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俭虽是个吃货,但大清早的吃油荤可没胃口,就这样式的清新小菜倒是更合他胃口。
吃完早饭,谢家大人都去铺子里帮忙去了,剩下谢行俭看家,顺便带两个小侄子。
祥哥儿读了书,很好带,他只需摆出夫子的威严,祥哥儿立马乖乖的回房温书写大字。
唯独贤哥儿还小,粘人精一个,不管他干嘛,小家伙都要跟过来掺一脚。
谢行俭被他扰的心难静下来,索性停了手头上的事,去外面捡了七粒小石子回来。
“贤哥儿。”谢行俭蹲下身盘腿而坐,朝书桌前正玩弄他书本的小屁孩喊道。
贤哥儿循声看向他,圆溜溜的大眼睛天真无邪。
谢行俭扬了扬手中的一把石头。
“小叔叔——”贤哥儿眼睛一亮,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谢行俭找的石子圆润,握在手里一点都不膈人。
眼下入秋,天气越来越冷,为防止小家伙坐地上受凉,他去厨房拿来一个草甸子给小家伙垫着坐。
随后,他耐心的将‘抓石子’的游戏教授给贤哥儿。
五岁大的孩子,一有新奇的玩意,心思便全搁在上头。
谢行俭见贤哥儿玩‘抓石子’,乐的不可开交,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回书桌奋斗前,谢行俭冷下脸不免警告一番,告诫贤哥儿切勿吞咽石子,若是不乖,就没糖果吃。
糖的诱惑威力极大,贤哥儿哆嗦着身子,忙点头说他不乱吃石头。
谢行俭这才放心的继续温书,不过会时不时的看一眼不远处的小家伙,以防出事。
*
谢行俭做县试考集的时候,京城那边,武英侯罗老侯爷与吏部尚书孙之江彻底吵翻了脸。
导火线是罗棠笙命人寄去京城的那本出自新儒的话本,罗老侯爷才翻看了一页就怒不可遏。
立马换上压在箱底好多年没穿的武将盔甲,气呼呼的闯进皇宫去了。
新帝敬元帝得知英武侯进宫的消息,忙推了怀里美人送上唇的酒水,大步去了前殿。
新帝今年二十五,母妃不过是太上皇的一个小小贵妃,只不过他幸运,他娘貌美聪慧,紧紧的抓住了他父皇的心,再者因为太后此生未诞下嫡子,所以才便宜了他这个庶长子上位。
未登基时,他忍辱负重熬了三年太子生涯,每天一睁开眼,他都要庆幸自己还活着。
这种命悬一线、危在旦夕的日子,从他被父皇推上太子之位开始,他一日都不得消停。
好在背后有武英侯的支持。
武英侯罗家虽是前朝武将,但对新梁朝忠心耿耿,如今作为三朝元老的武英侯冒然进宫,必是有大事禀报。
敬元帝越想越心虚,武英侯年迈尚且关心朝事,他身为新帝,不忙着巩固朝政竟然跑去后宫玩乐。
简直羞耻、惭愧!
真·丢脸·新帝端坐在金銮殿,听底下武英侯痛哭斥诉吏部尚书孙之江后,俊脸微微抽搐。
吏部尚书之位是太上皇当年亲自选的人,孙之江虽为权贵子弟,身上却丝毫不沾纨绔气息,因而太上皇才信任他,竭力替他排除异己,当众任命他为吏部一把手。
孙之江这人,瞧着两袖清风,其实不然,背地里鼓动丽太妃之子成王与他作对,当初若不是有武将支持他,如今的皇位之于他而言,都岌岌可危。
眼瞅太上皇顺利退位给他,孙之江一群人立马意识到变了天,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敬元帝原本看在太上皇的面上,想着让孙之江先蹦跶几日,等恩科完毕,他再选些新的血肉添进朝堂,等朝廷稳定,他再耐下心来收拾。
不料,武英侯打碎了平静。
*
“武英侯一事,皇帝是如何处置的?”
宁寿殿里,龙涎香飘渺沁人,太上皇景平帝正闲着无聊,执笔画画,见贴身的服侍小厮小福子进来,抬眼问上一句。
小福子弓着身,“皇上言及孙大人一生功苦,遂不好随意处置,便令其闭门在家,三月不得上朝,又拉出罪魁祸首的那个五品许典仪出来顶罪,一边安抚了武英侯,也不忘敲打敲打孙大人。”
小福子从小就跟在景平帝身边,因景平帝当初是以权相身份篡位登的基,宫里的太监景平帝使唤不惯,于是身为贴身侍卫的小厮小福子跟着进了宫。
小福子不愧叫小福子,命中带福气,虽身为内侍总管,却不是没了根的太监。
前朝后宫,除了皇帝,只剩下女人和侍卫以及太监,小福子身份特殊,既不是守卫的侍从,又不是阉割的假男人,就小福子的身份问题,此事当初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只不过,眼瞅着太上皇他老人家都不介意小福子的身份,自然而然也就没嘴碎的人再咋呼。
小福子回禀完,太上皇的嘴角不禁微微翘起。
“诸多皇子中,自小朕就看中和儿,有狠心,也有恒心,知晓如何平衡朝中势力,虽武英侯对他有恩,但也不会肆意放权,而孙之江沦为成王走狗,在他太子时期多次阻扰他,他也心平气和的对待,这般看来,和儿如今登基,倒也不负朕当初的一番教导。”
说着,太上皇又问道,“今年恩科出的紧急,料想事务繁重,可有出乱子?”
