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通话挂断,再次打过来时显示的是视频通话。
他这才心满意足的接了。
她应该在酒店,刚洗完澡,身后的壁灯是一圈暖黄,她素颜,皮肤透白,眼底透着几分憔悴。
“小约他还听话吗?”
“嗯,很听话,刚刚在客厅里看了会电视,现在已经上楼写作业了。”
林望书点头,和他道谢,刚说完,就别开脸打了个哈欠。
他听到声音了,知道她很累,也很困。
叮嘱了一句:“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就挂了电话。
他发现自己真的在变,变了很多。
以前那么自私的他,只顾自己爽,从来不在乎他人感受,现在居然因为心疼,而主动放弃了这次可以看到她,和她说话的机会。
其实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只要能变成可以让林望书接纳的那类人,不管做出怎样的改变,他都愿意。
因为要在家看着林约,所以江丛羡只能让人将佛学大师请到家中,亲自教授。
赵廖说了,他首要的就是得学会压制自己的情绪,这样才会对病情的恢复有帮助。
所以他推荐江丛羡得空了可以多研究下佛学,
大师说了很多,最后才讲到重点。
“学佛首先要戒淫戒欲望……”
江丛羡也没听完,把蒋苑叫过来继续听,自己起身走了。
算了,还是找其他的方法吧。
第四十九章
江丛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活下去的。
他不想死了, 哪怕是一丁点轻生的念头也没了。
赵廖说这是好事。
他从前活的一点也不积极,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活一天算一天, 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
可现在,他似乎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足够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
烟酒也戒了,不必要的应酬也全部推了,每天十点前准时睡觉。
林约平时也起的早, 几乎和他的作息一致。
今天的早餐是烤吐司和荷兰松饼。
都是林约爱吃的。
江丛羡戴着眼镜在看报,偶尔看他一眼。
乖是挺乖, 至少比他姐姐要乖的多。
想起林望书刚住进这里的时候,江丛羡现在都有点头疼。
饭也不肯吃, 还爱和他对着来。
明明是她求着他,反而像是他养了个祖宗。
她不听话,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她骨头越硬, 他就越要给她正正骨。
一来二去, 她吃了不少苦头, 也变的沉默了。
乖是乖顺了, 就是像个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
江丛羡现在挺后悔的,如果那个时候对她好点, 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厌恶他。
至少转圜的余地比现在要大。
江丛羡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劝说自己原谅那段过往的。
他爱林望书, 所以可以不计前嫌。
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哪怕那些阴暗的过去将他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但是他通通可以忘掉的。
他只要一个林望书。
林约见他看着自己,以为脸上有脏东西,便放下手里的刀叉, 在脸上胡乱的摸了摸。
注意到他的动作了,江丛羡把报纸折好放在一旁,轻声问他:“哥哥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知道吗?”
林约点头,一脸认真。
江丛羡看了眼他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松饼,将他盘子拖过来,拿着刀叉替他切好,又重新放回他面前:“有陌生男人去找过姐姐吗?”
他沉吟片刻,看向一旁的蒋苑。
江丛羡又笑:“除了蒋哥哥以外。”
林约摇头:“没了。”
江丛羡松了一口气。
见他没动,他屈指敲了敲桌面:“吃吧,吃完了哥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江丛羡其实没有带小孩的耐心,但他不介意在林约身上多花费些时间。
他是个懂得权衡利弊的人,林约可以带给他太多东西了。
林约安安静静的把那盘松饼吃完,江丛羡亲自开的车。
带他去了靶场。
他这个年纪,正好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也不能总是待在家里,适当的出去走动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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靶场是周虞安开的,花他爸的钱。
周虞安和江丛羡其实勉强能算上朋友,他们是校友,同一所大学毕业。
不光是同一所学校,还是同一个宿舍。
江丛羡是保送来的,成绩好,每年都拿奖学金。
在大学里,成绩好本身就是加分项,再配上一张禁欲系的帅脸,那妥妥就是全校所有女生的梦中情人啊。
周虞安觉得自己大学四年来就是在江丛羡的阴影下度过来的。
甚至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初恋接受他的告白,也是为了能离江丛羡更近一点。
仿佛能够和他说上一句话,短寿十年都无所谓。
但江丛羡这个人,怎么说呢。
他对谁都足够温和,但他又是个特别冷血的人。
会礼貌的接过那些源源不断的追求者送来的礼物,并回以一个温柔的笑。
在她们窃喜的转身离开时,再面不改色的把那些东西扔进垃圾桶里。
幽暗深邃的眼底哪里还有半点笑意。
周虞安觉得他这种行为挺渣的,但又觉得可以理解。
毕竟每天被那么多女孩子骚扰,谁不嫌烦?
