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场望过去,湖对面,最繁华的地段,最中心的最高楼,就是顾氏大楼。
这栋大楼犹如顾氏的商业帝国版图,在无虞市一立就是三十年。
元旦前一天,顾氏年会暨三十周年庆,尽管明文规定员工可以休假,但每位员工作为筑基人也可以免邀请函参加顾氏的周年庆典。
几乎所有员工都留下来参加了,原因无他,这次庆典不仅可以见证顾氏三十周年庆典的盛况,还邀请了很多明星出席,而且会有抽奖和赠礼活动,就连纪念品都价值不菲。
更重要的,这次庆典,顾老爷子藏了十多年的接班人将会亮相。
说是周年庆,不过是顾氏核心权利的一次公开交接。
说到接班人,不少在顾氏待了近十年的老员工就开始讨论起来了。说老顾总原本有儿子儿媳的,后面似乎是出了事故,车祸吧,然后只留下一个独苗苗孙子。
顾总唯一的血脉和接班人就只剩这个孙子,传说顾总十分疼爱,也保护得格外精心,很小就送去国外学习了,今年才回国。
“哎,你才来几年啊,这你就不知道内幕了吧?”站在门口红毯一侧跟着人群看热闹的一个员工一脸不赞成地摆手,拉着几个人的圈子不断缩小,煞有介事地开口,“你是不是圣诞节那天早睡了没看热搜啊?咱顾总确实有个独苗苗孙子,差不多十年前啊,这小孙子在他们那贵族学校闹出个丑闻,好像把人家同班的一个女孩子给那个什么了——”
“哎哟——真的假的,这有钱人家的事可真是……”
“嘘——嘘!来人了!”
“谁啊?”
“明星吧?”
“不认识啊,现在这些人真是有张漂亮脸就能当明星啊。”
人群逐渐收声。
季初羽一步步顺着红毯往大门里面走着,耳畔小声的议论声穿过喧嚣的人群飘入她耳内。
她拖着长裙,脚踩着高跟鞋,腿早已冻得没有知觉。
抬起冻红的手,把邀请函递过去,保安接过上下看了两眼,很快挥手放行。
长长的红毯好似没有尽头,这是季初羽第三次来顾氏大楼。
但是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这次她穿了高跟鞋晚礼服,尽管一下车就直奔顾氏大楼了,但是隔着记者媒体和围观群众的这段路走下来,季初羽还是几乎冻僵了。
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手,正要往楼里去,季初羽的手腕却被人拉住了。
对方用了点力道,季初羽直接被拉得回转过身来。
眼底的惊讶和慌张还没来得及释放,她整个身体撞上顾引川的身体,视线跌进他略显不悦和委屈的眼眸。
季初羽有些心虚地没再挣扎,只是眨了眨眼看着他:“你来啦?”
顾引川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似乎在竭力忍住怒意。
下一秒,他直接抬手,单手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利落地脱下来,披在了季初羽的肩上。
季初羽看着左右有些媒体在对着这里猛拍,感受着顾引川在她身后为她披好衣服的手,拉着他的衣角小声提醒:“马上就进去大厅了,里面有中央空调。这里好多人看着呢……”
顾引川没有理会她小小的反抗,执意给她把外套披好了。
宽大的深色西装外套搭配浅色的礼服,突然让季初羽多出一股温柔的性感来。
保安抬手拦了顾引川一下,开口询问:“先生,请出示一下你的邀请……”
剩下的话被斩断在顾引川震怒的眼神里来。
身后跟着的保安倾身跟保安说了句什么。
保安脸色都绿了,战战兢兢地打招呼:“顾、顾总……”
没作理会,顾引川直接转过头来,不满的蹙眉看着季初羽:“怎么想着过来了?”
