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宋儿却有意换回了木南的襦裙褙子,堕马髻垂在一侧,金步摇懒懒闲晃,引得人怜爱。来得宴席之上,达达尔先走了神,赫尔真垂眸不语,一旁巴雅尔却是喜悦外向,跑来凌宋儿身边,“公主,随我坐。今日围猎,达达尔猎得了雌鹿,我得要跟你好好说说!”
巴雅尔心思单纯,凌宋儿便未多想,先去座前给阿布尔汗请安作礼,才由得巴雅尔带着入了座。
“那雌鹿长得好看,身上还有白色花斑。今日达达尔可该得父汗的赏赐了……”巴雅尔娓娓说着,隔着大半面案台,蒙哥儿却在座下给她递过来一个小包裹。
凌宋儿几分迟疑,偷偷接回来,趁着巴雅尔看着别处,打开来看看。里头竟是满满一包小树莓,捏了一颗放到嘴里尝了尝,清甜。
巴雅尔扭头回来,见她捧着个包裹,“诶,这不是赫尔真晌午摘的树莓?”
“嘘!”凌宋儿几分紧张,“巴雅尔你小点儿声!”
“哦!”巴雅尔犹豫着半晌,想来上回在客营里听着茵茵说的那番话,“我理解!我明白!公主,巴雅尔可从没对你有过非分之想,只想着怎么报答你救我额吉,还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仅此而已!”
话是说给一旁赫尔真听的。赫尔真咳嗽两声,当是听到。
巴雅尔才乐呵呵,给凌宋儿盘子里放了块哈密瓜,“公主,尝尝今日商道上刚买来的,甜得很。”
凌宋儿笑了笑:“多谢巴雅尔了。”
人来得差不多,阿布尔汗宣布开宴。起身说完祝酒词,臣子们纷纷应和,同阿布尔汗吃酒。
重新坐下,赤岭王子少布才又提了起来,“大汗,少布来这儿好几日了,都没见得到乌兰。这通婚一事,大汗打算怎么办?”
阿布尔汗笑着,“少布放心,本汗已经有了打算。”说着看了看一旁博金河。博金河起身对阿布尔汗一拜,“大汗,博金河去将人带上来。”
片刻,茵茵被博金河领着上来。博金河对阿布尔汗一拜,才退回去自己位置上。
今日茵茵,蒙人女子打扮,确是几分华丽。上来殿前,便瘫坐在地上,也没打算对阿布尔汗行礼,只是软软绵绵,本就是娇气的身子,便让人生了怜意。
阿布尔汗这才对少布道,“少布,不知你可有耳闻,乌兰伤了身子,半死不活。怕是不能跟少布去赤岭了。”
“什么?”少布几分不情愿,“乌兰难得旺夫,为何会伤了身子?”
阿布尔汗道:“约是不愿和父母分离,才忧思成疾。”
少布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座下茵茵,“看来大汗是另有人选了?”仔细打量,茵茵却是生得柔弱可怜,今日打扮了一会儿,便是更加可爱。少布一时看走了神。
阿布尔汗一旁观望着他的神情,便更有了几分底气。“少布,这女子确是我大蒙汗营觉得合适的人选,便让她跟少布联姻。打开两族通婚先河,日后通商,交流,亦无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甜,预备备!
☆、阿修罗(20个红包)
少布却是几分迟疑, “这女子虽生的好看,却不如乌兰旺夫。”
“大汗,乌兰若是病了, 少布便在大营多待几日, 等她病好, 再接她回赤岭。”
凌宋儿这才起身,走到阿布尔汗座下一拜, 才转而对少布道, “少布,人生百相。少布又何必拘泥于区区一个旺夫相。依我看,这女子的面相可比乌兰好多了。”
少布见得是凌宋儿,忙从座上起身,“原是和亲公主。”她方才一进来,便让人目光流连, 少布走来凌宋儿对面,正好再看看清楚, 这木南的女子, 可是怎样的美人。咧着一嘴黑牙对凌宋儿笑着, “公主这话怎么说?”
蒙哥儿案下紧了紧手中拳头, 压着重气吃了口酒。
凌宋儿这才接着道:
“这女子面长眉淡, 本就是自生的福气, 又能多得夫君宠爱。鼻挺立有勾,是大运。耳长而垂厚,乃是帝后之相。”
“区区旺夫二字, 不过牧场围栏之中,度度小日子罢了。少布雄心如澜,定知道该选谁的。”
“哦?”少布凝神垂眸,这才仔细打量着地上斜斜坐着的茵茵。茵茵确是生得几分姿色,方才凌宋儿所述相貌也一一属实。“公主可不该骗我。”
“宋儿所说的自是真的。”凌宋儿颔首垂眸,当是礼节。
“哈哈哈哈。”少布大笑,“那倒也好。左右本王子也没见过乌兰,那便听公主的。就要她了。”
上座阿布尔汗终是松了口气,看着凌宋儿微微点头。臣子们也一一举杯,“恭贺大汗和赤岭王子。”
“呵…王子可真要娶我么?”却是地上茵茵开了口。
博金河忽觉不好。阿布尔汗也是一怔。在座臣子都收了声响。
却见得茵茵站了起来,绕到少布眼前,“茵茵却是愿意嫁给王子的,就怕王子嫌弃我。”
少布不解:“什么意思?”
