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被徐明这么一打断,立刻前功尽弃。
她想了想,苦恼地皱起眉,问徐明道:“您是哪位呢?”
徐明:“我是贺总的特助,您叫我徐明就好。”
“贺总是贺先生吧?难道……我真的嫁给他了?”
这听上去实在太像玩笑。
在奚苒潜意识中,贺铭遥就是孔熙男朋友,是和她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人。他们俩的爱情,只有让人羡慕的份儿,又怎么可能被破坏呢?
事实上,24岁的奚苒,还没有深深地爱上贺铭遥。
贺铭遥和孔熙交往刚满一年,奚苒也就是因为和他们同住一个小区,意外对这对情侣关注起来。
她的爱情,是在日复一日、潜移默化、暗中观察中,渐渐成型。
贺铭遥就像一个英俊又矜贵的小王子,守护着心里那朵小玫瑰。
而奚苒从小到大,从未感受过,被人无条件呵护的感觉。
她开始关注、开始幻想……
开始日渐沦陷。
她爱上了他的爱情。
一天一天,再也无法自拔。
所以,哪怕是结婚后,奚苒也一直觉得,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带着夺人所爱的卑劣,让人难以启齿。
但这一刻,奚苒记忆回到了四年前,自然缺了那份久见生情。
她只是偶尔、偶尔、偶尔,会偷偷关注一下贺铭遥和孔熙这一对。
又怎么可能同贺铭遥搅合在一起……还结婚了呢?
得到徐明肯定答案后,奚苒百思不得其解,试图在混沌中披荆斩棘,拔出一条清晰道路来。
半晌,未果。
她懊丧地“噢”了一声。
徐明小心翼翼地觑了她一眼。
“夫人……”
奚苒摆摆手,“别这么喊。”
徐明换了种说法:“奚小姐,你有哪里不舒服吗?还要吃点什么吗?床这个高度可以吗?需不需要摇低一些?……”
奚苒摇头,咬了下唇。从来,她都不怎么喜欢麻烦别人,便干脆利落地拒绝他关心:“没有,我很好。”
“……”
“但是……”
奚苒犹豫片刻,到底是忍不住,将心里话说出来,“我总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说不上什么原因,好像是心理作用。”
病房门外。
贺铭遥正要开门。
听到这话,整个人一僵。
蓦然,他好像丧失了力气一般,默默放下手,沉默地站在原地,再没有动作。
奚苒变成现在这样,说出来的话,也显得天真而残忍。
轻轻松松,就能扎得他心口鲜血淋漓。
一场婚姻闹到这地步,两人必然都是遍体鳞伤,不死不休。
伫立十来分钟。
贺铭遥动了动手腕,敲了下门,推开。
奚苒转过头来,望向他,目光清澈陌生。
贺铭遥没动,只站在原地不靠近,平静地喊了一声:“徐明。”
徐明应声。
连忙站起身,走到贺铭遥旁边,反手阖上门。
将奚苒视线挡在里面。
“贺总。”
贺铭遥抿唇,“嗯。她怎么样?”
徐明答得仔仔细细:“已经吃过饭了,没说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头不舒服,只说感觉肚子难受。贺总,您的晚餐厨师也做好一起送来了。”
贺铭遥:“知道了。周远呢?还在外面?”
“是。一直在楼下,我已经吩咐过保镖,不会让他过来。”
贺铭遥垂下眼。
“好。你下班吧。”顿了顿,“出去的时候跟周远说,让他明天再过来探病,今天太晚,不要等了。”
……
徐明走后,病房里还留有几个保姆。
但因为这病房算是大套间,除却陪床房外,旁边也有小房间给护工睡觉。
贺铭遥挥了挥手,四平八稳模样,示意他们离开。
旁人鱼贯而出。
他才沉默着、坐到奚苒病床边。
奚苒暂时活在24岁,看到贺铭遥,心情还是有点复杂,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
贺铭遥检查了一下点滴速度和镇痛泵,又掀开一点点被角,替她那只打了石膏的腿变了变姿势。
动作自然,仿佛亲密无间。
奚苒脸已经烧得通红。
磕磕绊绊开口:“那、那个……不用……”
她想说,不用麻烦。
贺铭遥表情平淡,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棵树,气质挺立而低调。稳稳地做完最后一个动作,内心做了决定。
“奚苒。”
他轻轻叫她。
奚苒愣愣地“嗯”了一声。
贺铭遥:“肚子还难受吗?”