……好吧,绝大数的男人应该都不会烦。
但江丛羡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血是冷的,他的心也是。
他们大三的时候,舞蹈系有个跳芭蕾的大一小妹妹,长的跟只白兔似的,软的不行,性格又内向,平时和人说话都总是红着脸。
所以当周虞安得知她跑到男生宿舍楼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江丛羡告白时,才会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这得多喜欢啊,才会这么有勇气。
江丛羡迟迟没给回应,她举着那封情书,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然后他伸手接过,骨节分明的手拿着那封粉色的情书。
小姑娘终于破涕为笑,以为他接受了自己的告白。
结果男人面不改色的把那封情书当着她的面给撕了,他也在笑:“麻烦下次不要再往我的更衣室里放便当了,很臭。”
那天之后,周虞安再也没在学校里看到过她。
听说她生了一场病,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再来学校的时候都是处处避着他们系。
生怕见到江丛羡。
周虞安不认同江丛羡的做法,但他也能理解。
虽然没办法做到换位思考,但指望他有点热心,太难。
多疯狂啊,这个看脸的世界。
毕业以后他们也断断续续的约过几次。
但是最近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所以当周虞安看他还带着一孩子的时候,没忍住,调侃道:“这才多久没见啊,孩子都这么大了?”
江丛羡没理会他的调侃,让他清下场。
靶场生意不错,来射击的人挺多的。
周虞安解下手腕上的护具:“我这场子包一天可不便宜。”
江丛羡似乎懒得和他废话:“快点。“
周虞安点点头:“得嘞,老板大气。”
他冲旁边的服务生招了招手,把人吆喝过来:“把场子清一下,钱全部原价退给他们,会员就多说几声对不起,必要的时候可以挤几滴眼泪装下可怜。”
服务员愣了一下,然后乖乖照做。
林约怕生人,待久了会有应激反应。
场子清完了,工作人员带他去换护具。
靶场是露天的,打靶和射箭都有。
不过周虞安看林约年纪还小,觉得枪对他这个年龄段来说冲击力还是太大了点,于是让人带他去了射击馆。
江丛羡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坐着看了会。
周虞安拿出一盒烟来,递给他一根。
他没要:“戒了。”
周虞安慵懒的姿势变了,坐直了身子,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戒了?”