茵茵勾上了少布的脖子,笑得妩媚:“王子怕是不知道,茵茵可是刚刚被大汗贬成了汗营最低贱的奴仆。”
“什么?”少布不怜香玉,一把将茵茵掀去地上,望向座上阿布尔汗,“她说的可是真的?”
阿布尔汗淡淡道来,“这女子的确是我族最低贱的奴仆。”
“你!”少布眼中升了怒火,呸地声吐了口口水,“我还以为汗营是真心实意跟我赤岭求和通婚,还真是没想到…”
少布说着,目光却扫向一旁凌宋儿,“叫这和亲公主来给个贱奴批面相,想骗我娶你族中贱奴?”
少布目光阴狠,凌宋儿不自觉往后退,却见他那只脏手朝着自己伸掌过来。她本能抬袖掩面做挡,却忽的听得一声闷响。袖脚落下眼帘,凌宋儿方才见着眼前立着九尺有余的壮汉,少布被他身躯震开数步之外。
是那多!
“和亲公主尊贵,小小赤岭人,敢对她不敬?”
少布眼见这人高出自己三头,身形更是魁壮。气势灭了几分,才想起来,听闻大蒙军中有一奇人,身形壮大与常人迥异,乃是赫尔真麾下副将。区区猎宴竟然惊动了大蒙军中的人,这阿布尔汗分明就是有备而来。大蒙十万大军,能和女真人抗衡,现在的赤岭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少布这才收敛几分,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恨恨再望了一眼那多身后护着的凌宋儿。
上座阿布尔汗却开了口,“少布何须为难公主。公主说的不过是实话。通婚一事,是本汗和家臣共同商定的。”
“汗营视赤岭为手足,可两族习俗迥异。我汗营女子,温柔敦厚,身为她们的大汗,自不能轻易将她们的幸福太过轻视了。此次少布来汗营,带来三个舞姬,不过也是赤岭的二等奴隶。正好,这贱奴犯了过失,便让她先和王子完婚。若经年之后,这贱奴去了赤岭尚且能好好度日,少布再回来问我要多几个也是无妨。”
“多要几个,不莫也是贱奴。”少布嗤笑,“大汗的话可说得好听。”
“那你还想怎样?”却是那多接了话,敦声怒骂:“就你那五尺三短,满口黑牙,哪个汗营女子看得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宴上忽的一片哄笑。那多一个武将,便也无人多久计较这般粗言,反倒都被逗乐了。
“你!”少布怕这高猛的汉子,心底里更忌惮着赫尔真的十万大军。无奈只得忍下一口恶气,再看了一眼地上的茵茵,拱手对阿布尔汗一拜,“那,赤岭少布,便谢过大汗。这女子我收了,先做我侧妃。”
茵茵欢笑了起来,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靠去少布身上,捂着他的袖脚,“多谢王子,茵茵从今日开始定好后伺候王子。”她没别的活路,只好死地而后生。
阿布尔汗起了身,笑着,“少布果真大气。”
“赏酒!”
少布一拜,带着茵茵入座。凌宋儿才被那多护着,回去了巴雅尔身边的位置上坐下。蒙哥儿见她回来,伸臂让她扶着坐下。又唤人倒了一碗热奶茶,送来她案上。
臣子们私下议论,“这下可好,不稍让族中女子吃苦头了。”
“乌兰阿布也该宽心了。”
“那多是赫尔真的人,该都是大汗安排好了的。”
达达尔一旁听得并不欢喜,一杯接着一杯酒灌下了肚子。
忽的三声鼓响,将众人的目光夺了过去。
老妇人满头苍发,腰间悬鼓,肩上栖隼,远远从宴外边跳边舞走了进来,嘴里念念有词,到了殿前,对阿布尔汗一拜。“萨满查干,拜见大汗。”
凌宋儿头回见到萨满女巫,几分新奇。却忽的觉得旁边的人不太对,侧目看了看他。蒙哥儿眉头紧锁,目光盯在那女巫身上,手中捏着那白瓷酒碗,哗啦一声,碎了…
她惊呼了出来,见他手掌流血,却顾着人多,不好凑去看他。只从袖口里拿出自己的帕子,递过去他眼前,小声问着:“怎么了?”
