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是江城本地人,普通话混着方言,态度很好,带着得天独厚的憨厚和亲切。
奚苒抿了抿唇。
小声道谢。
保安:“没什么,以后我们会更加小心注意一点的,侬放心哦。不过,小姑娘也不要太晚下班,这里治安挺好,但自己最好也要小心。”
……
奚苒回到楼里,坐电梯。上楼。
电梯门打开,只要一别身,就能看到自家大门。此时,门口正放了个大箱子,长度大约有半臂,高度像两个鞋盒相叠左右。
她脚步一顿。
小心翼翼地靠近,伸头,觑了觑。纸箱上贴着她名字。
奚苒诧异地挑了下眉。
她人搬到这儿才没两三周,连她爸妈都还不知道地址,加上快递送不上来、自己又没什么亲密好友,那还能有谁找到这儿来、给她放个大纸箱呢?
——贺铭遥。
倏忽间。
奚苒只觉得厌烦透顶。
她碰也没碰那个纸箱子,直接跨过去,回到房间,重重关上大门。又打电话叫了个24小时同城闪送,让人来把纸箱送回。
片刻功夫,隔壁间,一个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走出来,眼神落在地上,停留数秒。
再默不作声地退回房内,拿出手机,将这件事完整地汇报上去。
三个小时后。
入睡前,贺铭遥收到了这个纸箱子。
纸箱没有被打开的痕迹,很显然,奚苒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就这么讨厌他么?
贺铭遥蹙眉,冷着脸,沉声吩咐阿姨:“拿出去丢了。”
“……是。”
他越发心气不顺,转身,快步回到房间。
保姆阿姨将大纸箱拖到保姆间,又为了明早能做垃圾分类,拆掉盒子。
里头,爱马仕标签闪得人眼花。
阿姨将那个金扣爱马仕包拎出来,啧舌,喃喃自语道:“这不是全新的……怎么就扔了……”
十二月中,江城完全入了冬。
天空灰蒙蒙的,寒意刺骨凛冽。路上每个行人都像是头顶压着重重枷锁,喘不过气来,整个人恨不得缩成一团。
但这气温,对出入皆是豪车接送、到哪儿都是恒温空调的人来说,似乎并没有很大影响。
贺铭遥依旧是一身黑色风衣,搭白衬衫,飒然凌冽。
阖着眼,坐在车上,姿势优雅矜贵。
徐明手下人已经查到,奚苒之前找了哪个律师。
他手指落在膝盖上。
一敲一敲,似是随着动作,陷入沉思。
这件事着实有些不好办。
奚苒态度强硬,贺铭遥也不想离婚。若是奚苒拿了婚前约定做话头,本就是他无理。
但怎么办。
哪怕是无理,他也不想离。
贺铭遥心里清楚,像奚苒这样没什么家庭背景、又独自一人在江城生活的女人,甚至不需要什么手段,他只需差人稍稍使些绊子,就能让她焦头乱额,再没工夫去和别人谈情说爱。
到时候,她终究会孤苦无依、然后回到自己身边。
当务之急,就是快刀斩乱麻,先将她找律师诉讼这条路给堵了。
贺铭遥拿起平板,准备给徐明下指令。
然而,手指触到屏幕那一瞬间,他微微一顿,停下动作。
贺铭遥蓦地想到,三年前,奚苒小鹿一样的眼神,热烈地注视着他,满含殷切期盼,对他说:“没关系,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毕竟,你长得这么好看。”
仿佛永远都不会对他失望一样。
他改了主意。
开口,吩咐司机道:“掉头。”
年关将至,贺氏正在做年度结算总结,从上到下都在连轴转,忙得脚不沾地。
作为整个集团的大老板,他实在不该这般随心所欲。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贺铭遥:“去光线影业。”
不能这样让奚苒再拖拖拉拉、对他避而不见了。
贺铭遥要亲自去找她。
既然不给开门,那就找到公司去,她总不能再装不在了吧。
……
半小时后。
劳斯莱斯库里南驶进光线公司停车库。
公司负责人闻声而来,也被贺铭遥拒之车外,“不麻烦,我这次来是有一些私人事务。”
很快将人打发走。
他拿出那只没被拉黑的工作手机,给奚苒播电话。
“嘟——”
“嘟——”
静待半分钟左右。
电话终于被人接起来。
女人声音温柔平静,一点都不显张扬,“你好,是徐明吗?”
