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呦有些慌乱,谢钰靠得很近,他的气势变得有些逼人,同平日那个与世无争的模样很不一样。
“我……”阮呦手指捏了捏裙摆,落荒而逃了。
她去了楼下,打算去一趟恭房,却没想到冷不丁撞上一堵人墙,鼻尖撞在男人硬邦邦的胸口上,疼得她眼泪差点飙出来。
阮呦捂着鼻子,小声赔礼,“对不起。”
眼前的人影却没有回应。
她一点点抬起头来,看清了人,愣在原地,“阿奴……陆、陆大人。”
陆长寅低下头,看着她脸上的伤,黝黑的眸染上莫名的情绪,他手指攥紧,克制住想将她揉进怀里的冲动,目光挪到她头上簪着的那朵花上,薄唇淡抿着,伸出手。
“大人?”阮呦留意到他的动作,退后一步,但头上的花还是被摘了下来,她有些懵。
“太丑了。”陆长寅语气淡淡。
将花扔在地上。
第90章
那朵花就孤零零停留在地上, 显得有些可怜。
陆长寅话里的醋意阮呦又怎么能听不出来,他这样幼稚又别扭, 着实让她有些想笑, 但想到俩人已经说明白了话, 以后也没什么可能, 阮呦心底又黯淡了些,嘴角的笑意也浅了下来。
她从来都不怀疑阿奴哥哥喜欢她,只是这样的儿女情长在阿奴哥哥要谋划的事面前显得不那么重要罢了。
阮呦低垂着眼帘, 抿了抿唇, 伸手去捡地上的那株花。
“呦呦。”陆长寅捉住她的手腕, 紧紧抿着唇。
阮呦愣了一下,嘴角带了一丝苦笑,“陆大人这是在做什么?我与陆大人已经两清了不是么。”
陆长寅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小姑娘, 她纤细的手腕就被他握在手里,她既没有挣扎也没有羞怯,只是声音淡淡的, 又很平静跟他提起这件事。
“不要这样做。”陆长寅声音干涩,一双长眸微阖着,盯着她的手, 像是在祈求她。
阮呦鼻尖一酸,抬眸看着他, “阿奴哥哥,呦呦只是簪一朵别人送的花,你就难受了, 有朝一日,呦呦还会为别人穿上嫁衣,阿奴哥哥舍得吗?”
舍得吗?
舍不得。
陆长寅咬着舌尖,缄默不语。
他怎么舍得。
“阿奴哥哥要是不能允诺我什么,就不要再给我希望了……”阮呦眼眶温热,她憋住了泪,“我是忍了好久好久,才能够……才能够控制自己不去想你,不去找你,也不去打听关于你的消息。”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明明……明明那么喜欢却要忍住,明明互相喜欢……”
只要他说一句话,哪怕看她一眼,她都能够欢欣鼓舞一整天。
陆长寅听见她的声音变得哽咽,像小孩那样抽泣起来,抽得上气不接下气,心尖发疼。
可他又能如何。
他不能给她回应,任何回应都不能。他要做的谋逆之事有几分胜算他不确定,若是失败,阮家上下都逃不过一死。
他已经经历过家破人亡,又怎么忍心呦呦去经历。他甚至不知道,若是真有那一天,呦呦会不会恨他。
更何况……那些所谓的传言都是事实,他又如何能够开口,将那些肮脏又卑微的事实告诉她。
陆长寅松开了手,手指微微蜷缩。
阮呦心中凉了一下,她收住哭意,没再要去捡那朵花,而是转身离开。
她原是故意要气他的。
现在却不想了。
因为没有什么意义,用别的男人去试探伤害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除了让自己和他更加伤心,别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阮呦离开了那道狭隘又逼仄的甬道,在外面重新买了一株一样的花簪在发鬓,她吸了口气,整了整神色才回了包厢。
回去的时候,阮雲已经回来了,正与谢钰在商量着什么事。
阮呦走了过去,“哥哥。”
阮雲回过眸,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满是愧疚,“呦呦……”
