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住了。
瑶英脸上露出心愿得逞的笑容,用一种做坏事的俏皮语气说:“我早就想摸一下了……”
昙摩罗伽回过神,捏紧了佛珠。
被她的手指轻柔磨蹭的地方仿佛有电流窜动,一种陌生的、他从未经历过的情潮涌了上来,火烧一样,浑身发热。
粉融香雪依偎在他怀中,软成一汪春水。
下一刻,昙摩罗伽大脑一片空白。
一双手按着他的脖颈,让他低头,怀中的她坐直身,乌溜溜的眼睛水光弥漫,接着,温软的、鲜润的,比刺蜜还要柔软细腻的唇在他的脑袋上蹭了过去。
短短一瞬间,电光火石,快得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可那轻柔的触感却久久停留在他脑海里,一遍遍重复。
昙摩罗伽纹丝不动,袈裟下肌肉紧绷,只有在练习功法之时才会出现的血气翻腾在全身游走。
她身上的幽香愈发浓郁,一缕一缕沁入。
他屏住呼吸,闭目了许久,默念经文,再睁开眼时,眼底波澜汹涌,抬手握住瑶英的手,另一只手护着她的后颈,抱着她倒在绒毯上。
瑶英意识朦胧,轻轻地惊呼一声,看着他朝自己压了下来。
昙摩罗伽背对着灯烛,脸上神情模糊,一双碧眸暗芒翻涌。
她呆呆地眨眨眼睛,没有挣扎。
他微冷的气息扑在她脸上,一只手撑在她脸颊旁,眸色深沉冰冷。
“公主从哪里听说的双修之术?”
瑶英呆了一呆,眼睛睁大。
昙摩罗伽闭了闭眼睛,平复下来,问:“公主想用这个法子来为我疗伤?”
他声音暗哑。
瑶英眼神迷离,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委屈。
昙摩罗伽沉默不语,抱起瑶英,起身出屋,长袖轻扫,带起的细风扑灭房中的灯烛、熏香。
瑶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缩在他怀中。他身上发僵,抱着她送到另一间空置的内室榻上,扯起锦被裹住她,转过身背对着她,定定神,探出两指为她诊脉。
她身上没有任何异常。
昙摩罗伽眉头皱着,走出内室,叫来缘觉:“把房里所有熏香,蜡烛,药草全都撤下去,这两天添置了什么陈设摆件,也都撤去。”
缘觉一头雾水,应喏照办。
昙摩罗伽回到屋中,在冷水里绞干一条帕子,给瑶英擦脸。
曼达公主精通香料药物,一定在她的酒里加了什么东西,和他房中的香料、药草融合,会激发起效用,她回房以后才会这么反常。
瑶英迷迷糊糊的,想到他刚才双眼凝视自己的模样,“法师生气了?”
醉中的她格外孩子气,嘴巴嘟着,带了几分委屈。
她本该如此,嬉笑嗔怒,无所顾忌。
昙摩罗伽坐在榻边,倒了一碗水喂她喝下。
“没有。”
他轻声道。
瑶英身上一阵阵燥热,忍不住掀开锦被,昙摩罗伽按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耐心地用冰帕为她擦拭。
他身上微凉,她靠着他,感觉舒服了点。
“双修之法是曼达公主教你的?”
他忽地问。
瑶英心虚地反问:“法师怎么知道是她?”
昙摩罗伽扫一眼榻边。
瑶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尊铜像和几册画册摆在榻边地毯上。
她眨眨眼睛,笑了笑,她昨晚出于好奇,研究了一下画册上的内容,然后藏了起来,打算让亲兵拿去卖了……没想到居然被昙摩罗伽发现了。
“这些东西是无稽之谈……”昙摩罗伽抱着她,温和地道,“此法只是一些教派的渡己之法,没有疗伤之效,也不能强身健体。”
瑶英一笑,拽着他的袖摆:“我知道……”
昙摩罗伽看着她:“那公主为什么要去问蒙达提婆?”
瑶英仰着红扑扑的脸看他:“我知道没用……不过找蒙达提婆确认一下,我能安心点。万一天竺真有什么秘法呢?法师修炼的功法本来就是从天竺传过来的……”
昙摩罗伽手里的帕子擦过她的脸颊,手指碰到她娇软的唇。
她轻轻颤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如果蒙达提婆说这个法子有用,她肯定愿意为他牺牲,她来王庭就是为了治好他的病,让他没有遗憾。
瑶英在他怀里扭动:“罗伽……”
迷迷糊糊时叫他的名字,撒娇般的嗓音。
昙摩罗伽手指轻颤。
“画册上的那段经文真的没用吗?”
