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玄还没有给谢之之洗过澡,万一给淹着了就糟了。
她用上了功力,飞花拂柳,向着湔雪堂飞去。
远远的,她听到谢之之的吵闹和谢九玄漫不经心的声音。
阮宁轻轻松了口气,正打算落下去走近,谢之之接下来的话却令她脚步顿了下来。
谢之之道:“哼,爹爹要是今晚赶我走,我就告诉娘亲你早上掐醒我,掐得可痛可痛了呜呜呜,娘亲最喜欢之之了,她会骂你的。”
阮宁心里涌起一阵火。
里间传来水声,谢九玄嗤笑:“你有证据吗?”
谢之之:“证据是什么?”
谢九玄:“谁!”
他将光溜溜的谢之之随手一包,拎到床上,人眨眼间掠到门口,掌风震开了房门。
阮宁深深看着他。
谢九玄抿唇。
“我说你怎么答应的那么轻松,原来早有对策。”长时间积累的火气被点燃,饶是阮宁性子平和,心里也气得不行。
她能明白谢九玄不想她失望。
但是搞这么一出欲擒故纵,当她真不会生气啊?
阮宁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谢九玄脸色变了。
“不许跟上来。”阮宁警告地看着他,告诉他她是认真的在生气。
谢九玄还是忍不住走了一步。
阮宁一掌拍过去,轰的一声。
“不许跟。”她正生着气,谢九玄孤单落魄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她迅速移开视线,硬下心肠,飞身离开。
气没消之前,她要将谢九玄冷置一段时间。
不然他不长教训。
谢之之听见阿娘的声音,捂着小被子跑出来,什么都没有。
他憨憨地抬头看爹爹:“阿娘?”
谢九玄浑身气息低沉,一应下人低着头瑟瑟发抖,只有谢之之什么都察觉不到。
“阿娘过几日回来。”他声音莫名低了许多。
谢之之有些懵。
他举起手指头,掰了掰,打算数数过几日是什么时候,结果手一松开,小被子掉到地上,他的小鸡.鸡都露出来了。
他忙弯下身子去捡被子。
下人们原本撞见夫人对主子生气,很害怕的,都快想要钻进地底去了。
结果瞧见小主子这一出,笑又不能笑,憋得那叫一个痛苦。
谢九玄视线扫了一圈,众人将头深埋下去。
他拧着眉头用内力将被子拿起,包裹住谢之之,一只手将人夹在手臂间,转身走进屋子里。
“窝要阿娘!爹爹欺负之之!”谢之之扭动个不停,脸都涨红了。
谢九玄将他拎到床上,淡淡道:“哭一声,一天不能见你娘。”
谢之之吸着鼻子,傻了。
*
阮宁生气跑了出来,连个方向也没有。
她一口气飞到城门外,看着面前的几个方向,不知道往哪里去。
如果不是谢九玄使手段,她已经去找阿爹阿娘了。
但是此时在气头上,谢九玄情绪不稳定。
燕然离得太远,她脚迈出一步又停住了。
身后有脚步声停下。
阮宁不用回头,都知道是九幽。
她没吭声。
谢九玄让九幽跟着她,她默许了。
哪怕是生气的时候。
她没打算将人赶走。
那样的话谢九玄怕是要发疯。
“夫人,属下身上有银钱。”九幽面瘫着脸。
阮宁接过他递来的银票:“谢之之哭了没?”
九幽:“没有。”
阮宁骑上马随意选了个方向。
九幽隐去了行迹。即使是阮宁,不去注意的话,有时候也会忽视他的存在。
她选这条路盖因陌生,且一看便知人少。
甚至可以说杳无人烟。
这是她骑了半天马得出的结论。
这半天,她一个人都没有遇见。
出门时天已近黄昏,又跑了这么些时候,太阳西沉,暮色四合,茫茫四野,全都昏暗下来。
“吁——”她收住缰绳,身下的马鼻子里喷出热气,蹄子扬了起来。
这样的荒野里,黑漆漆的,所以那座点了灯的地方便格外引人注目。
她驱动马匹,一点一点靠近。
原来是一座庙庵。
有些破败了,门口点着两个粗布做的灯笼,都写了“庵”字。
她伸手捏住门环,试着扣了扣门。
里边有人窸窸窣窣走来。
阮宁望了眼夜空,暗想天晚了,便在此处歇一晚,明日再动身。
这几日就在附近溜达溜达,晾一晾谢九玄。
“什么人?”
