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尔却是没动茶碗,“其木格去了整整十年,你还是不肯放过赫尔真?”
萨仁方才端起茶碗,放到嘴边,却忽的顿住了,“大汗,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其木格当年自称是天狼孤星,自尽而亡,赫尔真如今也手握大蒙十万兵权。萨仁何德何能,不肯放过他了?”
阿布尔却冷笑一声,“你我之间,还用打这些哑谜么?今日查干来猎宴上,先是声称公主是大海贵人该当嫁给继承人,后是达达尔猎鹿讨赏,问我要指婚。你可是当我看不穿这些伎俩?”
萨仁这才也是一笑,“大汗原是早看穿了,为何不当众揭穿了达达尔便好?”
阿布尔顿了顿,“你是我发妻,达达尔是我长子。你们再是过错,我也该护你们一程。”
“大汗说得好。我是你发妻,达达尔是你长子。既然如此,萨仁都已经帮你铺好路了,让你将那和亲公主许给达达尔,大汗为何还不肯答应?”萨仁却是笑了笑,“莫不是发妻长子,都还比不过一个妾室,一个养子?”
“儿女之事又岂能勉强?赫尔真那孩子喜欢和亲公主。我欠他一个其木格,你莫不是还让我再欠他一个心爱之人。”阿布尔说着凑来萨仁眼前,“那这人情债,你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那大汗你对我们母子就能还清了?发妻,长子,说得好听。大汗这些年给过我们什么?”萨仁说着眼泛泪光,“其木格走后,大汗的宠爱全给了三妹妹,父子之情又全倾与赫尔真和巴雅尔。那和亲公主是个可人的孩子,达达尔喜欢,我看着也欢喜。跟大汗讨要一回,路都铺好了,大汗还要护着赫尔真,我这可敦也没什么好当的。若三妹妹喜欢,便让她拿去。隔日,我便跟着查干去神山修行萨满之道。”
“你…”阿布尔压下一口重气,“你说这些丧气话,可是用来激我?”
“萨仁不敢。”泪还未干,萨仁脸上却又挂上几分笑意,继续抬手倒茶给阿布尔,“女人年过中年,已然不求夫妻和睦,白头偕老。我也知道,大汗的心思早不在我这里。我不过为自己儿子谋求一番,难道也有错么?大汗,你总将对不住赫尔真挂在嘴边,可曾为了达达尔谋划过半分?”
阿布尔却是哑口三刻,他对达达尔寄予厚望,却显有满意。此下才当即反省,“不莫我是对他要去过高了?”
萨仁见他这样,正中自己下怀:“大汗该好好想想,再来决定那和亲公主的婚事。”
&&
凌宋儿一早起来,梳洗好带着芷秋出门。本想去赫尔真帐子找找他,身后却吊着查干这个尾巴,一路跟了过来。
赫尔真却不在帐子里,听牧场马奴白音说,是一早跟博金河去军营练兵了。正灰心往回走,却见得达达尔迎面而来。查干见得两人要说话,这才乖乖退去一旁。
“公主,可要去牧场逛逛?”
凌宋儿无甚兴致。昨夜查干为他铺路,便已然知道他的用心。只想着该和他保持些距离,“刚出来便有些乏了,大王子,宋儿便不陪你了。”
方才要绕道而行,却被达达尔又挡住了去路。“公主,这几日拒人于千里之外,莫不是对达达尔有什么成见?”
凌宋儿往后退了退,芷秋忙挡来主儿前头,“大王子,既是知道公主拒人于千里之外,便该心里有点儿数了。何必再苦苦纠缠?”
达达尔却是一笑,看着芷秋身后的凌宋儿,“这也无妨。公主,达达尔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不过你既是来和亲,自当选继承人为夫婿,方才能保木南国长久安宁,和亲乃国事,更应当抛开儿女私情。”
凌宋儿一揖,“多谢大王子提醒。宋儿虽来汗营不久,可也不难看出。大汗宠爱巴雅尔,倚仗赫尔真。大王子虽是长子,总不得大汗心意。大王子可知道为何?”
达达尔听得此话,更是上心几分,他确是想求一个明白,“为何?”
凌宋儿这才接着道,“约是碌碌不知所往,平平不知己长。若连婚事都只能靠巫蛊之术,宋儿又岂敢嫁你?”
“你?!”一字一句扎入他胸怀,达达尔怒冠而起,抬手一拧凌宋儿肩头,“你原是这么看我?”
