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登基——松影明河
时间:2020-07-09 10:12:55

  暨阳侯对后夫人千依百顺,后夫人对前头夫人留下的继子也是的疼爱,纵然自己有了儿子,却从来没有想过去谋了继子的世子之位。
  这样的一家子,无论怎么看,都是幸福美满的。
  可是,在张阳的娓娓叙述中,信阳听到了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张敷与云氏本有婚约在身,但云氏的容貌虽然也美,但却美的没有什么侵略性,丝毫也不惊艳。
  再加上张敷少年时叛逆,不愿意遵从父辈定下的婚约。
  所以,他千方百计地退了婚,娶了张阳的母亲。
  而云氏,也被家里嫁给了一个新科进士,也就是沈愿。
  云氏因此与母家决裂,随着沈愿外放出京。
  十载之后,云氏跟着升官的沈愿入京。
  经过多年的沉淀,云氏的美就像陈酒一般,越沉淀就越香醇。
  张敷竟对她再见倾心。
  如果两人没有过少年时的纠葛也就罢了,不过是个使君有妇,罗敷有夫的故事。
  可是,偏偏两人就有那么一段纠葛。
  张敷就像被鬼迷了心窍一般,觉得他们两个才该是天生的一对。之所以错过这么多年,不过是造化弄人,是上天给的考验。
  于是,他开始频频与云氏偶遇,给两人制造了一次又一次见面的机会。
  原本云氏是恨他的,恨他当初一意退婚,让自己丢尽了颜面。
  但云氏却又是爱他的,爱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两人勾勾缠缠,最终还是情难自已。
  这个时候,云氏还是有一点理智的,知道他们做的事情不地道,一旦传了出去,必然让各自的另一半蒙羞。
  可张敷却是不管不管,甚至扬言要娶云氏为妻。
  “你疯了吗?”
  云氏咬牙道,“你有妇,我有夫,且都已经是为人父母了。你我之间,就到此为止吧!”
  张敷却固执地抓住她的手,说:“你放心,一切骂名,都与你无干。”
  然后,不过两个月,张敷的原配夫人,也就是张阳的亲娘便病世了。
  “嘶~”
  信阳公主到抽了一口凉气,“真的是暨阳侯?”
  张阳淡淡道:“公主以为呢?”
  信阳公主说不出话来。
  若说这是巧合,也未免太过巧合。
  张阳道:“自母亲病重开始,我就一直在忍。原本,我是想等到我那弟弟长大成人,全家一起赴死的。可是后来,我改主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神神秘秘地说:“公主知道,家父为什么要替臣求娶公主吗?”
  “因为他觉得愧对我。啧啧,他竟然也会觉得愧对我。”
  张阳深吸一口气,自嘲一笑,“我原以为,他对我生愧,至少对我母亲,还是有几分夫妻之情的。只是,后来我才知道,是我想得太多了。”
  “他之所以生愧,是因为我那弟弟张恒还没有长成,他就已经决定,要把暨阳侯府大部分的人脉,都留给张恒了。”
  “他希望自己和心爱之人的儿子将来能靠着这些人脉大富大贵,我就偏要张恒被官卖为奴!”
  见信阳公主瞪大了眼,怔怔地看着自己,张阳立刻柔和了神色,柔声道:“臣是不是吓到公主了?”
  信阳公主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心里竟然有这么多的苦楚。”
  “却也算不得苦。”
  张阳笑得很轻松,却掩不住那一股自欺欺人的疲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并为之努力一生也甘之如饴。只不过,我的志向比较特别罢了。”
  信阳公主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怨恨他?
  可是,他自己已经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了,她也怨不起来了;
  同情他?
  可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求的,他又哪里需要别人同情他?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张阳柔声道:“公主去吧。日后,定有一个比臣好十倍的少年郎,与公主相伴朝朝暮暮。臣这样的人,不值得公主记挂。”
  他的公主,他的妻子,也是在这个世界上,他最最亲近的人。
  在得知两人订婚的那一刻起,信阳公主在他心中的份量,便已然不同。
  疼爱他的母亲没有了,父亲也早已不是他的了。这世上原本只余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一个姑娘,措不及防地闯进了他的世界。
  那将是他的妻子,合该与他相伴一生的人。
  他被恶意充斥的内心,突然就被阳光破开,自心尖生出一点善意,一点欢喜。
  那里,放着他的公主,他想要善待一生,却又注定辜负的妻子。
  “公主去吧。你我夫妻缘浅,后会无期了。”
  张阳扭过头去,再不敢看信阳公主一眼。
  信阳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疾步而去。
  直到走出了大理寺的门,她的眼泪才忍不住落了一地。
  正在她暗自抹泪的时候,有人自她身后而来。
  “给信阳长公主请安。”
  信阳公主急忙擦干眼泪,转过身来,就看见了一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
  “你是……那个谁?”
