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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云(二合一)
却听得怀里人半梦半醒, 呢喃有词,“还回…做什么?”
“不稍你…我一人,也好好的…”
他胸口空空泛滥, 只得将她再捂紧了些…叹气细声回她的话, “晚饭不吃, 可叫好好的?”
听得她未答话,蒙哥儿只觉胸前那人呼吸渐稠, 便也兀自闭目就寝。
凌宋儿睡得不沉, 天方才刚亮,帐外有鹰长鸣,缓缓睁眼,却见得帐子里起了灯。蒙哥儿正梳洗好,床榻前,那人穿好了昨日她缝的那件战袍…见得她翻身醒来, 他便要来扶,凌宋儿却是掀手躲开。
她不说话, 蒙哥儿也不语。
芷秋端着早膳账外进来, 见得主儿醒了, 忙将食盘放去案上, 便又从蒙哥儿身边绕过去, 伺候主儿起身。“今早起凉。主儿多穿些。”芷秋说着, 箱子里翻出一件较厚的外襟,送来她榻边。又道,“芷秋去帮主儿打水洗脸。”说着, 转身出了去。
凌宋儿下床,自拿起那件襟子要穿。一边肩上还有伤,动作便不大利落。蒙哥儿理好了衣衫,本自顾自去案边吃饭。见她模样笨拙,才走来,提着襟子领,绕过她肩头。
凌宋儿扫了一眼他的面色,见得他铁面如斯,只缓缓抬手穿过袖口,着好了衣衫。腰身却一晃,被他揽着贴到他胸前。声音从头上来,“和离二字,不许你再提。”
她哪里知道一句玩笑话,他能当了真,还记仇生了她整夜的气,现在还要跟她来立法…可想来是她借着那白玉烟枪恃骄在先,便有三分理亏:“不提…也行…”话刚落,却又觉得太没面子,又道:“可你哪日对我不好了…”
话没完,唇瓣儿便被咬住了,喉间咽呜发不了声。他的声音却也闷闷不得空,“闭嘴…”
唇齿沦陷,那人似亏欠许久般攻城略地。触及舌尖,凌宋儿竟是尝到了丝丝委屈,不是她的…
芷秋端着热水帐外进来,忽见这般,忙又原路退了出去。等得里头听来两人在说话,才敢再端着水进来。见得主儿仍被赫尔真抱着,芷秋脸色抱赧,只得硬着头皮的将水盆放去一旁。“主儿,该梳洗了。不然,面该要凉了。是叶婆婆专门做的阳春面。”
蒙哥儿这才放了人,扶着她去梳洗,又牵着来案前坐下,一同吃面。
猪油入面,面软。葱花儿飘香,江南味道。可惜了,码儿不是香菇和猪肉,只好用羊肉碎代替了。凌宋儿吃了两口,便听得旁边的人嗦起来汤,望了望他碗里,面竟是都已经吃完了…
凌宋儿:“你可够了,我匀你些?”
“够了。”他说着起了身。
凌宋儿方才觉得,那人似是还有三分置气。见得他走去帐侧,取了自己的长刀,便要出门。她忙道,“好意也不愿意受了,去哪儿也不用和我交代。堂堂大蒙战神,气量小得不像话。”
他闻声转头回来:“今日去军营找那多。你且在家中好好养伤,一会儿乌云琪会来送药。”
“…”听他声音冷淡,凌宋儿干脆放了筷子,“我饱了,不吃了…芷秋,收了碗筷吧…”
芷秋忙劝着,“主儿昨夜就没怎么吃下东西,这面方才动了没几口…”
芷秋话没完,见得那人佩刀走了回来,马靴踏得直响,却走来她身边坐下。无声端起来剩下大半碗面条,夹起来一筷子往她嘴边送。“等你吃过,我再走。”
凌宋儿只见他面上几分严肃,又被他这一身的气势震到,便只乖乖张口吃面。他喂得不甚妥当,落得她裙裾上都是面汤。凌宋儿这才自己接了过来碗筷,自顾自捧着,躲去一旁,兀自吃面。
奈何她吃得矜贵,小口小口,约莫着一盏茶的功夫才好收工。蒙哥儿坐在一旁看着她,就这么等着。弄得她多有不自在。吃好,她才拿帕子擦了擦嘴,却见他要起身,她扯着他袖口跟着起来。想送他出去,绕过屏风,才见得外帐已然焕然一新。
一张长台置于屏风前,旁边三五大箱,还有客座案席…和大汗客营摆设无异,不过是小了许多罢了。
只那人步数快,她跟不上,到了帐子帘前,才见得他转头回来,叹气捂来她肩头,“回去吧。跟我出来做什么?徒吹了凉风。”
她小心着回话,“那…你自己小心。”
“你…”蒙哥儿想劝她不碰那烟枪,却是欲言又止,“罢了。你在家中好生休养。”
凌宋儿却还是跟去了帐外。等看着他走远了,方才扶着芷秋,正打算回去。却是被人从身后喊住了。
“木南公主?”