凌宋儿被拧着疼,一时说不上话来。“你放开公主!”芷秋忙插手两人之间,捉着达达尔手臂便是一口咬了下去。
达达尔一声惊呼,抽手将芷秋一掀。“混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7 19:28:38~2020-05-18 00:0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野的猫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阿修罗(20个红包)
见芷秋被掀倒在地上, 凌宋儿忙蹲下身去扶人。却见达达尔面红耳赤亦是蹲下身来,“公主,不管你如何看我, 我对公主仍是痴心一片。”
“只待翎羽之夜, 公主定会知道达达尔对你的真心。”
凌宋儿忽觉得几分可怕, 扶着芷秋起身,忙回了礼节, “今日不打扰大王子了。”说完, 便拉着芷秋往帐子里去。
达达尔只看着她背影远去,站起身来,吩咐身后查干,“跟紧。”
&&
凌宋儿扶着芷秋进来了帐子,推攘着她去了案边坐下,扯着她裙裾, 左看看右瞧瞧:“可有伤到哪里?”
芷秋摇了摇头,“该让芷秋照顾公主, 怎的反倒让公主担心起芷秋来。芷秋有罪。”说罢, 抬手去端桌上小炭暖着的热水。方才出门前, 金骏眉泡过一遍, 芷秋再给她续上了, 才接着道:“大王子的狠厉, 还是今日才见到了。芷秋早前算是看错了人。”
凌宋儿端着茶碗小叹了声气,“识人于微,看清一个人, 自是需要些时日的。”
“可公主怎么办?”芷秋说着望着帐子外头一角,“那老巫婆日日守着你,这日子还怎么过?”
凌宋儿也望着帐外,淡淡抿了口茶,“当怎么过,还怎么过。”
“今日三卦的牌子,你去挂在帐外。别耽误了我的生意。”
下午午睡醒来,方才来了第一个客人。
是汗营西边住着的塔娜,少女一身奶香,带着一篮子奶糕送来帐子里。“公主,母亲染病,我来求问她平安。”
凌宋儿拿出龟碟儿卜卦,纸上写下卦数。解了卦,安抚着塔娜好生照顾母亲。却见她递上来张软纸。
凌宋儿几分不解,才听得塔娜小声说,“博金河昨夜里扣门,让我今日请卦带来给公主的。”她忙拆开来看,只见得纸上画着一只酣睡懒猫,一旁还倒着个酒坛。
“……”这才恍然,博金河背后,该是蒙哥儿。昨日画了个龟龟儿给他,他今日这是笑话她是只醉猫?不自觉笑出声来,又索性抬手,起了新纸,画好几笔,赛回给了塔娜,“你帮我给回赫尔真吧。”
塔娜笑着点头,指了指案下那一篮子奶糕,“晌午刚刚出炉的,公主尝尝大蒙的小吃。”
凌宋儿道了谢,让芷秋送了人出去。
蒙哥儿早出练兵,送走了博金河去神山,下午才回到自己帐子里。便见得塔娜送信回来。摊开看了看,只见画中一个木箱,箱子上一把长剑。
他念念有词,“箱剑…想见…”嘴角勾起来一抹笑意,回到帐中写写画画,出来帐子又将一张新纸交给塔娜。
凌宋儿帐中等了三盏茶的功夫,才迎来第二个卦客。来人是东边牧场里割草的小奴吉日格勒。看完卦象,吉日格勒递上来那张软纸。“赫尔真让塔娜交给吉日格勒,吉日格勒再送来给公主的!”
凌宋儿方才打开纸张,见得纸上一个木箱,木箱上一条锦鲤。
“箱鲤…”脸上忽的烧得火辣,抿嘴垂眸,收好纸张,又重写了一张,只“欢喜”两字,才递还给吉日格勒又道了谢。
送走吉日格勒,帐子外忽的起了动静。芷秋从帐外回来,凌宋儿也起身,正往外探探,“怎的这么热闹?可是有喜事?”
芷秋却扶着她往回走,“公主,就是瞎热闹,也没什么事情。”
凌宋儿望着这丫头,却是看出来几分猫腻,“欲盖弥彰。”说着,兀自掀开帐帘,出去外头看了看。
只见得小道儿两旁汉民们纷纷出了帐子,男子们笑脸盈盈,妇人们交头接耳。
“这赤岭舞姬果真好看,平日藏在大汗那里,怎的今日放了出来?”
“都是些妖艳媚人的,赤岭人带她们来汗营,就没安什么好心。”
“看来是大汗不要了,也不知现在是要送给谁了?”
凌宋儿认出来打头那人,正是少布带来的舞姬萨日朗。萨日朗今日一身胡人红衣,腰身纤细,走过之处,浓香四溢。嘴角一抹笑意,三分骄傲,七分得意。
查干见得凌宋儿出来,帐子边上站起身来,凑来凌宋儿身边,贴顺着她耳垂念着:“公主可知道这萨日朗,大汗赐给谁了?”
