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过商旅后便不打算再呆下去,准备等太阳下去一些,没那么热的时候便动身。
此时虽然入了秋,但中午还是异常炎热。
九幽是在下午收到了管家传来的消息。
主子已做了准备。
他眼神定了定,视线又定格在阮宁那里。
突然,他眼睛微微睁大:“嗯?”
只见阮宁背着来时的包袱,干净利落跃到马上,“驾——”箭一般驰骋出去。
九幽吃了一惊,忙下树骑马去追。
同时他暗暗吃惊,想不到阮宁早就知道主子的对策了。这么快就跑。
看来她铁了心不肯回去。
阮宁骑着马漫无目的飞奔,她在克制着掉头回去的念头。
起码再过三日,三日后她便返回。
也不知道谢之之是不是哭惨了。
谢九玄夜里还睡得好不好。
她无奈叹气。
祖宗啊。
她听着风呼呼从耳边吹过,不知怎么想起一件事。
关于收徒。
这件事谢之之还没有怀上的时候她就有了打算。
后来有孕,身体反应太大,便不了了之。
谢之之出生的头一年她□□乏术,被这个小恶魔折磨得根本想不起收徒之事。
好不容易谢之之三岁了,她那日在花圃里看小家伙撅着屁股扑蝴蝶,脑子里突然就闪现收徒之事。
想到就做。
司马徽早已有武者教习,这个内定徒弟名额是没了,她便琢磨着去其他地方收些小徒弟。
正好也可以陪伴谢之之。
她很是高兴地跟谢九玄提了这个想法,谢九玄赞成。
这个骗子。
她收一个,没几日小孩便反悔不来。
多几次后她便察觉不对。
谢九玄背后搞事。
他还理直气壮说是谢之之干的。
有这样当爹的?
再联想到这次让她生气的源头,谢九玄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空气中有淡淡的稻香,她心里无奈又有些好笑。
也有些心酸。
唉,谢九玄啊,真是让她没有办法。
九幽跟着阮宁,面瘫脸上生无可恋。
他琢磨着找个办法跟阮宁说两句话,看看她在想什么。
最好当然是能劝他回去。
不过这显然有些难。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心里有了主意。
“夫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快黑了,我们得快些赶到下一个城镇。”九幽策马追上阮宁。他担心的不无道理,阮宁也是他的主子,若是考虑不周,便是他失职。
阮宁抬头看了看,天色不好,可能要下雨。
她只是淡淡看了眼九幽,却没有说什么。这让九幽心定了定。
先靠近,然后可以试试劝她回头。九幽握了握拳。
阮宁目光刚要收回,却在一座山头看到什么:“你看那里。”
她指着山头上的道观。
九幽:“道观?被主子知道——”
“就借宿那里。”阮宁冷冷看了他一眼。
她穿着男装,易了容,看不出丝毫女子模样。
九幽叹了口气:“可是主子那里——”
“驾——”回应他的是阮宁扬鞭策马的背影。
他满头黑线,认命跟上。
宁国公又要生气了。
小主子也会生气。
道观跟尼姑庵可不一样啊,那里那么多陌生男子。
这个念头刚一转过,九幽倒抽一口冷气。
他看着阮宁策马奔驰的身影,喃喃:“糟糕。”
阮宁能识破主子对庙庵的手段,说明她已猜到主子做了何事。
她知道在庙里出家是不可能了。
所以她是故意朝着此处道观来的!
出家不成,她转投道观!
