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开一间书铺,只让女子进去买书!
吴三姑娘大约是被她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匆匆忙忙递了进宫的帖子,要同她好生相商这开书铺的想法。
“表妹,开书铺可不是开胭脂铺子那么容易。”她苦口婆心地劝道。
越容看着她,轻笑,“表姐开的胭脂铺子不是也赔了钱?”
一句话将吴三姑娘堵得哑口无言,她只好说道:“那表妹可有想过,卖些什么书?请哪些先生前来执笔写书?我虽没去书铺买过书,可也听大哥讲过,书铺里的书不光要有前朝大家的文集,还需要当今盛名的文坛大家的文章才行。”
越容点点头,她自然是想过的,“书只卖给姑娘家看,姑娘们喜欢什么样的,先派人去各家问问不就好了。”
“反正她们喜欢看什么,我就让人去找什么样的书。”
吴三姑娘竟觉着有几分道理,若是去问姑娘家们喜欢看什么,这倒是不难,反正京中大半贵女们,她们都是互相认识的。若越容着人去问,那些个姑娘们肯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越容又豪气道:“反正你开胭脂铺子也是赔钱,不如同我一起开间书铺,赚了咱们对半分,亏了皆算我的,表姐,这样如何?”她想得还要多些,她不便常常出宫,吴三姑娘即开始学着管家,那同她一块开办书铺,还能商议着来。
她母后给了她二百两银子,再加上这些年她剩下的散碎银子,大约有一千两,她又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这会子有机会花钱了,倒不如全投了进去。是亏是赚总要试试才会知道。
吴三姑娘心动了,她母亲让她打理的那几间亏损的铺子,到了她手中依旧是亏损的。若是拉着她表妹一起,她母亲便是要训斥她都得先想想。
她们二人又商议了好一会儿,将大概给定了下来。皇后那头很快就知晓女儿异想天开要开书铺之事,只是一笑,由着她们二人去折腾了。
*
越容避着江洵走,已经快一月了。若不是她偶尔会从太后口中听说江洵的事,她就真的就要想不起来二人到底有多久不曾见过。
起先,她是因为上元节那日,被吴三姑娘说的那句话而乱了心绪,后来又因为梦境之中竟被她哥哥寻得了蛛丝马迹,叫她本就乱成了一锅粥的思绪变得更为混乱,她模模糊糊像是就要将答案上蒙着的布给揭开,可她又想起上元节所见到的江洵同别的姑娘在一起而心生却步之意,不敢去将那答案给揭开。
她只好避着他。
越容依旧是比从前迟上半刻去给太后请安,今日有些不同,她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头传出声音来,“洵儿,这些日子瞧着瘦了不少,可见读书辛苦。”
越容脚步一顿,江洵怎么还在里头,这可不是他先前请安的时辰。
她笑着对传话的宫人说道:“我晚些时候再来给皇祖母请安。”说完这话,她转身就走。
刚走两步,宫人便追了上来,“太后她老人家知晓您已经到了,叫奴才请您进去呢。”
越容无法,总不能拂了长辈之意,她慢吞吞的走进殿中,目不斜视地给太后请安,“容儿见过皇祖母。”
太后笑道:“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进屋?”
越容一时没能答出来。
倒是身旁传来一声嗤笑,“大约是表妹不想见我。”
太后看向江洵,带着几分责备,“你是不是又做错了事,惹容儿生气?”
“大约是吧。”江洵脸上带着笑,见身旁之人从进屋起就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他这些日子除了读书,闲暇之余,想过许多越容上回在东宫外不理他的原因,可他思前想后许久,都没有想出是到底为何。他又叫人备上了大黄喜欢吃的小鱼干,可惜等了好久,小鱼干上落满了雪,都不见那小胖猫溜进漪澜院来。
直到他发现,越容是实实在在的避开了他,他来给太后请安的日子里,再也没有见到过越容的身影。
“阿洵说的可是真的?”
越容慢吞吞的答了一句,“是表哥想多了。”
太后这才点头,小辈之间的争吵,做长辈的倒是不好插手。更何况这些年来,太后早就习惯了他们二人的吵闹,这会儿只当寻常。
待问过两句日常起居事宜,太后便叫他们二人退下。
越容只埋头向前走,只是有人显然比她腿长,走路都要快上许多,不过几步就已经走到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往左往右都躲不开这恼人的人墙。
她这才气恼地抬起头看着江洵的脸,颇为咬牙切齿道:“表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民间俗语。”
江洵冲着她一挑眉,他自然知晓,只是没生气,他吩咐清歌,“清歌,我同你家主子说几句话,你们暂且退下。”
不等越容反应过来,清歌还真的领着宫人们离得远了些。越容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清歌,清歌避开了她的眼神,只当作没瞧见。
既然已经躲不开了,越容便冷着一张小脸,“表哥有何赐教。”
江洵低垂着眼,收起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带着几分难得的认真,“容儿,这么日子你皆都避着我走,到底是为了何事?”