江丛羡读书那会抽烟抽的凶,也不能说他烟瘾大,在周虞安看来,他完全就是把烟当成了一种寄托。
他有病。
周虞安应该是全校唯一一个知道的。
还是某次通宵回来,睡迷糊了,误把他的抽屉当成了自己的。
一打开,里面除了成条成条的烟,就是各种精神类的药物。
他大概认识一些。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更加肯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这人压根就是一彻头彻尾的疯子。
江丛羡戒了,那他就自己抽,烟才刚点上,他似想到什么,指骨夹着烟,问他:“你那病……”
他淡道:“在治了。”
周虞安点头:“那就好。”
他见过一次江丛羡病发的时候,挺可怕的,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也不算。
其实江丛羡本身就挺疯的,平时顶多就算多了层理智的伪装而已。
病发后,理智彻底崩溃。
暴露本性罢了。
现在回想起来,周虞安还是有些后怕。
所以听到江丛羡说他在治病了,也算是稍微放下了点心。
他其实一直都有治病,但对他来说治病不过是可有可无。
根本就没想过要治好,怎么可能会好好治呢。
耸恿一个想活着的人去死,很难。但劝一个本来就想死的人好好活着,那就更难了。
江丛羡这种“死”了很多年的,更是没办法劝。
压根就没有劝的余地了。
周虞安一直以为江丛羡连二十三岁都活不过去。
可他不光活到了现在,居然还重新露出了点对生活的希望。
他现在的眼里是有光的,不像从前那样,只是一片雾蒙蒙的灰。
周虞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不管是谁,能让你这样,都挺牛逼的。”
江丛羡没说话,喝了口水,眼神看向林约所处的方向。
第一箭就是十环。
周虞安站起身,拍着手过去:“这么厉害啊,以前玩过这个?”
林约有点害怕,身子在抖,下意识的望江丛羡这边看。
后者单手拎着水瓶,坐在椅子上,姿势慵懒随意,长腿微微的岔开,手肘就撑在膝盖上,冲他点了点头。
示意他别怕。
林约这才稍微鼓足了点勇气,但手还是抖的厉害。
周虞安早就看出来了,这孩子和普通孩子不太一样。
“别怕,我是你哥的朋友。”
他扶正了林约的胳膊,将他的手臂往上抬,“姿势不规范都能射中十环,看来你还挺有天赋。”
林约身子缩了下,下意识的和他拉开距离。
周虞安就笑,把烟掐灭,非常自觉的与他拉开距离:“行了,我就不扫你的兴了,你慢慢玩。”
说完他就折返回来了,重新在江丛羡的身旁坐下:“挺聪明的,可惜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江丛羡的语气淡,“他的病能治好。”
周虞安抬眸看着他,乐了:“这么自信?”
“他姐连做梦都是在给他治病。”
周虞安觉得自己从他这平淡无奇的话里听出了点暧昧:“有情况啊。”
江丛羡没理他,又喝了口水。
周虞安也没再开口,两人将安静持续了很久,最后还是周虞安没忍住。
他本身就是一话痨:“江大总裁近来春风得意,法国那边的公司也上市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
周虞安不信:“江总的事业心有多重别人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学没毕业就开始创业,能走到今天这步除了异于常人的脑子,还有把命都豁出去的拼劲。”
江丛羡是真的没有任何打算。
他当初接触这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站的更高,高到可以扳倒林有为。
可现在人都没了,他也没有拼的必要了。
顺其自然吧。
“最大的打算就是先把我这条烂命留下来,然后陪着我喜欢我的人。”
周虞安微挑了眉,眼底划过一抹不可思议:“嗬,冷血动物都能动情?”
江丛羡自嘲的笑了笑:“可不嘛,冷血动物都能动情。”
至少现在,此刻,他是想好好活着的。
可人生就是这样,你这辈子苦了开头,接下来的人生就都是苦的。
刚看到点希望的苗头,就会毫不留情的给你掐灭,一点光也不肯给你留。
后来的江丛羡,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第五十章
林望书原本只打算在纽约待三天, 演出结束的第二天就回去。
可惜因为发生了点意外,所以推迟了几天。
她差点被猥亵,在回酒店的路上被人跟踪。
那十分钟里, 她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死过一遍。
很可怕,她怕的要命,全身都在抖。
包就在肩上挂着,她小心翼翼的去拿手机。
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的跟着她, 她走一步,后面的男人走两步。
巷子里太黑了, 没有光,也没有人, 甚至连其他声响也没有。
有的只是不断逼近的呼吸声,浑浊,沉重。
在林望书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这个晚上的时候, 是盛凛出现在她面前。
他给她打电话, 无人接通, 因为担心便下来找她。
附近都找遍了, 最后才找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