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明一开始也挺兴奋的,奈何萧迟说得实在太久了,可能有一个多小时,或许还不止。
至于吗,不就是学渣翻身狂打脸,围观群众掉瓜,他吐气扬眉尝到成功滋味后随之带来了兴趣吗?
还有完没完了……
最难的他还不乐意唱独角戏,长篇大论的间隙还关注你有没有专心听,还要给反应。
她太难了……
裴月明心里吐槽,边还得时不时点头“嗯嗯啊啊”应付他,好不容易见到有完事迹象,精神一振,忙道:“知道就好,我早就说过了。”
萧迟终于讲完了,其实还有些意犹未尽的,不过他说久了很口渴,于是就停了。
“还用你说。”
坐回圆桌边,连喝了两盏茶,睨了裴月明一眼,萧迟忍不住挑剔:“看你这身穿得?像什么样儿?”
裴月明一身王府侍女样式的墨绿衫裙,头上两个双环髻,扮得和个小宫女似的。
“你以为我想穿么?”裴月明白了他一眼。
说起这个,还要怪萧遇。
户部一出后,他似乎怀疑些什么,正四处乱嗅。因怕暴露城东小宅继而被人扒出真实身份,因此碰头地点暂改为宁王府。
皇子开府,相当于皇帝给儿子分家,除了封地食邑护军太监宫人等等,在京还有各式各样的田庄产业,日常供给另有一套体系。
每日各田庄的骡车络绎不绝往返王府,运送最新鲜的蔬果鲜肉等等。裴月明换上王府服饰等在特定地点,混上车,而后就顺顺当当就进来了。
别以为王府目标大,其实更隐蔽,尤其萧迟刚开府,旁人更摸不清他府里情况。
就是这身老气横秋蛤.蟆绿有点伤眼睛,萧迟啧一声:“你就不能把它换了么?又不是没衣裳。”
他十分挑剔打量她两眼,幸好皮子白,还有两分颜色,不然真不能看了。
也好在裴月明不知道他想什么,所以她只是没好气道:“跑来跑去,得费多少时间啊?”
“你就不会使人拿过来?”萧迟给她一个‘你怎么这么蠢’的眼神。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裴月明都懒得理他,一男一女还没亲戚关系,她有这个必要在人家屋里特地换身衣裳么?
又不是选美。
“行了,那以后有什么事,我就让人在小宅的门枋上挂条红巾。”
“行,我让冯慎使人留意。”
靠互换总会有许多不确定性,萧迟想了想:“倘若我这边有事,就让冯慎在他门前挂个大灯笼。”
裴月明点了点头,“那我再在冯慎那边置个小宅吧。”然后再专门放个人守着。
就这么说定了。
萧迟才要叫王鉴知会冯慎,不想王鉴却先一步进了来,禀:“殿下,蒋弘和冯瑞几个来了。”
今天是萧迟出宫的第二天,其实他也不算清闲,不过其他事情往后挪挪无妨。
府里的事好挪,外客拜访却不好挪,于是萧迟就说:“叫进来罢。”
他站起身,绕帐幔出了明堂。
两人就是银銮殿后的嘉乐堂,萧迟前院起居的正殿,中间明堂大殿,两边各有次间稍间。二人刚才就坐在东次间里头。东次间和明堂就隔了一架顶天接地紫檀多宝阁,还有一层绡纱帐幔。
绡纱轻薄,裴月明看外面挺清晰的,外头也隐隐约约能看见她。
影影绰绰,绡纱帐幔内的的圆桌旁坐了个婀娜人影,看身形是个年轻女子。蒋弘掠一眼忙低下头,他想起那日酒楼的蒙面女子,不敢多看,恭敬伏跪:“拜见殿下,下官等贺殿下开府大喜。”
几人恭敬叩首,而后呈上贺礼。
好歹是头一拨收的门人,萧迟态度尚算温和,示意王鉴上前收下贺礼,“都起罢,坐。”
“王府廿五乔迁宴,到时你们也来吧。”
“谢殿下!”
……
外面一问一答,除了蒋弘,冯瑞几个也是核算那会有样学样投过来的,萧迟查了查背景就收下了。
目前,宁王府的门人就这些,小猫两三只,说到底还是少了,和太子比差很远啊。
太子萧遇涉政多时,不但早有母家梁国公府辅助,后面又添了太子妃娘家长信侯府杨氏,光这两家的姻亲故旧就能扯出一长串的人,可谓羽翼丰满。
萧迟这就远比不过了。
想到这里,裴月明难免想起萧迟的母家永城伯府。
要是能……
诶算了,他正兴头上,还是先不提这个吧。
裴月明等得无聊,索性研墨提笔,看着礼帖给拟乔迁宴的宾客单子。
萧迟出宫建府,宗亲勋贵满朝文武不管认不认识的都会送上乔迁贺礼,这两日门房和账房忙得是脚不沾地。
“写什么呢?”
