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都是他大蒙子弟…他一面窃喜一面悲恸。身后忽的一声嘶鸣,大刀过风口,无声朝着他砍了过来。他反应算是及时,提刀出鞘,挡在自己胸前。这才看清楚马上来人戴着一张鬼面面具,那马来势汹汹,力道太大,他没能躲过,生生挨了一刀在胸前。
那多身后冲来,大锤一挥,将大刀垂开。又一把拉着蒙哥儿,“赫尔真,快上马。”
有敌当前,他直飞身上了黑纱。见那面具骑兵又挥刀而来,驾起黑纱,盘着与他周旋,方才躲过一招,寻得破绽,砍伤马上人持刀右臂。那多才从身后补上一锤,将人直锤落去了地上。
蒙哥儿咳嗽两声,捂了捂胸前的伤,本还要下马寻人。却见得不远处,黑压压的西夏大军正往这边赶来。
那多见势不妙,忙劝他,“赫尔真,方才收到消息,哲言带人从小道撤离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回去从长计议。”
蒙哥儿只再扫了一眼脚下尸海,提刀之手还在颤抖。那多却赶马来他身后,马鞭对黑纱一扬,“黑纱,还不带他回去!”
黑纱灵性,得令般只回首往来时路狂奔。蒙哥儿马上只得捉紧了缰绳,才被那多赶着护着,撤离了黑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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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金河帐子里等得心焦,却什么都不能做。赫尔真已然去了黑水河,他便算是第二主帅,若他也出事。十万大军,群龙无首。西夏一战,怕是会功亏一篑。
外头却有人来报,“博金河,哲言回来了,还好先锋部族轻装上阵,撤离得快,损失百余将士。其余受伤的将士们,已经被安排着找军医疗伤了。”
博金河忙问:“赫尔真呢?”
讯兵却摇头,“还不见赫尔真和那多回来。”
“不过哲言带了个人回来,说一会儿就送来元帅大帐。”
“公主?”博金河二话没说,起身跟了讯兵出去找哲言。出来大帐,远远看见两抹娇小身影杵在哲言马前。由得哲言还在交代着兵士们事情,二人怔怔等着。博金河三步并作两步过去,见得凌宋儿,拱手一拜。
“公主果真是在军中的。”他有些心焦,也没顾着该不该说,一股脑全交代了:“赫尔真方才在粮草部帐子里寻着公主的玉枕,又听闻公主去了黑水河,便急着去找你了。”
“什么?!”凌宋儿忽的心口碎碎,她着急,“黑水河已经被西夏人攻占了!他去做什么?”
“博金河你快派人去接济他!”
“已经去了人了,那多也在。”博金河说着叹了口气,“只望着不会有太大危险。不过公主还是跟我回大帐,可哪儿都别去了。”
凌宋儿不觉,话语已然有些发抖,“好…我随你回大帐…等…等他。”
暮色深沉,营地里起了灯火。帐子里,博金河来回踱着步子。芷秋进出,添了两趟茶。凌宋儿却再坐不住了,“我去军营大门口等。”说着一把起了身,往帐子外头去。
博金河也跟了出来,他得帮赫尔真看着人。
方才走来军营大门口,凌宋儿便听到远远的马蹄声。外头无光,却是站哨的兵士从哨塔上下来,见着博金河道,“该是那多和赫尔真回了!”
凌宋儿听得急着小跑出去,身后方才有兵士提着灯笼来引路。她走得不快,脚上还有伤,歪歪斜斜。见那袭身影在马上,似是捂着胸口的,她心头一紧。
马停了。蒙哥儿从马上下来,这才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他本以为要在尸海之中与她相见,不想她还好好立在眼前,不觉欣喜起来…
可她白面染泥,衣衫不净。比得在汗营的时候更加清瘦了。只男装打扮,明明多了几分英气,他却心疼难耐。捂着胸前刀伤,走到她面前,将人一把揽进怀里。
凌宋儿只闻见些许血腥,被他扣在怀里动弹不得,只好小声问,“我闻见血气了,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声音沙哑,透着几分虚弱,“无事。”说罢,才将她放了开来。
那多一旁小声作劝,“赫尔真还是赶紧回大帐,我去找军医。”
凌宋儿方才察觉到些许不对,这一身血腥气,他的声音,那多说的话,都指着他该是伤了。可他是一军主帅,若是受了伤传了出去,定是会影响士气。她只走来一侧,捂着他手臂打算扶着的。手却被他拉着扣入掌心。
她抬眸想看看他的面色,借着微弱灯火,却见他垂眸下来,眉间还拧着,嘴角却有一丝笑意。“还好…”
一旁兵士们见得他回来,只声声喊着“赫尔真”。他一一点头作答,快步拉着她进了营帐。只帐帘方才落下,凌宋儿只觉他拉着自己的手,忽的失了力道。他脚步踉跄,寻着一旁大箱扶着才稳住了。她忙去扶着。
帐子里灯火明亮,她这才望见他胸前趟着的那一片血迹…“怎…怎么这么多的血?”她忽觉心口发麻,脸上手上都失了知觉似的。
博金河也跟进来了帐子,见得他受伤,忙搭了把手,将他扶着坐去了屏风之后的床榻上。却听他低声喊了声,“水…”
凌宋儿端着方才茶碗,给他送了水进来。这才看得清楚,他嘴唇早已失了血色。端着那茶碗咕咚数口,一饮而尽。她伸手轻碰他胸前,那道口子颇深,还在渗着血。他方才可是连盔甲都没穿的?
