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说了,那是流言。昨日夜里,父皇已经看见我了,我还活蹦乱跳的呢,好得很。”
这重点抓的,齐晟也是服了。
见他衣裳已经穿好了,齐晟拽着他就走,“行了,别磨蹭了,咱们边走边说。”
“诶,你要拉我去哪里?”
“乾清宫,请父皇给你做主。”
“做什么主?”
“你抓不住的那个重点的主。”
五皇子是个偏科的天才,加上皇后保护得又好,齐晟平日里也会替他抵挡些不好的事情。
这也就导致了他虽然对皇权也敬畏,却对杀人不见血的流言的威力感触不深。
这则流言看起来只是一则谣言而已,还是那种一戳就破的谣言。
毕竟,流言说五皇子兴奋过度,死了。可事实上,五皇子还活得好好的呢。
只要五皇子往公众面前一站,这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很显然,五皇子自己就是这样想的。
可是实际上,这则流言的险恶之处,就在于澄清了也没用。
因为,就算五皇子证明能证明自己没兴奋死,还能证明自己没兴奋吗?
单家的门户虽然严密,但毕竟是小门小户的,院子不深,邻里又多。
他们当时闹出的动静本就不小,后来又有御医专门跑了一趟,通过诊脉表明了五皇子之所以闭过气去,就是因为笑得太狠了。
虽然五皇子不是自己想笑的,而是炼药的时候出了岔子,炸炉之后产生了一种可使人发笑并伴有麻醉效果的气体。
但是,没有亲生经历过的人,听了这话谁相信呢?
更何况,“炼药”这回事,在本朝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
所以,“昨天夜里,五皇子放声大笑,以致昏厥”这件事,五皇子是无可辩驳的。
这就等于是把一顶“不孝”的帽子当头给五皇子扣了下来,扒都扒不掉的那种。
五皇子脸都吓白了,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我怎么就不孝了?我虽然平时爱逃课,爱在朝堂上走神,觉得母后管得太多。但是我没有不孝啊。”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齐晟还是得提醒他一句:“五哥,你不觉得自己暴露得有点多了吗?”
不提醒不行呀,含光殿马上就要到了。五皇子要是再这么语无伦次,就要暴露到父皇面前了。
五皇子赶紧捂住嘴,反应过来又“呸”了几声,杀鸡抹脖子地威胁齐晟:“你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行,行,没听见。”
齐晟道,“你还是赶紧想想,待会儿见了父皇,该怎么说吧。”
说到这个,五皇子可就得意了。
他充满蔑视地看了齐晟一眼,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这还用学?”
齐晟一怔:哟呵,这是出息了?
五皇子道:“你以为我上朝的时候,就真的半点真本事都没学会?”
齐晟:厉害了我的哥,准备活学活用呀这是。
他原本还挺担心的,但见五皇子胸有成竹的,就先把那心放下了一半,准备看五皇子如何大展身手。
因着齐覃早有吩咐,守门的太监一看是睿王殿下来了,立刻就进去通报了。
五皇子不明就里,有些忐忑地碰了碰齐晟的胳膊,小声问道:“喂,六弟,父皇不会一早就等着我来,准备骂我的吧?”
齐晟死鱼眼:“你想太多了。”
——父皇他不是在等着骂你,而是在等着套路我。
要不是顾忌着齐覃的身体还没好全,齐晟真想指着他的鼻子,发出来自灵魂的怒吼:你就仗着我在乎你!
当然了,他也就是自己yy一下而已。
只要想想那五张大字,他就什么心气都没有了。
昨天晚上,他为了补那五张大字,直弄到半夜才睡下。
要是亲爹恼羞成怒,再给他加五张,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小命了。
兄弟二人很快就被宣了进去,五皇子的表演开始得简直措不及防。
“父皇啊!”
才走到大殿中央,五皇子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父皇啊,您可要给儿子做主哇!儿子对您的孝心天地可鉴,却有那黑心肝的来污蔑儿子。父皇,父皇,您一定要给儿子做主哇!父皇,呜呜呜呜…………”
齐覃:“…………”
齐晟:“…………”
正在犹豫要不要“污蔑”五皇子的大皇子:“…………”
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目瞪口呆。
齐晟的眉毛微微动了动,是怎么看都觉得五皇子这作态十分眼熟。
仔细看了又看之后,他才恍然大悟:哦,这不是朝堂上那群吵不过文官的武官经常用的伎俩吗?