蒋弘等再是头一拨那也是小门人,坐一刻就识相告退了,萧迟回来见了,就说:“让王鉴草拟得了,贺礼都是他经手的。”
那行吧,裴月明从善如流搁下笔,她也只是闲着。
顺手把帖子放回箱子里头,她环视一圈次间里搁的一大堆红绸礼盒,啧啧:“这也太多了吧?”
能送到萧迟面前叫他看一眼的,必得是身份高的,且还得剔除了绝大部分粗笨大件,只捡体积小精贵的才会递进来。
萧迟啧一声,十分嫌弃看了她一眼,瞅瞅这没见过世面的小样儿,“东配殿还搁了两库房呢。”
再精巧贵重也就那样,他心情好才允许放一会,完事就搬库房去了。
嫌弃完了,他还挺大方的:“瞧瞧有没看上的,喜欢就带回去。”
“真的?”
难道还有假的?萧迟斜睨了她一眼:“喜欢哪个就拿哪个,先使人搬回木樨院去。”
木樨院,就是给裴月明那个院子。
“这可是你说的啊!”
裴月明就不客气了,拆包裹谁不爱呢?这辈子她钱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萧迟给,她就大方要了,该她心安理得的不是?
“萧迟,把那个拿过来……对,就是系吉祥绦子的!”
“你自己不会拿么?”
送她东西还被她使唤上了,萧迟很不满意,不过最后还是顺手给扯了过来。
“这不是你近些吗?”
裴月明利索拆盒,眼前一亮:“哇,这对梅瓶不错!”
颜色素淡绘图清雅,正正是她最爱的款式,她兴致勃勃欣赏了好一会儿,阖上,将盒子搁到一边,笑吟吟:“归我了。”
“还有那个,这个盒子有点大了,帮我抬一下,……”
“还有完没完了你!”
……
正说说笑笑间,忽闻外头有脚步声,有点像王鉴的,二人停了停,回头看去。
果然是王鉴。
萧迟随口问:“什么事?”
他刚搬家,皇帝不会搅他,这两日外事都是贺礼,他也不大在意。
果然是贺礼的事,不过王鉴这次脸色有点古怪。
顿了顿,他有些小心翼翼地说:“禀殿下,是永城伯府送来了贺礼。”
永城伯府?
裴月明手上一顿回头看去。
她今天才想起了它。
才想曹操,曹操就到了?
第30章
次间静了静。
王鉴小心翼翼说:“伯府家人还在前头, 说是要拜见主子,……”
裴月明瞟了瞟萧迟,他表情并没什么变化,低头继续刚才理衣袖的动作,慢慢理顺抚平袖口的褶子, 他抬头:“叫进来吧。”
“是!”王鉴连忙退了出去。
次间就剩萧迟和裴月明,怎么说的, 萧迟和之前比也没什么区别的,看着若无其事, 但气氛总觉得怪怪的。
没多久,王鉴就领人来了。
裴月明从绡纱帐幔往外看, 是个精明干练大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进殿后恭敬垂头站着, 没往其他地儿多瞄半眼。
萧迟站了起身,不紧不慢绕出去, 撩袍端坐在上首。
“小人叩见殿下,请殿下万福金安!”
这人立即快步上前跪拜,叩首道:“小人永城伯府外院大管事段平, 奉我家老爷之命奉上贺礼,贺殿下出宫开府大喜!”