他话还未说完,阮呦就朝着他抿唇笑打断他的话,“哥哥没事就好。”
阮雲愣了一下,目光回暖。
—
百花宴结束后宫宴却未结束。
此刻已是宵禁,但宫中仍旧通宵达旦,歌舞升平。朝廷大臣们都端坐在席位之上欣赏着宫中特意准备的晚宴。
昭妃娘娘依偎着显帝,抬手揉了揉额际,“陛下,臣妾头又疼了,恕臣妾先回紫苑殿休息了。”
“可严重?朕陪你回去。”柴显见她老毛病又犯了,眉头锁了起来。
“不必了,让卿太医来替臣妾看看,开几副药就是了。”昭妃娘娘摇头,“正好臣妾也担心鸢儿害怕。”
鸢儿就是昭妃娘娘生下的八皇子。
柴显极其宠爱这个老来子,听见鸢儿的小名,那张有些苍老又严肃的容颜稍缓,露出几分柔意,他微颌首,嘱咐宫女小心侍候。
昭妃娘娘起身福了一礼,手搭在侍女的胳膊上踩着莲步离开,那身姿妖娆,端得是风情万种,不少在场的大臣都没能忍住,情不自禁地看过去。
也难怪陛下如此宠昭妃娘娘了。
昭妃娘娘回了宫,慵懒地躺在美人榻上,一旁的侍女碧珠蹲下身替她揉着腿,殿内屏退了其它的下人,只留着几个丫鬟侍女。
不一会儿,就有小太监禀告卿太医来了。
昭妃手中捏着铜镜,涂着口脂,听见禀告声,她媚眼转了转,放下镜子,“让他进来罢。”
很快,一个年约七旬头发苍苍的老太医带着药童进来,卿太医先恭恭敬敬地朝着昭妃跪了一礼,听到女子娇媚的声音才起身。
昭妃娘娘躺在榻上,珠帘将两人隔开,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个侍女陪在一侧,昭妃娘娘自打生下八皇子后就落下了些疾病,这些疾通常她都不愿意让宫人知晓,所以总会独自请教太医。
卿太医将锦帕叠好,微躬着身躯,“请娘娘伸手。”
昭妃娘娘便伸出手放在卿太医的锦帕上,纤细的玉手,染着艳红色的豆蔻,暧昧又诱惑。
卿太医细细替她把脉,那双漂亮的玉手却不老实,一会儿用手指勾了勾他手心,一会儿若有似无别捏着他的手。
卿太医的手与脸可不太一样,虽然特意用药汁泡黑了,也因为常年捣鼓药材显得有些粗糙,但那不像一只七旬老人的手。
昭妃娘娘就像只妖精,一点又一点地撬开卿太医的心房。
“娘娘。”卿太医似乎不为所动,说出来的话都是冰冰凉凉的。
昭妃娘娘抬手,摸上他的脸,是枯槁的,皱巴巴的脸,她撅嘴,“本宫不喜欢你这张脸。”
卿太医默不作声,昭妃娘娘撩开珠帘,那珠帘内的女子已经衣衫半解,露出香肩,笑起来活脱脱一只吸人精魄的妖精,“阿尘,你都丑成这样了我也不嫌弃你,你怎么就不能喜欢喜欢我呢。”
卿太医眉头皱起来,“娘娘……”
“这里都是我的人……”
“娘娘不要大意,否则坏了大人的事……”
昭妃娘娘有些生气,她亲上卿尘的唇,“你就知道大人大人的,从小就这样,你可想过我,我又不是蠢人,怎么坏了大人的事。”
从前在陆府的时候这人就是个木鱼脑袋,就只知道跟在大人身后,藏在暗处,只有等大人出现危险的时候他才出来。
她也是傻,那一次,他分明是去救大人的,却阴差阳错救了自己,在山谷中待了三日,她就喜欢上他了。
这一喜欢……就是十年。
昭妃娘娘生气,也就想咬他,哪里知道男人忍耐已经的火气再也克制不住,反守为功,几乎是吻得她喘不过气。
他一个暗卫哪里懂这些,吻人得时候跟狗一样,只恨不得将她咬死了才是。
昭妃娘娘眼眶红了,捶着卿尘的胸口,“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些。”
但她心底却高兴,这石头总算被她撩动了,要知道前一次还是在两年前,她点了迷香才骗了他的,这石头醒过来还发了一通脾气,总不过落在她手里了。
昭妃轻喘着气,“陛下最近睡得不好,阿尘上回给的药不够用了,还要再配一些。”
她商量起正事,卿尘将脸上的口脂印记擦干净,眼前这女人最爱弄这样,喜欢在他身上留印记像是怕别人垂涎他一样。也是可笑,他一个七旬老头,还有谁会垂涎他?
