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堂前礼成,乌兰被牧仁一把扛上了肩头,便将人往帐子里送。后头却忽的涌上来一群男子,作势是要去抢新娘的。其中为首的一个,面白魁梧,衣衫却不慎整洁,朝着牧仁背后便是一掌。
“我这妹子养了十多年,可就被你这么要去了。我这当人义兄的不依。”
牧仁扛着乌兰,却没回头,只先将人送进去了帐子,才出来回了话,“朝鲁,你家妹子选的我。我自当照顾好她周全,你可死了这条心,你这单身汉子,一身臭的很,快走罢,莫惊扰了我家宾客。”
朝鲁不依不饶,“妹子可哪儿说了选你?我没听到,不服。”
“来,跟兄长我摔一把。”朝鲁说着,兀自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的腱子肉。
凌宋儿忙衣袖做挡,“随便就取了衣衫,也太豪气了些…”
话说给旁边的人听,蒙哥儿想起金山镇头晚,便在她眼前取了衣衫,不觉一笑。端起酒杯来自饮。
朝鲁来闹闹场子,虽是真打真摔,却还是让牧仁占了上风。毕竟好不容易才从赤岭人手中抢下来的媳妇儿,牧仁也是拼了命地护着的。
宴席过半,凌宋儿醉意阑珊,由得芷秋扶着她回帐。达达尔一旁看着她出去,由得蒙哥儿跟了过去。却碍着查干在身后跟了一路,蒙哥儿也没能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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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凌宋儿到底来了几分性兴致。梳洗好了,用过早膳,便拽着芷秋。从箱子里翻出来那副马吊,忙唤了芷秋去喊人来。到底在帐子里憋了多日,总该有些娱乐。
芷秋先去取了门口三卦的牌子,又看了一眼酒醉在帐子脚下酣睡的查干,这才先往巴雅尔帐子里去喊人。
凌宋儿在案前,自己温着水,沏了热茶。等着人来。
不莫一刻的时候,巴雅尔和乌云琪便都到了。见得凌宋儿案上早立好的马吊,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各自入了座。
乌云琪:“公主看来是憋坏了。这老妖婆也不知什么时候走?”
巴雅尔:“无事无事,巴雅尔可陪公主解闷。打完马吊,公主若还是不悦,巴雅尔陪你去黄沙塔看看风景。”
到底是木南国粹,凌宋儿边教着两人,便将银两收入囊中。一盏茶的功夫乌云琪手中银两便所剩无几。凌宋儿见她局促,又将赢回来的银两还了她,“你可莫打退堂鼓,这都不是银两的问题。今日定要陪我来个六十四圈。”
乌云琪笑得无奈,拨着银两回来面前,只好继续奉陪。
四圈过半,巴雅尔起身如厕,芷秋也去取了些水果回来。乌云琪喝着茶,跟凌宋儿试探,“公主这几日没见赫尔真?可是因为门外那老妖婆?”
“是,也不是。”凌宋儿却听得账外呼噜声,那老妖婆白日里常常酒醉昏睡,夜里才额外的清醒。
巴雅尔回来,芷秋也端着切好的蜜瓜,放来案边。
正重新砌着长城。却见得有人掀了帘帐进来。巴雅尔笑而不语,乌云琪咳嗽三声,芷秋呜呀叹气,“总算有人救命了,二王子快来,芷秋可被主儿杀得一点儿志气都不剩了…”
凌宋儿见得是他,垂眸不语,也不知是谁的注意。左右外头查干宿醉,他到是轻松进得来她的营帐。
芷秋起了身,蒙哥儿顺势坐下。
凌宋儿却更是直了直腰杆儿,等他坐下打了第一张牌,便糊了他个对对儿糊。
蒙哥儿掏着腰包儿给了钱。不过三局,便被她又拿下两逞。
凌宋儿乘胜追击,一旁还摆着龙门阵,招呼大家喝茶。面前的银两依然堆成了小山高。谁知,摸着九万打九万,却被下手蒙哥儿截了胡,“十三幺。公主,好像是…三十六番。”
得了,一晌午的牌都白打了…凌宋儿在马吊的事情上,向来没什么气度,一推面前的牌道,“行了,不打了。”
巴雅尔和乌云琪使了个眼色,双双起身对她拱手,“公主,要不我们先回帐子用午膳了。”见的凌宋儿未回话,两人忙双双退了出去。
蒙哥儿却是坐着一动未动,还对她伸手道,“公主,三十六番,一共十八两银子。”
凌宋儿埋头未答话,可不是想着赖账,却是着实委屈。方才明明将他拿捏得无翻身之处,怎想他能糊到她的十三幺…“你得意个什么劲儿?不就是十八两银子么?我给你便是。”她说着,泪光盈盈点着银两,拨去他眼前。
那人手却捂了上来她的手背,“这是生的什么气?”