贺铭遥顿了顿,沉声:“是我。”
“……”
奚苒当即就想挂电话,但蓦地,她福至心灵,急急问道:“你是今天有空?稍等,我现在去请假——”
“奚苒,”贺铭遥打断她,“我在你们公司楼下停车场。”
奚苒愣住了:“……”
贺铭遥淡淡地接着道:“你下来一下,我们谈谈。”
谈谈?
到底是有什么好谈的,都谈了八百次了,每次都是无疾而终。
要不是人在公司,奚苒真想立刻破口大骂。
“抱歉,我很忙。”
贺铭遥垂下眼睫,手指捻了捻,“如果你很忙的话,我可以上来找你。”
奚苒:“……”
虽然他语气不见什么恼怒,但这话,明显已经是威胁之词了。
要是贺铭遥真的找到办公室来,奚苒可以明天就离职了。流言蜚语,能在他这一路上,光速发散开来,刺得人再没法自处。毕竟,她低调惯了,可不是那种能活在风暴中心的人。
迫不得已。
奚苒背着同事,悄悄摸下楼去。
停车场,贺铭遥那辆劳斯莱斯suv十分显眼。
她拉开后座门,坐进去。
贺铭遥悠悠坐着,姿势惬意自然,只抬眼瞧了她一眼,表情不见任何意外。
奚苒深吸了一口气,握住拳头,压着声音开口:“什么事?”
贺铭遥沉默。
良久,他问道:“送你的礼物,怎么不要?”
奚苒戏谑地弯了弯唇,“我们之间,还是可以收礼物的关系吗?”
“为什么不可以?”
他诧异。
奚苒一愣,“贺铭遥,你……”
“我想过了。”
车内,清新剂气味,混着奚苒身上淡淡香水味。
缠缠绵绵,缭缭绕绕。
贺铭遥声音如檀香,带着诗情画质的雅意,内容却惊世骇俗。
他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很喜欢我。奚苒,我想过了,你可以爱上别人,但继续做贺太太,我不介意。”
“……”
第22章 22
奚苒瞪大了眼睛, 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种恐怖发言,简直超脱她认知, 绝非一般人可以想象出来。
回过神后, 她忍不住, 笑出声来。
贺铭遥拧眉,有些不明白,“你笑什么?”
奚苒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说:“我在笑,这话听起来, 可真够薄凉的。贺铭遥,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你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人, 只是当成了所有物, 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
“……”
“但凡你对我有一点点……不说感情吧, 哪怕是尊重,尊重我作为人的本质, 也不该说这种话。还是说,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在你看来,我就是这种女人吗?”
奚苒脸上带笑, 大眼睛里可不见一丝笑意。
像是深不见底的湖光, 要将自己、将贺铭遥,一同溺毙其中。
她说:“……你真是个弟弟。”
显然,这种网络骂人词汇, 贺铭遥没能听明白。他出身世家、格调太高, 阳春白雪一般, 并不习惯接受新风潮。单从字面意思来解释, 他确实比奚苒小两岁,说弟弟也算恰当。
奚苒见他冷下脸,再没说话,便又道:“今天你有时间的吧?我请个假,我们去把离婚证……”
“没有的。”
“……啊?”
贺铭遥说:“我没有时间。下车。”
奚苒愣了愣,立马皱起眉头,扬声,“你是故意的?”