她指尖染血,却忽的被他一把擒住,“你别看了,出去。”
“……你还让我出去作什么?”她声音发抖。蒙哥儿见她眼眶晶莹,更是难忍。只对一旁博金河道,“军医马上来疗伤。你且带她出去,安顿好。”他说完咳嗽。凌宋儿还要扶着,却被博金河拉了拉。
“公主,这里是军营。赫尔真下的是军令。公主就莫要让博金河为难了。”
凌宋儿颤颤巍巍起身,再看他一眼。他却目光闪躲,望去屏风前,对博金河又道,“今晚之事不可声张,明日一早我们重新再议。”
博金河点头,护着凌宋儿出去。便见得那多引着军医进来。凌宋儿只被博金河安顿在了旁边帐子里,“公主今夜就在此歇息吧。赫尔真该是不想让公主忧心。只等他好些,公主再去看他也不迟。”
凌宋儿落寞,恍恍惚惚坐去床榻上。芷秋才跟了进来,“主儿,先洗漱吧。我找了干净的鞋袜来,一会儿脚上还得上药。”
她只觉身上了无力气,淡淡回话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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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里,军医恩和给蒙哥儿止血包扎,处理好了伤口,又开了副愈合伤口止血补血的药。方才小心嘱咐,“赫尔真这伤口颇深,这些日子莫要再磕碰。卧床休养为上。”
那多送了军医出去。博金河才叫回来人,小声嘱咐。“赫尔真受伤一事,不得宣扬。更不能让兵士们以讹传讹。就怕军中有纤细,传到西夏人耳朵里,便是不好对付了。”
那多点头,“博金河说的是。”说着又望着蒙哥儿脸色,“赫尔真还是早些休息,好恢复些体力。”
博金河这才见他神色已然晦暗,忙过来扶着他躺下。“见不到公主心急。见到了,又不让她看你。你这般样子,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怎的好?”
蒙哥儿捂着胸口躺下,咳嗽着,“不许惊动她。”
“行!”博金河答得无奈。见他自己拉着被子,闭了眼。才熄了灯火,和那多一道儿出去了。
蒙哥儿只昏昏沉沉,失血多了,体力有些受损。合了眼意识便开始迷糊。半睡半醒之间,却有人摸索来了榻边。那细手温软,合在他放在一侧的手背上。他微微蹙眉,却睁不开眼来,只觉被子也被人扯了扯,有人翻身上了他的床榻,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那人靠着他肩头躺着,手探了一探他的额头,方才睡下了。他忽觉几分安心,手寻着被褥摸索过去,触到她温度,更是确定了几分。
凌宋儿只在他身边空余之地躺好,侧身扶着他手臂。他额间有些发热,她就知道伤得该是不轻的。合着他摸索过来的手掌,十指相扣紧了,她才也跟着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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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公(一更)
凌宋儿睡得不沉, 半夜里听他咳嗽,撑起来身子,再探了探他的额头。那处烫得她心惊胆战。忙起了身, 寻了火折子点燃了烛火, 端来榻前。见他脸色不好, 梦语不清,又去隔壁帐子里, 让芷秋去端杯热水来。
回来却见他兀自打了被褥, 胸前崩布赫然渗着血迹。凌宋儿忙帮他将被褥扯了扯,捂好了,探着他额头仍是滚烫。只好坐来榻前,扶着他枕来自己膝上。芷秋送来热水,她往他嘴边送了两口。他却是寻着水去,迷迷糊糊喝下了。
凌宋儿这才摸着他脸颊胡渣安抚, 方才见他睡得沉了。她却不敢再动,由得他枕在自己膝上, 她靠着榻头, 只好合眼打着盹。
清早, 凌宋儿被军营第一道鼓声惊醒。辰时早起操练, 她早已习以为常。膝上蒙哥儿也微微蹙眉, 缓缓睁了眼来。昨夜一梦深沉, 虽恍恍惚惚知道她在身边,却是不知最后竟是躺在她膝上睡的…
凌宋儿见他撑着身子要起,扶着。“都这般样子了, 你可还要操练不成?脸色不好,这样出去该徒惹士卒们担心。”
却听他咳嗽着两声,扶着她的手,力道却自己撑在床板上,坐了起来。“操练让博金河去。只是西夏突增援兵,我得跟他们从长计议。”
见他扶着胸口要起身,她也想跟着起来,却不想腿脚早就麻了。蒙哥儿方才走出屏风两步,方觉得身后人不对,转身回来,只见她埋头撑着床板,腿脚动弹不得。那双白皙玉足上,还双双缠着绷布。这才忙转身回来,坐回来榻边,给她揉了揉腿,“可是麻了?”
