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血液净化仪的开启, 血浆的需求量急速飙升。
可刚从血库取出的血浆还冒着凉气, 血液加温仪又来不及加温。
在场的医生都自觉拿起一袋血浆, 放在自己的胸口或者腋下,用体温一点点化开血浆。
急诊科主任对几个男医生高声提醒道:“小心,小心,别把血浆夹破了!”
在他的提醒下, 白芷立刻将放下腋下的血浆转移到了手上,她还从小护士那里抽了一张纸抱在血浆外。
她的手被冻凉了,又赶紧掀开白大褂,将血浆贴在短T外。
旁边的一个病人看了,用力地搓热自己的双手,“医生,让我来吧。”
“好。”
白芷拿出那袋已经不再冰冷的血浆,将它交到了隔壁床的大叔手里。
大叔小心翼翼地暖着血浆,一边还低头不停哈气。
一时间,病房里的医生、护士、病患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进行着爱心接力。
带着他们体温的血浆通过仪器,一点点输入小天意的身体里。
急诊科主任站在生命监测仪前,看着小天意的各项体征一点点趋近正常值。
白芷紧张到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皲裂的嘴唇,手里反复暖着一袋血浆,心中默默为小天意祈祷。
在大家的努力救援下,小天意垂在身体两旁的手,微微抬了抬。
小天意的妈妈见了,跨过地上繁杂的线路,朝病床边奔去。
可是被急诊科主任拦下了,“再等他稳定一点。”
小天意的妈妈焦急地看着病床上的儿子,“医生,那他现在有意识吗?”
急诊科主任摇头,“迷迷糊糊吧。这个氧饱和度还没上去。”
他回答完家属的问题,又指挥小护士,“再给血库打电话,让他们再准备4个单位的血浆。”
接到指令的小护士,匆匆跑出病房,去护士站打电话。
但是其他科室也有手术,库存并不充裕。
白芷第一个举手说道:“我也是A型的。我现在去抽。”
在她之后,又有几人跟着应和。
说着,他们在小护士的带领下,快步跑向抽血处。
然而,几个男医生还没轮上抽血,一个小护士就跑过来告诉他们救治失败的噩耗。
白芷一手拿着棉签,按着自己的出血口,缓步走回急诊科。
出乎意料的是她走进病房时,大家都很安静,所有人都低头,双手合十。
就连小天意的父母都十分平静,没有嚎啕大哭,没有高声质问,有的只是默默无言的陪伴。
小天意的妈妈从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塞到小天意手里,她摸了摸孩子的头说:“天意,妈妈知道你一直很幸苦,很努力,现在你的愿望可以实现了,这是你一直想吃的,妈妈终于可以给你了。”
白芷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使劲憋着自己的眼泪。
她后退几步,扭头走出了急诊科。
虽然她知道这场救援失败的可能远大于成功,但她仍期盼着那百分之一的奇迹会发生。
好运会再一次降临到小天意的身上。
她捂着嘴巴,咬着牙,慢慢走回自己的科室。
一路上,她的脑海里都是那日在凉亭和小天意的对话。
病痛让他永远留在了小小的身体里,可白芷从那一双如泉般清澈的眼睛里,却看到了顽强不屈的巨大能量。
因为悲伤,她走得摇摇晃晃,眼泪顺着手掌流进衣领里。
这时,白芷的眼前闪过一个身影,一个宽大的手掌按着她的脑袋,将她轻轻揽进了怀里。
小天意的事很快传到各个科室,尤其是和神经外科一墙之隔的普外。
傅西泮首先想到的就是那次募捐活动,站在人群外哭得稀里哗啦的白芷。
他跟在同事身后,缓缓走下楼,果然在走廊看见了白芷。
傅西泮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柔声安慰道:“想哭就哭吧。”
“呜呜……傅西泮……”
“嗯。我在。”
傅西泮一手轻轻按着她的脑袋,另一手伸进自己的白大褂口袋。
谁知,他却摸了空。
平时放在白大褂的两包纸巾,已经被白芷哭完了。
他只得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笑,“你怎么这么爱哭,我的纸都被你哭完了。”
“哼!”
