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她斗得他那小青梅在东宫无立足之地,顺理成章当了凌墨的挂牌太子妃。得来凌墨记恨一生,临死之前赐她毒瓶陪葬。她这辈子心念却淡了,便也懒得再来一次。琢磨着,此生该在京郊买间别院,做做小生意,接回父母和幼弟,再买个相公,天伦齐乐。
谁知,晋王还没来,先来的却是凌墨。那人帮她赎了身,又接她回了东宫,抱进寝殿,将她堵在床帷中,眼底氤氲,沉声问她:“以后我们同塌而眠,同案而食,再生几个世子郡主可好?”
阮长卿:“……”剧本拿错了,您?
【双手拢袖.砌小楼养书生善待父母.重活淡泊只为自己
☆、
进了烟柳巷子,正赶上了最热闹的时辰。姑娘们还没接到客,便见后院儿那主儿又回来了,还带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那身板子,迎着烟柳巷子里红红绿绿的光,泛着油水似的壮。
几个姑娘围在巷子两旁,原是等着接客的,见着烟柳巷子来了新人,小声议论得紧:
“这身板子可好,可惜了,是个做奴隶的。”
“那主儿买了回去,是干什么?该不会是当关门相公的?”
……
身后一阵细碎笑声,还没等凌宋儿开口,一旁芷秋可忍不住了,转身回来对还立在门口的姑娘们喊了一嗓子,“可省省吧,都像你们,满心里想着的都是男人的身子?”
“这汉子日后就是我家侍卫了,小心着你们的长舌头,最好都省省收好了。不然哪天主儿不高兴了,给你们扯断了,你们可别后悔!”
“芷秋。”凌宋儿没回身,侧着半边脸,声音懒懒散散,“可别跟姑娘们较劲儿,日后还得姑娘们好好照应呢,都是邻里的。”
“是,小姐。”芷秋恭恭敬敬回身作揖。
说完,一主一仆,领着那汉子,进了后头的院子。
到底是宫里头演惯了的戏码儿,给凌宋儿立着威武。
屋子里光线不好,北方四月的天气,入了夜还有些寒凉。
芷秋去取了炭火来,凌宋儿摸索半躺去了暖床上。
可卡先生将那汉子领到暖床前,正要将铁链绑上屋梁。
“可卡先生,去了他的铁链吧。”凌宋儿说着,一旁可卡先生却是顿了顿。
“小姐,这…会不会太犯险了?”
“他若想逃,我们就当做了件善事。”凌宋儿撑着下巴,靠上玉枕,“若是不想逃,我们便好好待他。”
“那…都听小姐的。”可卡先生给汉子松了铁链,“小姐可还需要可卡什么地儿?”
凌宋儿望着他笑了笑:“你那剃须的物什,能否也借他用用?”
方才躺上暖塌,身子便有些乏了,凌宋儿拿出来那杆白玉的水烟枪,火折子点着了,不大耐烦,便一股脑把该问的都问了。
“你是哪国人?”
“听不听得懂汉话?”
“可有名字?”
单薄的烛火下,对面的人身影如山,一动未动。凌宋儿问的话,似是也全当没听到似的。
一口水烟飘飘袅袅,可卡先生这才取了东西回来。搬了张木凳给那人坐着,剃须。
须落三分,凌宋儿起了身,凑去那边就着微弱的烛火,再仔细看了看长相。那人虽是低垂着眸子,却也能隐约见里头的光彩。唇角轮廓在烛火下最是鲜明,微厚,却也是硬朗。
“生的还不算太难看,可这身上布袍味儿也太重了。”凌宋儿说着,捏了捏鼻子。
“可卡先生,可还有男人的衣裳,赏他一件。”
“这…这么大的当下怕是没有。”可卡先生说着,继续着手里的活儿,“只好明日去街集上看看。”
“也好。我屋里的茶叶快用完了,明日一道儿和可卡先生去选选。”凌宋儿边说着,边抬手去宽那人身上的粗布袍子。
明明方才还落了水,那胸口上,却是一片滚烫,凌宋儿手指顿了顿,继续拨开另一半的交领。手却忽的被人一掌捏住,她身子原是娇贵的,“哎!”地轻声喊了出来。
“怎么了小姐?”可卡先生停了手。
芷秋也跟着进来,“小姐,怎么了?”
“疼…”凌宋儿拧着一只眼,抬眼望着那人的神色。“…就想看看你都伤到哪儿了…怎么这么重的手?”
芷秋忙来扶着凌宋儿,对面那人才松开了手来。
“就知道可是个粗人,小姐你为何自己动手。让芷秋来便好。”
那人却抬手宽了自己的上衣。
凌宋儿被那片灯火下的油光晃了眼睛,抬袖半遮着脸,“伤…伤哪儿?芷秋你快看看。”
芷秋也羞赧遮着半张脸:“小姐,芷秋怎么好看?”
