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秋忘了一眼旁边的蒙哥儿,眼珠子溜溜一转,“我现在就去拿给可卡先生,他该要高兴的!”说着兀自小跑了出去。
案前坐下,两人一同午饭,酥饼,羊肉汤,一条冷水鱼,风干牛肉伴着辣子。一旁还放着坛子酒。蒙哥儿抬手倒酒,却被凌宋儿挡了挡,“伤还没好呢。”
蒙哥儿几分无奈,以往战场上伤上抹盐,好得快;刀口舔血,酒能驱寒祛除病,哪里管这些。可如今他有女人了,只得依着她的来。“那明日再喝。”
她却执念嗔着,“明日也还好不了,不能喝。”
“不和你争拗。”他说着给她夹了口鱼肉。“这冷水鱼养身,伤口愈得快。”
凌宋儿这才舒心吃起饭来。
饭后食困。芷秋回来,伺候了梳洗。凌宋儿恹恹欲睡,便被蒙哥儿一把抱去了床榻上。芷秋见状,忙端着水盆悄声退了下去。
背一着了床榻,精神便开始模模糊糊。睡梦之中,只觉旁边的人也翻身上了床榻,侧身躺在她身边,手臂搭上了她腰身。她呼吸渐平,眼皮睁不开,便也懒得管了。一个翻身,钻去他胸前,便落入了梦境。
梦中她只七八岁女娃模样,躲在雕花木门外,在偏殿门口偷看。
父皇将母后抱上软塌,缱绻温情,缠绵悱恻。她只偷笑跑开,却被父皇身边伺候的苏公公撞了个正着,“公主…您可慢着点儿。”
一觉醒来,蒙哥儿已经不在身边。抬眼却见他在案前喝茶读书。凌宋儿撑着身子起来,蒙哥儿见她醒了,忙来扶着。
午睡惺忪,却是犯了茶瘾。远远望着蒙哥儿案上那碗奶茶,凌宋儿摇了摇他的袖子,“蒙郎,我与你点茶饮可好?”
蒙哥儿想来上午市集上她选了点茶抹茶的物什儿,便知道她该起了兴致。“好。”他答应完,出去了帐子,对门喊了仆子,让他们提着热水过来温着。
凌宋儿也是方才知道,原他是有仆子使的。边取着上午买了的东西,让外头芷秋去清洗,边问着:“那可是你家中的人?为何平日里都不见?”
“我爱独处着。他们便住在对面。”蒙哥儿指了指牧场边上的几间帐子,“家仆都在那儿,傍晚时候,我带你去会会他们。也该让他们拜拜女主人。”说着扶她坐来案前,“还有牧场牛羊,家中银两,也该交予你了。彼时我征战在外,家里还得有你主持。”
“……”凌宋儿听得头疼,只手撑在案前,“我可不做你大管家,累。”
蒙哥儿笑了笑,继续拿起书来,“那继续让吉仁泰管着也行。你顾着养好了身子,再给我养个小巴特。”(巴特==勇士)
“……”
说着话,芷秋端着洗净的茶碗,茶碟和磨坊进来。又将晌午买来的茶叶小坛搬来案上。另一仆子提着热水进来,在案旁摆了炭炉。将水温好。没等蒙哥儿说话,芷秋却将那仆子拉了把,两人一同退出了帐子去。
凌宋儿只先取来那茶叶闻了闻,“虽不及建安的绿茶香,可也能用。”说着自顾自开始忙活。
她方才午睡便解了发髻,眼下长发垂落腰间,只剩额间一抹玛瑙红色,一身淡绿色薄裙,服帖着腰身盈盈一握。案前跪坐着拈袖磨茶成粉,又放入茶碗,小心沏水冲开。茶刷缓缓搅动,见得茶叶碎末在碗中漂浮,散开,与水融为一色。片刻,茶点好,她双手端着茶碟送来蒙哥儿眼前,“郎君,喝茶。”
蒙哥儿方才一边看书,已然不时走神。眼下茶香扑鼻,又见她盈盈于他眼前,唤着他郎君…手接过来茶碗,小抿了口,“茶很香…”说着,另一手已经绕到她腰间。
凌宋儿一声惊呼,身子一轻,竟是被他抱着坐来了他膝上。那人大掌环着她后背,鼻息临近,寻着她唇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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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云(二更)
她一时恍惚, 忽觉外头下了雨…
夜雨江南,细细点点,如星落湖面。水下游鱼惊醒, 四下窜入湖底, 却又不安跳来湖面之上, 听取蛙鸣一片,搅得人脑袋乱哄哄, 直到听不清了那雨声, 雨方才停了。
忽的烈日滚烫,灼着大鱼跃出水面。水波皱起波澜汹涌,卷着无尽大海,又牵着地下脉络。呼哧喘疾,背上已然一身大汗,却被他大手揉着和衣物拧在一团。她只觉身子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一步步在向他靠近,仅剩的理智从喉咙里呜咽而出, “我…我疼了…”
蒙哥儿猛地惊觉, 睁了双眼, 这才松了松自己的呼吸。见得眼前人面红耳赤, 额上细汗不止, 他也忽觉心痛。忙将她抱着放落一旁蒲团, 行为将缓,只自己起了身,去端水添茶。
凌宋儿垂眸望着案上茶具, 吞咽下喉间甘泉,抬手理了理鬓角乱发,手放来台面上捂着茶碗,却发现手在轻颤…她觉得羞怯,又将手挪了下去。才见得那人提着热水,倒来她面前碗里。又将水壶放回去了炭炉上。
他清了清嗓子,“是我太心急,该等你养好了伤再说。”
“嗯…”她温声答应,手重新放上来台面,抱着茶碗。再不敢看他。
茶凉三刻,蒙哥儿才再来碰了碰她的手背,“带你去认认家中仆子,可好?”
