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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骑马回来正直晌午,汉民们正是走动的时候。东家串门儿送肉干,西家走动借盐巴。却是忽的听到马蹄响声,是赫尔真驾马直入汗营,马上竟是还抱着那木南公主。
“赫尔真怎的抱着公主回来了?”
“不对呀…木南公主不是和大王子好吗?”
“就是,听闻送大汗的寿礼都是一对儿的。”
可敦萨仁本在屋子里打坐吃茶,听闻得外头有人踏马闯进汗营,动静不小。“姜琴,谁这么大胆子敢骑马冲撞汗营?”
“可敦,姜琴这就出去看看。”
可敦却是坐不住,放下手中的绿松石串珠,扶着案台要起身,“我也去看看。”
姜琴忙上前扶着。两人从帐中出来,却见得赫尔真正抱着凌宋儿骑马从帐前路过,扬起一地尘土。姜琴忙给可敦递着手帕。“可敦,还是进去吧,尘大。”
萨仁手帕捂着嘴,咳嗽两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望着马上赫尔真和凌宋儿,冷笑了一声,“忍了这么久,这回是真要反了。”
马直停在凌宋儿帐子前,蒙哥儿先下了马。又将人扶了下来。
凌宋儿见着周围人多,忙推开了他的手,“你可别跟着我了。让人误会了。”
蒙哥儿立在原地没动,不语。看着她兀自掀开帘帐进去,才转身去找了乌云琪。
芷秋见得主子回来,几分奇怪,“公主,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说着迟疑着左左右右将凌宋儿看了遍,“是不是骑马伤着哪儿了,芷秋看看。”
凌宋儿走去床榻前,靠着床沿,才将双手伸出来给芷秋看看,“去打些水来,清洗清洗便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芷秋忙捧着她一双手,看得几分心疼,“公主身子金贵,怎的能伤成这样?不是说让巴雅尔好好看着你么?真是靠不住的。”
正说着,乌云琪带着药箱,掀开帐帘从外头进来。“赫尔真方才喊我来,说是公主受了伤。公主可还好?”
乌云琪说着走来塌前。凌宋儿答话道,“该是小事,清洗包扎一下就好。”
芷秋起了身,“乌云琪你先照顾着公主,我去取些干净的水来。”
乌云琪点头,便从药箱中取出来只白瓷药瓶来放在床沿上,又拿出来包扎的软布和棉花。等着芷秋打水回来给凌宋儿清洗伤口,好上药,拉着凌宋儿的掌心先看了看伤痕。
“该是无大碍的,只是这段时间,手不该碰水了。”
“嗯…”凌宋儿答应着,目光却落在方才乌云琪方才床沿边上的白瓷药瓶上,觉得几分眼熟。
从建安出来之时,太医院给她备了些药物,防伤寒的方子,还有治外伤的西夏白药粉。上回在金山镇,看着蒙哥儿受了鞭伤,她便赏了那瓶西夏白药粉给他。眼前这瓶子,看起来和那个竟是过分相似了…
乌云琪见得她目光落在那白瓷药瓶上,抿嘴笑了笑,“公主,可是觉得眼熟?”
“嗯…这可是蒙…”她顿了顿,又转了称呼,“赫尔真给你的?”
乌云琪抬手端着药瓶递过来给她,“方才赫尔真来找我,让我把这个给你的。我闻过了,西夏白药,治外伤再好不过了。”
“……”凌宋儿想起来那时还好心待他,更是生自己的气,瓶子接过来,一把扔去地上,“眼下还要他好心来做什么?”
瓷瓶没碎,叮叮咚咚滚落到帐边角落里。乌云琪见状,忙起身去捡了回来。“公主…”乌云琪望着她还生气,却是几分迟疑,昨晚赫尔真照顾着她醒酒的事情,似是已然不记得了。“自己身子要紧,乌云琪先帮你看看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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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罗(二合一)
芷秋打水回来, 却见着蒙哥儿在帐外站着。
“二王子你来了。”
“要不要…进去看看公主?”
蒙哥儿摇头,“不方便就不进去了。你们好好照顾她。”白日里他得顾着她的名声。方才她在里头扔瓷瓶,说的那番话他也听得清楚。只是大蒙生在马背之上, 他一个养子在汗营立脚, 全靠身上战功。若是哪日硝烟泯灭, 便会有人对他落手。这点他在清楚不过。西夏之征,势在必行。可他也定会护她周全。
芷秋微微一揖, 才端着水盆进去了。
凌宋儿方才听着芷秋在帐外还在跟那人说话, 对着芷秋便也沉着脸色,“你还让他进来?可是胳膊肘已然往外拐了?”
