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没有苏毓的份,也不许把你的让给他。”
云中子:“……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好歹是你师叔……”
蒋寒秋打断她:“我是他爹。”
云中子:“……”
蒋寒秋:“别怕,你辈份随我,是他爷爷。”
云中子苦恼地挠了挠头。
当年苏毓假装重伤,引得蒋寒秋找他比剑,约定胜者可以从败者的收入里抽五成——这收入不止是门派的薪俸,还包括私下里觅来打来抢来的天材地宝。
除此以外,败者还得每年服三个月劳役,任由胜者差遣,持续一百年。
连山君支使起师侄来毫不手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自己不愿干的脏活累活都扔给她。
她这回去西疆不毛之地,便是为了替他寻一样秘宝。
蒋寒秋的劳役还剩五十年,一提起连山君,就恨得牙根发痒,至今没有欺师灭祖,不是因为给云中子面子,纯粹是因为打不过。
说起来,当初苏毓坑小辈不地道,但是蒋寒秋也想趁他病要他命,两人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中子天生一颗老妈子心,为了缓和两人的关系掉了不少毛,半点用也没有。
他也不劝了,又想起一事:“对了,这批学生里有个女弟子,年纪小,从未修过道学过剑,你别太过难为她……”
蒋寒秋:“萧顶是吧?”她昨天一回来,就听说了河图石的事,差点没笑得下巴脱臼。
“一码归一码,”她道,“我是那种假公济私的人吗?”
她对那些新鸡崽向来一视同仁,虽然那小姑娘让仇人吃了瘪,但因为这个就偏袒她,那她成什么人了。
说话间,剑坪已近在眼前,从半空可以看到新鸡崽们瑟瑟发抖的身影。
蒋寒秋从半空中便翻身跳下鹤,像一道不祥的黑色闪电,劈落在剑坪上。
云中子赶忙跟上去。
蒋寒秋按着剑,大步流星地朝弟子们走去,一边对师父道:“让我看看,今年你都捡了些什么……”
话没说完,人群中一个纤秀玲珑的身影忽然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一愣,失神地吐出两个字:“宝贝……”
那少女生得极美,身量不高,却是鹤立鸡群,任谁一眼望去,都绝不会忽略她。
莹白中带着轻红的肌肤,比初绽的蔷薇更娇嫩,比羊脂美玉更润泽;长翘的睫毛,每一次颤动,都像搔在人心头。还有高度适中的鼻梁,小巧的鼻尖,饱满微翘的双唇,妍丽中又有一点俏皮。
最绝的要数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眼尾微翘,瞳仁略大,便显出些许娇憨来。
少女抬起眼眸的一瞬间,蒋寒秋感觉天地间的一切都失了色,只有她在发着光。
少女偏了偏头,微露困惑,随即微微一笑,露出一对小酒窝。
那澄澈而懵懂的眼神,仿佛误落凡尘的小仙子。
蒋寒秋感觉后脑勺上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整个人晕乎乎的,仿佛头朝下栽进了一团粉红色的云里,心融化成了一滩甜丝丝的蜜糖水。
她恨不得把偷偷藏在暗室里的衣裳裙子、簪子钗子、镯子璎珞,统统装扮到这小姑娘身上。
云中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她在盯着小顶瞧,趁机说好话:“那就是萧顶,虽然资质和别的弟子有些差距,但是道心纯粹,为人踏实,是个好孩子……”
蒋寒秋点点头:“看得出来。”
云中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众弟子介绍道:“这位便是稚川。”
众弟子便即行礼,蒋寒秋冷淡地一点头,径直穿过人群,朝着小顶走去。
弟子们一惊,他们本以为稚川仙子会借着上课的机会给情敌穿小鞋,没想到竟然一上来就发难,这些剑修大能都这么任性的吗?
小顶也有些许不安,虽说身为一只炉子,她不能体会断手断脚的恐惧感,但她琵琶骨被人穿过金链子,知道什么是疼。
断手断脚的滋味自然更不好受了。
她身边的沈碧茶发出紧张的呜呜声——沈小友欺软怕硬,当着云中子什么都敢说,来上稚川仙子的课,便未雨绸缪地给自己嘴上贴了层水膜。
蒋寒秋走到小顶跟前,看了看她纤细的腰肢:“你没有剑?”