“我早就配好了药带了过来,”卿尘将药箱打开,将一碟药包交给了昭妃,他低下眸,“大人让我来向娘娘讨药,能驻颜祛疤的生肌膏。”
昭妃接过药包,闻言抬眸,媚眼有了丝诧异,“大人莫不是看上哪家女子了?”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的。
就算卿尘没有正面回应,她也支着下巴笑得慵懒,“真想看看能让大人这般用心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人物。”
“想活着就不要动心思。”
昭妃嗔怪他一眼,“凶什么嘛,”她朝着满脸穆色的碧珠招手,“去将药取过来,我记得我这儿还有两瓶。”
将药给了卿尘后,卿尘便打算走了,只是昭妃娘娘又走近了他一些,“鸢儿今日感染了风寒,夜里睡的时候本宫听见他咳了一两声。”
卿尘那冰块一般的脸,眸色有了变化,“臣明日会亲自为八皇子送药来,龙嗣精贵,臣会每日都来为殿下请平安脉。”
昭妃娘娘这才满意地笑了,放了他离开。
“娘娘……该歇息了。”碧珠提醒了一句。
昭妃娘娘回过神,抬手揉了揉额际,“让人去将药煎了吧,本宫吃了药就睡下了。”
“是。”
宴会还未结束,宴席上仍旧觥筹交错,丝竹声不绝如缕。
封昀盘腿坐在席位上,手指勾着酒壶斟酒,一个端着点心的小内侍上前来,借着放碟子的空当在封昀耳边悄声说话。
“都督,陆大人出恭前脚一走三公主就借机离开了,奴婢一直暗中观察着,陆大人神色不对,走路的时候脚步不稳,显然那药起了作用。”
“陆大人去了紫城宫外那片柳湖……那倒是个没有人静的地方,三公主也去了那处……”
封昀微晗下颚,垂眸品酒。
他抬眸去看正坐上那道龙椅,上面也没有人了。
陛下……什么时候离开的?
第91章
御书房中, 柴显神色肃穆地看着下面站得笔直的人。半晌,柴显声音沉着地开口, “当真有此事?”
“回陛下, 镇北将军府将西北管理得严密无缝, 下官查遍了燕京才搜到关于西北的只言片语, 无风不起浪,既然有消息传出来必然是西北出了什么端倪。”
听见了镇北将军府的名号,柴显眸色明显沉了下来。
锦衣卫的势力有多大他心中乞没数?但即使这样, 也无法向西北插手, 不是说锦衣卫的势力弱, 只能说西北被镇北将军府控制得太好了。
有什么消息……镇北将军府压下来了,锦衣卫查不到西北的消息,是因为西北故意不让消息放出来。
当年逃荒, 乱世中第一个打着清君侧口号起兵的就是镇北将军府,三十万大军向南而下直捣皇城,朝廷出兵与其对抗数月, 损失惨重。正因如此,官兵全数去对抗西北了,柴家和郑
家才能够联手攻进皇城。
若不是镇北将军府顶住了大半的兵力, 柴显不可能这么容易捡了便宜登基上位。
当初镇北将军府与官兵僵持数月,已经消耗了兵力, 还没有缓过神,那方就接到了柴显已经在燕京逼宫拿到传位圣旨的消息。镇北将军府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西北,从此再没入京, 就是朝拜,也只派了使者送彩礼来,以驻守边关为由拒了。
如今柴显登基三年,却一直没有伸手西北的事,倒不是他不想伸,而是……没有能力。
西北在镇北将军府的打理下早就是铁墙铜壁,很难打破。且……镇北将军府手中的兵权从未被收回来。
西北是柴显心中的结。他既忌惮又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些事……陆长寅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所以那些话都是他故意那样说的。
如今北狄动作频繁,又遭了大旱,只要北狄出兵,镇北将军府就敢向朝廷狮子大开口要一笔粮草,一旦国库拿不出来银子,镇北将军府心中有数就敢挥兵南下。镇北将军府从前朝就野心勃勃,当初只差一步就能登基,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又怎么会错过。
柴显沉吟片刻,“爱卿要查清此事真伪,至于北狄……如今还不能打仗。”
杖是一定要打的,只是现在还不能。这三年虽然国泰民安,但不过是刚好缓和过三年前那场战乱,国库算不得充实,再加上江南那边进贡的赋税越来越少,昭妃前两年怀了龙子苦夏,柴显还特意让人在临川修建了避暑的行宫。
如今国库空虚,就是要打仗也要等几年才行。为今之际,只能采用缓兵之计。
柴显眉头皱了起来,当初大明初立,北狄也派遣过使者前来送礼恭贺。
如今北狄受了灾,恐怕得想个法子满足了北狄的要求才行。
陆长寅轻抬眼帘看着柴显为难的神色,眸底含了一丝嘲弄,他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黑压压的天际,官帽两侧的珠帘轻轻摇晃几下。
时间差不多了。
“陛下!”御书房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太监奸细的声音有些急迫。
“进来。”柴显缓缓开口。
进来的正是守在门口的掌印太监陈公公,他先跪地叩首,才有些慌乱的禀告事宜,“陛下,六公主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柴显站了起身。他膝下五子两女,皇后所出的长公主早就出嫁,他在宫中看着长大的女儿也只有小六,所以平日里偏疼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