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是一路跑来的,气还没喘顺, 衬衫上全是汗。
人们总会把险境中看到的第一个人当成救世主, 林望书绷紧的神经终于彻底断开。
她哭了很久。
盛凛抱着她,一直安抚着:“别怕,已经没事了,我会保护你的。”
和江丛羡开视频的那天晚上, 她在盛凛的陪同下去警局报了案。
那个人也承认了,自己看林望书长的好看,又是一个人,便起了歹心。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演出很顺利。
林望书这个名字,也成功被人记下。
夸赞她琴声的同时,还夸她长的美,很有中国特色的娴静温婉。
她光是安静的坐在那里,拉奏大提琴,就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了。
盛凛是个成熟内敛的人,他很会洞察人的内心。
所以哪怕林望书表现的再淡然,可他知道,她没从那天晚上的阴影里走出来。
于是他便将返程日期推迟了一天,在酒店陪她。
她很安静,也不说话。
看电视是她打发时间的唯一方式。
盛凛就陪着她一起看。
偶尔看着看着她就会发呆。
眼神没什么焦点的看着某一处。
她的确很坚强,受伤了也不会喊痛的那种坚强。
可当你被一个人夸坚强的时候,就说明你已经遭受过苦难,或是正在遭受。
如果你幸福,你压根就不需要坚强。
盛凛身形微动,离她近了一些,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林望书,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温柔的人甚至连说出来的话都是温柔的。
听到他的声音,林望书突然想到了羽毛。
很柔软,沿着心脏一点一点的剐蹭。
会痒,但是不会痛。
她不爱盛凛,她自己也很清楚。
但很多事情不需要爱。
你减肥时顿顿吃黄瓜能证明你爱吃黄瓜吗?
当然不能,但合适啊。
你想减肥,黄瓜正好热量低。
所以你离不开它。
就像林望书,安全感对她来说比爱重要太多了。
她应该和盛凛在一起的。
可隔着他的那张脸,她好像看见了自己内心里的一点残留物。
想点头的,可是又动摇了。
盛凛笑容温和,替她把垂落下来,挡住眼睛的头发重新挽在耳后:“你不用有压力,我知道你现在还不喜欢我,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等的,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可以一直等下去,等到你愿意接纳我,让我成为你人生中的一部分,让我保护你的那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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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林望书没怎么睡,以至于上了返程的飞机后,她终于压不住睡意。
她是一路睡回国内的。
盛凛先开车送她回了家,给她煮了一碗面以后才离开。
下午还有一个采访,他得先过去。
看了眼收拾行李箱的林望书,他想了想,又说:“你不用急着拒绝我,什么时候愿意给我回应都可以。”
“或者,我不介意被你利用的,你不是想摆脱那位江先生吗,如果他知道我们再一起了,肯定不会再纠缠你了。”
林望书垂眸,看着手里的化妆包发呆。
还是没有等到答复,盛凛牵动唇角,扯出一抹带着苦涩的笑:“那我先走了。”
门打开,又关上。
林望书逐渐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
是贫血的反应。
她太瘦了,应该多吃点的。
窗户是刚才盛凛打开的,说是给家里通通风,桌上那碗面还冒着热气。
很香,有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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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约是被蒋苑送回来的,原本江丛羡要亲自送,顺便看一眼林望书。
这些天他一直梦到她。
各种形形色色稀奇古怪的梦。
睡眠还是得靠药物辅助才能暂时正常,发病也是不间断的。
先前的确有半个月没发病,可最近又开始了。
他一发病就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像是一头暴戾的狮子。
什么都砸,有什么砸什么。
他远比他们想的还要痛苦。
尤其是当清醒时,看着那满地的狼藉,就会陷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为什么呢,为什么得病的会是他,为什么这么努力的想要好好活下去,可还是不得安宁。
那种自卑和挫败糅杂在一起,江丛羡从前没有过这种感觉。
是遇到林望书以后,想和她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以后,才开始的。
没有希望的时候,再怎样折腾都不会失望。
可现在不同了。
他得好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林望书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时候。
所以他得活下去的。
今天是他去复查的日子。
蒋苑打开车门 ,让林约先下车,然后才探进去半个身子,替他把装好的衣服和书包拎出来。
东西重,他提着轻松,但林望书就未必了。
所以他把东西先拿进屋,然后才离开。
林望书叫住他,道过谢后递给他一瓶水,她面露愧色:“家里也没其他喝的了。”
蒋苑伸手接过:“那我先走了。”
在他开门离开前,林约走过去扯他的袖子:“明天还来接我吗?”
蒋苑看一眼他,又看一眼林望书,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林约孤僻,难得有想去的地方,林望书自然不会阻止。
她点头:“麻烦您了。”
蒋苑摇头:“不麻烦。”
他走后,林望书犹豫了一会,走到林约面前,温声询问他:“小约想要多一个人照顾你吗?”
林约有片刻的愣住,不太能理解林望书话里的意思。
林望书只能更加直接的和他解释一遍:“就是,姐姐给你找个姐夫好不好,你之前见过的,那个个子很高的盛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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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廖看着江丛羡那堆检查结果,有些不可置信的戴上眼镜,又重新看了一遍,生怕遗漏掉哪些细节:“居然真的听话好好治病了,难得啊。”
他都病了这么多年了,一直以来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江丛羡这人吧,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
他很聪明,IQ很高,只要是他想做的,就没有做不到的。
可他不想做的东西太多了,治病就是其中之一。
做为他的主治医生,赵廖每天苦口婆心的劝。
他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但自己做为医生,还是得讲究医德的。
所以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江丛羡在他面前,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
他是自己的病人,自己得对他负责。
但没用,人家压根不听。
连死都不怕的人,你哪怕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足以让他对这个人间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可谁知道他居然自己想通了。
想活下来了。
多好。
赵廖一边给他打印药单一边给他减少药物的剂量:“是因为林望书那个丫头吧?”