他还以为上次他撕了邀请函,季初羽本来性子清冷,不喜欢参与这些,不会来的。
这事还得从昨天说起。
昨天下午,季初羽收到个上门快递,里面就放了这张邀请函,署名还是无虞市首富顾氏的掌舵人顾老。
看来这是铁了心要她来了。
季初羽无奈地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告诉顾引川这些内幕。
她抬手挽了顾引川的臂弯,有些撒娇般地软了语气:“我们先进去吧,外面好冷。”
顾引川看一眼她穿的纤薄的礼服裙和高跟鞋,眼底的心疼很快漫过其他情绪。
再加上此时,季初羽主动抬手挽上了他的臂弯。
没再深究,顾引川迈步往里走去。
路过刚刚窃窃私语议论“豪门轶事”的几个人,他们都神色恐慌又忌惮地看着这个“女明星”和风暴中心的“顾氏接班人”。
季初羽对上她们的目光,只礼貌又疏离地笑了一下,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很擦身而过,快走进去了。
大厅里。
昔日庄严肃穆的氛围和冷硬的办公风此刻被装饰得有些奢华喜庆。
礼仪小姐看到季初羽挽着顾引川进来,很快热情又礼貌地迎上来:“您好,请这边乘电梯到18楼宴会厅——”
一旁,正在一楼大厅和人交流的徐鹤看到两个人,很快跟那边讲了声“抱歉”,冲着这边走过来。
“初羽,”他打过招呼,单手还捏着酒杯,微微凑近顾引川,提醒他,“秦秘书刚刚过来问过你,顾总现在应该在上面办公室等着了。”
顾引川面上没什么变化,大概是有精心被人摆弄过发型,此刻显得比平时更多了一丝凛冽和疏狂。
不好打扰他的正事,季初羽很主动地松开手,抬手把他的外套脱下来还给他。
顾引川才一蹙眉,季初羽很快笑着劝慰他:“里面不冷。我等下就去宴会大厅了,还得脱。倒是你,今天可是你的主场。”
没再反驳,顾引川顺着她的手很自然地穿上外套,抖了抖,站着不动,一副等着季初羽给他系纽扣的样子。
季初羽倒是在别墅里习惯了照顾他饮食起居,很自然地帮他系纽扣,顺带把西装外套整理平整。
大厅里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徐鹤看不过去,怕有心人又搞事,赶忙拉开季初羽:“引川,你先去办公室吧,我带初羽去宴会厅。”
——
乘着电梯一路向上。
季初羽的视线顺着电梯透明玻璃看着楼下逐渐缩小的世界,视线无意识地右放,她忽然瞥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没来得及细看,两辆电梯擦身而过,渐行渐远。
应该是她看错了吧。
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季初羽摇了摇头,迫使自己脑袋清醒一点。
这几天看多了顾引川相关的人事物,久久没有解决办法,她怕是都出现幻觉了。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了,负责电梯的礼仪小姐礼貌地帮他们按着快门键,伸手请他们出去。
悠扬的管弦乐已经顺着走廊飘过来,季初羽和徐鹤一前一后走出来,宴会厅大门敞开着,尽管是白天,整个走廊和大厅的灯全都亮着,称得上是金碧辉煌。
这还是季初羽第一次站在这样的场景里。
她这些年生活圈子和交友圈子都很小,毕业以后,除却在丁籁声的宠物店里打工,在其他地方兼职一些工作,其他时间,几乎都是在福利院帮田晚照顾孩子们,自己看看书,鲜少有娱乐的时光。
算起来,真的是从遇到顾引川,接手这份工作开始,她的人生忽然就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这个人打破了她固有的生活轨迹,也给了她更多可能和未来的构想。
人生第一次,季初羽想要走出自己设立的枷锁,以一个独立的活生生的人,去生活看看。
徐鹤才走进门内,就有不少端着高脚杯的男女凑过来,同他碰杯攀谈。
徐鹤一脸抱歉地对着季初羽笑:“初羽,你先四下转转。我去忙一下。”
季初羽点头,往人流少一点的落地窗的位置走了走。
寻了个清净的角落,季初羽的视线顺着被擦得几近没有阻隔的干净的玻璃窗向下看。
隔了很远,下方的车流和人头看上去都很小,分辨不出什么。
从这里望过去,政府大楼挂的横幅和新年彩灯还依稀可辨。
广场上密密麻麻的行人也看不清。
站了有一会儿。
身后传来酒杯交错碰在一起的清脆声,短暂两句攀谈之后,一个略有些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嗨。”
季初羽的视线一直落在窗外,只当是商务人士之间在攀谈,没有理会,也没打扰。
身旁很快凑上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玻璃上微微投出他的身影,季初羽的余光瞟到他酒杯里摇晃的澄澈的液体,紧接着,男人的声音带上一丝兴致盎然和调笑。
“有那么好看?”