suv车内空间并不狭小,但从距离来说,也算得上近在咫尺。
两人对上视线。
贺铭遥眼神让她有些看不懂,语气也是暗潮汹涌,“奚苒,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被拒绝。”
他从来高高在上。
为了不离婚,三番五次向她低头,已经是一件超出贺铭遥自我认知的事了。
委曲求全这种事,他做不来。
但为达目的的极端手段,他心里一点都不少。
奚苒弯了弯眼睛,“那就走诉讼离婚吧,就算现在诉讼失败,大不了分居两年,总能成功的。贺铭遥,你搞清楚一点,你拖着不离婚只是在拖累自己,我是无所谓的。所以,也别胡搅蛮缠了。再见。”
比起奚苒来说,贺铭遥身为贺家掌权人,就算是为了稳定军心、不让旁支后辈蠢蠢欲动,也更需要一个妻子和孩子。
但与她而言,一段感情挫败后,走出来需要花时间,再找下一个人也需要时间。
这种事全凭缘分,急不来。
说完。
奚苒再没看他一眼,抬手,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很快,她人走得没影了。
徒留贺铭遥一人,坐在车后座上。
靠着真皮椅背,眼神晦暗不明。
放在她身边的那些人已经一连盯了好几周,除了周远,还没找到下一个可能性。
但奚苒今天这番话,倒是给了贺铭遥一些若有似无的启发。
他沉思片刻,摸出手机,给好兄弟沈从宴打电话。
“今晚有时间吗?”
……
台球馆包间内。
贺铭遥和沈从宴一人拿一杆,遥遥站在台球桌两端。
沈从宴先抬杆,将球打散,直起身,眯着眼问道:“奚苒姐姐这么说的?”
贺铭遥视线落在桌上,找了一下角度。
弯下腰,抬手。
出杆。
“咚——”
白球借力撞击红球,将红球打入袋中。
他这才应声:“是。”
沈从宴倚在桌边,琢磨了一下,说:“这不是很明白吗?铭遥,你怎么会说那种话啊?不管你们因为什么结婚,至少人家现在还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你怎么能主动说让人婚内出轨呢?”
“……”
“兄弟,。啧。”
这话也就是感叹一番。
事实上,沈从宴心里很清楚,因为身份、地位天差地别,他们压根无需过多考虑别人感受,想到什么、说了就说了。
两人本质上是同类人,哪怕沈从宴经常开玩笑说喜欢奚苒这类型,那就是挂在嘴上的漫不经心和调侃,并没有给到她人格上的重视。这点上,和贺铭遥没有任何差别。
哪怕对待孔熙——贺铭遥亲自认证,真爱过的女人,那也只是个“女人”罢了。
并非眼高于顶,只是环境使然。
旁人都说奚苒高攀了贺铭遥,或许,并非旁人,连局中人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贺铭遥现在这副样子,却是有点现世报的意思了。
好像离深陷进去,已经不太遥远。
沈从宴手指捏紧了球杆。
贺铭遥没看他,眼神落在球桌上,似是默默地在测算击球路线和距离。
沈从宴叹气,“喜欢就说喜欢呗,别嘴犟,去跟姐姐道个歉、再表个白,哄哄人。稳住她之后再说别的好了。以后要是改主意了再说。男人嘛,花样巧语免不了。”
贺铭遥嗤笑一声,击球,稳稳当当,一杆入洞。
“……我又不是你。”
沈从宴立马不乐意了:“嘿,贺铭遥,你还是不是兄弟了,看不起人啊?那你以后可别大半夜跑来找我喝酒抱怨了啊。”
贺铭遥没说话,抬眼,慢条斯理地瞟了他一眼。
“瞪我有什么用?哥,你想想,,你能真不介意?”
“……”
在沈从宴看来,贺铭遥无非是不愿接受。
不愿接受自己竟然这样,。
两人从结婚开始,就是一场错误,一直将错就错到现在。开端不够浪漫、也没什么真心,甚至在初期,贺铭遥大概率还没有走出前任阴霾,更别提给工具人老婆什么关注了。
想贺铭遥这短短二十多年,高不可攀、顺风顺水地活着,无一不是完美。
偏偏在感情上,先有孔熙这么一遭,后有奚苒想离婚,让这“完美”出现裂痕。
他潜意识里,大抵就不能接受,自己的爱情没有海誓山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爱上一个哪儿哪儿都不符合他要求的女人吧。
球桌上,沈从宴输了。
叹了口气,拍了拍好兄弟肩膀,一句话结束了今日谈心。
他说:“要不,今天给你叫俩姑娘来?你也乱搞、她也乱搞,你们俩不就扯平了?也省得你斤斤计较、念念不忘。再说了,家花哪有野花香嘛。”
贺铭遥:“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