他实在想不明白,索性来慈安宫请安时多停留片刻,等着越容来请安的时候,将人堵住问问。
只是面前的人压根儿就不打算同他好好说话,带着几分拒人千里的冷清回着他,“表哥想多了,我何曾避着你。”
说完这话,她甚至后退了一步,恍然大悟道:“若表妹说这叫避着你,那表哥便没想错,如今我们都长大到了避嫌的年纪,远着些,对你我的名声都有好处。”
江洵往前走了一步,“难道我在表妹眼中,是登徒浪子,同表妹来往会毁了表妹清白名声?”
“表哥纨绔的名声在京中无人不知,我虽居于深宫,也听过几分。”
越容说话这话,就有了些悔意,她从前如何同江洵吵闹,也不会说这般重的话。只是二人话赶话,她脱口而出就没有收回的余地。
江洵深神色一变,像是一瞬间生了气又收敛了回去,他捂住了嘴压住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痒意,带着几分自嘲般的笑意,“我倒不知我在京中如此出名。”
“表妹若是担心同我来往会坏了名声,日后便如你所愿。”江洵轻声道,若是越容细听,还能听出来他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哑意。
越容心中一堵,不知从何处翻涌起了一阵一阵的难过。可她不愿退让半步,仰着脖子,看着江洵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多谢表哥体谅。”
她再不看江洵,转过身去唤了一声清歌,就要离去。
江洵伸了手止住清歌她们上前,他开了口,恢复了往常的懒散劲,“可我若是不愿如此,容儿又当如何?”他的脸色有些不同寻常的苍白,旁人都瞧见了,余三要上前说些什么,也被他用眼神止住。
越容知晓他向来说话都不着调,可也没见过他这般不着调的时候,她竟一时气笑了,转过身正要同他说些什么,却又被他惨淡的脸色吓了一跳。
江洵竟笑了,带着几分得逞,像是料到她会回头一般。
越容蹙眉道:“你没事吧?”江洵的脸色白的有些吓人,像是生了病。
“你若告诉我为何避着我走,我自然就无事了。”
话又被带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上来。
越容抿唇站着。
江洵忽然叹了一口气,“当真是为了避嫌?”
越容拼命压下心中那团解不开理不清的杂乱思绪,轻轻点了点头,“当然。”
清歌一路上都在仔细观察自家主子的神情,见她低头不语,心中就起了忧愁,方才,她家主子同世子爷那番谈话,她并不是全部都听了去。
她只知道,大约,她家主子同世子爷日后再难同从前那般相处了。
越容也是这样想的。
入了夜,她还在埋头写着有关书铺的事项,吴三姑娘这些日子在宫外收集到了许多姑娘们爱看的书籍,又将市面上的书册价格,还有写书人的润笔费一一都登记成了册,送进宫来让她看。
她这才发觉她一开始自以为已经齐全的想法实在太过简单,按着册子上头的记载,林林总总的费用算下来,她的一千两银子只怕是只能维持住书铺几日的开销,还不一定能赚回本钱来。
她终于明白,为何那日她兴冲冲地告诉她母后,说她已经想好要用两百两银子做什么的时候,她母后只意味深长地一笑,并告诉她,“万事开头难。”
她那时还在想,这有何难的。
“好难啊。”她放下笔,忍不住叹口气。她生在皇家,从不曾为衣食住行担忧过,头一回拿着银子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才发觉前方路途艰难。
屋外似乎刮起了一阵风,吹着窗户哗哗作响,越容没理会,只当旁人会去检查一番窗户是否关好。
过了好一会儿,窗户还在响,越容这才抬头,她方才为着能认真思考,让清歌她们都出去了,屋中除了她再无旁人。
她也懒得唤人进屋,自个儿穿上鞋前,举着烛台去往窗边检查。
大黄不知何时也蹿上窗台,不停地挠着窗户。
“你这只小胖猫,又在做什么?”越容轻轻拍了拍大黄的头,握住它作怪的爪子,这才仔细看去,这窗户的插梢已经被大黄给推开,外头风一吹,窗户吱哟一声开了。
越容有些冷,准备动手将窗户关上。月光明亮洒入房中,大黄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脚踢开越容的手,从窗户中蹿了出去,它虽然胖,可四肢并不笨重,三两下就蹿上了宫墙,消失在月光之中。
越容怅然,静静地看着它离去的方向。
又过两日,她好容易将吴三姑娘送进来的册子努力算清楚了一回,又同吴三姑娘商议了好几回,终于初定下二人的书铺到底是怎样的。
既要亲力亲为,她便准备出宫去瞧瞧铺子。因着是正经事,又是同吴三姑娘一起,皇后并未拘束着她,只嘱咐她早些回来。
清欢给她梳着发髻,“主子,大黄已经出去了好几日,可要人去找找?”