可卡先生这才打量了打量,接着话,“臂膀上一道,胸口一道,都是鞭伤。刚刚落下的。”
“可卡一会儿给他打水洗洗,这男人的伤,小姐就不用记挂了。交给可卡,小姐早些回屋里歇息着吧。”
“嗯…”凌宋儿这才起了身,由得芷秋扶着,往院子后头自己的闺房里去,“可卡先生,你通晓的方话多。问问他哪国人,如果没有名字。”
“从今儿起,就叫蒙哥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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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大亮,凌宋儿随着可卡先生出了门。蒙哥儿掉在二人身后跟着,左右是去给他买衣裳的,带着还能防身。
早集多有东边儿和南边儿来的马队,东西便宜货色多。可卡先生给蒙哥儿找了件新布袍。凌宋儿则凑去一旁白马边,问着茶叶的价钱。
“就这么着成色的金骏眉,还要三两一斤?”凌宋儿边挑拣着,边觉着不顺心。以前不知茶油贵,宫里的金骏眉都是精挑细选贡上来的。眼下落了难,这些粗枝烂叶竟然还这么贵?
“姑娘,我这茶可是最便宜的了。你在这金山镇可再找不到第二处这么好成色的金骏眉了。”老板举着杆儿老烟枪,看着凌宋儿笑得老脸都皱成了一团。
可卡先生刚给蒙哥儿的衣服付了钱,忙凑过来白马边。“老板,最好成色的这种,给我来一斤。”说着,便掏着腰包给了钱。
“小姐,出门在外,东西肯定跟家里的不能比。有的好的货色,就多屯点儿。”
凌宋儿噘嘴叹了口气,和可卡先生相视一眼。
两人心里倒都是明白的,金山镇最便宜的莫过于这早市了,马队都只是吃碗早面的功夫便走,卖多少算多少,去到更北边儿,还有更好的价钱。
可卡先生从老板手里接过来包好的茶叶,目光却落在对面一袭盔甲上…金山镇没人管,不该常有穿盔甲的。“糟了!”
可卡忙转身,挡在凌宋儿身前背身过来,“小姐,这儿呆不得了!”
“怎么了?”凌宋儿几分不解,却错开可卡先生的肩膀往他后头看了看。一眼便人了出来,是送亲大将军陈渊,正领着一队人马,拿着她的画像四处问人打探。
凌宋儿忙转了身,“得快走了。”。说罢,凌宋儿伸手抓了把蒙哥儿的袖子,用那身板子挡在自己和一行盔甲之间。
“我们回烟柳巷子吧。”
可卡连连点头。
刚走开两步,凌宋儿却被人一把捂着肩膀,勾到身前。她怔了怔,那人身上还臭着呢。捂着鼻子不想闻,往上看去,那双炯炯的目光也落了下来。白日里,这人面庞却是变了一副样子,眉宇虽是冰冷,却带着几分英气,那双眼睛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她动了动,想挣开,可身子柔弱,并不是肩膀上那力量的对手,只好被他一路捂着,往烟柳巷子的方向去。
陈渊的人看过来的时候,别的没见,只见一个高大的背影,想想这地界儿多壮硕的蒙古人,便也无人多疑。
进了烟柳巷子,凌宋儿才被他一把松开。捂着自己的肩头揉了揉,这人力道也太大了,她生生被捏的疼。
“小姐…这可太险了。”可卡先生气喘吁吁,进来巷子便对凌宋儿道,“要不最近可别出门了。”
“陈渊那等人,似是不想小姐你嫁去大蒙汗营。”
“如今还在找小姐,怕是要赶尽杀绝的。”
凌宋儿嗤笑了声:“他们此行回去,左右都是要领罪的。倒不如干净利落点儿,给那洗脚婢除了我这个心头患。”
她忽的有些忧心,“我只担心幺妹和幼弟…”
凌宋儿和可卡先生走在前头,忽的听到身后有女子哭喊,回身过来,才看到蒙哥儿竟是被人抱着只腿儿,立在原地没动。
地上那人几分眼熟,两眼含泪抬头望着蒙哥儿:“大哥,看着我们一起分过馒头的份儿上,你救救我!”
“我不想被卖去妓院!”地上那小可怜,又朝着凌宋儿看了过来,“小姐…小姐你肯定是个好心的。救救我吧,求求你了!”
是昨儿晚上芷秋看上的那个小丫头?凌宋儿认了出来。
翠红楼的老鸨儿金妈妈插着双手,对着小可怜的腰杆子便是一脚。“丫头,求人也没用。买了你回来是给你条活路,可别不知趣儿。”
见蒙哥儿没动,凌宋儿却是多问了句:“金妈妈,这丫头你多少钱买的,我跟你买成不成?”