江丛羡没开口,只是听到这个名字时,脸色柔和了些。
以往赵廖在他脸上是看不到这种鲜活的表情的。
赵廖有点欣慰,又有点唏嘘。
这得是有多喜欢啊,才会甘愿把那么多年的恨都放下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苦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一双手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了。
从医院离开,外面下起了雪。
街上有不少卖花的小贩,或摆着地毯,或挎着花篮四处叫卖。
今天好像是个什么节日,现在的年轻人,不管什么节日都能当成情人节来过。
很矫情不是吗。
挎着花篮的女人一眼就看到了他,出众的外在不论是在多么喧闹地方,总是能一眼就吸引住别人的注意力。
她是大学生勤工俭学,圣诞节出来卖花赚学费。
可此刻,她突然不那么想卖花了。
红着一张脸过来,想和他搭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男人看上去并不好接近,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随意搭了一件深灰色的休闲外套。
西裤之下的长腿修长笔直,甚至能看见黑色袜子勾勒出脚踝线条。
连手臂血管都是性感的。
想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却又不敢表现的太直接,于是只能轻声询问:“先生买花吗,可以送给女朋友的。”
话说完,她安静的等了一会。
希望他说出那句“我没有女朋友”
可他盯着花看了一会,和这寒风一样冷的眼眸增添几抹暖意,他拿出钱夹:“我全要了。”
虽然失落于他有女朋友这件事,但又忍不住羡慕,能让他露出这种神情的女孩子,应该也是特别优秀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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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开车回家的,可开着开着路就逐渐陌生了。
不是回家的路。
车停在林望书家楼下的小区,他看了眼副驾驶上的花。
垂眸无声的笑了一下。
什么时候他居然也变成了这么矫情的人。
拿着花下车,刚要给林望书发消息,就看到了背着书包拿门禁卡的林约。
后者脚步轻快的跑过来:“哥哥。”
江丛羡摸了摸他的脑袋:“姐姐呢?”
林约说:“在后面。”
江丛羡点头,语气温和:“你先上去,哥哥有话要和姐姐说。”
他下意识的把花藏在身后,却被自己的举动弄的愣怔片刻。
挺蠢的。
林约听话的点头,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告诉她:“盛哥哥过来了。”
盛哥哥?
江丛羡眉头微皱,脸色不太好看:“盛凛?”
“嗯。”
林约告诉他,“姐姐说,要让盛哥哥当我的姐夫。”
花掉了。
第五十一章 【二更
盛凛这次过来, 是要和她说一些关于演出上的事。
其实电话里就可以说,但出于私心,他还是亲自过来了。
“是那边主动找来的, 他们看中了你的天赋和灵气。”
个人演出,对她们这种还在校园里的学生的确是天大的好机会。
林望书自然也不例外。
接过盛凛递过来的名片,指腹扫过上面那串号码。
如果不是江丛羡的出现,她可能还沉浸梦想终于得以实现的喜悦当中。
他好像把什么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离的太远了,林望书没看清。
唯一看见的, 是他转身时,那一抹清冷疏离的眼神。
还有他嘴角叼着的烟。
林望书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既陌生, 又熟悉。
他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虚伪,冷血,就算有人死在他面前了, 他也能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这样的江丛羡, 才应该是真实的。
雪, 下的更大了一点。
他也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 头发,肩上, 落满了一片白。
抽着烟从他们身旁走过。
没说话, 就只是抽着烟。
林望书没动,直到他走远了,才回头看了一眼。
四周都是一片刺眼的白,他脚步不是很稳, 偶尔会踉跄一下,然后重新站稳。
看上去很正常,没什么异样。
他还是他,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江丛羡。
很公平,又很不公平。
他让她难过,所以她也让他难过。
可为什么,她父亲折磨他,她也折磨他。
江丛羡觉得自己上辈子应该是杀了他们全家,所以他们这辈子才会来找他索命。
他其实也没多难过。
也不是没想过,如果林望书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了,他该怎么办。
可能会痛不欲生,也可能会嫉妒。
甚至于还想过,大不了去当她的小三。
再过激点,可能会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
可真到了这一天,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很平静,平静到可以面不改色的从他们面前离开。
他本来就不是顺风顺水长大,从小到大经历过的,哪一件不比现在严重。
为了一个女人,的确不至于,也不值得。
恋爱至上,那是傻逼才会有的思想。
他又不是一个傻逼。
等到真的想通了,才会觉得之前的自己有多可笑。
江丛羡想,他要什么女人没有,犯不着去求一个眼里没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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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林望书很不安。
她不清楚自己这份不安到底来自于哪里,但心脏跳动的频率和往常比起来,频率杂乱。
这几天气温降的更厉害,因为大雪到处都在堵车,楼下的马路上时不时就有汽车的鸣笛声传来。
那份不安持续了很多天,一直到蒋苑的电话打过来。
罕见的,一向冷静自持的他语气慌乱:“林小姐,请问您最近见过羡哥吗?”
林望书想了一下:“见过的,三天前。”
察觉到蒋苑话里的不对劲,她沉默片刻,问他:“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羡哥三天没回家,电话也不接。”
以前他也不是没有突然消失的时候。
但三天不接电话这点就很可疑。
也没关机,就是不接。
有时候是一直响到自动中断,有时是响几声就挂了。
蒋苑不担心他是被绑架。
只是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求林望书:“可以麻烦您帮我找一下他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人,林望书突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