“那赤岭舞姬我通通赏给军营了,你可是在计较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箱鲤”是什么意思有人猜到吗?!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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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舍得!”她明明该高兴的, 话语里却是几分讽刺。“大汗分明是有意送那胡姬给你做妾室的。”
却听他说:“父汗有他的用意。我可以不受。”
她忽的哑口,他到是撇得清清楚楚了,“那倒是显得我小气了。”
他笑着:“这话没错。”
“……”她想抽手回来, 却生生被他握着没放。手掌被他顺势摊开, 粗糙的拇指划过她掌心已经结痂的伤痕。他垂眸看着叹气道, “快好了?”
“早就好了。”她要动,却被他五指扣入掌心。
他却问着:“还有三日便是翎羽大婚, 可打点好了?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大蒙女子可都是怎么光鲜怎么打扮。公主不能输了排场。”
她索性被他扣着,也懒得动了。倒是那大手上有厚茧,割着她疼,却也顾不及管:“可卡先生早去准备了。我本该有得排场的,若不是和亲途中绊了脚,落难去了金山镇, 锦绣衣帛,金玉器碗, 雕漆楠木, 镂银花簪, 都是司珍坊孤品…”
“全便宜了陈渊老贼, 他定跟父皇说, 路遇山匪金贼, 公主走散,嫁妆被抢了…贼喊捉贼,全贪私进了他的口袋。”
“父汗修书回去多时, 却也还没见得木南国主回信。倒是该问问。”蒙哥儿边说着,边从旁边口袋里,拿出来个小盒,递了过来,“蒙人女子多爱额饰,我看你却不常戴。既是在我族大婚,该是要有的。”
凌宋儿翻开盒子,却见得里头一条银丝,串着三颗小巧石榴红玛瑙,做工精致,玛瑙通透光泽,徒惹人欢喜。“好看。”她将那银链取了出来,手比划着挂去自己额头,望着他问,“可是这么用的?”
蒙哥儿颔首笑道,“好看。”
方才还说着话,便见得芷秋送走巴雅尔和乌云琪,匆匆从帐子外进来。小声提醒着蒙哥儿,“二王子,那查干好像要醒了…你得走了。”
蒙哥儿这才拧了拧眉头,见她取下来链子收回去盒子里,才再交代,“我让博金河去神山另请大萨满,该要在大婚前回来。不莫到时候被她左右。”
“嗯。”凌宋儿起了身,拉着他的袖口,“现在也不是和她冲突的时候。只等着博金河吧。”说着,她悄声将人送出了帐子。查干闭着眉眼在帐外一角翻了个身,嘴里念念有词。
“都不是省事儿的,老婆子我也不是好惹的…”
凌宋儿忙将蒙哥儿再往外推了推,小声道,“也就三日了,可别再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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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蒙哥儿,凌宋儿方才让芷秋收拾收拾屋中狼藉,方才龙门阵摆得欢,瓜皮果仁儿四散。还得将那马吊收好了,下回好再战个八八六十四回。
方整理好了,帐子外头来了人。
“公主,姜琴替可敦来给你送些用度。”
芷秋将人接了进来,芷秋嬷嬷带着三两仆子,端着天青的族人衣物,首饰,皮靴,该都是让她大婚打扮用的。跟在最后头的仆子,又将翎羽送了上来。姜琴嬷嬷才道,“公主大婚之日,姜琴该来给公主梳头,这翎羽先放在公主这儿,到时候该要束在编发上的。”
姜琴刚走,可卡先生后脚进来。送了些胭脂水粉回来,“昨日从商道上买下来的,说是建安如玉胭脂坊的东西。可东西可卡看了,该是能用的。便拿回来给公主,大婚的时候好用得上。”
芷秋一一将东西收好,等可卡先生走了,才将可敦送的嫁衣端来凌宋儿面前,“公主要不要先试试?”
凌宋儿望着那青白相间的衣衫,了无兴致,“还是用可卡先生准备的吧…”
越是近了大婚,凌宋儿忽的有些提心吊胆起来,看着门外守着的查干,想来达达尔和可敦该不会善罢甘休。日日问着芷秋,博金河可有回来。芷秋出去打听了好几回,也没得来博金河的消息。
大婚这日一早,乌云琪摘来了山丹花给凌宋儿做发饰,三夫人又让德曼嬷嬷送来了两个金镯。凌宋儿却还懒懒靠在床头。乌云琪见她这模样,忙过来探了探脉象,“公主可是哪里不舒服?今日大婚,怎的还无精打采。”
凌宋儿撑着手肘靠在枕头上,“乌云琪,我心里没底。”
“你可有博金河的消息么?”
“还没见着人回来。”乌云琪想了想,又劝着她,“公主不必太挂心,该就快了。神山路远,该是耗费了些时日在路上。”
“若博金河能请回来敖敦便是最好,那是神山最受人敬仰的大萨满。如若敖敦不肯来,有娜仁在也行。”
凌宋儿却听得多了几分希冀,“乌云琪你可都认识这些大萨满么?”