却只见他血掌成拳,听到她的声音才收回来目光,垂眸下来接过来她的帕子,缠在自己手上。“无碍。”
凌宋儿几分揪心,听他说无碍,又只好转回来自己案台上。
巴雅尔却是站了起来,端着酒过来找蒙哥儿。“赫尔真,不管那些无畏之人。我们喝酒。”
蒙哥儿这才座上立起,端着酒碗跟巴雅尔一碰,仰头喝尽了。
阿布尔汗受了女巫的礼,“今日不知查干萨满来,是为了何事?”
查干歪嘴笑着,嘴边皱纹堆成小山,“巫女昨夜梦见长生天,有一事,让巫女来告知大汗。”
阿布尔汗却叹了声长气,侧颜扫了眼旁座的赫尔真,见他喝酒不语,才看回到查干身上,“既是长生天的旨意,查干请讲。”
查干轻巧拍了三下手鼓,这才道来,“昨日梦中,长生天说,南边来了位大海使者,将来会给草原带来大运。大汗定要将此人留在身边,若是男子,则当做郡主之夫婿。若是女子,则当嫁给将来继承人。”
阿布尔汗只道,“这大海使者是谁,查干可已经知道了?”
查干侧目看了看肩上的隼。“让巴拉告诉大汗。”
阿布尔汗点头道。“请查干和巴拉明示。”
凌宋儿在一旁坐上,查干的话听得一句,没听得一句,只看着旁边的人酒喝了一碗又一碗,手上的伤还在渗着血。见得一旁酒奴又来给他添酒,她只小声对那酒奴道,“别添了。”
酒奴顿了顿手,不知该倒酒好,还是不倒的好。却见蒙哥儿一把将酒坛子从酒奴手中接了过去,抱坛仰头喝了起来。
凌宋儿方才想劝,桌上菜肴却忽的被打翻。那只大隼扑腾着翅膀,在她案前立稳了。又见殿前查干缓缓寻着大隼的方向走了过来,看着凌宋儿,脸上挂着一丝诡笑,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又忽的一转身,拱手对阿布尔汗一拜,“大汗,巴拉记得,长生天说的大海使者,就是她。”
阿布尔汗拧着眉头,看着查干,“多谢查干和巴拉,替长生天传达旨意。不想公主竟是我大蒙的贵人,原本公主此行就是来和亲的,本汗定当善待公主。”
凌宋儿这才忙起身,对阿布尔汗一揖。倒是没想到这草原上萨满倒是算到了她几分命数。她命中水足,确有大海之势。可想来方才那袭话,似是将她的命数和草原继承人绑在一处,未免有些为他人做嫁衣的意思。
凌宋儿不觉目光扫去了达达尔身上。却见得达达尔正端着酒碗,对她一敬。凌宋儿忙垂眸不语。
却听得阿布尔汗道:“好酒好肉伺候查干和巴拉。”
查干这才被人带去最边上的坐上,上了酒肉,她手抓着肉大口吃着,又捧着酒碗大口吃。
蒙哥儿的目光流连查干案台,手边长刀已然按奈不住,却是巴雅尔坐了过去他案边,生生将长刀按了下来。“赫尔真可是喝多?要不巴雅尔送你回去?”
凌宋儿几分着紧,侧脸望着他。“蒙哥儿,你怎么了?”
听得她声音柔软,又望见她一脸担忧,蒙哥儿捂在长刀上的手才放了开来。眉间渐缓叹气道,“无事。你多吃些肉。”
作者有话要说: 卡…卡文了。明天再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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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罗(一更)
达达尔却跟着起身, 走到殿前对阿布尔汗一拜,面上几分喜态,“父汗, 今日儿子猎得一头雌鹿, 特来献给父汗, 再跟父汗讨个赏。”
阿布尔汗目光还落在一旁赫尔真身上,听得达达尔的话, 才回神过来, “好。有赏。”
达达尔脸上却是一怔,他今日本是依着额吉的安排,等查干鼓吹完公主命数,再将雌鹿献上,好提醒父汗,他才是长子继承人。虽说婚事要到篝火晚宴才能定下, 可公主递给谁翎羽也不过是父汗一句话的事情。不想父汗这般语气回话,似是根本不大在意猎鹿之事。
达达尔只再是一拜, “达达尔想求父汗一件赏赐…”
话没完, 蒙哥儿已然站了起来, 走去殿前, 对阿布尔汗一拜, “赫尔真方才喝多了些, 今日怕是难陪父汗喝酒。”
阿布尔汗大约知道,他是因为见了查干。“那便早些回去休息。”说着又喊了一旁博金河,“博金河你护他回去。”
博金河走来殿上, 跟赫尔真二人齐齐对阿布尔汗一拜,才准备着离席了。凌宋儿后脚带着芷秋也跟去了殿上,“大汗,宋儿今日也有些不适,想先回帐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