门“吱呀”一声推开,里头探出个圆溜溜的脑袋。
“可否借宿一晚?”阮宁问。
小尼姑盯着她的脸发呆。
阮宁后知后觉方才想起气糊涂了,忘了易容。
她耐心地看着小尼姑。
“进,施主请进!”小尼姑红着脸结结巴巴。
阮宁随她进去了。
九幽一路跟着她,直至庙庵外。
他面瘫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他还记得阮宁可是曾经一心要出家的人。
如今都有了小主子,夫人该不会还有这样的想法吧?
难道生气到了这种地步吗?
这一晚上,他盯着庙庵苦苦思索了一整夜,可谓替小主子操透了心。
第一缕日光穿透云层之时,他暗暗想,等阮宁醒来他再观察一个时辰,一有不对便立即传信回宁国公府。
决不能让小主子伤心!
夫人要是出家,小主子不得哭淹了宁国公府。
至于主子……已经是大人了,自己的心要自己操了。
第121章 121
121
花无痕上次来宁国公府, 陪着谢之之在花圃中扑了半天蝴蝶,谢之之这个笨蛋一只都抓不到,只知道追着蝴蝶跑, 花无痕看不过去,捉了一只给他,好家伙,他还不要, 非得自己捉。
他气得骂了句“小笨蛋”,偏偏被谢九玄撞见了。
然后他就被撵了出去。
谢九玄这个王八蛋, 小孩面前也不给他留点面子,气死他了。
“谢之之呢, 把你儿子拎出来给我玩会儿。”花无痕翘着二郎腿嗑瓜子,这个月他都没敢上门,以谢九玄的小心眼子, 才不会那么容易忘掉。
好不容易一个月, 他算着日子就来了。
一个月足够谢九玄放他平平安安进来。
谢九玄闻言淡淡看了他一眼, 眼神凉得很, 要是一般人,早就吓跑了。
可花无痕是谁, 他什么时候怕过?
咳咳。
他稳如老狗, 丝毫不慌。
“不然我就不走了。”他伸长脖子往四处望去,奇了怪了,谢之之那个娇气包爱哭得很,今儿怎么也没听见哭声。
谢九玄抬起眼睛, 脸上表情堪称可怕。
花无痕吓了一跳,捂住胸口:“老天,谁惹你了?”
他后知后觉发现谢九玄这家伙生着气呢。
他怎么这么倒霉撞上了。
就在他慌得一匹,思考要不要先闪人,下次再找机会偷走谢之之去玩时,老管家慌慌张张的声音传来:
“主子,不好了!”
花无痕望向门口,管叔上气不接下气,手里捏着一张纸条,抖得就跟那寒风里的破布条似的,他都有些心疼老人家。
瞧谢九玄把人吓的。
什么信啊,至于么——
“主子不好了,夫人她要出家!”
“咣当!”花无痕脚下没站稳,连人带椅子摔到地上,砸得地面都晃了三晃。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下死定了,完了完了。
房间里死静一片。
花无痕憋着气想偷偷换一侧躺着,胳膊麻了,谢九玄突然开口,吓得他忙装成一只鹌鹑。
“告诉九幽,夫人要是出家,他就去宫里伺候太妃。”谢九玄声音沉得滴水。
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一双眼睛让人胆寒。
花无痕第一反应是捂住裆部,同时为九幽捏了一把汗。
忒狠了。
管叔将九幽传来的信递给主子。
谢九玄垂眸扫过,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身上气压极低,房间里凉飕飕的。
花无痕翻了个身,凑到谢九玄手边瞧了一眼那信,并在谢九玄出手前掠到了门口。
九幽说夫人出了城门直奔庙庵而去,且流连在此,有出家打算。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没头没尾的。
“阮宁离家出走了?”花无痕不可思议地问。
管家冲他使了使眼色。
花无痕瞬间明白,难怪谢九玄脸色这般黑。
他心里有点毛毛的。
好端端的,阮宁怎么又想要出家了。
他可还记得上次阮宁闹出家,谢九玄半死不活的样子。
如今只怕更甚从前。
谢九玄这王八蛋虽然狗,但把阮宁当命根子。
阮宁要是不跟他过了,呸呸呸!谢九玄把阮宁当命根子,阮宁难道没有把谢九玄当宝贝么?
