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山间人
时间:2020-07-10 09:28:21

  “不过……但凭大王心意。”她忙缩了缩脖颈,补了一句。
  她实在猜不透,再联想到前世,他娶了郑女为正妻,却才新婚,便将她送回真定,难道……他瞧不上郑女的姿容?
  这样想来,她越觉有道理。
  她不敢自诩绝色,却对自己的美貌也知一二,寻常男子,哪里能成婚这样久,还忍着不碰一分?可刘徇,从前便是个不近女色的,早到了适婚之龄,仍无家室,对着她这样年轻貌美的妻子,也只偶尔流露出半分失态意动……
  她越觉有道理。果然,男人皆食色,刘徇也不例外。
  这般想着,她目光也渐不再虚软,而是干脆的回视。
  刘徇板着脸,缓缓松开桎梏着她的双手,起身居高临下审视着她。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子。大约她过去对他的敬畏,连同偶尔流露的半分依赖,也俱是作伪。
  他移开视线,胸口郁结,不愿再做逗留,转身离去。行至门边,又心有不甘,满眼气恼的回首,只见她仍懵懂疑惑的坐在床边,尚未回神,不由重重的冷哼一声,重又踏入夜色之中,往宴席处疾步行去。
  再回殿上,一切仿佛变了滋味,歌舞与饮食,皆令他意兴阑珊,连与刘延寿与郑胥的客套与寒暄,也索然无趣。
  直至宴散,刘延寿、刘安与郑胥三人回驿站,众人皆散,刘徇在外徘徊半晌,直至月上中天,万籁俱寂,方踌躇着回屋。
  可屋里,只点了微弱的烛光,往日那小女子所坐的榻上空无一人。
  他蹙眉步入,只听婢子低声道:“王后醉酒,已先安眠。”
  原来未等他。
  想起宴席上,赵姬那幅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模样,刘徇心口再度发热,酒气上涌,狼狈的逃入浴房。
  细细想来,赵姬之貌,的确无人能出其右。这位郑女,若与寻常女子相比,大约也算上乘,可有赵姬在,却黯然失色。
  难怪她有恃无恐。这般美貌,若不是太后之女,他怕也早就缴械投降了吧。
  他双眉紧蹙,将自己深深埋在浴桶中,似乎要将那一抹艳色自脑中驱走。
  可她狡猾得很,化作个握不住,扑不到的影子,时不时的撩拨,转眼又溜走。
  他愈加心烦,猛地自水中立起,胡乱披衣出去,不顾浑身湿淋淋的立在床边,透过昏暗的光细细凝视床上的女子。
  那女子混不自知的仰卧着,双目紧闭睡得正香,下颚柔和的线条因仰躺的姿态而格外优美,与脖颈相连,渐延伸入被衣物遮盖之中。
  想起方才在殿上,刘安那逾越的目光,与长廊上他二人的故旧之言,刘徇恼恨不已。
  他心如擂鼓,双眼赤红,连袖中的拳头也攥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
  那是他的妻,光明正大娶回来的妻,在旁人眼里,他们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堪为典范。
  谁能想到,他内里却这样憋屈?日日同床,他这个夫君尚且从未越界。而今日,她却被一个外人,那样觊觎的瞧着。
  不甘与恼恨猝然升腾,他咬牙切齿的靠近,颤着双手,悄无声息拉开遮住她颈下的衣襟,露出一片莹润肌肤。
  他一阵头昏脑热,稍靠近些,气息不稳,微颤着凑近那处,以唇相触。
  那片凝脂温热弹软,柔滑如丝,勾得他流连不已,一点也舍不得松开。
  大约是睡梦中感到不适,阿姝蹙眉嘟唇,嘤咛着动了动。
  刘徇惊得猛然松开跳起,喘着粗气连连后退三步,待看清她仍然双目紧闭,并未醒来,才放下心来。
  可紧接着,懊恼便随之袭来。分明是自己的嫡妻,怎么稍稍亲近,也得如做贼一般心虚?
  他浑身的水迹尚未干透,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方才床塌上,定也已被他沾湿。一想起她那般毫不在乎的态度,他只觉狼狈不堪,转头逃也似的离开,直往书房而去,再不敢回来。
  这世上大约再没哪个男子,比他更窝囊了。
  ……
  第二日,阿姝难得睡到自然醒,直至食时方起。
  她舒展四肢,只觉浑身舒坦,瞧一眼床铺,身旁平整无痕,遂问雀儿:“昨夜大王未归?”
  “不不,大王曾回来,可沐浴后便又走了。”雀儿生怕阿姝误会,赶紧又道,“大王宿在书房中,未有旁人在侧。”
  这个“旁人”,指的自然是暂居的郑女。
  阿姝掩唇轻笑,慵懒倚靠在榻边,任雀儿替她梳发挽髻。她自然不会怀疑刘徇会与郑女私会,即便昨夜便将婚事定下,以他的为人,定也不会行出任何不妥,只会愈加礼遇。
  只是昨夜宴饮定十分劳累,也不知还有什么样的要事,会令他撑着精神夜宿书房。
  她正胡思乱想,却听雀儿忽然“哎呀”一声,瞪大双目望着她脖颈处,惊讶而疑惑:“这是什么?难道是被毒虫咬了?已是秋末,天这样凉,不应当再有蚊虫呀!”