瑶英带着希望问,她昨晚研究画册的时候发现那些经文好像是内功心法,他是习武之人,应该能看出门道。
昙摩罗伽斩钉截铁地说:“没用。”
瑶英蹙眉,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如果有用就好了……”
昙摩罗伽眉头紧皱,撒开帕子,双手握住瑶英的肩膀,和她对视。
“有用的话,公主就把自己当成药?”
瑶英点点头,“只要能帮上法师……”
语气理所当然。
昙摩罗伽脸色微沉。
“假如我病好了以后,不需要公主了呢?”
瑶英一脸平静:“那我就离开,以后不来打扰法师。”
昙摩罗伽眸中波澜起伏。
她回答得这么自然,一定在心里想过很多次。
瑶英轻笑,抬手捏捏他的脸,“法师,不要紧的,我不在意这些……”
昙摩罗伽沉声问:“为什么不在意?”
瑶英想了想,粲然一笑:“因为那个人是罗伽啊!”
昙摩罗伽半晌不语,碧眸凝望着她。
“经文上说,与其克制欲念,不如去得到它,实现它,得到的那一刻,欲念如日出雪融,对欲念的执着自然就消失了……”
瑶英晃了晃脑袋,断断续续地说,“罗伽是得道高僧……一时为情所困,以后会想通的……他是佛子,不能还俗……这些我都知道……他能放下,我就陪他一起面对世人的责骂。他放不下,我就离开。能陪他走一段路,我没什么遗憾……以后,我会遇上其他人……”
昙摩罗伽瞳孔翕张,握着瑶英肩膀的手收紧了些。
“我在意。”
他轻轻地道。
瑶英怔住。
昙摩罗伽放开她,扶她躺下,拨开她额前乱发,继续为她擦拭。
她不在意,其他人也不在意,毕娑他们说,只要他不公开破戒的事,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他在意。
“而且,这种办法不适合我。”
瑶英怔怔地看着他。
昙摩罗伽低头,一字一字地道:“公主,得到并不能化开执着。”
如果他选择遵从自己的欲念,不会像经文上说的那样大彻大悟,只会更加执着,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所以,他不能碰她。
现在的他给不了她任何保证。
他为瑶英盖好锦被:“以后别想这些了……不管是双修之法,还是化解我心病的事……”
她只要好好的,就是他最好的药。
瑶英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昙摩罗伽守着她,看她沉沉睡去,又看了一下她的脉象,目光落到她脸上。
她双眉略皱,面庞浅晕氤氲,双唇红润。
这双唇印在他头上的时候,比最精美的丝绸还要柔软细滑。
方才那股陌生的冲动又涌动起来。
昙摩罗伽握紧佛珠,转身离开,叫来亲兵吩咐了几句,去了静室,打坐调息。
……
夜晚寒凉,屋中没有点灯,风从罅隙吹进来,帐幔轻晃,暗影浮动。
昙摩罗伽盘坐在佛像前,身上渐渐出了汗,额边密密麻麻爬满汗水。
一缕清风扬起帐幔,幽香阵阵。
脚步声靠近,繁复的裙琚扫过地面,窸窸窣窣响,一道倩影停在他面前,微微俯身,曲线玲珑,柔软雪腻的双臂搭在他肩上。
“法师……”
她轻声唤他,语气娇柔。
昙摩罗伽闭着眼睛。
她有些委屈,坐在他身上,娇软的身躯贴着他的袈裟扭动。
昙摩罗伽睁开眼睛,眼角微微发红。
怀中的人醉意朦胧,艳若桃花,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折腾了半天没坐稳。
他闭了闭眼睛,抱住她,四臂相拥,身体交缠。
极乐仙境,七宝池中,一枝莲花娇艳婀娜,在风中轻轻摇曳。
他踏入池中,伸手触碰白莲。
层层叠叠的花瓣在清风中一层一层舒展开,露出娇嫩的花蕊,光华大放。
风声琳琅,雨露降下,莲花在风雨中轻轻颤动,花瓣朵朵飘下,似有不胜之状。
日光和阴影相合,怀中的人羊脂般滑腻的肌肤渗出晶莹的汗珠,鬓发透湿,紧贴在脸上。
昙摩罗伽颤抖着抱紧她。
……
风吹毡帘轻响。
静室内,昙摩罗伽缓缓睁开眼睛,取下腕上佛珠,双手合十,诵戒懺悔。
一切皆是他的邪念,和梦中的她无关。
☆、打架
第二天早上, 瑶英醒过来的时候,揉揉自己的脑袋, 出神了片刻。
昨晚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一一闪现。
她摸了罗伽的光头, 还亲了。
触感和她想象的差不多,茸茸的, 掌心蹭过去,酥酥麻麻。
水晶帘下光影晃动,一道挺拔的身影走进内室, 逆着光,绛红袈裟镀了一层光华,看起来庄严圣洁。
四目相对。
瑶英想起昨晚抱着亲他头顶的情景,有些心虚。
昙摩罗伽走到榻边,手里端了一碗温热的药汤, 问:“头疼不疼?”