“姑娘你可真要买?”老鸨儿咧着一口黄牙,朝着凌宋儿走了过来,“这丫头可不便宜,你看看着小鼻子桃花眼,肯定是个能赚钱的。”
“金妈妈你先开个价儿。”
老鸨儿竖起来三根手指,“这个价儿。”
“三两?”可卡先生接着话头儿问着金妈妈。
昨个儿去夜市的时候还早,原能还到五两银子的,这丫头看样子是今天一早才买来的,肯定折了不少的价钱。
金妈妈皱眉摇着头,然后看着凌宋儿谄笑着:“三十两!”
“!”凌宋儿今儿忘记带烟枪了,不然肯定给这金妈妈头上敲一杆子。“昨儿那人贩子老板才给我开价十两银子,还能还价的。金妈妈你这,可是想狠狠敲我一笔?”
“诶,姑娘可别这么说。”金妈妈几分嘚瑟,“这人啊,从我们翠红楼进是一个价儿,从我们翠红楼出,定是另一个价儿。这可不就是我们翠红楼的眼光钱吗?”
“姑娘想要这丫头,就一口价儿,三十两。”
“过了今晚,开了包儿,那可不止三十两了。改明儿若是选上了花魁,那可是得让我大赚的!”
凌宋儿呼嗤一口气,昨日当衣衫换来的五十两银子,换了蒙哥儿,方才又上早集买了好些东西,哪儿还有三十两?再看了看地上小丫头的面相。老鸨儿说得没错,这丫头生了双桃花眼,招男人疼,可惜了福气太薄,这该都是命数。
“到底是个可怜人,我们也是自身难保的。小丫头你就放手吧。”
这吵闹着一会儿的功夫,烟柳巷子里的姑娘们凑了好些过来。
“这大早晨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金妈妈,你家的人你可管管好,这光天化日的,抱着个男人像什么话?”
“可不是么?这么清早的,不是还没到开门做生意的时辰吗?”
老鸨儿面上挂不住,忙大声喊了人来,将那丫头架了进去。
“小姐…大哥…”
“救救我…我不想进楼子,我还是清白身啊!”
凌宋儿听不得那丫头哭得惨,忙搓了搓耳朵,“蒙哥儿,走了。”
“没钱,我们管不着。”
蒙哥儿抬步跟了上去。
昨日回来的时候,仍是夜里看不清楚,眼下蒙哥儿剃了须,又洗了脸,虽还是一副臭布袍子,比起昨日却多了七分英气。姑娘们这下念叨完金妈妈,便又小声交耳起这汉子来。
“可真是后院儿那主儿养的男人?”
“啧啧啧,还真是明目张胆的!也不知那主儿什么来历。”
“等老娘我赎了身,我也找个这么壮的汉子,关起门来两口子吃饭,过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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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院子不大,也就这一间客堂。
落难平阳,吃饭也顾不得那么多的讲究。芷秋做好的午饭,先送去了暖塌上,给凌仙儿单独用。分开的第二盘,才端去靠着门边儿的圆桌,对着院子喊着,“蒙哥儿,吃饭了。”
凌宋儿吃得端秀,可才两口便没了兴致。“日日里来都是风干的牛肉,磕得牙齿都要掉了…”
“芷秋,这金山镇可没别的好吃的么?”
“有倒是有…”芷秋刚吃下一口饭,依着礼数放下了碗筷作答。“就是…小姐您给的买菜钱不大够,新鲜的牛羊肉太贵,买一顿,够吃三日的风干肉了。”
凌宋儿端着一旁的泡好的金骏眉,抿了一口。“这蒙汗交界的地方,鲜牛羊肉原本不该那么贵的。都该是因这金山镇里,没个管事儿的官儿。”
方才两句话的功夫,蒙哥儿已然吃光了一碗饭,咧着碗口看着对面的芷秋。
“今儿早就一人吃了三人份…小姐可真是个宽心的,怎就选了你回来?”芷秋不情不愿,接过碗来,往厨房里去给他添饭。
凌宋儿起了身,饭菜不合口,吃不完的,都端回来圆桌上,“你们吃。”说着,白玉烟枪身后一转,背手去了院子门口。
方才推开院门,便见可卡先生一路小跑着回来,喘着粗气儿,“小姐…走了!”
“陈渊走了?”凌宋儿拉着可卡先生进了客堂,沏了一碗淡茶递了过去。
可卡先生咕咚喝了几口,才忙点了点头。“走了!陈渊他们看来只是排查。并不知道小姐就在这金山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