那把声音凌厉,且带着几分尖锐,凌宋儿自是认得的。由得芷秋扶着回头过来,见着依吉一身华服立在眼前。凌宋儿颔首当是见礼,“依吉姑娘,好久不见。”
依吉嗤笑一声,叉着双手荡来凌宋儿面前。“你们翎羽大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真没想到,还是赫尔真帮了我一把。”
“不瞒你说,这回父汗是替我来跟达达尔提亲的。大汗已经答应帮我办翎羽之婚了。我很快就能嫁给达达尔了!”
凌宋儿答得淡淡:“那便提前恭喜依吉了。”她懒得多做纠缠,转身便往自家帐子里去。
依吉在身后却不肯罢休。
“就算达达尔被整个汗营唾骂,我也不会嫌他。我会帮他重新站起来,成为汗营真正的王!你和赫尔真都会后悔的!”
凌宋儿微微侧脸,半勾嘴角,笑意一抿,“这是达达尔的福气,宋儿替他高兴。”
芷秋已然撩开帐帘,凌宋儿这才弯腰垂眸,进了帐子。
依吉见得她那副傲慢模样,冷冷一笑,转身却差些撞上个人。
乌云琪端着汤药,身上还背着药箱,连连往后退了一步。没顾得上是谁,直嗔道:“怎的也不看人呢?”
“呵,”依吉早认得来人,看着乌云琪嗤笑,“姐姐这些年在汗营看来是养得好。面盘子都圆润了,便就不认得人了不成?”
乌云琪这才看得清楚眼前的人,先是一怔,方才低头打算绕道过去。可去到帐子前,却又听她在身后道,“啧啧啧,果真跟你额吉一个样子。赫尔真都娶了别人,你还帮着他照顾新妻…也不嫌憋屈…”
乌云琪忽的转身回去,“你胡说什么?那些儿时玩笑话,大家都忘了。你可莫在这里再生是非。赫尔真是真心着紧公主的。”
说完,她转身撩帘,进了帐子去。
依吉嗤笑一声,方才转身走了。
帐中,凌宋儿取出檀木盒子里的白玉烟枪,又让芷秋将箱子里的烟丝儿翻了出来,却摆在案边上,没动。晃神片刻,由得芷秋在一旁沏茶,想来那人今早亲吻时候的委屈,她此时已然定定后悔了,和离二字,不该那么轻易出口。她那蒙郎,看起来是个粗犷汉子,可原心思是这般不经得住玩笑的…
方才还在走神,乌云琪端着汤药从帐外进了来。见的主仆二人在案旁,便将汤药端来案上,“公主,该吃药了。一会儿乌云琪还得帮你火炙…”
“嗯…”凌宋儿还想得出神,只答得淡淡。
乌云琪将那冒着热气的汤药,又往她眼前递了递,“趁热喝药吧,公主…”
凌宋儿接来药碗,拿着勺子搅了搅药汤。乌云琪见她仍是心不在焉,小心探着,“公主可是方才在外头遇见了依吉?”
“可莫要听她的鬼话,那丫头自小得理不饶人,都得顺着她的说。不理她便是。”
凌宋儿正出神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方才反应过来乌云琪的话,“你认得依吉的?”
话刚出口,又想起来了什么,依吉好似说过,她幼时在汗营生活过一段时日,和乌云琪认得,也不该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乌云琪却直全全交代了清楚,“我额吉本是塔勒汗正妻的。她母亲耶柔仗着三分媚色,却将塔勒阿布的恩宠全要了去。额吉争她不过,心凉如水,才大着肚子投奔来了汗营。幸得大汗恩义,才留得我们母女两人,在汗营从医。”
“什么?!”凌宋儿惊讶不已。
一旁芷秋也顿时愣住,半晌才问乌云琪道,“乌云琪和依吉姑娘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嗯…”乌云琪微微点头,又劝了一口凌宋儿喝药。
凌宋儿端起药碗,一口干了。再问,“方才她还在帐子外头,可有为难于你?”
乌云琪笑道,“怎么说我也是姐姐,可才不会轻易被她为难的。”
“那可好了。”
“那就好。”
主仆两人异口同声。
吃过药,乌云琪又来给凌宋儿火炙。前两次蒙哥儿都在旁边护着,就算觉着疼她也不敢喊出来。如今没了人,倒是惊叫得帐子外头都听到了。
老管家吉仁泰闻得声响,还特地来摇着帐铃,前来问了问,“公主可是有什么事情?可需吉仁泰去喊赫尔真回来?”