“……有一点。”
他侧过脸,不看她,默默握紧了拳头,说:“车祸里,你还流了一个孩子。”
奚苒瞪大了眼睛。
哪怕暂时失去这段记忆,但那种心痛感,还是如约而至、从心底浮起,将她整个人击溃。
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贺铭遥:“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
“其实,在车祸之前,我们正在吵架。我对你不好,你想离婚。”
他声音不急不缓、慢条斯理,却更显得沉重,“听说你失去了片段记忆,我承认,我是有点庆幸的,庆幸你忘了很多事,这样我们就能从头来过。”
奚苒直愣愣地望着他。
气氛停滞半秒。
贺铭遥抿了抿唇,才继续道:“但是没办法骗你。”
“贺先生……”
“我爱你。奚苒。”
别的也再不能说更多了。
他想。
翌日。
周远来看奚苒。
贺铭遥欲言又止半天,到底还是避开了。
奚苒记忆还是没什么恢复症状,见到周远,很是诧异,“……周远学长?你怎么来了?”
周远已经从徐明那里知道了情况。
挂上招牌式笑容,坐到旁边,指了指,示意奚苒看他手臂。
他解释:“因为,我就是车祸里那个不靠谱的司机啊。”
奚苒:“……”
“你真的全忘了?还是……”周远压低声音,“是骗贺铭遥的吗?”
奚苒眨眨眼,咬了下唇,摇头,“抱歉,真的不记得了。”
周远脸上露出些许苦涩。
很快又调整回来。
“那你还会和贺铭遥离婚吗?”
这问题,奚苒实在没法给出答案。
她还没有自己已经结婚的实感,偏偏贺铭遥告诉她,她不仅结婚了,还流了个孩子。
这样想来,好像实在荒谬。
周远也没有咄咄逼人、妄图得到什么答案,而是转而说起了其他事。
“我把你之前在我们公司写的剧本带来了,你可以看看自己的作品,回忆一下。不过,剧还没有开拍,这可是机密文件,一定要要保密哦~”
周远留下一个u盘。
没再说更多,起身离开。
奚苒恍恍惚惚,靠在床头,阖着眼,脑海中肆意翻腾。
……
奚苒在病房里住了两周。
这两周里。
贺铭遥将国内外专家悉数请来,给她做诊断。
到最后出院时,奚苒小腿已经拆了石膏,身上伤口好得七七八八,再照脑ct,淤血基本也散了。但还是没有一丝一毫,要想起来这几年记忆的迹象。
贺铭遥对她说:“是老天要我们重新来过。”
奚苒犹犹豫豫地看向他,张了张嘴,半天,才低声问道:“那孔熙呢?”
贺铭遥顿了顿。
冷下脸,“奚苒姐姐,别再提这个名字了。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是讨厌的人。”
他叫“奚苒姐姐”时,语调和平日会有些不一样。
总像是带了几分勾人,沙沙哑哑,好像精酿葡萄酒一般,很是引人沉醉。
奚苒咬了咬唇,不说话了。
车停在医院楼下。
奚苒虽然拆了石膏,但还带着支架,不太能下地走路,要慢慢复健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原样。
贺铭遥将她打横抱起,步子迈得很稳。
两人身体一下子贴得极近。
男人心跳声蓬勃,“怦、怦、怦”,一声一声,在她耳边回响。
奚苒又觉得小腹泛起一阵痛感,不自觉拧起眉头。
倏忽间。
贺铭遥注意到她异常,立刻问道:“哪里不舒服?”