季初羽蹙眉,这才意识到男人刚刚那一声招呼是对着她的。
侧目抬头,季初羽皱着眉才要反驳,却在看到男人的瞬间,眼底的疑惑和震惊一闪而过。
她下意识地四下搜索,却发现刚刚还在大厅门口被人围着的徐鹤已经不知所踪。
心底的慌乱缓缓升腾。
紧接着是紧张。
季初羽的手心无意识有了汗意。
男人眼底闪着玩味和兴趣。晃了晃酒杯,看着酒顺着杯壁旋转,很快归于平静,他的声音比神色要平静。
“别找了,他刚刚被人叫走了。”
心思一下被看穿,季初羽不由得警惕起来。
三言两语掀起风浪的男人毫不为此诧异或者愧疚,反而,他收回目光,狭长的眼角也带上笑意,对着季初羽举杯示意。
“幸会,搅乱我计划的季小姐。”
是辛铭。
——
顾引川推门进来的时候,老爷子正坐在自己办公室的老板椅后面,翻看着助理整理的顾氏三十年大事记的各种图片和文字。
听到声响,老爷子头都没抬,声音低沉却中气十足:“来了。”
顾引川并不想多呆,只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离桌子很远的地方,语调抵触而疏离:“找我有事?”
顾老也不恼,看他一副不耐的样子,合上文档,眼神里的神色有些复杂。
“你今年,有25了吧?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被当时在的厂子裁员了,开始有了经商的念头,那时候,顾氏在我脑子里还只是一个构想。”
“一直到我四十五岁那年,我和兄弟合伙办的小公司濒临破产,他卷着投资款逃跑了,留下我收拾摊子。那一年,我再度回归一无所有,只剩下脑子里那个不死的构想。那一年,我一手创立了顾氏,它还只是一个只有二十平方店面的小公司,现在,也成长成这么大了。”
“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了。”
顾老爷子年轻时候很有血性,一手打拼的天下,到如今稳坐无虞市第一,终于服了老,却发现久经商场,从没怎么享受过亲情,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继承人。
顾引川眸底的颜色深沉,并没耐心和顾老谈过往:“你不如直接说你的目的,我没要兴趣和必要在这里听你闲话家常。你非要说,可以留着等下宴会上发言,会有很多人想听。”
魏秘书在一旁推了推秘书,正要开口指责顾引川,被老爷子摆手拦住。
“引川,”顾老爷子苍老的声音里似乎隐藏着一丝无奈和叹息,“爷爷老了,顾氏是我毕生的心血,你是唯一有资格接管顾氏的。你要活得像个继承人。”
顾引川偏头,冷着声音道:“我没兴趣。”
“胡闹!”顾老爷子周年庆当天,以为他出现在在这里是终于想通了,本想顺势和他好好讲,却被他毫无情感可言地回绝,终究忍不住怒意,“十年前我任由你胡闹,是整个顾氏和我都可以兜得住,现在你都多大了?能不能像个男子汉一样!我一走,你这些事你要怎么处理?”
顾引川神色凉薄,语调也没什么起伏:“放心,我应该会死在你前头。”
“你!”顾老爷子被他这一句,气的登时拍桌而起,胸膛剧烈起伏着,有喘不上气的趋势。
魏秘书赶忙从桌下找药:“顾总!您消消气,引川可以慢慢开通,身体要紧。”
老爷子接过秘书递的药,和着水吞下,抬手顺着胸口,好久才平静下来。
他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不似从前清明的眼神看着顾引川:“你都忘了,回国的时候答应我什么了?你说过会接管顾氏的生意,替我分忧。”
“我没忘,如你所见,交到我手上的工作,包括度假村那边,我已经交了全部图纸,就等施工竣工了。”顾引川眼底依旧没什么波澜,“倒是您忘了,回国前答应我的话。”
顾老还在气头上:“我答应你什么了?”
“让我待在别墅,别管我死活。”顾引川冷淡说出这几个字,眼底的神色又冷了几分,“你和你的人,几次三番骚扰我了。”
“小川!”魏秘书也算是看着顾引川长大的,她终于没忍住制止他,“这还是不是你爷爷担心你,怕你又出事吗?十年前,如果不是——”
“魏秘书!”顾老爷子威严低沉的嗓音开口,因为皱纹而显得枯槁的手在实木桌上拍出闷响。
顾老抬起头,看向顾引川:“前几天那些记者乱写的新闻,公关部已经压下去了。这次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也不知道是不是——”
说到这里,顾老爷子顿了一下,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十几年前,我就不该同意接那个孩子过来。”
顾引川视线也不知在看哪里,站得挺直,像是个局外人一样。
“关于这次度假村项目,构想蓝图和未来发展的策略,这个报告你准备好了吧?”
终于问到正题,顾引川不置可否地点头:“嗯。”
“那就好,这是你第一次在公司亮相,一定要拿出你的威信来。”顾老爷子终于有些满意地点头,“还有,你身边那个保姆,找个时间还是弄走吧,你需要照顾的话,我让他们给你再找一个可信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