查干一身酒气,满身黑灰色布匹拧成的布条缠绕在身上,又脏又臭,凌宋儿忙往旁边躲了躲,却忽的觉得她这么说,定不是什么好事,“大汗赐予谁,定有大汗的用意。宋儿也不好擅自揣度。”
查干仰头喝了口酒,大笑道,“赐给你那情哥哥了…”
芷秋忙来接了话,“大汗赐了,赫尔真也不定会收的。公主可别乱想。”
凌宋儿却是扫了几分兴致,兀自转身掀开帘帐,正要进去。却听得身后有人喊她。
牧仁手中持着书简,穿过人群而来,到了面前对着她一拜,“公主,我和乌兰三日后大婚,公主定要来。我和乌兰的事情,多亏了公主成全。又前前后后帮我们了去灾祸,牧仁感恩不已,乌兰也说要当面拜谢。”
凌宋儿这才接过来请柬,交给芷秋收好,“真替你们开心,我会去的。”
回来帐子,等得人群散了,才来了第三个卦客。待凌宋儿说完卦象,才又递给她一张纸来。凌宋儿摊开来看了看,是“安乐”二字。心中丝丝儿甜意一闪而过,却想来今日他该收了萨日朗,便也没高兴太久。信她没回,便将卦客支了出去。
连着三日,外头查干守着,凌宋儿便懒得出门,只在自己帐子里给人看着卦象。隔三差五卦客来,还带着蒙哥儿的笔书。凌宋儿一一接下了,放在案台下的小格子里,没做理会。
这日一早,牧仁来了帐子前,“夜里篝火婚宴,公主可得记得来。”
凌宋儿想来那人提过,“可是该有烤全羊吃的?”
牧仁点头,“可不止烤全羊。奶酪,奶糕,酱汁肥牛。商道上新来的蔬果,公主该都喜欢。”
凌宋儿笑着答应,送走牧仁,才吩咐了芷秋,一会儿将准备好的双喜绣图带去给他们,图个喜气。
入了夜,汗营灯火阑珊,丝丝微风从草原上来,不觉得冷,徒觉得畅快。
凌宋儿带着芷秋捧着绣图走在前头,后头吊着搂着酒囊的查干。听得她在后头碎碎念叨。
“老婆子去讨酒喝,喝醉了梦中去见长生天。”
凌宋儿只觉被人盯着难受,拉着芷秋加快了些脚步。方才走到晚宴门口,却被达达尔拦住去路。
“公主也来喝喜酒,达达尔陪着你?”
凌宋儿没答话,芷秋忙抬脚隔在两人中间。
进来宴席才看到,蒙哥儿远远上座,见她来了,那人起身挪步下来准备相迎。
“公主来了?”巴雅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凌宋儿捉到救命稻草,忙拉着他袖口,“巴雅尔,我和你共坐。”
后头跟着达达尔,迎面来了赫尔真。凌宋儿却是两个都没理,跟着巴雅尔入了座。
牧仁出来相迎,身边跟着奴仆给凌宋儿添酒加肉。
凌宋儿拉着芷秋,将那副双喜绣字给了他,“这副双喜临门,我这几日闲来无事在帐子里做的,给你们帐子里添些喜气。”
牧仁乐得开怀,欣喜接下,“能得公主的手艺,家中有福了。我带阿布和乌兰家中谢过公主。”
送了礼,倒是了了事情。凌宋儿自顾自喝酒吃肉,来得畅快。蒙哥儿在旁座,见得她不甚理人的模样,猜到三分来由。却见她处处和巴雅尔谈天,也只得默默看着。
酒席过半,乌兰才被幺妹掺着从帐子里出来。凌宋儿见得她一身华丽颜色,肤带铅华唇点丹红,面上娇羞。牧仁前去将她从幺妹手中接了过来,双双跨过帐前火堆。行至父母面前,给父亲敬酒,给母亲端茶。才算是礼成。
凌宋儿边一旁观礼,边问着巴雅尔,“乌兰不用给牧仁递翎羽吗?”
巴雅尔笑着给她解释:“公主约是不知道,翎羽之婚可不是所有女子都能享的。唯有大汗钦点,或是家中父辈同意给女儿举办篝火翎羽宴会才能有的婚习。”
“原是这样。”凌宋儿点头。目光却不慎撞在旁边的人身上,那人张口欲言,她忙扭头转开。反去问了巴雅尔,“巴雅尔,你可会打马吊?”
“……马吊?”巴雅尔一脸迟疑,“听是听过,似是你们木南的游戏。”
凌宋儿抿嘴道,“可卡先生昨日才从商道上回来,给我买了副马吊,明日晌午,你们来我帐子里,我教你。”
“我们?”巴雅尔怔怔,“还有谁?”
“乌云琪,你,我,还有芷秋。”凌宋儿方才说完,却被芷秋拉了拉,“公主,我哪儿来的钱跟你打马吊?”
凌宋儿忙道:“我便先赏你一百两银子好了。上回赫尔真不是还了我们银两么?”
一旁蒙哥儿听着,脸黑了阵。也不知她这是出的什么牌。
巴雅尔欢喜,“公主想玩儿,那巴雅尔当然是要作陪的。难得公主开口,可是要带着银两去?”
凌宋儿笑着:“那是自然。你来了,我让芷秋准备好茶,我们大摆龙门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