小福子腆着脸笑,“小福子久居宁寿殿,前朝的事,奴才怎知。”
太上皇闻言扶着胡须哈哈大笑。
小福子跟着笑,“不过奴才倒是得了一件趣事。”
见太上皇歇笔看过来,小福子忙道,“南方平阳郡底下有一个县,听说今年科考,整个县的学子都榜上无名,奴才虽没下过场,但也知录取名额是按照学子名额划分,纵使学子们良莠不齐,可也不会一个都中不了……”
小福子话说一半,微抬眼见太上皇皱着眉头,小福子脸色刷的一下煞白,慌忙跪倒在地。
太上皇冷哼,交代小福子细细道来。
如此一番操作,雁平县的这帮学子殊不知糗事竟然传到了京城,等知晓后,个个面如死灰,后悔不迭。
*
旬假结束后,谢行俭、林邵白以及魏席时相约来到清风书肆。
陈叔笑得将三人迎上二楼雅室。
因谢行俭还要与陈叔交接话本事宜,便先去隔壁,留下林邵白与魏席时先坐下讨论县试考集。
陈叔粗略翻看了下谢行俭修改好的话本,咧着嘴赞叹不已。
知道谢行俭还要去隔壁,陈叔合上手稿,长话短说道,“眼下清风的话本生意在雁平县算是站稳脚跟了。”
说着小声问谢行俭,“你可听到最近的传闻没有?”
谢行俭这些天为了考集,像个闺秀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着实不清楚有什么传闻。
他摇摇头。
陈叔一拍桌子,笑的开怀,“新儒书肆昨儿贴了转铺面告示,说是要歇业,连它背后的东家——许家,宅院里的人连夜搬离了雁平县,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行俭诧异,“这不是才从虞县搬过来,怎么又搬走了?”
陈叔翘起二郎腿,娓娓说道,“这许家原只是一个小有钱财的人家罢了,祖上积福,族里才出了个五品京官,谁承想,咱们县呆着的这支许家出了搅家精,愣是写些大逆不道的话本,惹了京城的权贵世家。”
“啧啧,许家那位大人官帽不保的消息一传出,这许家不跑更待何时?难不成等着京城许家杀过来?”
谢行俭唏嘘不已,同支宗族犯事,牵连太深。
京城那位许大人拥有这样惹事纷飞的嫡支亲戚,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谢行俭再一次为他家与谢长忠家断亲感到庆幸,虽还是同姓,但律法面前,谢长忠一家犯事是与他家一点瓜葛都没有的。
说完许家的八卦后,陈叔将上个月的话本分红结了账,一共四十一吊银子。
谢行俭笑得接过,收拾好后去了隔壁雅室。
☆、【67】
雅室内, 林邵白和魏席时将三人整理的县试考集摊开在方桌上。
三人轮换着看, 他们都是经历过县试的人,又翻阅了大量资料,自然摸得清县试出题的套路。
林邵白与魏席时每人各准备了一套县试题, 而谢行俭有心记下了今年的县试题, 再加上他根据藏书楼的资料编纂了一套, 加起来他这次一共就出了两套。
考虑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合力出书, 三人皆是抡起袖子全力以赴,尽所能将他们能想到的考题内容都撸清撸顺。
每一道答案,每一句话,都是经过他们深思熟虑,郑重审慎后才敲定的最终版本。
“一个月出一回,想来应该足够了。”
谢行俭将手稿卷起, 不疾不徐的执笔在纸上写着,下笔如游龙,洋洋洒洒, 十分连贯, 几乎没有停顿。
写完后,他对着墨迹吹了吹, 用砚台压住边角,迎林邵白和魏席时上前观看。
“你们过来看看,这是我根据咱们仨所擅长的领域列出的详略,邵白兄记忆超凡,最适合出帖经题, 不像我和席时,有时看到冷偏的题,还要想一会才忆起来,以防出错,还要翻书检查一遭,实在太耽误时间。”
“是了,谁精通哪部分就专门负责这部分,成果比咱们这样笼统的好。”魏席时非常赞同这点。
林邵白点头,“即是如此,之后的帖经卷都由我来出。”
说着,他谦虚的笑笑,“墨义题虽难不倒我,但终究比不上帖经写起来顺手,若让我单负责帖经这一块,日后轻松很多。”
“那就这么定了!”谢行俭望向魏席时,“我平日看的书杂,墨义和经义这块我比较熟悉,做起来得心应手,不如这块我负责,你觉得怎么样?”