两者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那群武官胡子拉碴的,这么哭要多辣眼睛就多辣眼睛。但五皇子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少年,哭起来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但大皇子可一点都不觉得他可怜,只觉得他可爱,简直可爱得不得了!
原本,大皇子一大早就进宫来,就是听从了谋士的建议,想要借助流言,彻底坏了五皇子的名声。
当然,最重要的是坏了五皇子在天子心目中的形象,让五皇子这个继后嫡子彻底绝了继位的可能。
大皇子虽然也知道,这样做对自己是有利的。
毕竟,有五皇子这个嫡子在,就算他扳倒了太子,下一个顺位的储君也不是他,而是样样不如他的五皇子。
依照天子对嫡庶的看重,他很可能忙活十几年,都是在为五皇子做嫁衣裳。
这是他万万不能忍受的。
可是,让他违背自己做人的准则,用抹黑自己弟弟的名声来达成目的,他又会看不起他自己。
——当然,这个“弟弟”,绝对不包括一向不被他看在眼里的二皇子。
所以,他虽然来的挺早,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好几次都绕到正题了,却又被他自己给绕了过去。
若说一开始齐覃还没有看出什么来他想干什么的话,两次之后,也就看出端倪了。
但这除了让齐覃再次确定了大皇子不是一个合格的皇位继承人之外,也就没有别的想法了。
至于大皇子犹豫的该不该抹黑五皇子形象的事,齐覃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他:老五在朕心里,那就从来没有过好形象,抹不抹黑都一样。
反正是五皇子这一阵哭诉之后,大皇子可算是给自己找到了台阶,顺势就下来了。
“陛下,臣还有公事要处理,就先行告退了。”
齐覃淡淡地“嗯”了一声,说:“你去吧。”
等大皇子走了之后,他才蹙眉喝道:“行了,别丢人现眼了。”
“嗝!”
五皇子打了个哭嗝,抽抽搭搭地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父皇。”
齐覃叹了一声,柔声道:“你起来吧。放心,这件事不会对你的生活有影响的。”
——反正你也不想要皇位,名声什么的,还能影响你一个死宅过日子?
没错,齐覃根本就不准备替五皇子澄清。
他觉得,这对五皇子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而且流言这种东西,要澄清很难,想越抹越黑,却容易得很。
第153章 相互套路
齐晟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亲爹忽悠自家亲哥的。
他发誓, 不是他不想帮忙, 而是五哥跳坑太快, 他想拉一把都来不及伸手呀。
此时此刻, 他终于明白昨天晚上,田保的神情为何那样怪异了。
当时他不明所以, 以为是田保在担心父皇的身体。
但如今看着比昨天晚上的自己还傻的五哥, 齐晟奇迹般地和昨天晚上的田保共情了。
哦,对了,有个词叫感同身受。
——五哥这不但是自己挖坑自己往里跳,还自己积极无比地填土埋了自己, 并把土给拍实了。
在自己这个清明的旁观者眼中,就一个字:惨!
真的是太惨了!
但只要想想自己昨天晚上也是这么憨憨地被父皇给忽悠了,他对五皇子也生不起同情的心思了。
他还是先同情他自己吧,昨天晚上跳坑的时候容易地很,但想要爬出来,却不知道得到何年何月呢。
“那父皇, 儿子就告退了。”
铁憨憨五皇子满心欢喜地走了, 临走时还对着他的六弟挥了挥手, 就差一句:好好干哟六弟。
齐晟死鱼眼,生无可恋。
他知道, 自己的苦难就要来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他父皇用那极为温柔的嗓音喊了他一声:“晟儿。”
齐晟忍了又忍, 还是没忍住, 猛得一抖, 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陛下,臣在。”
齐覃嗔怪道:“这里没有别人,你我父子,何必那么生疏呢?”