凌宋儿忙遣了芷秋去回话,“乌云琪在给公主火炙,赫尔真是知道的。公主说无需惊动他了。”
吉仁泰这才和善笑着,点头退下。
待得乌云琪收好火炙折子,凌宋儿面色还未缓过来,又接着问她,“可若依吉日后嫁给达达尔,住来汗营,你和娜布其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抬头不见低头见…便就当看不见好了。我和额吉在汗营做了十余年医女,大汗总该念念我们的功劳的。”乌云琪说着,收好了药箱。“公主好生休息,乌云琪还得去汗营东边去给吉雅家老人看病。”
凌宋儿点头,她还几分虚弱,便让刚回来的芷秋将人送了出去。身上还伤着,午饭午睡照旧,养着。直到傍晚,蒙哥儿才从军营里回来。一身风尘仆仆,进来帐子,见得她在案前写字,一身薄衣,透着羸弱。
他先去帐边放了长刀,又换下马靴,才走来案前将她执笔之手捂着放下。“怎的还操劳?方才吉仁泰说你火炙之时受苦,该好生歇息。”
凌宋儿方才便听闻他进了帐子,不过忙着将刚卜好的卦象记下,好夜里观着星象详解,便没起身。见得他来扶着自己,便索性撂了笔墨。往他怀里靠着,眼中迷离几许,困倦着往他怀中钻去。
“蒙郎…可不能再生我气了。我昨日只随意一说,那两个字颇重,日后都不会再提了。”
蒙哥儿心尖儿一软,只将她捂进胸膛。叹气道,“你若再想让我伤怀,再提也无妨。”
“…我哪儿想,我心疼你都来不及…”她靠在他胸前,却是几分安心了。指了指案台一角的檀木盒子和银边布包裹,“烟枪和烟丝儿都在这儿,你若想管,便都帮我收好。日后我都不用了。”
蒙哥儿看着那檀木盒子和烟丝小包,不觉拧眉看着怀里的人,“好…”
凌宋儿再道,“如若真的想母后了,问你拿来看看,你可不能不给…”
“自然不会。”他说着,捂着她肩头,目光落在她方才画好的卦象上。“这是什么?”
凌宋儿忙伸手将纸张抽了回来,“天机。”
蒙哥儿自知道是她卜卦用的图像,便没再多问,反倒是揪着自己交领前的刺绣小图,“你还没跟我说说,这是绣的什么东西?”
“今日沙场,那多和哲言都问我…”
他顿了顿口气,却又几分试探,“该不会…是猫…”
“是木南国武将官服上的…穷奇!”凌宋儿连忙解释。昨夜拿着他战袍出气,原本是真想绣个穷奇的,谁知变成了个软猫咪…
“穷奇?”他几分不信,望着怀里人一本正经,义正言辞,便也只好作罢。“好,我知道了。”
凌宋儿呼哧一口气,总算是逃过了一劫,忙端起来一旁茶壶,沏了盏茶给他,“蒙郎,你方才沙场练兵,多有辛苦。快喝口茶,好解乏。”
蒙哥儿接过来,小饮一口,却觉得几分不妥。无事殷勤…听得她又道,“入了夜,你可否带我去一趟黄沙塔?我今夜想看看星象。明日就是和查干之约,还需得小心些。”
他只道:“夜里风大,让芷秋给你加些衣衫。”
晚膳伺候的是四道小菜,蒙哥儿陪着她一道儿吃过了,便又被阿布尔汗宣去了客营说话。凌宋儿自在榻前,做了会儿绣工。等得他回来,才让芷秋给自己批好了斗篷,“该去黄沙塔了!”
蒙哥儿护着她出了门,外头冷风来袭,他又转身回来,给她带好帽子。走来牧场旁,抱着她上了黑纱,他才骑来她身后。驾马往黄沙塔的方向去。
一盏油灯,照得路面不平。好在黑纱本性认路,蹄踏平草,来得黄沙塔,不费吹灰之力。
从马上下来,凌宋儿靠在他怀中。走来黄沙塔中,那弯清泉映着月色,几分清清明明。
二人上了塔,凌宋儿自扶着黄土围墙,望着北边星宿。天狼临月,已见初色。再仔细观了观旁边陪星,和她原想的无异。她这才放了心,只一路奔波过来,肩上的伤早有些不妥。扶着蒙哥儿,便往他怀里去。“蒙郎…我们回吧…”
蒙哥儿却是迟疑,“看好了?”
“嗯…”她答着。
借着月色,蒙哥儿只见得她面色有些发白,忙扶着她坐来塔边一角,“可是不舒服?”
“没有,还好…”她弱弱娇娇,听起来却不像“还好”…蒙哥儿警觉几分,捂着她肩头,便又去卸她的斗篷,“让我看看伤口…”
她边捂着,“今日乌云琪来火炙过了,该要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