,只是,还有不确定的因素,那因素便是考核名次排在我等前面的人......他给了我等计划,那就是……让这些人无法参加考试,我等中的几率就更大些,这些人中包括阮雲你。”
“我们五人自始至终最都不曾见过那幕后之人,每一次,他都是让一些小乞丐送信过来,只要我们除了人,他就会给我们送一套试卷..…...”
阮雲眸色渐渐冷下来,“所以前面那些学生生病痢疾,已经胳膊被撞都是你们做的?”
吴志抿唇,“那些不是我做的...我...我只负责你.....”
他话未说完,就看见阮雲鄙薄地笑起来,“蠢货。”
这是蠢到家了才会沾了满手的腥为他人做嫁衣。
“可惜了,你这张脸还是不能留着。”
“你、你明明说过我只要交代了就绕过我的...”吴志恐慌,看着那逼近的刀,冰凉凉地贴在脸上,他浑身哆嗦起来。
“哦?”阮雲对着他扯了扯唇角,掀起嘲讽的弧度,“我说过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吴志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平素一向谦和如玉的人竟然如此无耻!
“你别划!阮雲,我求你了,你还要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真的,我都答应你。”如果划了,他的仕途就全毁了,他苦读二十几年的心血全没了。
“吴志,你这么蠢,有没有想过那个幕后之人...此刻会在什么地方笑得风声得意?那人也聪明,连面也不露,就能让你们为他办事,替他扫平障碍,就算你们能中进士,也考不过他,他不但不废一丝力气,也不脏了自己的手就能解决了对手,他还握住了你们的把柄。”
“前段日子有学子因为痢疾死了,出了人命,你们觉得这个事情透露出去,你们还有命活?想活着,可以,那就得一辈子都得听从那人的差遣,稍有忤逆,啧啧啧,他就能写一封信警告你们....做过的这些他都知道。”
“他能转手就将你们送进牢狱,而你们却连他是谁的不知道,真的蠢货。”
“他有了你们的把柄,让你做什么你都不敢反对,一辈子被人压着,被人威胁,哪怕日后做了官,照样被他打压。”
吴志听进了他的话,脸色倏地一下变白。
是了。
他们做的这些事,所以的计划都是那人一手安排的,那人知道他们和谁接触过,知道他们用的什么办法害人,甚至还有他们害人的证据,要想告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他们害人的把柄在那人手里,他们就有了软肋,会一辈子被压着,一辈子听人话,还要时时刻刻提醒脖子上悬着一把大刀。
他怎么会甘心。
“我、我该怎么做...”吴志低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