白芷一把推开他,从自己的白大褂里掏出纸巾,擦掉了眼泪。
傅西泮看着眼前人好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原本悬着心放下了一些。
他笑着说:“还好你没待过重症科,不然你这双眼睛可要哭瞎了。”
白芷停止抽泣,抬头看着傅西泮,哑着声音问:“你待过?”
“嗯。”傅西泮点点头,他走了几步,倚靠在栏杆边,仰着头回忆道,“我实习的时候轮转过重症科。有一次,我一天里跟着主任做了四台手术,全都失败了。其中最小的只有六岁,一个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一个是刚考上top1的男生,还有一个是七十岁的外科医生。”
“手术从早上七点排到晚上十点,每一次出手术室,面对的都是满脸期待的家属,可是……”
傅西泮没再继续说下去,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白芷,抬手覆公z号:半#夏%甜*酥上她的脑袋,“正因为有这些遗憾,所以我们才有努力前行的动力。哭过了就好了,太过沉浸于其中,反而会阻碍了自己的步伐。”
白芷郑重地点点头:“嗯!”
“我下午还有手术,先……”
傅西泮习惯性地抬起手,看到却是空荡荡的手腕,他泛起一丝苦笑,抬起的手插回白大褂的口袋里,转身踱步走回了普外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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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小天意的事,白芷一下午都显得有些没精神。
傅西泮说的不错,不能过于沉浸其中,但做起来真的好难。
她失落地回到租住的小区,结果在门口竟然遇上了陆宛童。
她拎着一个大西瓜,还有一大袋零食,兴冲冲地说:“看,本小姐给你带什么来了!”
“什么?”
白芷回答得有气无力。
“你怎么了?我可是特意来看你的呢!”
陆宛童自从看过白芷的那则招租广告后,就对她的房东很感兴趣。
在她的交际圈里,还没遇上过这种奇葩。
她本以为白芷住进去,不超过三天肯定会和自己吐槽房东,谁知两人竟然相处得十分和谐,而且白芷还对她夸赞有加。
这让陆宛童更感奇怪。
白芷忽然想起招租合同里有一条是,招待客人必须要提前一天通知对方。
她将陆宛童拦在了门外,“东西我收下了,你可不能进。”
“啊?”陆宛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又和白芷确认了一次,被明确下了逐客令,她嘟着嘴嘟哝,“哎呀,我这又不需要你招待。你就当是买东西,有人替你拿上来呗。我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走嘛……”
白芷经不住她的娇嗔,打开门将她让了进来。
陆宛童走进房间,只看了一眼,冷汗就下来了。
这个房间里的摆设布置真的如同白芷说的一样,完美到可以用一丝不苟来形容。
不仅整齐干净,就连门口摆着的拖鞋都放得方正,鞋边紧紧贴着瓷砖,一下治好了她多年的强迫症。
看着门口的两个鞋柜,陆宛童不解:“你们的鞋子还分开放的?”
“对阿。小姐姐很爱干净,我们什么都是分开的。而且正好两间卧室都有卫生间和阳台,所以共用的区域很少。”
白芷一边说,一边将陆宛童带来的东西塞进抽屉和冰箱。
她按照房东小姐姐的习惯,拿出一张便利贴,在放进冰箱里的食品上都标上了生产日期和保质期。
“啧啧啧。”
陆宛童惊叹连连,如此整洁的住所,让她就算换了拖鞋都不好意思踩进去。
她记得白芷说过,房东是一个人美心善的小姐姐。
看这房子的装潢,陆宛童猜想这个房东的品味应该也不错。
她顺手打开了左侧属于房东的鞋柜。
然而在打开鞋柜的一刻,她更是震惊到下巴都掉到地上了。
鞋柜里整整齐齐地摆着的全是男士皮鞋和帆布鞋。
而且最上面还有一双是南光总院百年纪念日发的运动鞋。
那双纪念鞋估计真的是为了纪念专门做的吧。
所以她爸爸拿回家以后,难穿到只能放在鞋柜最上层当摆设。
陆宛童俯下身子,翻过那双鞋子,上面的标签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普外科傅西泮’
她看了一眼还在厨房忙活的白芷,赶紧放回鞋子,关上柜门。
陆宛童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厨房,坐在吧台前问:“你没见过那个房东?”