巧合的是,魏席时专长诗赋,一听谢行俭将帖经、墨义以及经义都分出去了,只留下诗赋这一块给他,当即笑得点头。
“好是好,只不过你一个人出墨义和经义两卷,会不会任务过重?你要是抗不过来,记得跟我和邵白兄说啊,我们抽空帮你分担一点。”
谢行俭自然乐意,只不过出考集一事是由他发起,他首当其冲得多干点活,等过一段时间再招揽一二好友帮衬,他肩上的担子也会轻点。
谢行俭将三人的任务分配完毕后,又将刚才讨论的细节一一在纸上记下,只待回去后,三人多研究研究,再用心查漏补缺,于此以来,下一回出题就会避开这些。
因县学还有课业,耽误不得,谢行俭卷起纸张去见了陈叔,陈叔立马喊来雕刻印刷师傅,拿着手稿开始赶工。
*
回到县学后,三人不巧与林教谕正面迎上,林教谕随口问了一句他们干什么去了,谢行俭拱手将出考集的事说了一嘴。
之前他找过林教谕,询问有关藏书楼考卷书籍相关事宜,旁敲侧击的问过林教谕可有兴趣加入出书行列。
只林教谕推辞说县学事务繁忙,当场回绝了他。
此时听谢行俭说去清风书肆交书稿,林教谕诧异道,“才几天的功夫,你就整理出来了?”
“先生见笑,学生一人之力当然完不成,这才找了林邵白和魏席时帮我出了两卷。”谢行俭说完,林、魏两人忙上前一步拱手回应。
林教谕抚着胡须,看了三人一眼,又问出书一事可还顺利。
“今日出的是县试题,相对简单些,学生三人尚且还能应对过去。”
其实依照谢行俭的能力,院试都难不倒他,只是在老师面前,他还是得兜着点,不敢骄傲自满,以防犯了林教谕的忌讳。
林教谕点点头,临走前提了一句,说出书期间若是遇到疑惑,随时可以上门去找他。
谢行俭微愣,随即感激不尽。
不过林教谕再三警告道,“虽说出考集是造福科考读书人的活,但你们千万莫要本末倒置了,可别一心投放在出书上,而忘了自己读书的初衷。”
林教谕说的委婉,他心知谢行俭出书首要是为了赚钱,他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知晓读书耗费银钱,因而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在你们写的书是正经书,我听说最近书肆里盛行话本子!”
说着,语气抬高,略显严厉道,“你们可给老夫当心点,不许插手话本子,这种污秽书籍,赚的是快活钱,若是你们以后入仕被御史大人逮住小辫子,脏的是你们自个的名声。”
谢行俭心虚的点头,不过他接的是润笔的活,想来不会查到他身上。
只是日后行走庙堂,周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务必要小心行事。
谢行俭紧了紧肩上的书箱,心想等出考集一事稳定后,他最好跟陈叔再商量商量,润笔一事他还是不做为好。
林教谕收回意味深长的目光,摆摆手让谢行俭一行人进去。
谢行俭微微一哂,他总感觉林教谕对他起了疑心,难道林教谕已经知道了他与清风书肆的润笔交易?
越多想越容易露出马脚,他摇摇头,索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昂首挺胸,坦坦荡荡的进了学堂教室。
林教谕神色微动,紧盯着谢行俭的后脑勺,好半天才转移视线,跟着走进教室捧着课本端坐上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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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县学两场科考都无一人上榜,县令气的亲自跑到学堂里责骂了教谕们一通,力令县学先生们对底下的学生今后不可懈怠一分,必须严厉管教学子,希冀明年科考中能一雪前耻,切不可再重蹈覆辙,丢尽雁平县的脸。
其实这件笑料发生后,涉事的书生们早已经认识到自身的错误了。
再加上听到近日京城传来的消息,哪里还需要先生们鞭策,各个恨不得日日夜夜手不离书,读书读到废寝忘食,指望着明年卷土重来,一路飞升,好洗一洗身上的脏名。
身边的同窗都在奋发图强的时候,谢行俭也在给自己施压,将徐大人写得书单看完后,他又买了一套算术书籍,正式将学算术搬上了读书日程。
听考过的人说,今年院试覆试中的一文,最后两道大题选考的就是算学。
算学这一门,县学今年没有单独排课,是因为近两年院试的第二场覆试一次没有考过,因此很多人都忽略了算学。
谢行俭作为一个义务教育出生的人,院试的算学题对他来讲不算什么难题,只不过古代有一点不同——科考算学自有一套答题格式,且格式根据题目千变万化,一旦格式出错,即使你答案正确,也拿不到满分,就这一点,难倒了诸多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