“驾——”九幽脸黑沉沉的追了上去。
同时快速放出信息给宁国公府。
“吁——”
阮宁抬头望着道观。
道观看上去颇为破落,九幽自发上前,敲了半天门,方才有人姗姗来迟。
本以为观里不会有什么人,可是一进去,人并不少。
足足有十几人之多。
阮宁挑眉,跟九幽对视一眼。
她说了兄弟二人路过,眼看天要变了,想借宿一晚,观中众人虎视眈眈盯着他们,活像盯着肉包子。
这样赤.裸裸的恶意,阮宁无奈了。
怎么偏偏这样巧,遇上了土匪窝。
那些人大概见她身材单薄,而九幽身手看不出来,便以为他们二人真如她所说,只是普通商旅,所以明目张胆表示要害人。
阮宁勾唇,话不多说,一掌击飞身边偷袭的那个开门之人,身影快速移动,眨眼十余人全都倒下了。
九幽的剑方才□□。
他又默默插了回去。
阮宁坐到正堂的椅子上,居高临下望着院子里哀嚎打滚的强盗:“把他们绑起来。”
九幽认命地开始忙活。
他暗暗想,这里既是强盗窝,那阮宁当道士貌似是不可能了。
想到已经送出去的消息,他丝毫没放在心上。
只要阮宁不出家,其他一切都不算问题。
主子的名单上顶多再加一座道观,反正是个强盗窝,多了就多了。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此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闪电划过,照亮了众人。
阮宁拍了拍手:“让他们今晚好好反思反思,明日送他们去见官。”
九幽点了点头。
同一时间,宁国公府。
暗部的人接到九幽传信,吓得魂不附体。
这几日宁国公府上头罩着一层乌云,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这封信犹如一柄悬在头顶的剑,拿着它的人快要哭晕了。
“国公爷,不好了,夫人又要出家!” 这人几乎是连惊带吓狂奔到宁国公面前,怕晚上一息就来不及阻止了。
花无痕趴在房顶上听见,“咣当”一声当空摔落,在地上砸了个响儿。
谢九玄眉头狠跳:“这次是哪座尼姑庵?去迁走。”
“……夫人这次看上了一座道观!”
谢九玄前两日刚处理了尼姑庵之事,尼姑庵他尚且不能容忍,想到那满观道士,他满头黑线,一字一句,堪称咬牙切齿:“给我拆了。”
部下抖着腿立即下去办事。
花无痕感觉到头顶视线,默默趴在地上装死。
随后谢九玄教他领会了什么叫不能得罪谢九玄。
前两日尼姑庵之事刚过去,今日又来了个道观,谢九玄方才是气狠了。
这会冷静下来,他又恢复大佬的风度。
却,更可怕了。
从谢府出去后,他满肚子牢骚,觉得不吐要憋死。
正好醉仙居新酿老远就飘进了他鼻子里,一口气喝了十坛,他醉醺醺地将说书老人一屁股怼下去,“啪”一声敲响了惊堂木,“我给大家讲个故事。”
声音浑厚,别说,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如果他不打嗝就更像了。
“嘿,话说宁国公这王八蛋独断专行,宁国公夫人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越想越气,怎么办呢?”
底下众人倒抽一口气,有些怜悯地看着他,像看个傻子。
花无痕迷迷糊糊中觉得众人那种目光挺像在说:活着不好吗?
他摇了摇头,打了个嗝,继续道:“她越想越气,想着想着,还真教她想到一个念头——她要出家!”
“啊!”原本走到门口不打算蹚浑水的众人也停了下来,回头听他讲。
众人又想到宁国公前些日子做的事。
“啊!我说怎么迁庙庵!”
“宁国公不想夫人出家!”
“天啊,我竟然懂了。”
花无痕嗤笑一声:“还没到精彩处呢!”
“快说快说!”
“宁国公将庙庵迁了,这宁国公夫人是别想出家了。可是,你们以为她会这样算了吗?”花无痕躺在桌子上,酒水洒进了脖子里。
“那还能怎么办?庙都没了,还出哪门子家?”
“不愧是宁国公,釜底抽薪用得妙。”
“只有我想知道,夫人会不会气得更不想回家了吗?”
“我也有这样的夫君。”
花无痕:“呵,告诉你们,阮宁这个女人,庙庵没了,她转投道观了!”
“啊!”
花无痕得意地看着他们吃惊:“宁国公就是个王八蛋。”
他被人抓走的时候,酒馆大堂围得水泄不通,全是听见消息跑来听他讲宁国公夫妇的。
“作孽哦,小伙子年纪轻轻,怎么想不开。”
“竟敢骂宁国公,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过,宁国公要拿那道观怎么办啊?”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也要迁走?”