芷秋却是笑着,端着水盆放到乌云琪脚边上,撒娇凑来床榻坐在她身旁,“主儿,芷秋哪儿敢啊?芷秋可是一心一意向着公主的, 公主明鉴!”
凌宋儿这才没和她计较,却是“哎”地一声, 乌云琪正拿着帕子, 给她清洗伤口。方才摔着的时候, 并未觉得痛, 倒是碰着着热水, 钻着心地疼。
乌云琪忙轻了轻手脚, 等她缓了缓神,才劝着,“公主这该是马鬃毛勒出来的, 里头还混了砂石,若不清理干净,伤口坏了更是难办。只好请公主再忍忍。”
凌宋儿方才咬了咬牙,弱弱看着乌云琪,“好,我没事。你尽管洗吧。”
帐子外头蒙哥儿没走,听得她在里头呼痛,不觉眉间紧锁。
“你还在这儿?”博金河也回来了,扯着他的袖子,见他身上还带着些伤,“这是怎的回事?”
蒙哥儿只得沉声道,“公主的马出了问题。”
“哦…英雄救美?”博金河几分打趣笑了笑,立马又收了情绪,“大汗都知道了,在客营里等你呢。问责了巴雅尔,他不大答不上来。去看看?”
蒙哥儿点头:“走。”
帐子里,乌云琪帮凌宋儿清洗好伤口,又拿着那瓶白瓷药粉来上了药。软布给她包扎好了伤口,乌云琪才又忙起了身。“公主,已经好了。近日记得别碰水。”
“多谢乌云琪。”凌宋儿道谢。
乌云琪起身收拾着药膏和软布,才说:“赫尔真方才也伤着了,我还得给他看看。就不打扰公主休息了。”
凌宋儿方才气过了头,这才想起来,那人脸上划伤了,臂膀上也是…莫名揪着心地难受,却又鼓了鼓腮帮,“那你去吧。”
乌云琪看她模样变扭,几分好笑,抿嘴忍住了。收好药箱背好,欠身一拜,“那乌云琪先走了。”
“嗯。”凌宋儿方才答应好,帐帘却被人一把掀开了。
德曼嬷嬷一脸焦急,也没顾得上对凌宋儿的礼数,直对乌云琪道,“不好了,乌兰出事了。你快跟我去看看!”
乌云琪也着紧了几分:“乌兰她怎么了?”
听得乌兰的名字,凌宋儿心中咯噔了一下。忙起身凑了过去。
德曼嬷嬷这才欠身对凌宋儿见礼,“公主。乌兰那丫头性子也是烈的。听闻要嫁给那赤岭王子,方才在帐子里割腕自尽了。”
凌宋儿心中不好受,忙拉着乌云琪往帐子外头走:“乌云琪,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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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尔汗的客营里,三位王子齐齐立在殿上。一旁听候着的还有博金河和老马奴白音。
阿布尔汗在上座发话问着三人:“公主坐骑被害,涉及两国邦交。方才你们都去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雅尔接了话,“父汗,这事该怪巴雅尔大意。白音早晨却是发现那马有些不妥。我将他喊来了,也让赫尔真和达达尔都听听,是怎么回事儿。”
“好。”阿布尔汗点头答应。
巴雅尔便将一旁白音喊了上来。
白音满头华发,虽是一把年纪却精神爽朗,抱拳对座上阿布尔汗道,“大汗。白音帮着巴雅尔日夜看守三夫人家的马场。公主的白马,是多日前巴雅尔送给公主的。几日来都好好的。也就昨日夜里的草粮没吃完,留着过夜的清水也没怎么碰。白音虽是觉得不太对,可看那白马精神尚好,才觉着无碍,让巴雅尔牵着去给了公主。不想还是出了事…”
“白音有过失,还请大汗责罚。”
阿布尔汗听完,问向座下三人,“你们怎么看?”
达达尔这才接了话去,“父汗,公主今日虽是遇到险情,可并未受伤。白音又是三弟家中老奴,达达尔觉得,此事大可息事宁人,无需让木南国主知道。既能秉承父汗对子民仁慈之道,又不影响两国邦交。”
“那怎的行?”巴雅尔抢着道,“公主千金之躯,就算是没有受伤,也该是受了惊吓。更何况,为何就只有公主的坐骑疯癫了,其他的马没事?若是有人要害公主,这一次未成,还会有下一次。如若不管,可不是徒留后患么?”
达达尔拧着眉头,跟巴雅尔使着眼色,他方才还帮着巴雅尔家中老奴说话,不想巴雅尔根本未领情,反倒自己蹦出来说要彻查。
“那依着三弟看,该怎么办?”