  阿姝闻言,赶紧打开妆奁,取出铜镜凑近,却见右侧脖颈下,锁骨处,竟是一片淤痕,青青紫紫,触目惊心。
  那痕迹,她并不陌生,若非蚊虫叮咬,就该是——唇齿吮吸啮咬而成……
  她忽然忆起昨日睡梦中,曾恍惚有不适之感,难道……是刘徇?
  双颊陡然滚烫,连同脖颈也迅速泛红,她赶紧将铜镜丢回妆奁中不再多看。
  雀儿见她异常,小心观察问道:“阿姝,你可是发热了?”
  阿姝心中羞赧而烦郁,连连摆手:“不不,大约昨夜酒劲还未过去,有些上头。”
  这人为何如此?她身为妻子,自也知尽人伦乃份内之事,若他真要,她还会拒绝不成?
  雀儿还要替她取酸浆饮下解酒,却听外头婢子道:“王后,郑姬至。”
  阿姝赶紧拢紧衣领,将那片淤痕遮住,稍整理仪容,才步出。
  郑冬兰已然入内,一见她,便先行礼问候,态度倒是十分恭敬。
  “妾昨日不知王后不善饮,唐突敬酒,请王后恕罪。不知王后今日可大好?”
  阿姝请她同坐榻上,闻言微赧,点头道:“都好了,此事不怪你,只怪我不能饮酒。”
  时人皆善饮,如她这般近乎滴酒不沾的,新婚时所饮那一点合卺酒已是极限,昨夜先与众人同饮,又与郑女饮,这才稍多了。说出来,这本算件丢脸的事,此时再提,她越发面皮薄。
  郑冬兰似乎有话要说,同她闲谈几句真定与赵郡的风土人情后,便时不时抬眸望她,仿佛在猜测她为人到底如何。
  阿姝虽已嫁作人妇为王后,实则年岁上比这郑女还小上数月,同为王室女,郑女这般恭敬又谨慎,令她有些不自在,遂道:“姬若有话,不若直说。”
  郑冬兰不料她这样直白,一张白生生的脸腾的憋红。到底还是女儿家,要谈论自己的婚嫁之事,实在难开口。
  然想起昨夜父亲郑胥的嘱咐,与心头那道自见过后,便再难抹去的身影,她又鼓足勇气,挺直脊背,垂首拜道:“阿兰愿以真定十万兵马为嫁妆,嫁给大王为姬妾,请王后成全。”
  阿姝怔住,怅然望着眼前恭顺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郑女为翁主与国相之女,亦是出身高贵,想来也自小也是众星捧月般长大,如今却将姿态放得这样低,低到来求她,允其入门为妾。
  她心有不忍,想来是昨夜刘徇那一出琴瑟和鸣的戏,令他们皆以为,只有她点头同意,刘徇才会再娶。
  可他们都错了,娶与不娶,同她从来都毫无干系,全在刘徇一念之间。
  “姬不必如此,大王纳新人,我哪有不允的道理?此事不在我成全与否,全赖大王心意。”
  “可——大王待王后那样好,妾冒昧,难道王后于此事,全无半点介怀吗?”郑冬兰猝然抬头,诧异不已,几不敢相信她会这样轻易答应,若换做她,有这样爱惜自己的夫郎,觉不会轻易让步。
  阿姝眼神有片刻恍惚,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只摇摇头,并不言语。
  刘徇待她当真有多好吗?只怕不过是利用罢了。他有野心,有城府,能忍一时之辱,将成一世之名,到时,她再没了利用价值,只盼他能网开一面,给个体面,令她归家,便是万幸了。
  郑冬兰得了允诺,心中稍定,见她不愿再多言,便不久留,起身退下。
  临出门前,阿姝忽然唤道:“郑姬今日来此,可是听了何人之言?”
  郑冬兰不知她为何有此问,遂如实答道:“并无旁人特意告知,只是今晨随阿昭拜见樊夫人,夫人问妾是否有意嫁大王,后提及大王十分宠爱王后,妾才冒昧来访,可有不妥?”
  阿姝微笑,摆手道:“并无不妥。”
  ……
  傍晚,刘徇归来,面上故作肃穆,踏着沉重的脚步回屋,仿佛十分冷淡。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口的飞速跳动,实在难以克制。只一想到昨日自己偷香窃玉的行径,他便十分懊恼。
  屋里众人,自阿姝到婢子们,一见他这幅模样,也不由跟着板起脸来,谁也不敢说话,只默默动作。
  阿姝照旧靠近,替他宽衣,举手间,却教他一眼便瞧见颈侧露出的那一小块青紫。他愣了愣,想起昨夜的一瞬旖旎,方想起,那竟是自己留下的痕迹。
  可他记得自己分明不过蜻蜓点水,怎却会有这样斑驳的印记?