“可能,或许,不止。”
第二日他们就知道那道观怎么了。
“听见了么,那座道观里的道士,全被捉去杀猪啦!”
“噗——”
“道士,杀猪?”
“本来只是杀猪,后面不知怎么,说先杀一月猪,然后充军。”
“天啦。宁国公夫人好可怕。”
“我听说啊,所有的道观都慌了。”
第122章 122
122
阮宁在道观中待了三日。
不多不少, 正好三日。
她离开时,只以为九幽会通知县衙派人将那群假道士带走。
她并不知道她之前出家对宁国公府众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谢九玄那段时间自我折磨实在吓人, 再兼之此次她确实生了谢九玄的气,如此种种,直接导致九幽一见她投身庙庵便想当然以为她又要出家。
短短几日,九幽阴差阳错以一己之力为她编织了一出惊心动魄的故事。
汴梁城里流言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她想到回去, 心头难得有几丝急迫。
阮宁不出家,九幽心头大患解除。
想到传回去的那些消息, 他有一瞬心虚:“夫人,你没想要出家?”
阮宁:“出家?”
她挑眉:“我出家你家主子答应?小主子能行?”
她探究地看着九幽:“对了, 这几日你向谢九玄传了什么消息?”
九幽面瘫着脸:“主子交代,不得让夫人离开视线,夫人有任何异动都要注意。”
阮宁气笑了。
可能几日未见, 此时想见谢九玄的心情压倒了一切, 她听完九幽的话, 只是忍俊不禁, 甚至都能想到谢九玄冷着脸交待时字斟句酌的样子。
“行了,回吧。”
九幽讶异:“回府?”
阮宁:“不然?”
“回, 我给小主子传信。”
阮宁一扬马鞭, 身形如同一阵流星,在荒野中飞泻而过。
风吹起她的长发,她望着前方,目光坚定, 心也随着平野宽阔起来。
那些跟谢九玄斤斤计较的心思都淡了,只剩心底的不舍。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他们两个人很少为什么事吵过。
最多,就是她警告谢九玄,让他收敛些,不要让那么多人暗中跟着她,不要整日整日粘着她,不要欺负谢之之……
可这些事想起来,她并不觉得烦,只觉得心中发软,嘴角会不自觉上扬,眼睛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弯了下来。
有时候,偶尔的摩擦未尝不是生活中另一种趣味。
寻常夫妻,想必也有闹脾气的时候。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两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偶尔吵一吵,也是不同的色彩。
北方吹来的风仿佛带着麦田的气息,她深深吸了口气,想见谢九玄的心情愈发迫切了。
她心中豁然开朗,在这一刻突然生出跟谢九玄携手到白头的想法。此前,她并没有想得那样长远。
她很想谢九玄了。
随着城镇渐渐繁华,河道上大船来来往往,汴梁城逐渐出现在远处天边。
码头上号子声嘹亮而旷远。
“驾——”
阮宁眼睛里有光,她的心已经飞到了宁国公府中。
宁国公府。
老管家慈爱的目光放在白嫩嫩的小包子身上。至于主子?都是大人了,哪还用得着人,他老人家眼里只有小主人。
“你完了。”小包子得意道。他的眼睛还是红肿的,看起来狼狈得很,语气却相当不可一世。
他手里攥着管家刚刚从白头鹰腿上取下来的消息。
当然,他不认识几个字,那是管家爷爷念给他听的。
阿娘要肥来了!他要告诉阿娘爹爹欺负他!
谢九玄对他那副尊荣不太看得入眼。
他拧着眉,很是嫌弃。
这几日谢之之日也哭夜也哭,别看现在像个人,哭起来六亲不认。
除了他娘。
谢九玄轻轻啜了口茶,不太想看他,垂下了视线。
“你把道观端了,娘亲回来肯定不搭理你了,嘿嘿。”谢之之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得意极了。
谢九玄抬眸,漫不经心道:“唔,近日没有管你,功课落下许多,你阿娘这个人,最是不喜别人不上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