语气温和。
“不疼。”
瑶英摇摇头, 轻声答, 视线总忍不住往他脑袋上溜。
昨晚就亲了一下。
昙摩罗伽抬眸,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喉结上下动了一下, 挪开视线,手里的碗往前一递。
“喝了。”
他声音暗哑。
瑶英接过碗闻了闻, 一股酸甜香气, 喝下肚,顿觉神清气爽。
昙摩罗伽看着她喝完,接了碗, 起身出去了。
瑶英看着他的背影,嘴角轻翘,看来他昨晚没生气。
她起身下地,梳洗了一番,写了封信让亲兵送到李仲虔那里去,昨晚宴席上她和李仲虔讨论了一会儿海都阿陵的事,当时人多口杂,不好详谈。
天竺医官忽然找了过来,面色惊惶。
“公主殿下,曼达公主被看押起来了!”
天竺医官现在是蒙达提婆的助手,此次也随行来了王庭。
“什么时候的事?谁下的令?”
医官道:“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有人手持密令去了驿馆,应该是佛子下的诏令。”
瑶英嘴角轻轻抽了抽,她还以为昙摩罗伽没生气,没想到他大半夜就派人把曼达公主关押了。
她安抚医官几句,去找昙摩罗伽。
蒙达提婆正在为昙摩罗伽敷药,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等着蒙达提婆出来,立刻进去。
屋中一股刺鼻的药味,水气弥漫。
她拨开珠帘,看清屋中情景,怔了怔。
昙摩罗伽靠坐在书案前,袈裟半脱,赤着上身,肌肉紧绷,肩背密密麻麻爬满汗珠,面色苍白,神情痛苦。
清晨他还端药给她喝,一转眼,他成了这样。
瑶英咬了咬唇。
毕娑在一旁拧帕子,看到她进来,眼珠一转,默默退了出去。
瑶英眉头轻蹙,走到书案旁坐下,拿起帕子。
“今天又换了一种药?”
蒙达提婆这些天试了几种新药方,之前几次昙摩罗伽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昙摩罗伽没有回答,眉心紧皱,眸光冰冷。
瑶英直起身,手里的帕子按在他汗水淋漓的肩上,还没动作,他身上更加紧绷,血管青筋暴起,周身杀气隐隐浮动。
他是昙摩罗伽的时候绝不会运功,最近他有些控制不住功法的迹象,还没运功就会真气涌动。
蒙达提婆说,再不想办法,他可能会走火入魔。
想到昙摩罗伽的结局,瑶英心中酸涩,看着他冰冷的碧眸,没有退开,帕子轻柔地擦拭他裸露的肩和背。
她低头专心地为他擦拭,呼吸洒在他胸前和肩头,手指拂过他裸露的肌肤。
湿黏黏的,温软。
昙摩罗伽身上震颤,汗珠滚动,按住瑶英的手。
“我自己来。”
他道,嗓音沙哑。
“别动,我帮你。”
瑶英拨开他的手,继续帮他擦拭。
昙摩罗伽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发顶,闭了闭眼睛,不动了。
瑶英帮他擦完身,看他脸色比方才好了点,洗了手,倒了碗水给他喝。
他喝了口水,喉结滚动,扯起褪到腰间的袈裟穿上,拿起佛珠戴在腕上,展开一本经文。
瑶英长舒一口气,跪坐在他身前,“法师把曼达公主关押起来了?”
昙摩罗伽颔首。
瑶英哭笑不得:“因为她和我说了双修的事?”
昙摩罗伽看着经文,道:“她昨晚让你喝了青花酒。”
瑶英一愣,“不错,她请我喝了青花酒……这酒有什么问题吗?”
昨天的宴会上,她和曼达公主都喝了葡萄酒,后来回来的路上又和曼达公主饮了几杯酒,慢慢有些醉了。昨晚她是有点迷糊,比平时任性,但神智还是清楚的,离开宴会时她思路清晰,还和李仲虔讨论了很久海都阿陵的事,直到回到庭院以后,整个人放松下来,醉意才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