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这么一说,东珊越发窘迫,真想咬掉自己舌头,垂下眸子扯着绢羞得抬不起头来。
原本心情沉重的傅恒反倒被东珊的一句四嫂给逗笑了,干咳了一声,他并未多言,只看向自家妹妹,给淑媛打眼色。
四夫人见状,知他焦虑,顺势安排道:“媛媛,你和东珊姑娘在宫里也见过的吧?后山的杏花开得更盛,你们去逛逛也好。”
她和淑媛不怎么相熟啊!怎的让她们一起游玩?东珊最怕与人找话说的尴尬场景,可怜巴巴的望向嫂嫂求助,哪料嫂嫂竟是十分放心,让她尽管去玩儿,待会儿在这儿汇合即可。
看来嫂嫂真拿富察家的人当自己人了,一点儿都不防备。东珊没理由拒绝,只好带着蔷儿一起,随淑媛一道儿游览后山。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着傅恒的计划顺利进行,眼看妹妹与小东子已然走远,傅恒也向四嫂请辞,说是四处转转,待会儿再过来。
索绰络氏只顾着与四夫人唠家常,打好关系,也就没太在意傅恒的去向。
后山的那片杏花林粉薄红轻,柔雅绽蕊,点缀山野,行人两两,吟咏诗句,颂赞山河,不负盎然春景。
淑媛本不擅言辞,见人易生怯,可这一回为了兄长,她愿意主动与东珊说话,好在淑媛对纳兰先生十分敬仰,一说起诗词便口若悬河,竟是停不下来,问了好些关于纳兰先生的事迹。
好在东珊曾听兄长讲述过,今日才能转述给淑媛,倒也没露馅儿。
跟在后方的傅恒那叫一个着急啊!心道我只是让你带人出来而已,小妹你可以功成身退了,怎的还假戏真做,与人攀谈个没完没了?
等不及的傅恒干脆亲自上前,近前时故意撞了妹妹的胳膊一下,淑媛侧眸瞧见兄长那意味深长的警示眼神,这才想起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暗叹自个儿糊涂了,险些误了兄长的大事。
随后淑媛停了话头,没再讨论,只道自个儿有些腹痛,要去登东。
东珊说要陪她去,她却道不必,“我可能会耽误一会子,你且和九哥在此赏景,顺道儿等我也是一样的。”
道罢,淑媛没等她应声便先行一步,东珊看了看走远的淑媛,再看看身边的傅恒,忽觉今日这相遇怕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迎上她那狐疑打量的神色,傅恒难免有些心虚,但面上强自镇定,负而立,
“这么看我作甚?虽然小爷我的确是玉树临风,但你身为姑娘家是不是该收敛些?目光别这么放肆。”
此人永远自我感觉良好,东珊不屑一顾,瞥他一眼,冷哼轻嗤,“玉树临风?勉强算吧!不过这世上英俊的男子多的是,本姑娘我扮男装时也能吸引不少姑娘的注目呢!就你那张脸,我还真不稀罕多瞧,不过是想看看你那颗黑心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来的路上他还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持风度,不要和小女子斤斤计较,但两人才说一句话就又□□味十足,不甘被她针对,傅恒瞠目反嗤,
“我怎么就黑心了?你分明是对我有意见!”
“那你倒是说说你今儿个来此作甚。”为防他扯谎,东珊事先申明,“别告诉我你是来拜菩萨,在庙对菩萨撒谎可是要遭天谴的。”
准备好的说辞被她直接否定,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解释,傅恒这人心直,也懒得再想借口,傲然扬首,干干脆脆地承认,
“就是来找你的,怎么着吧?”
就猜他图谋不轨,现下居然连遮掩都懒得,猖狂得很呐!忆起那次在巷子里被他欺负的情景,东珊至今怀恨在心,一双充满仇视的杏眸紧盯着他,
“找我作甚?这里可是庙宇,你不会又想对我动吧?”
“……”怎么说的他好像是打家劫舍的悍匪一般,都送了两回补品,她居然还没有原谅他,还怀恨在心?傅恒无奈扶额,
“你能不能别这么小人之心?我也是讲理的好吧?”
富察家的小九爷居然跟人讲理?这笑话足够东珊笑一年,“回回一见你,你不是骂我就是打我,居然还好意思说我小人之心?”
被冤枉的傅恒涨红了脸,扬声辩驳,“你这是夸大其词!只准你噎我,就不准我反驳?驳一句就是骂?上回的事我解释过许多次,那是失,再说我只是将你松开,并未推你,怎的就成了打你?你这是冤枉好人!”
瞄他一眼,东珊冷哼嗤笑,“就你也配称作好人?”
东珊一直都看他不顺眼,不论他如何解释,都不可能令她改观,看透这一点,傅恒干脆放弃澄清,
“我知道,在你眼里,只有休如才是好人。”
“你……你居然还跟我提他?”上回两人在巷子里发生争执就是因为鄂容安,当时东珊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未料傅恒今日又重提,怒火复燃的东珊气鼓鼓地瞪着他,暗恨此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然而她这愤恨在傅恒看来却成了另一层意思,一迎上她嫌弃的眼神,他那嚣张的气焰顿时收敛,被满心的愧疚取代,
“我知道这婚事并非你所祈愿的结果,你的心上人不是我,所以你才那么恨我,恨我阻了你的姻缘。”
原本恼火的东珊骤然听到这番话,懵然不解,望向他的眼尽是诧异,“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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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珊,退婚吗?(双更合一)
“说婚事呗!”环顾四周,虽有行人,但都离得远,皆在赏杏花,他这边没什么人,傅恒这才问她对这赐婚是什么态度。
他这话问得着实可笑,“皇上圣旨已下,我的态度重要吗?我敢有意见吗?”