小顶点点头,大部分弟子入门时都带着自己的佩剑,归藏是不给发的,若是实在没有,可以去剑阁租或买,但是小顶身无分文,还欠着连山君三十一万块灵石,只能空手来了。
蒋寒秋已经摘下佩剑,拇指一顶,青锋“锵啷”一声推出鞘中半尺许。
剑刃微带青色,一出鞘,便有一股幽夜松林般的寒意渗入众人的心底。
这便是十大名剑之一,稚川仙子的佩剑万壑松。
心软些的弟子已经捂住了眼睛。
沈碧茶:“呜呜呜呜呜呜呜……”
蒋寒秋却还渐入鞘,把剑递给小顶:“送给你。”
众弟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正宫气度吗?
莫非是先送份大礼堵住悠悠众口,一会儿砍胳膊削腿,让这小姑娘有苦说不出?
小顶认人不行,认东西却在行,看那宝剑的光泽,便知道是好东西。
她连忙摆摆手:“太贵重,我,不能收。”仙君告诉过她,不能随便收人家的东西。
蒋寒秋心酥了半边,多甜的嗓音!多懂礼多乖巧的小姑娘!
他们家她是长姐,在门派中又是大师姐,到哪儿都跟着一串人憎狗嫌的弟弟,做梦也想有个香香软软的小妹妹。
她道:“不必客气,我已经修出了本命剑,这把剑于我而言只是一堆废铁。”
万壑松:“???”
蒋寒秋又道:“初次见面,没带什么见面礼,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
小顶听她这么一说,这才道谢收了下来。
有个弟子傻乎乎地搓搓手:“上课还有见面礼,我们也……”
蒋寒秋一个眼刀子扔过去,那弟子立即噤若寒蝉。
她回到众弟子前方,向云中子借了佩剑,开始上课:“上我的课,你们记住,剑便是剑,不是法器,我不管你们五行法术多高明,我的课上一概不准用。一招一式先给我弄清楚,学扎实。别给我整什么无招、剑意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云中子:“……”他这徒弟心眼也是够小,教课还不忘暗暗踩师叔一脚。她的剑法是刚猛一路,与连山君的玄虚缥缈完全是相反的路数。
蒋寒秋顿了顿,凌厉的目光将众人扫过一遍,一边说一边演示:“点、刺、劈、撩、崩……”
一套基本动作演示完,她便道:“看清楚了?”
有弟子支支吾吾:“似乎……”
蒋寒秋恶狠狠地瞪过去,那弟子鹌鹑似地一缩脖子。
小顶:“我也,没看清楚。”
她一个炉子,蹲是不在话下,但要舞刀弄剑实在勉强了些。
蒋寒秋立马仿佛云中子附体,温声道:“学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慢慢来,不懂的地方我教你。”
众弟子:“……”
托萧顶的福,稚川仙子破例又演示了一遍,便让弟子们自行练习。
她便在人群中穿梭巡视,看到基本功不扎实的学生便是一顿削,哀嚎声四起。
走到小顶跟前,她脚步一顿,皱起眉头。
来了来了!众人心道,果然刚才那些只是幌子。
“这样不行。”她边说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片流光溢彩的轻绡。
见多识广的西门馥道:“那是万年冰魄绡,轻若无物,用来做甲胄,可以刀枪不入,极其稀有,有价无市。”
蒋寒秋拉起小顶的手,把冰魄绡仔细地缠在她手掌上,末了绕到手背打上个漂亮的蝴蝶结,再把剑放回她手里:“你皮肤嫩,别蹭破了。”
众弟子:“……”这就是个看脸的残酷世界!
一堂剑法课上完,只剩下小顶一个毫发无伤,连沈碧茶都挂了彩,一条胳膊抽掉了骨头似地晃荡着。
下午的课堂空了一大半,五行法术启蒙课上不成了,只好取消。
小顶提前回到掩日峰。
苏毓知道蒋寒秋的为人,他们俩互相看不顺眼,但细究起来是一类人,平素最看不惯废材。
这炉鼎资质如此差,又没学过剑,料想要吃上不小的苦头。
到时候他拿出上品伤药,送个温暖,卖个好,想必她也没脸再提要走的事。
他甚至提前把大渊献从库房放了出来。
不一会儿,他便听到院外传来一傀儡一炉鼎的欢声笑语。
“仙子真好,送了我,这把剑,还让我去,灵均峰玩。”要是金道长不要炉鼎,跟着仙子姐姐也不错哇。
阿亥:“哇!这是万壑松啊!这可是上古名剑,很厉害的!里面藏着大师姐的剑意,会护着主人,下次道君再欺负你就不怕啦,道君现在不舍得用灵力,神识剑不能用……”
苏毓:“?!”