齐晟笑而不语。
他觉得,此时此刻,他们之间还是需要一点距离,才更能发现彼此的美。
见他如此,齐覃暗暗叹息了一声:这个儿子,用过一次的套路,就不太灵了呀。
见迂回曲折的行不通,齐覃干脆直奔主题,“好了,你就接着昨天那份折子念吧。”
但齐晟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陛下,太子殿下不曾来给您请安吗?”
太子是储君呀,天子有恙,太子监国才是最正确地操作方式呀。
您说您为难我一个无心权位的皇子做什么?
可是他不提太子还好,一提太子,齐覃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别给朕提那个孽障!”
昨天晚上闹出的动静那么大,虽然太后报到太后那里之后,太后已经第一时间封锁消息了,但太子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但是太子却直到现在,都没有来乾清宫看一眼。
就连最近越发深居简出的四皇子,今日一大早都来问安了,太子却半个人影都没有。
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傻子都不信。
再结合前因后果,齐覃对昨日自己中毒之事,已经有了猜测。
——不管下毒的人是不是大皇子麾下的,但太子肯定是早已知情的。
知情不报,本就是罪过。
如果说太子能若无其事,该来探望齐覃就来探望,甚至当着齐覃的面对幕后黑手谴责一番,那齐覃还对他高看一眼。
毕竟,皇位的传承,本就避免不了血腥与黑暗。
如今太子这样怂…………
齐覃惊奇地发现,自己对太子,竟然还能更失望一点。
他反应这么大,齐晟吓了一跳,“父……父皇……不是,陛下,您别动怒,咱不提他,不提他。”
齐晟说着,拿起一封奏折,清了清嗓子说:“臣就要开始念了,陛下请听。”
“好,你念吧。”
齐覃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笑意,暗道:你老子还是你老子,小子还是乖乖就缚吧。
接下来的时光,就如齐晟预料中的那样,水深火热。
你说念奏折就念奏折呗,我都老老实实念了,您老人家就不要时不时地问一些不该问我的问题了行不行?
更可气的是,没当齐晟有推脱糊弄的意思,齐覃就捂着胸口开始“咳、咳、咳”。
这谁顶得住?
两三次之后,齐晟干脆也不挣扎了,老老实实地有问有答,也免了齐覃再作妖。
看着齐晟的表现,齐覃欣慰之余,略有些遗憾地咂了咂嘴啊。
——果然儿子太聪明了,不好逗呀。
齐晟一边念奏折,一边悄咪-咪地瞥了他一眼,心想:反正结局都一样,我为啥非要给你机会作妖?
这一局父子斗法,勉强算是不相上下。
虽然齐晟略逊半筹,但那是输在了孝心上,可以略过不提。
但是,齐覃的得意也就持续到中午了。
往日里他自己批折子的时候,那是什么时候察觉到饿了,就什么时候停下来用膳。
田保在他面前虽然得脸,在这方面,却是从来都劝不住他的。
但今天,绝对不一样。
午膳的时辰一到,田保刚提醒了一句:“陛下,该进午膳了。”
齐覃伸出右手,很顺手地挥了一下,意思是:先撤下去,待朕忙完这阵子再说。
田保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只得低头道:“是。”
然后,就要退出去通知膳房,陛下先不用。
“等一下。”
齐晟立刻拦住了,把手里的奏折往桌案上一放,笑眯-眯地说:“陛下,咱们还是先用膳吧。等吃饱了,才好干活嘛。”
齐覃道:“就剩这几份了,看完再吃也不迟。”
他要勤政,齐晟肯定不会反对。
但是,以损耗自身为代价的勤政,恕他不敢苟同。
齐晟也不再和他商量,直接对田保说:“田公公,让人传膳吧。”
田保有些意动,但自家主子不发话,他到底是不敢就去。
齐晟转向齐覃,“父皇,您快让他传膳呀。”
“哼。”
齐覃虎着脸说,“还没轮到你能做朕的主的时候呢。”
若是太子在这里,早被他给吓住了。
但齐晟是谁?能看不出来他是真怒了还是假怒了?
看来,发挥睿王殿下演技的时候,又到了!
“唉~”
齐晟长长地叹了一声,特别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