“草原上萨满和巫医本是一家,我额吉年少时候曾是神山的人。后来游医出行,遇到父亲才留在了部落的。那些名字我也只是从她那里听过。”乌云琪笑了笑,“神山我还没去过,不过母亲说,我们习巫医之术,总该要回去看看。”
凌宋儿拉着她的袖子,又看了看蹲在帐外一角的黑影,打趣道,“你们原是一家的…”
想想却又愁了起来,“我只担心她们今晚再提起二夫人和天狼星。赫尔真该会难受,若再冲动做出什么来…和大汗怕是也不好交代。反倒坏了事情。”
乌云琪从塌上起了身,拉着她一道儿,“赫尔真他是有分寸的人。我看公主才是关心则乱。还是早早起来梳妆打扮,草原女子多羡着这翎羽之宴,你可别怠慢了自己。”
“时候还早,等用过午膳再开始吧。”事情没得定数,她便了无兴致,几分想逃,只好又去了案台边上喝茶,“你也来尝尝,可卡先生给我弄来的明前龙井。可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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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天色渐暗的时候,姜琴嬷嬷才带着两个婢女来。
方才芷秋伺候好了凌宋儿换上新衣。同是青白相间的蒙人装束,却多了几分素雅。姜琴嬷嬷见得凌宋儿身上的衣物,“公主怎的没用可敦给的?可敦怕是会不悦。”
凌宋儿垂眸看了看自己,“我觉得这件好看,可敦的心意,宋儿受了,改日再和她道谢。”
姜琴无法,只得叹了口气,“那,公主来坐,姜琴带着婢子来给你梳头。”
芷秋扶着凌宋儿去了妆台前坐下,又起身去给她续茶。姜琴卸了她原本的发髻,木梳顺着发丝滑下,柔软浓重。姜琴边做着活计,边在她耳边道,“公主怕是对可敦还有些生疏。可敦可是心疼着公主的,姜琴就没见可敦对那个姑娘如此之好。该是认定了,公主就是她的好儿媳了。”
凌宋儿觉得几分不妥,看着镜子里头姜琴嬷嬷,“我还未成婚,今日翎羽之夜,也不定是要选达达尔的。嬷嬷说这话可是太早了?”
姜琴见着镜子里头凌宋儿表情几分肃穆,忙收了收语气,“姜琴是说,公主不论嫁给哪位王子,可敦都当公主如亲儿媳一般看待。”
“嗯…”凌宋儿点点头,宫里奴才们嘴多了,该是要掌的。可惜,这姜琴嬷嬷是可敦的人,她动不了。指了指一旁的盒子,“我今日额上戴这玛瑙,一会儿嬷嬷记得。”
后头的人对着镜子微微一揖:“姜琴知道了。”
蒙人编发繁琐,近整个时辰,才将将有了形状。姜琴却还将她脑后编发盘起,好插上翎羽。凌宋儿等得精神有些乏了,却见得外头暮色已降,便唤着芷秋去点盏烛火来。
芷秋应声出去张罗了。凌宋儿却忽觉脑后一疼,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方才抬手要去摸摸,却被姜琴嬷嬷捉住了手腕,“公主,该是翎羽蛰的,不碍事。”
凌宋儿便也没多往心中去,忽闻帐中浓香肆起,她有些头疼,随后昏昏沉沉,眼皮都不大睁得开了,“姜琴…嬷嬷,我有些乏,先得躺一躺…”
姜琴的声音在耳边道:“公主,那姜琴扶你去塌上,等一会儿篝火宴起了,姜琴再叫你。”
“好…”凌宋儿摸摸索索去了塌上躺下,眼皮打架,睡得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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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一,新月如钩。
汗营中央,起了三堆篝火。和那日猎宴不同,除了阿布尔汗的臣子们,汉民们也一起同乐。有酒有肉,瓜果零嘴儿。汉民们难得如此热闹,三三两两围着篝火起舞。正等着阿布尔汗来宣布开席。
巴雅尔和赫尔真在汗座右侧,正喝酒。达达尔也独自坐在另一边,目光飘忽,不时落在对面赫尔真身上。
赫尔真今日梳洗一新,神采奕奕。酒未多喝,只是小酌。达达尔的目光他只一扫而过,便看着宴席外头,阿布尔汗和可敦双双被人护拥走来。
王子三人齐齐起身,汉民和臣子也纷纷作拜礼。
阿布尔走去座前,唤大家起身,“既是和亲翎羽婚宴,大家尽兴些,无需太在意礼节了。”
可敦脸上亦是挂着欢喜,扶着阿布尔汗的手,抬手对众民道,“今日公主大婚,大家吃饱喝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