  她觉得,这少年有些面善,却一时想不起来。
  那少年答道:“小人乃是睿王殿下的陪读,沈介。”
  “你……就是沈介?”
  信阳公主看他的眼神变了,似是幽怨,似是愤恨,又似是嘲讽。
  “你就是……”那云氏的长子?
  后面那半句,她终是没有说出来,只冷笑一声,拂袖便走。
  但沈介却没有心思去在乎她的态度了。
  沈介很疲惫。
  两日前,母亲入狱之后,他便求了睿王殿下,允他来见母亲一面。
  睿王殿下怜悯他,替他求了天子,才让他有了这一个机会。
  只不过,他没有信阳公主的脸面,没资格让人把云氏提出来,在一个干净的地方相见。
  他与母亲相见的地方,是关押死囚的牢狱。
  狱中的环境,肯定是好不了的。
  更别说像张家这种,因谋害天子而入狱的,注定翻不了身,谁也不会对他们客气。
  云氏憔悴了许多,沈介好言好语地送走了狱卒,踌躇地喊了一声:“娘。”
  然后,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什么呢?
  问她过得好不好?
  这个问题,不是显而易见吗?
  反倒是云氏,平静得很。
  她说:“这都是报应。”
  “娘。”
  沈介又喊了一声,把自己带来的食盒打开,“我带了点吃的,您……您好歹用一点吧。”
  他一共带了两个食盒,一个在进来的时候就给了狱卒,里边装的是酒菜。
  这一个,是特意给云氏准备的,都是一些好放的糕点,还有一大壶清水。
  云氏虽是罪妇,但到底是侯夫人,大理寺也顾忌着沈介这个睿王殿下的心腹,给她单独安排了一间牢房。
  虽然环境依旧恶劣,但能不和别人挤,已经很好了,也避免了可能会有的欺辱。
  “你是个好孩子。”
  云氏道,“你不该来的,不该来见我这个抛弃了你的母亲。”
  “娘。”
  沈介又喊了一声,但却既说不出原谅的话,也说不出什么讥讽之言。
  这是的他的生身母亲,但自他记事起,在他的生命里,担任母亲这个角色的,就是继母庄氏。
  而且,在他心里,的确是更亲近庄氏的。
  至于云氏这个亲娘,在他还没有到六皇子身边的时候,只是一个让他尴尬又为难的存在。
  每次云氏派人来接他去侯府,父亲会满脸为难又无可奈何,二娘庄氏嘴上不说,心里也不高兴。
  周围不是没有别的父母和离的人,但却没有一个像自己一样尴尬的。
  跟在六皇子身边久了之后,他总算长进了些,不会再让这些外界的因素左右自己。
  父母为何分离,沈介是知道的。
  虽然父亲沈愿说的已经够隐晦了,可沈介慢慢长大之后,自然会理解那些有伤一个男人尊严,让父亲难以启齿的话。
  所以,沈介一直不能理解,明明是云氏自己越界在先,又为何总是对沈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明明是云氏自己选择了暨阳侯,又为何总是一副暨阳侯不顾她的意愿的模样,对暨阳侯总是冷冷淡淡?
  他不明白,究竟是大人的世界太复杂,还是暨阳侯夫妇太奇葩。
  云氏拿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突然轻笑道:“当年,我和你父亲成婚不久啊,刚睡他外放到陕西。那个地方穷啊,什么都没有。那时候,我能吃到最好吃的东西,就是从京城带去的腌桂花做的桂花糕。”
  “娘。”
  沈介又喊了一声。
  云氏挑眉看他,“你想问什么?问我当年为什么要抛下你改嫁?问我为何总是怨你父亲和张敷?问我既然已经改嫁了,又为何要时时搅扰你的生活?”