一说起正事,傅恒没再赌气,神色异常郑重,“你若不愿嫁,我可以去向皇后讲明,请求取消婚事。”
闻言,东珊心下一喜,但这喜悦转瞬即逝,只因她很清楚,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你姐姐会答应让你退婚?皇后娘娘能做得了皇上的主?”
这个他还真不敢保证,摸了摸鼻翼,傅恒此刻还怀揣着一丝希望,“总要尝试才知道结果,兴许能成呢?”
听他这语气,似乎并不笃定,看来他也只是随便想想,“那你可有想过,万一不成呢?到时候可就不止你一人挨训,我也会被连累,还有我的兄嫂与亲眷,指不定皆会被皇上问罪,这后果你担得起吗?”
“难道不管不顾,就这么认命成亲?”明显东珊不喜欢他,勉强成了亲,她会开心吗?
这正是傅恒的担忧所在,可这话在东珊听来却变了意味,她不禁在想,傅恒是有多讨厌她,居然冒着被皇上训责的风险都想退婚,她真的有那么差劲儿吗?心下憋屈的东珊不愿占下风,抢先表态,
“虽说我不怎么喜欢你,但我很怂,没胆子跟皇帝叫板,所以这婚约我不打算违抗,你若实在不甘心,尽管去退婚,切记别扯我,若然连累到我的家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这态度着实出乎傅恒的意料,那么倔强的姑娘,遇见不如愿的事,不应该奋力反抗吗?尤其是面对她不喜欢的人,她理该想法子退婚才是,居然无动于衷?
“这么说来,你愿意跟我成亲?”
话也不能这么说,东珊特地纠正道:“不是自愿,而是被迫妥协。”
方才她那警示的眼神意味她根本就没想退婚,鄂容安也不让他退婚,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瞎折腾?
想通这一点之后,傅恒轻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只顾与他掰扯,东珊还没来得及看杏花,正想过去,却感觉到鼻尖一凉,扬首望了望天,再伸出掌去感触,掌心间或有水滴,似乎落雨了。
晨起才出来时还有日头,转瞬即雨,这天儿变得可真快啊!
东珊本想趁着雨势尚小赶紧跑回前殿,却又担心淑媛回来找不到她,最终决定先去附近的十字亭内避避雨,顺带等着淑媛。
将将立定便见傅恒也步入亭,东珊刚瞄他一眼,傅恒就抢先开口,“亭子又不是你家的,还不准我进?”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好吧?这人每回一开口都能准确无误的将话头掐掉,完全无法友好相处,东珊懒得理他,他立在亭口左边,她便立在右边,闲看斜雨润花打柳枝。
地面飞扬的尘土渐渐被雨水打湿,雨势越来越大,附近的人皆来亭避雨,原本宽敞的亭子逐渐变得拥挤,两人间满是窜动的人影,傅恒隔着人群往她那边瞄了一眼,就见有个男子立在她身畔,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而她依旧在看花,浑然不觉。
这般放肆的打量惹得傅恒心下不愈,当即避开人群,自缝隙穿过去,走近之后道了声“借过”,顺势往她身后一站,把那人隔离开来,恰巧挡住身后男子的视线。
正赏着美人的男子骤然被打断,不悦皱眉,挑眉呵斥,“哎---你哪儿冒出来的?没瞧见这儿没位置了吗?挤什么?”
才嗤了声,就见前面那人缓缓回首,睇向他的眸光阴沉如此刻的天幕,声音彻凉,
“管好你的眼珠子,再乱瞄就挖了喂狗!”
忽闻熟悉的身影自背后响起,东珊惊诧回眸,就见傅恒正在训人,明明是四月天,那脸冰得竟像是冬月天一般!
那男子还想回嘴,晃眼瞄见这眼神凌厉的少年身着蜀锦,左襟盘扣上悬着青金石的十八子,便知此人身份不一般,不是他得罪得起的,于是识的住了口,往一边退了几步。
东珊尚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还以为傅恒又仗势欺人,“你怎么对谁都那凶?人招你惹你了?”
现下人多,为保全她的颜面,傅恒不好以正常的声音去解释,微偏头,靠近她附耳低声道:
“他一直在偷看你。”
原是为这个,东珊顿觉尴尬,但又觉得他这反应未免有些过激,“那又碍你什么事?”
先前是无关,如今情况大有不同,傅恒义正言辞道:“你我已有婚约,我岂能容忍旁的男人这么肆无忌惮的看你?”
“……”才刚还说要找皇后退婚,转眼间又默认这婚约,还来管她的事,这人的转变未免太快了些,东珊无言以对,两团红霞悄染双颊,望着被风吹斜,弥漫着层层雾气的雨幕默不作声。
这雨也不晓得何时才停,东珊等得心焦,也不见淑媛,不禁猜测她可能也在某地避雨吧!
被雨浸润过的风透着一股寒凉之气,吹得久了,东珊有些受不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就在此时,撑着伞的图海找到主子,请他先回殿,顺将的另一把伞递给主子。
傅恒接过伞,走下台阶,回首却见东珊仍立在原地不动,似乎没有同行的意思,他一挑眉,勾唇哼笑,
“才刚叫四嫂叫得那么亲热,这会子又把自己当外人?”
被奚落的东珊面颊滚烫,小嘴一扁,恼嗤道:“那是口误,不许再笑我!”
再说她可能真的会生气,傅恒及时住口,招呼道:“走呗!难不成还想等雨停?”
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没有旁的选择,东珊只好提裙下了台阶。
被雨淋过的台阶略湿滑,傅恒抬虚扶了一把,以防她脚下不稳又摔伤。他本是想为她撑伞,她却自然而然的自他接过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