巴雅尔定定望着自家长兄:“自然该当彻查。”
阿布尔汗叹了口气,扫了一眼达达尔,才对巴雅尔道,“此次巴雅尔虽有过失,可思虑还算是周祥。”说完又看了看一旁赫尔真,“赫尔真,你一直未语。方才你追了公主出去,又救了公主回营。那白马是怎么死的,你该是最清楚。”
蒙哥儿这才对上座阿布尔汗一拜,“赫尔真的确查看过那白马。白马死前极端痛苦,口吐白沫,无法站起。赫尔真还发现,马屁上粪便有血迹。马舌乌黑。”说着提了提一旁白音,“不知白音可知道此类症状,是发了什么病?”
白音镇定听着,他为人一向老实,对三夫人家中死忠,倒是也没怎么顾着会不会牵连自己,“回大汗和赫尔真的话。听起来,像是中了木灰草的毒。”
博金河方才将赫尔真马上的小匣子提过来白音面前,“赫尔真割了马舌,请白音帮忙看看。”
白音拱手一拜,才弯腰下去,打开小匣来,取出马舌摆在地上。蹲下身去,仔细查看。
“怎么样?”巴雅尔等不及,一旁问着。
白音却悠哉道,“巴雅尔耐心些,等白音再多看几眼。”
巴雅尔这才往后头退了退,“不急,你慢慢看。”
半晌,白音起身对上座阿布尔大汗一拜,“回大汗和三位王子的话,赫尔真说得没错,这马舌颜色黑紫,上头粘液浑浊,还有青色斑纹,确是中了木灰草之毒的症状。”
“所以是有人下毒害公主的坐骑!”巴雅尔喜出望外,“父汗,果然和我刚刚说的一样,定要彻查,将这人绳之以法,不莫公主日后还会遇到危险。”
阿布尔汗颔首,“白音,木灰草毒性烈,战马都扛不过一夜。这白马定是昨夜被人动的手脚。你昨夜可有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白音想了想,“这么说来,是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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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兰家帐子里,妇人抱着七岁幼女,泣不成声。“我家就这么两个女儿,本想着大的要出嫁了。怎的非得杀出来个赤岭人。乌兰要是有个什么事儿,我这也活不下去了…”
乌云琪正在塌前帮乌兰包扎伤口,帐子里还有未去的血腥味道。凌宋儿坐在一旁小凳上,看着塌上乌兰躺得安静,一双眼睛直直望着帐子顶上,已然失了神采。心中便觉愧疚。
乌兰阿布坐在一旁,端着茶碗苦苦闷了一口,斥责着妇人:“你还敢说。若不是你大嘴巴儿的。从德曼嬷嬷那里听回来什么女儿旺夫命的话,还不知死活跟邻里的炫耀。这话能传到那赤岭人耳朵里去?”
妇人哭声小了几分,随即捂着怀中幼女,“我这做人额吉的,还不是为了女儿高兴么?牧仁是个好孩子,我们又是外族人,多给女儿涨涨脸面,她嫁给牧仁的时候,那些个内族兄弟,才不会闹得厉害。”
德曼嬷嬷一旁小声安慰着妇人,“乌兰阿布,你也别怪她额吉。”
“都是为了女儿好…”
正说着,帐帘一把被人掀开,少年双眼猩红闯了进来,“额吉,乌兰怎么了?”
德曼见儿子紧张,拉了拉他的手腕儿,“你可别慌,乌云琪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失了些血,身子亏了。”
“乌兰…”牧仁眉间紧锁,忙凑去床榻旁。没顾着一旁乌云琪,跪在塌前看着床上的人。“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你怎的也不和我说?出嫁联姻赤岭的事情,大汗不是还没定下来么?你如此烈性,可让我怎么办?”
乌兰没动,只继续望着帐子顶上,两颗泪珠顺着双颊滑落到枕头上。
牧仁看着如锥刺心口,“你若要这样,我便去跟大汗说。”
“若非让你嫁给那赤岭王子,我便自断一臂,他便别想再享着仁爱子民的名声!”
床上乌兰终是有了反应。撑着身子靠了过来,虚弱着一把捂住了牧仁的嘴。“你说什么糊话?谁要你自断一臂,断了我更不稀罕你!”
“大汗也是为难,我便是不想让他为难…若不是大汗他仁爱子民,我现在早就躺在赤岭王子帐子里了。”
“他们招惹了赤岭人回来,若我开了先河跟赤岭人通婚。其他汗营女子日后要吃多少苦?不如我死了,让那赤岭人知道我们汗营女子的烈性。不敢娶了,才好一了百了。”
“我的乌兰…”牧仁双眼染泪,没忍得住落了下来,将乌兰一把拥入怀里。“我竟是没有你想得周全。我如今知道了,你若真走了,我定陪着你去长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