凌宋儿面色方缓,仍是垂眸点了点头,“好。”
外帐已经砌好大半,蒙哥儿只扶着人走来对面的帐子前,一一将奴仆喊了出来。汉民皆闻得昨夜赫尔真抢亲,搏克赢了达达尔,娶了公主为妻。这般介绍,也不过走个过场。
凌宋儿一一记着仆子们的名字和职责。虽是人不多,马奴,家奴,管家,侍卫竟是一应俱全的。等着蒙哥儿介绍完,凌宋儿才望着一旁牧场,“巴雅尔家可是牛羊大户,你该也不少的?”
蒙哥儿却是笑着摇头,“不过一百头牛羊。”
“……”她倒是选了个最穷的汉子…
蒙哥儿见她脸色,忙解释着,“我征战在外,家财多了不好照料。没有你之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父汗的赏赐,多数都直接给了军营。日后你若想要积攒家财,我便多留些给你便是。”
凌宋儿叹气,“以前就没想过要娶妻的么?”
她口气几分不情愿,“谁要嫁你…原本就先天不佳,还不争上进…”
蒙哥儿噗嗤笑着,将她肩头捂着放来自己眼前,“蒙郎都喊了整日了,还想反悔不成?”
凌宋儿却假做嗔道,“管家是谁,改日我得叫来问问。”
蒙哥儿正拉着她过来,指了指眼前头发花白的老头,“吉仁泰是阿布尔汗旧将,退战后便一直帮我打理家财。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问他。”
凌宋儿只颔首,“吉仁泰,那日后我得多向你请教了。”
吉仁泰笑得慈爱:“公主过言了,该是吉仁泰要好好跟公主交代财务一事才对。”
老人家谦和有致,凌宋儿多了几分敬佩,忙点头当是作礼。却见得汗营远端,一行车马缓缓停下。女子年少,衣着艳丽,从马车上跳下,又回头扶着弱柳般的妇人下了马车。塔勒汗跨马落地,寻着母女二人,小心照料。
依吉却是顿了顿足,远远寻着凌宋儿投去视线的方向,也看了过来。
凌宋儿忙挪开目光,蒙哥儿这才发觉不对。见着塔勒和依吉来了。捂了捂她的后背,“该是来找父汗的,我们无需多理会。”
“嗯…”她答着,边被他扶着往帐子里走。
越是想来,却越是觉得不对。进来帐子,才闻起来蒙哥儿,“你今日可有听闻达达尔的消息?”
蒙哥儿拧了拧眉头,“你还顾着他作甚?”
“不是…”她摇着头,“只觉着有些不妥。”
蒙哥儿一把将人捂进胸膛,“没什么不妥。我不会再让他碰你一根头发。”
账外有人摇铃,蒙哥儿这才转身去撩起来帐帘,“什么事?”
那仆子恭恭敬敬对蒙哥儿一拜,“赫尔真,外账已经做好了。你可要来看看?”
蒙哥儿却是摆手道,“父汗的人做事情,我放心的。你且先将公主的绣架搬进来内帐。”
“是。”仆子领命下去,不过片刻,便又带着两人,搬着凌宋儿的绣架进来,放置在床角边。
“蒙郎,你可有战袍?”蒙哥儿却听得她在一旁问着。
等得人出去,蒙哥儿才答了话,“自是有的,要作什么?”
凌宋儿自走来他面前,拉着他的大手:“你且拿给我。你如今也是我木南的大驸马了,总该有个象征的!”
蒙哥儿听听话话,带着她去了木箱旁边,翻出来件仆子刚洗好的白色战袍。递给她。
凌宋儿却是一眼望见箱子中间摆着的那个檀木盒子。忽的想起来什么…那日他弄断了那白玉烟枪,芷秋明明将白玉烟枪收入这个檀木盒子里的。怎的会来了他这儿?她将盒子拿来手里,翻开来,里头果真是她的白玉烟枪。
只不过原本破损之身,如今竟是已经修好了。鎏金包裹着玉碎的纹路,精精致致。分明是个残缺物,却多了几分韵味底气。“怎的会在你这儿的?”她温声问了出来。
蒙哥儿这才反应回来,眉头一拧,伸手去抢。却被她一把背到身后。
凌宋儿怔怔望着他,“修好了也不和我说?”