  沈介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
  “娘,儿子还有差事要办,这便告辞了。至于张恒……我会让他平安长大的。”
  至于再多的,他也不会承诺什么。
  毕竟,张恒的存在,会是他们一家子心里的刺。
  “走吧,走吧。”云氏道,“你不用再来了。”
  等儿子离去,云氏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她这一生,好像谁都对不起。她怨的、恨的从来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第157章 废太子
 
  张家的事情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天子到底是念在和张敷君臣一场的份上, 没有让他们一家死于小吏之手, 而是赐了一壶毒酒,全了这君臣之宜。
  当然,这是暨阳侯本家才有的待遇。
  至于张家的旁支, 出了三服的远亲全部流放边境,从此生死自负。
  至于三服以内的成年男丁全部抄斩, 十六岁以下男丁和女眷全部官卖为奴。
  候府唯一一个未成年的男丁张恒,就混杂在这一群被官卖的少年里。
  这些人可以说都是被他们家牵连的,这些少年也对他颇为敌视。
  当然, 张恒可没什么愧疚之心。
  在他看来,他们家兴盛的时候,这些人不知道跟着得了多少好处。如今他们家落难了,这些人却又来怨恨自家牵连了他们。
  世上哪有这么多好事, 都让他们给占了?
  是以, 双方互相看不上眼。如果不是有差役看着, 早打起来了。
  这一切, 都截止于张恒被沈介买走。
  张恒并不领情,对沈介冷嘲热讽的。
  但沈介并不在意,他只是看在云氏的面子上,不忍心张恒真的给人做了奴仆而已,至于再多的, 也就没有了。
  把张恒买回来之后, 沈介就让人把他送到了乡下庄子上。
  这个庄子, 是蹴鞠赛之后, 他用睿王殿下赏赐的一万两银子置办的几个庄子的其中一个。
  张恒这一辈子,都别想再回京城了。
  对于张家的下场,在意的人并不多。
  如今,朝野内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东宫。
  太子被陛下禁足了。
  虽然说是勒令闭门读书,但多了这“勒令”二字,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太子不是第一次被天子禁足,但这一次,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完了,太子真的完了。
  追随太子的人惶恐不安,追随大皇子的人兴奋难遏。
  还有些人自以为目光长远,估摸着天子春秋尚且鼎盛,想要趁机搅混水,富贵险中求。
  这几天,梁靖不止一次向齐晟抱怨:“我们家的大门,恨不得被那些人给踩破了!真是的,主子们的事,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左右的吗?”
  话虽如此,但他的言辞之间,却难掩兴奋之情。
  齐晟看得分明。
  毕竟,这从龙之功,谁不想要呢?
  齐晟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被关进了玻璃球里的虫子,前途一片光明,就是没有出路。
  天子的心思他就算一开始不明白,如今也都明白了。
  只是,天子想的,他不想呀。
  上辈子拼死拼活,是因为家底薄,想让自己和父母过体面的日子去,就不得不孤注一掷。
  而既然已经是孤注一掷了,自然容不得失败。
  因为,他若是败了,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心气再爬起来。
  如今想想,他也并不后悔那时候的拼搏。
  因为,他至少给了父母足够后半生安稳的钱财。
  当然,最让他庆幸的,是他上辈子并非独生子,他英年早逝,父母也不至于无所归依。
  这辈子不一样了。
  他的起点高,生来就是天潢贵胄,不用奋斗就能做一条让人欣羡的咸鱼。
  当然,上辈子过劳死的痛苦,也给了他很大的心理阴影。
  他为什么还要奋斗呢?
  做一个随心所欲的纨绔他不香吗?
  只是,事与愿违呀。
  虽然这话让他自己说出来很矫情,但的确是他爹要逼着他上进,更有强行把皇位往他手里塞的意思。
  这是明面上的。
  更让齐晟觉得如芒在背的,是他隐隐约约地觉得,暗地里也有一股力量,在配合天子,甚至是在推波助澜。
  所以,与他利益相悖的太子要下台了,他应该高兴的,却又有些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分明觉得,这是把自己往自己不愿意去的境地推近了一步。
  因着有谋害天子的罪名在,满朝文武,几乎没有一个人敢替太子求情。
  除了太子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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