说完,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
真响头,地面铺了厚厚的猩猩绒地毯, 裴月明待在里头还能听见“噗噗”闷响, 货真价实响头一点不假了。
萧迟掌心转动着两枚黄玉麒麟, “哒哒”脆响不紧也不慢,等对方叩完了,他道:“起罢。”
“谢殿下。”
大管事谢恩起身,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封大红洒金礼帖,双手呈上。
王鉴来接,他恭恭敬敬递给王鉴。
礼帖送出去了,这段平却未曾告退,而是又躬身道:“禀殿下,小人来前,我家老爷特地嘱咐小人,让小人替他给殿下见礼问安。”
说着,重新跪下见了礼,而后又说:“老爷还吩咐小人的带话,问殿下开府可一切顺遂?可有什么不凑手的地方不曾?若有段家能搭把手的,殿下只管吩咐。”
他又解释:“因殿下才出府正忙着,老爷和二老爷不好上门添乱,说只等王府一切归置妥当,再登门拜见。”
其实现在有个俗规,因为搬家后主人家正忙,所以乔迁宴前,外客就不登门。当然,关系亲厚者例外,只要主人家不介意的私底下爱怎么来怎么来。
这永城伯府吧,血缘倒是亲近的,只不过吧……
啧,不过这会段家的话圆得也很自然就是了。
裴月明眨眨眼睛,继续安静听着。
外面萧迟依旧轻描淡写,只道:“本王一切皆顺,不劳费心。”
到了这里,该说的都说完了,萧迟显然也没有留人的意思,段平略等了等,忙拱手,道告退。
小太监过来引路,段平面朝上首,恭恭敬敬倒退出殿门,跟着小太监离去了。
裴月明起身出去,便见王鉴捏着那本礼帖有点一脸便秘,他偷偷往上头瞄了好几眼,才说:“这个……殿下,伯府的贺礼就在外头,奴婢抬进来殿下看一眼?”
萧迟靠在太师椅上,眼皮子撩了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王鉴忙跑了出去。
没一会,大力太监们就抬着扎了红绸的担子进来了。
很多,足十几担,放在大殿中央一大堆。
打头一尊红珊瑚摆件,不是特别的大,却格外红,涂朱般艳艳如火,颜色很正。
按照这段时间裴月明对萧迟的了解,正是他会极喜欢的范围。
还一套马鞭和马具,织金细丝缠的鞭身,绞金样式的鞭柄,鞭柄上下各一圈以及马鞍都嵌了细碎的红宝石,红宝石锃亮,在日光斜映下璨璨夺目。
别看宝石细碎,不是大小的问题,如今切割打磨技术不行,宝石大多发乌,色正已是百里挑一,这么透亮的非常少见。
这些东西特点不是珍贵不珍贵,而是难寻的,属于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王鉴将礼帖呈上,萧迟接过来,淡淡翻着。
裴月明凑过去,见上面有貔貅羊脂玉手把件,玲珑青花缠枝香炉,镂空银香熏球,松柏梅兰三扇斑竹插屏,冰丝如意软枕,……
东西很多,未必珍贵,却和上面的珊瑚马具一样,都是萧迟喜爱范围内的东西。
叫裴月明说一句概括的话,那就是段家人是真很用心去准备了。
不过,萧迟却并没表现得多少喜爱。
这些本应甚得他青眼的贺礼搁在他面前,他也没有特地上前看一眼,随手翻了两页礼帖,扔在炕几上,淡淡吩咐:“入库罢。”
站了起身,直接离去。
裴月明和王鉴对视一眼,她赶紧跟上去,“喂,喂喂,萧迟!”
要是平时裴月明连名带姓喊他,他至少也会很不满意斜一眼的,可今天他没给半点反应,继续快步往前走着。
他人高腿长,这一快走裴月明有点跟不上。她还不能跑,乍开府进这么多人还没来得及顺,出了嘉乐堂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眼线呢?
大约萧迟也想到这点了,没多久他又绕回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嘉乐堂,大殿里的东西都已抬走了,萧迟在东次间坐着。王鉴捧了茶盏来,他端着没喝,正垂眸刮着碗盖。
王鉴低着头,缩在一边站着。
裴月明在炕几一侧坐下来:“怎么了这是?”
其实她在明知故问。
萧迟是不高兴了。
很明显,是因为永城伯府。
原因是什么,她也心知肚明。
今日永城伯府送的贺礼,以及特地遣了大管事来问安,还有那段搭把手改日登门的带话,无一不表现了永城伯府亲厚的态度。
这种态度就反馈了一个信息,那就是永城伯府正在向萧迟积极靠拢。
“这不是很好吗?”
她轻声说:“咱们没根基又缺人得厉害,若得了永城伯府,就立马能站稳脚跟了。”
永城伯府只是低调,实际一点不弱,它甚至比梁国公府还要强,兴盛几代故交姻亲众多,门生旧属遍地。
萧迟只要和永城伯府汇合,即立即摆脱无根无萍的窘境。
“咯”一声搁下茶盏,萧迟不吭声。
裴月明说的他都知道。
只是……
他深呼吸,偏过头去,唇抿着脸拉着,面上看不出丁点高兴。
萧迟不肯开口,裴月明却知道他介意什么。
前头户部河工银子的差事,永城伯府没丁点动静。
他初入朝,正是举步维艰的时候,母家却选择观望。
至于现在,如果说得比较白一点的话,那就是观望期结束,确定萧迟不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后,永城伯府就积极靠拢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