越容选了一支珠钗,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方道:“那叫人去找找。”
“好,奴婢一会儿就让小顺子去漪澜院看看。”清欢嘴快,话说出口时方觉说错了话,又立马改口,“大黄喜欢去的地方,奴婢都让人去看看。”
“嗯。”越容将珠钗簪于发髻上,“走吧。”
等她出了宫,方觉长街上热闹,人来人往之中,不乏有做儒生打扮的男子在街上紧锁眉头,走来走去。
吴三姑娘给她解释,“我听大哥说,每年春闱前夕,有些觉着自个儿不能得中的举子们,便会自暴自弃,在京中寻一门差事,等着三年之后的春闱。”
越容奇怪,“那他们今年就不参加春闱了吗?”
吴三姑娘点头,“嗯,反正每回春闱都有这样的考生不足为奇了。”
越容在深宫长大,她实在不解燕国各地的举子们进京赶考,有些不乏是寒门出身,倾尽家中所有钱财来京城,怎么会在春闱前夕就放弃了呢?
吴三姑娘又道:“再过两条街,便是母亲给我的那几处铺子,咱们先看看这几间铺子合适不合适,若是不合适,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越容点点头。
忽然她听见外头有人高声吟诗,吟的是诗仙的《将进酒》,声音中的悲戚让人一听就心生同情。
越容撩开车窗帘子的一角,往外看去,吟诗的是一位看着有些落魄的书生,他拿着一壶酒,边喝边吟诗,周围围了不少路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他也毫不在意。
“看,这就是我大哥说的另一种情况,有些举子考前还会得上失心疯。”吴三姑娘摇了摇头,颇为可惜,“幸好咱们女子不用考科举,不然像他这样,多难受。”
越容忽然叫停了马车,吩咐着外头骑马随行的小顺子,“你去打听打听他是出了何事?”
小顺子翻身下了马自去了。
“表妹,你该不会是同情他?”吴三姑娘拉了拉她的衣袖。
“我只是觉着他不像是得了失心疯。”
“那咱们还是先去瞧瞧铺子,咱们又不能时常出门,今天可有的忙呢。”
越容这才点点头,反正小顺子去打听了。
吴大夫人其实十分疼爱她的女儿,不然也不会让她拿着几间铺面瞎折腾,并且给的铺面地段都十分不错。
越容下了马车,瞧着眼前的胭脂铺子。
“我让人将这儿的三间店面都给打通了,重新装潢成了胭脂铺子,只是生意却不怎么好。”吴三姑娘可惜着她的银钱,明明这一条街巷都是京中姑娘们常购买胭脂水粉的铺子,周围几家胭脂铺生意都不错,在京城里头也是数得上名号的,吴三姑娘的铺子就夹在这堆老字号的铺子中间,无人问津。金粉描边的朱红色招牌显得有几分落寞。
吴三姑娘叹了口气,“表妹,你瞧见了吧,打理店铺可真难。”
越容点头,是挺难的。
大约是没有生意,掌柜的坐在柜台之中打着瞌睡,知晓贵主亲临,吓得屁滚尿流出门迎接。
越容免了他的礼,“我想先瞧瞧这铺子。”
掌柜着急忙慌的让伙计将店铺打理了一回,就回避到店外去,让贵主们在里头逛着。
吴三姑娘摸着摆在台上的胭脂,颇为可惜,“这些东西可都是我亲自挑的上等货色,比起其他铺子里头的丝毫不逊色,可惜没人买。”胭脂水粉都是隔一段日子就要换上一批,而这一批无人买的只有扔掉了。
越容和她一起发愁,她瞧了一眼价格,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妥之处。
“表妹,你觉得这处铺子如何?”吴三姑娘虽可惜这些胭脂水粉,倒也没有心疼到肉里去,只问越容这儿适不适合开书铺。
越容觉着有些不妥,“这一条街都是胭脂铺子,若开间书铺倒显突兀。”
“那再去别的几间铺子瞧瞧?”吴三姑娘便道。
“也好。”
掌柜的知晓自己打理的铺子生意不好,将头埋得极低恭送贵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