“没有啊。她的工作超忙,经常加班,我也是,所以还没碰上。”
“那你看过那个鞋柜吗?”
“没有阿。人家的东西,为什么要动?”
“呃……”
白芷的话有理有据,说得陆宛童无法反驳。
她低头抿了一口温开水,又问:“那你们总院普外只有一个叫傅西泮的吧?”
“对阿。你今天的问题怎么这么奇怪啊?”
“没、没事……”
陆宛童慌张地移开目光,低头又喝了一口温开水。
她在心里快速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就是这个房东和傅西泮有什么亲密关系,所以傅西泮的鞋子才会出现在她家,可是那也不对,鞋柜里一双女鞋也没有。
紧接着,陆宛童的第二个猜测闪过脑海。
如果这个房东就是傅西泮本人,那就破案了。
她想起叶远志对傅西泮完美主义的吐槽,确实和白芷的房东小姐姐有相似之处。
陆宛童看着白芷,露出了姨母笑,脑袋里开始浮想联翩。
白芷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干嘛?笑得这么恶心?”
“没事。”陆宛童放下杯子,拎起书包,“房子看过了,那我就走了。”
“这么快?”
白芷有些诧异,吵着闹着要进来是她,屁股都没坐热就要走的还是她。
陆宛童到底发的什么疯?
她想不通,也不想想通。
现在送走她,总比被房东小姐姐回来逮个正着好。
“嘻嘻。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陆宛童故意卖了个关子,她自认为掌握了个大秘密,所以走出小区时,心情都格外愉悦。
之前她还在想要怎么撮合两人,现在倒好,这两个人的进度条比自己预想的要快多了。
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某人。
‘叶远志,有个好活,接不接?’
对方秒回:‘不接!’
“哦。接是吧,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叶远志看着手机:???
第22章 22
这天, 普外科迎来了一个特殊的病人。
临近午休, 傅西泮坐在诊室里,正在翻看病房的病历。
小护士轻叩了两下诊室门, “傅医生, 有病人。”
傅西泮眉头微蹙,手中的笔顿了一下, 又瞥了一眼电脑角落的时间。
距离午休时间还有十分钟,上午挂的号已经全部看完。
他把病历收进抽屉:“进来吧。”
小护士快步走进诊室, 俯下身子, 附在他的耳边一阵低语。
傅西泮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这事和京墨学长说了吗?”
“林医生的手术还没做完。”
“嗯。那先让他们进来吧。”
傅西泮点头应允后,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入诊室。
走在前面的是穿着黄色马甲、手戴镣铐的犯人,而走在后面的则是一个满脸英气的小狱警。
傅西泮坐直了身体, 神情变得严肃。
南光总院的下一站就是A市第一看守所, 看守所内的医务室器材简陋,药品缺少。
前一阵, 严主任还给保外就医的犯人做过手术。
狱警把那个名叫陈勇的犯人按在凳子上, 他的电棍轻敲桌面示意陈勇抬手放到桌面上。
傅西泮看到他的左臂有长长的一道伤口, 拇指指甲也裂成了两瓣, 黄色的马甲有一半都沾染上了血迹。
都说十指连心, 可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疼痛或者隐忍的神情。
傅西泮拿出棉签和酒精,给他做了简单的清创和包扎。
虽然他已经猜到了这些外伤的由来,但保险起见还是询问了一番。
“怎么弄的?”
狱警没好气地说:“打架。”
接着他又撩起陈勇的衣服,指着他腹部的一块大淤青:“还有这里。哦, 对了,之前几天他也说肚子疼,但是去医务室又说没事了,反反复复很多次。”
傅西泮在电脑上迅速地打下他的病症,又问:“是肚子疼在先,还是打架淤青疼在先?”
陈勇:“肚子疼。总是一阵一阵的。”
狱警在他身后,提醒道:“你最好老实交代。一会要是查出没事,回去这些都是要记进档案的。”
看着凶神恶煞又穿着监狱服的陈勇,傅西泮实在提不起好感。
可作为医生,他的职责是治病救人,无论对方是什么人。
他替陈勇开解道:“有的病确实是会阵痛。”
小狱警一双剑眉此刻已经拧成了大疙瘩,他撇嘴,“那具体会是什么病?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