  心底懊恼愈盛,他耳根泛红,越发怀疑,她已知晓了自己的行径。
  这屋里他是再待不下去了,仍是匆匆沐浴,便往书房而去,即便已无事可理,仍是迟迟不出,大有再度留宿之意。
  阿姝派人去瞧了两回,遂不再等候,自在屋中读一会儿书简,练一会儿书法,便自盥洗安寝。
  而西侧宫室中,却有人动了心思。
  刘昭命人做了几样可果腹的糕饼并暖胃的羹,装于食盒中,领着郑冬兰径直往书房而去,遣退婢女后,小心敲门道:“阿兄,可否要我入内?我替你送些吃食来。”
  郑冬兰在她示意下并未出声,刘徇正仔细读着手中简册,闻言未多想,便扬声令入内。
  刘昭将食盒塞入郑冬兰手中,一言不发,便将她推入门内,自己却只留在外头。
  郑冬兰不料她会如此,一时羞涩,提着食盒立在门边,怎么也不敢再入内。
  刘昭在外头瞧着着急,咬咬牙由伸手用力推她一把,便转头跑开。
  郑冬兰被推得站不稳当,趔趄几步,发出狼狈的声响。
  “怎这样不小心——”刘徇闻声才抬头,却见来人并非妹妹,却是郑女,到嘴边的话不由又顿住。
  郑女面颊涂脂,双唇点绛,一身留仙裙,娉聘婷婷,妆发与昨日宴上,赵姬惊艳四座的装扮相类,俨然是刻意打扮过的。
  定是阿昭的主意。
  他面有不愉,却不好冲郑冬兰发作,遂示意她放下食盒,缓下神色道:“多谢郑姬好意,时辰不早,姬早些回吧。”
  说罢,便又低下头看书简,再不望她。
  又是这般视而不见。
  郑冬兰一腔羞涩与热情只觉被扑灭大半,心底有许多难堪,咬唇含泪半晌,忍不住道:“大王,为何待我如此冷落?”
  她自问虽不如赵姬美貌,却也端庄秀丽,更出身真定王室外戚,实不至于被这般对待。
  刘徇心底有不耐烦,却仍做惋惜状,冲她温和道:“孤心中只有王后,新婚未有一年,便要再娶,王后定会伤心。”
  原以为郑冬兰该就此知难而退,却不料她眸中陡然生出希望,殷殷回答:“若是因此,大王不必顾虑,今日王后亲口所言,绝不会干涉此事。”
  刘徇闻言,面色却倏然冷下,连书简也不看了,冲案上一丢,冷笑一声:“是吗?她当真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二合一更新!
  感觉自己被掏空!
 
 
第25章 密语
  郑冬兰面颊上升腾出两抹红晕, 连连点头道:“确然。妾……今日冒昧,曾拜访王后。”说罢, 她抬眸偷觑, 见刘徇面色难堪,阴晴不定, 生怕他误会自己,又忙解释道,“妾不敢与王后相提并论, 只是实在仰慕大王……”
  女子的表白羞涩却直接,仿佛是鼓足了勇气,双颊红透,微掀起眼帘,饱含期盼的望去, 只等着他的回应。
  刘徇沉默半晌, 心思却透过眼前的女子, 飘忽至另一个女子身上。
  一样的广袖留仙裙,慵懒坠马髻,看在他眼里, 却格外的不同。
  郑女贞静端庄,原也并无不妥, 只是与赵姬立在一处, 便黯然失色。赵姬——太过耀眼夺目,引得人人觊觎……
  想到刘安,他心里又起了疙瘩。
  从前他只知赵姬美, 却不曾想过,这世上的男子,大抵没几个逃得过这样的美色,他若不握紧,只怕有大把的人正虎视眈眈。
  倒是他疏忽了。
  “蒙姬错爱,恕我不敢受之,还请回吧。”
  刘徇霍然起身,不再瞧郑冬兰,大步跨出书房,往寝房而去。
  临去前,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问仍滞留屋中的郑女:“你表兄——王太子,从前可识得赵姬?”
  郑冬兰正因遭毫不留情的拒绝而难堪,忽见他停步,初时还以为事有转机,再听他话,又一阵失落,大王果真心中只有王后。
  她强打精神思忖片刻,先是摇头,后迟疑道:“不曾听太子提过,不过,听闻王后乃长于邯郸,太子之外祖,似曾为赵郡郡守。”
  原来如此。那便是少时相识,青梅竹马了?
  刘徇心里冷笑一声,再也没了往日的温煦,寒着脸踏入夜色中。
  ……
  寝房中,阿姝一身单薄中衣,口中哼着轻软的小调,坐在妆奁前梳理满头青丝。
  她方才才用桂花油好好擦洗过,此刻乌发被拨拢到一边,芬芳馥郁,顺滑如丝,恰遮住半边白皙的面颊,衬出几分慵懒娇媚。
  刘徇踏着疾步入内,却在见到她这幅模样时,呼吸窒了窒,脚步戛然止住。
  阿姝亦是猛的转头,对上他喜怒不辨的俊颜,口中小调也猝然休止,小心翼翼缩缩脖颈道:“我还以为大王仍是留宿书房——”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