她低头颔首。等着他揉了好一会儿,腿脚方才缓了过来,有回了知觉。却又见他大掌一握,捉起自己脚来放到他腿上,他掌心滚烫,只贴着她脚板,几分埋怨:“日行五六十里路,怎么跟来的?”
她想来一路艰辛,撑过来确是不易,嘴上却不肯服软:“便就跟着大军一道儿走。我们在最后,走慢点也没关系。”
“我们什长莫日根,照顾得紧。多有让我坐着粮车的时候,到也还好。”
听她提起来别人的名字,他话里几分难受。“倒也是,公主走到哪里,都有人照料。不稍我多担心。”
她却直了直腰杆,“本也是不想让你知道,谁知你非要去黑水河,徒给自己添了伤。”她腿脚恢复了知觉,说着自从他掌中抽了脚回来。
“嗯…莫日根?”他扫了一眼她的神色,“粮草部什长是么?”
她忽察觉着几分杀意:“你要做什么?”
他声音低沉,定定道,“私自让女子混入军中,从军一路,军法难逃。若不罚他,日后定还有人再犯。”
“你…”她想帮着什长辩驳辩驳,却见他忽的咳嗽起来。她忙来帮他顺着后背。等他缓了缓,才求情道,“不关莫日根的事情,是我用银两收买他的。你要罚便罚我。”
“你?!”他不想她这般护着人,“军法三十鞭刑,他堂堂汉子人熬一熬就过去了。”鞭责于她身上,这是在要他的命。
“莫日根他家中贫困,老母亲身体不好。他一个独子,又跟着你从军出征了,想多要些银两给老母亲傍身,可也有错?”
“你若这般不近人情,也难服众。”
“他母亲的事情是他私事,可偏袒女子混入军中是军中事。”他拧眉和她争拗,动了气,伤口疼,喉咙里冒着烟火,强忍着咽下一口口水,喘息几许。
凌宋儿见他样子不忍,声音忙弱了几分,“你有伤在身,我不和你吵了。”只兀自起身去了帐子外头,见着芷秋一早侯在门外,手里端着梳洗热水,便将人带了进来。热水端来案上,她亲自弯腰拧帕,回来屏风后头,给他擦脸。
军中不比家中,蒙哥儿胡须未褪,几分扎手。她却仔细寻着鬓角眉须,一一擦拭,那些轮廓早就印在她心里了,只如今亲眼再见,方才觉得几分真实。
他眼中星火,也直直盯着她的眉目,弄得她几分局促,擦好了便忙垂眸下来。又出去洗帕。边又吩咐着芷秋,“早膳还是做些细粮米粥吧,若有鲜肉,一并熬在里头。牛肉不能吃,容易起热气会致伤口难愈。羊肉好,性温滋补。”
芷秋却是叹气,无奈点头,“主儿也不是不知道,军中粮饷都是紧着用的。羊肉和白米,芷秋也只能先去看看有没有。”
凌宋儿想了想,又将脸盆交回去芷秋手上,“可卡先生也跟来了军中。我这儿还有些银两,能否让他想想法子,买些白米和鲜肉回来。”
凌宋儿话没完,却听得蒙哥儿从屏风后出来,只道,“不必。战乱之中,你让可卡去哪里找鲜肉和白米。只等攻下来黑水城,再取城中粮食便好。”
她却着紧着:“你如今受伤,对面又坐镇强将。哪儿是三两天能攻下来的事情?”
“西夏人并不知道我受伤。我们更得提早商议。”他说着却走去帐外,吩咐士卒,“吃过早饭,让副将们来大帐找我。”
芷秋端着水盆出去,自再去准备早膳了。
待他进来,她忙来扶着。“你不让我看,昨日我也都见到了,那口子深得很。你若不在意,消息不必传去西夏人耳朵里,也容易被他们钻了空子。”
听她话语中担忧,蒙哥儿这才宽了宽心,被她扶着的手忽的绕来她腰间,将人卷来自己面前,垂眸在她唇边,直吻落下去。思念多日终是得来人在眼前,唯将她的气息吃了遍,方才肯放人。
凌宋儿擦了嘴,又手捂了捂烫红的脸。见他兀自去了案前要座下,自己却难以弯身,只望着她,抬手求救。她方才挪步过去,扶着他手臂让他好坐下。才又去了门外,提热水回来。给他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