“怕你犯了烟瘾…”他叹气道。
“我可真是…”她说着叹了口长气,“芷秋那丫头,怎的全都帮着你?以后这日子可还怎么过的下去?”
“又怎的过不下去了?”他执拗要去拿烟枪,不愿看她旧习难改,伤了自己的身子。
凌宋儿不让,却生生被他逼在箱子一角,动弹不得,嘴里却倔强着:“断了那烟丝好些日子了,该让我尝尝旧好…”
蒙哥儿压着重气,“对自己身子不好,你可是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只觉着挺好…”只剩下三年光景,自是怎么快乐怎么来。烟枪虽不是好物,陪着她度日也能解一时苦楚…
“……”他却是不让,不再和她理论,掐着她的身位寻着那烟枪夺了回来自己手里。见得盒子里烟枪还在,他一把盖上檀木盒子,怒声道,“若不是你母亲遗物,我早用火焚了。”
凌宋儿望着他凶神恶煞的模样,眼眶湿润几许,“成亲还没过一日,你这可是就漏了本性?我算是知道了。”她说着,抬手推他,谁知一推便开。
蒙哥儿去却是被她眼角挂着的泪珠镇住了,心头早就软得不像话。手中烟枪差些上缴,仅存的理智让他住了手。见得她直往床榻旁走,背身对着他,还抬手擦泪…他无奈只得柔声道,“烟枪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只是担忧你的身体,不是故意凶你。”
那人只坐在榻旁,捂着眼睛。蒙哥儿只得坐过去,扶着她肩头。“原是你母亲的东西,我也没理由不还你。你若真想要,便拿去。早前的烟丝儿该还剩不少,你想用便用,我不拦着。”
凌宋儿这才抬眼,汪汪望着他,“可真是?”
蒙哥儿点头,“你若非要用,我百般拦着你也会想着用。不如还你。”
“……”凌宋儿这才抬眼望着他,从他手里接过来檀木盒子,“你若再凶我,我便跟你和离。”她望着他的脸色深沉,几分得意。
蒙哥儿一时语结,半晌才反应过来和离是什么。方才要开口辩驳。却听她又道。
“和离后我回木南再嫁!莫来烦我。”她不过一句玩笑话。
蒙哥儿不觉胸口涌上一口怒火,血气差些喷涌而出。只沉声如野兽,“你若敢再嫁,我踏马碾平木南。”
“……”凌宋儿只觉他不似在玩笑,莫名肃然了几分,捂了捂手里的白玉烟枪,不敢再说话,只往后退了退。
蒙哥儿亦是心口碎疼,望着她难以舒怀。便就起身,兀自去了帐外。
凌宋儿方才觉得不妙,那白玉烟枪也不敢再捂着,只放到床边一角。那人半晌不见得再回来,她方才觉得帐子里空空荡荡。虎皮榻,鹿角柱,长弓箭筒,四处都是他的木质香气。全往她心尖儿拱,拱得她提不上来气儿。
小窗里头看出去,外头天色渐渐黑了。才有仆子进来给她点了灯。芷秋送来吃食,却是她一人用的。问起来蒙哥儿去哪儿了,芷秋却也说不知道…
凌宋儿只觉凉凉,成亲头日,便将自家郎君气走了。这日后,纳小妾,娶姨娘,怕是都等着她呢…他这么置气了,她一人吃独食也没什么味道。独独用了两口米饭,便让芷秋收了碗筷,任由得芷秋劝了数回,也没多动筷子。
待得芷秋出去,她才寻来他那件战袍,便干脆拿来出气。战袍白色锦纹,原是威风凛凛的,她便绣了只小猫上去,到底要灭一灭他的威风。不莫日后欺负来她头上。
绣好了战袍,她只觉困倦。叫来芷秋帮她梳洗,才好吹熄了蜡烛,入眠。
身子本就还伤着,方才躺好便入了梦乡。
博金河不在汗营,蒙哥儿自出去喝了三杯闷酒,回来外帐,才听得芷秋说,那人已经睡下了。方要进去,却又听芷秋劝着。
“二王子,公主晚饭都没吃下几口。可莫再吵闹了…她身子怕是经不起…”
他心口碎疼还未捡起,便又是一阵难受。兀自进来内帐,一片漆黑之中,寻去榻旁。摸索着她似是侧身朝外躺着,已然睡熟了。他拧了拧眉,只将她往床里再抱了抱。又翻身来她身旁,捂着她肩头到自己怀里。沉声暗暗自己念着:“和离?这辈子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