奚苒摇摇头,怯怯地说:“我不太习惯你这样抱我……呃……其实,我们现在还算是陌生人吧?能不能给我找个轮椅,或者拐杖之类的?贺……铭遥,抱歉,我可能要适应很久。”
贺铭遥口中那些撕心裂肺,对她来说,都像是旁人故事,毫无代入感。
她对他也没有什么特殊感情——只是觉得这男人很帅、很有魅力,但离深爱,大概还有十万八千里距离。
自然不能接受这般亲昵。
闻言,贺铭遥手臂僵硬了一下。
到底是败下阵来,“好,我去给你找轮椅。”
奚苒轻声说:“谢谢。”
贺铭遥:“不用跟我说谢谢。奚苒,你还在这里,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
奚苒表情尴尬,半天接不上话。
难道,她真喜欢过这类型的男人?
不会是被骗了吧?
第45章 45
奚苒自己那只手机也命损车祸。
住院期间, 徐明体贴地送来新手机和新电脑, 以用来打发无聊时间。她拆开看了看,是某水果品牌刚上市新款,同她记忆中新款模样已经大相径庭, 这才有“原来我是真的失忆了”的实感。
周远拿来那份剧本,奚苒拷进电脑, 断断续续地看了大半段, 竟然能清楚地分辨出那些细节来自自己笔下。
一时之间,又对找回记忆,有了些许信心。
直到出院这日。
贺铭遥让人拿来轮椅,将她放上去。
亲自推着她,穿过寂静走廊、下电梯、绕开一楼大厅人群, 来到车边。
奚苒并不认识这车是什么牌子,只觉得昂贵。
顿时,贺铭遥在她心中,身份愈发贴近“霸道总裁”。
且更加让人无措。
贺铭遥面无比起,再将奚苒打横抱起,避开腿伤处,小心翼翼地放进车后座, 又替她调整了位置, 能坐得更舒服一些。
自出生以来,他一直是被人伺候, 从来没伺候过人。
但这般做起来, 倒是有模有样、细心不已。
归根结底, 只看用了几分心意。
奈何奚苒前尘尽忘,只觉得这人有些黏黏糊糊。再加上她脑袋转不过弯来,见到这张俊脸,第一时间就会联想到他搂着孔熙低语的画面,实在是出戏万分,心里还有点羞耻。
频道不一致,奚苒愣是一点爱意都没接收到,只品出无尽尴尬。
……
贺铭遥将奚苒接回他们那套大平层婚房。
在此之前,他深思熟虑良久,到底是回大平层,还是郊外别墅。
按照医生说法,多接触一些熟悉事物、人物、地点,都有助于刺激记忆恢复。或许碰到大脑神经中哪个点,她就会一夜之间,悉数回忆起来。
奚苒在大平层住了三年,潜意识自然熟悉万分。
但两人直接所有矛盾、也是在那里产生。
再加上她刚流产,算是小月子,需要人照顾。大平层装修时,留给帮佣的房间不够多,安置不下那些花钱请来的厨子、营养师、家庭医生。但人少了,又怕人照顾不周。
但奚苒这般懵懂怕他,又实在让人觉得难受。
前思后想。
是时候做出抉择。
贺铭遥坐在副驾位,轻声开口:“现在我们回家去。”
奚苒眨了眨眼,“什么家?”
“婚房。”
他言简意赅。
奚苒:“……那个,有件事。”
贺铭遥扭过头,平静地看向她。
奚苒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结婚证可以给我看一下吗?还有,我爸妈的电话,你这边有吗?”
早在数日前,奚苒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了。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并非毫无戒心,只是因为贺铭遥和周远都是熟识面孔,再加上医生诊断,好像没有什么意义特地弄个谎言欺骗她。
奚苒在江城没什么朋友,手机又弄丢了,无人可以求证。也试过给她爸妈打电话,但这几年里,奚父奚母为了运营商套餐价格,都换过手机号。她记得的号码,一概无人接听。
贺铭遥点点头,“回到家给你找。”
“谢谢你。”
她客气地道谢。
贺铭遥拿出自己手机,拨了个号码,将手机递到她手上。
“嘟——嘟——”
响了两声。
那头很快接起来,“小贺?”
是奚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