这两个人顶多闹闹脾气,怎么可能出事。
九幽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他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谢九玄手指攥得很紧,稍稍一用力,那张纸条便在他手中化成齑粉。
*
九幽远远找了棵树待着。
天亮了,庵中有了人走动。
起初还轻悄悄的,随着太阳越升越高,扫地的、打水的、烧火的、做饭的、念经的,各种声音全都响起来了。
九幽全神贯注盯着阮宁。
夫人正在舞剑。
他在心里猜测阮宁动身的时间。
可是眼看早膳用过,午膳也过了,她仍然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九幽心便沉了下去。
该不会,真如他猜测那般吧?
那可就糟了。
他直白的脑子里全都是阮宁当初出家刺了主子一剑,主子不惜带着伤长途跋涉追着她走,谁劝都不听。
还有谢之之,他一日见不到夫人都要哭的。
阮宁借住在庵中,按礼应该拜访主持。
只是小尼姑说主持在做功课,她便一直等到晚膳后。
只是个借宿的陌生人,主持便给她讲了讲佛经,阮宁耐着性子听着,出来时天上已经布满星辰。
她本想明日一早离去,但是主持提到这条路每隔几日便会有商队经过,庙庵也向旅客出售水和食物补贴一些银钱。
于是她打算再待几日。
等那队汴梁来的商队走了,她再走。
她想从商队那里听听看汴梁的新消息。
此时还不能回去,从商队那里打听便是最稳妥的办法。
又想到谢九玄,她眉头蹙了蹙,往九幽的方向看了眼。
今日九幽盯得有些紧,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
九幽隔着一段距离跟她对视,不由屏住呼吸。
他对主持说的佛经杂谈没有在意,只注意到阮宁说她打算多待几日。
说这话时,她语气沉思,显然在做重要决定。
她要出家。
九幽脑子里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他面瘫着脸,迅速掏出纸笔写好字条,手忙脚乱装进竹管,吹了声口哨,一只白头鹰落在他手臂上,爪子一下子抓破了他的袖子。
他绑好竹管,将白头鹰放飞,心沉甸甸的。
不能坐以待毙,哪怕只是个误会,也要让主子提前做好万全准备。
阮宁等了两日,谢九玄有没有知错她不知道,她那本就少得可怜的气愤早就消散如烟,剩下的时间总是在想谢之之有没有哭,谢九玄在做何事。
有时候一个念头起来,甚至想着要不回去算了。
可随即她便皱起眉头,对自己如此没有原则感到不可思议。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若是这次轻轻放下,谢九玄下次不但会故态复萌,还会变本加厉。
他控制欲本就强,若是再不加以引导和控制,他早晚控制不住自己。
对他们二人都没有好处。
这次恰恰是个机会,她便顺水推舟,让谢九玄独自冷静冷静。
谢九玄控制欲越来越强,这样下去不行。
她等了三日,那队商旅终于来了。
她暗中听到他们说汴梁哪家□□美艳,哪家娶了新媳,哪家升了官,哪家降了职,哪家菜好吃……偏僻没有人提到宁国公府。
她只想知道谢之之和谢九玄的消息,一丝半点也行。但是没有。
她抓住一个小家伙问了,宁国公府美誉哦传出任何消息。
她有些失望,却又放下心来。
没有传出消息,那便是没事。
九幽躲在树上,密切注视着庙庵旁的动静。
阮宁套话的场景在他看来,便是她提前适应庵中生活了。
他更加忧虑了。
他手中还捏着主子传来的信。
夫人若是出家,他就要进宫当太监了。
自己的腰部以下凉飕飕的。
他做了许多考量,全都是夫人若要出家,他该采取什么办法应对。
首先,必定要阻止。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得逞。
要怎么阻止便成了最紧迫的问题。
他打不过夫人,靠近也靠近不了。万一主子还未赶来,他得想办法拖延时间。
这个问题他思索至今,仍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他又不擅长使毒。小乙在就好了。
还有便是,主子既然收到消息,为何还没有采取措施?
阮宁对于宁国公府这些人天马行空的想法丝毫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