第22章
苏毓已经对这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炉鼎说不出话来。
继假人之后,竟然连女人都不放过!
他再怎么自以为是,也不会以为蒋寒秋此举只是为了膈应他——这铁公鸡一毛不拔,万壑松可不是破铜烂铁。
他把小炉鼎打量了一番,深邃的黑眸像是结了冰:“倒是小觑了你。”
薄唇一弯,讥嘲道:“莫非你又想去当蒋寒秋的炉鼎?”也不看看她有没有这功能!
小顶认真叫他这么一说,又动摇起来,稚川仙子虽说没有圆脸圆肚子,可对她真的特别好。
不但送她剑,还请她吃西疆带来的杏脯,用角端奶和流沙蜜酿的,皮薄肉嫩,甜蜜中带着丝丝奶香。她还从没吃过这么香甜的东西呢!
她摸了摸腰间的鼓囊囊,眨巴眨巴眼睛:“仙子,也缺炉鼎吗?”
苏毓一噎,这炉鼎分明是故意气他,这是找到了靠山,有恃无恐了?
他脸沉得能滴下水:“不缺。”就算缺也不是你这一款。
小顶有些失望:“哦……”
同时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还是舍不得金道长的。
“你,别忘了跟,金道长说啊。”她趁机提醒连山君。
这人坏得很,到时候没准翻脸不认账。
苏毓:“……”肝疼!
……
自从稚川仙子回来,三日就有一堂剑法课——这间隔主要是用来给他们养伤的。
新弟子们苦不堪言,只觉身堕炼狱,云中子却很欣慰:“寒秋此次回来,中庸平和了许多。”最近都没有人断手断脚了呢。
蒋寒秋:“妹妹还小,吓着她就不好了。”
云中子:“……”
小顶不但从来不挨打,蒋寒秋还变着法子给她塞好吃的,枣子吃腻了,还有苍兕肉干,奇香谷出产的清风冰露丸,登龙山的千年神松子……
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能增长修为的天才地宝,随便拿出一把都能让普通修士大打出手,都被小顶当成了打牙祭的零嘴。
难为小顶,吃了这么多好东西也没把嘴养刁,仍旧对归藏厨子的手艺甘之如饴。
这些东西进她肚子的时候,便有一丝丝气息、味道、色泽各不相同的“气”融入她的经脉,如涓涓细流,汇入她肚子里的小鼎中——即使吃的是夹生焦饭和视肉,也有类似的效果,只是那“气”微弱稀薄得多。
小顶只道谁吃饭都是这样,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有一件事让她十分苦恼——这几天她几乎就没停过嘴,但肚子还是瘪瘪的,一点也不见长。
非但是肚子,脸也是原封不动,倒是胸口的两个圆丘似乎又高了些。
该长的不长,不该长的瞎长。
她渐渐明白自己的眼光和一般人不一样,要不连山君那样的货色怎么在十洲美男榜上排第一,金道长却连三百名都挤不进去呢?
经常有人夸她好看,别人也就算了,碧茶是从不骗人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好看不是给自己看,好看又有什么用?
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就是想要圆脸圆肚子,
……
转眼之间,新弟子入门已经半个月了,云中子的心法课终于开始教授引气入体。
筑基即筑气,引气入体是修仙绕不开的基础,不过每个门派学习引气入体的方法都不一样。
有的靠入定内观,有的通过刻符写篆,也有的门派借助法器外物。
归藏的训练法别具一格,乃是叠纸鹤。
云中子让人把一叠注了灵的雪白熟宣纸发下去,笑眯眯地道:“诸位可知,我归藏为何以叠纸鹤练习引气入体?”
他看了一眼沈碧茶:“沈小友请稍等片刻。”
沈碧茶闻言把一口气憋回去,捂住嘴。
云中子扫了眼举手的学生,点了一个:“西门小友,你来说说看。”
西门馥摇了摇折扇,若有所思道:“小可以为,鹤乃羽族中之君子高士,品性高逸,象我归藏门人超逸拔俗的凌云之志。”
云中子摸了摸下巴,尴尬地笑了笑:“西门小友的想法,很有见地……”
沈碧茶憋得面红耳赤,终于忍不住:“嗯,发人深省……噗哈哈哈,当然是因为抠啊!”
纸鹤是如今十洲通行的骑乘工具。像归藏这样有头有脸的大门派,不但要给门下弟子包食宿,包四季衣裳,也要包纸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