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英正在吃茶,听了这话,差点被呛着。
曼达公主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道:“我这次亲自来王庭,除了当面向公主道谢,找公主讨要些画纱,还有一件事,就是帮公主完成心愿!”
说着话,两手一拍。
侍从抬着箱子上前,打开箱盖。
她随手拿起一卷册子,展开来,指着画上以各种姿势搂抱亲热的男女,“公主,这些宝物我还有很多,我特意派人回毗罗摩罗搜寻了更多宝册宝像,全都带来王庭了,公主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略施小计,肯定能和佛子共享云雨。”
瑶英扫一眼左右。
红着脸的亲兵和胡商退了出去。
曼达公主把册子翻得哗啦啦作响:“公主,我看得出来,佛子对你有意,一个男人一旦动了意,肯定会动其他念头,再烧把火,你就可以得手了。”
“你找一个机会,遣走其他人,穿上纱裙,拿着册子去请教佛子,记住,要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曼达公主笑得意味深长。
文昭公主颜如舜华,身姿玲珑,顾盼间既灵动纯真又妩媚,只要一道眼波流转,便有种难以描绘的韵味,她站在这里,别人眼中就只有她。
“佛子有反应的时候,公主要凑上去,问,法师,您为什么不看我?”
“佛子不答话,公主就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身上……”
“法师,你摸摸我……”
瑶英眼皮轻轻抽了抽,拦住越说越下流的曼达公主,“王妃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些宝物王妃自己留着罢。”
曼达公主放下册子:“公主为我完成心愿,我也想为公主做点什么。”
瑶英笑着摇头:“我和王妃结盟,王妃只需要保护商队就够了。”
曼达公主眼珠转了转,道:“公主如此美貌,又会那些幻术,不必我来教公主,只要肯花心思,佛子早就是公主的裙下之臣……公主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假如那些文昭公主勾引佛子的传说是真的,她不信佛子能忍着不碰公主!
瑶英笑了笑。
昙摩罗伽是王庭的君主,肩上的责任太重,无论他选择什么,她都不会逼迫他,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蒙达提婆能不能治好他。
“王妃有没有其他的事?”
她问。
见她不为所动,曼达公主眯了眯眼睛,只能终止勾引佛子的话题,“听说公主在求医,我问过医官,他不肯说,他是不是没治好公主的病?”
瑶英淡淡地道:“旧疾难愈。”
“这回医官和我一起来了王庭,路上他经常和蒙达提婆探讨药方,公主若要差遣他,派个人传话就行了。”
瑶英谢过曼达公主。
曼达公主若有所思,“蒙达提婆和医官讨论的病症,我以前听说过。”
瑶英撩起眼皮。
曼达公主道:“我知道一道秘法,可以一试,这道秘法只在毗罗摩罗流传,我是寺庙圣女,所以见过。蒙达提婆的药方如果没用,公主可以试试我的这道秘法。”
瑶英将信将疑:“什么秘法?”
曼达公主一拍手,叫来侍从,找出几卷精美的书册,递给瑶英。
“这些是我从寺庙偷出来的秘法,我感激公主,才会告诉公主这个秘密。”
瑶英展开书册,只看了几眼,立刻掩上。
曼达公主神情严肃:“我不是在和公主说笑,这真的是我从寺庙偷出来的秘法,寺里的僧人就是用这种功法修炼的,公主一定要收下。”
瑶英嘴角一咧。
曼达公主想起另一件事情,道:“对了,公主让我留意北戎的海都阿陵,他没有经过马鲁国,我听国王说,他可能逃去萨末鞬了。”
瑶英醒过神,眉头皱起。
瓦罕可汗曾经派人去经营萨末鞬,海都阿陵应该是逃去那里找帮手了。
……
与此同时。
毕娑领着蒙达提婆去休息,昙摩罗伽回到庭院。
瑶英的亲兵不在。
他站在门廊前,眉头轻皱。
缘觉道:“王,公主去见马鲁国的使者了,公主代表魏朝和马鲁国恢复了邦交。”
昙摩罗伽脸色淡淡的,“巴米尔有没有跟着去?”
他听蒙达提婆说了马鲁国使团的事。
“去了。”
昙摩罗伽转身进屋,视线扫过长案旁的几案,停了一停。
几案上的铜瓶里插了一枝半开的雪莲花。
他的房里很少摆放供花。
缘觉忙赔罪:“王,这枝花是公主带回来的,放在外面,我怕花晒蔫了,先搬进屋里放着……”
他说着话,抱起铜瓶,想把花挪出去。
“不必挪动。”
昙摩罗伽忽地道。
缘觉一怔,挠挠脑袋,把铜瓶放了回去。
昙摩罗伽坐下,取出袖子里的信放好,眼帘抬起,看着铜瓶里的雪莲,出了一会儿神。
她回来的时候让亲兵帮她保管一样东西,藏藏掖掖的不想让他看见,他没有多看。
原来是一朵花。
她逛市坊的时候,不断有年轻郎君向她赠送花朵,她一朵都没收。
昙摩罗伽抬起手,指尖轻触雪莲花瓣。
丝丝冰凉。
瑶英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屋里亮着灯,昙摩罗伽还没睡,蒙达提婆过来亲自为他敷药。
瑶英坐在一边看着,眉头轻蹙,神情忧虑,等蒙达提婆出去,立刻上前,为昙摩罗伽盖好被子。
“法师,觉得好点了吗?”
她柔声问。
昙摩罗伽看着她,点点头:“好点了,公主早点安置。”
瑶英露出一丝笑容,等他闭上眼睛,起身出去,和蒙达提婆站在廊前说话。
昙摩罗伽疲累,一觉睡醒,发现她还没回房,正要起身,吱嘎一声,门被推开,她蹑手蹑脚走进屋,点了一盏灯,不知道在外间忙活什么,窸窸窣窣一片响动。
他重又躺下,等了一会儿,她回到内室,在隔间榻上睡了。
第二天早上,蒙达提婆为昙摩罗伽敷药的时候,神情略有些古怪。
昙摩罗伽问:“公主昨天和你说什么了?”
蒙达提婆想了想,如实地道:“公主问我,在天竺一些教派内流传的双修之法是真有其事,还是别人的夸大和杜撰。”
一旁的毕娑瞪大了眼睛,还没开口,昙摩罗伽已经朝他看了过来,两道目光严厉冰冷。
毕娑冷汗涔涔,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王,我没和公主提起过这事!”
此前早就有天竺僧人向昙摩罗伽提议过这种强身健体的法子,还献上好几本经书,说只要按着上面的办法找年轻少女修炼,病痛全消,延年益寿,昙摩罗伽没有理会。
瑶英回王庭后,毕娑想起那个僧人的建议,隐晦地提起过,被昙摩罗伽断然驳回,他哪敢和公主提啊?
昙摩罗伽神色沉凝,叫来缘觉。
“公主呢?”
“公主去驿馆了,今天马鲁国王妃设宴招待卫国公和公主……”
昙摩罗伽眸光深沉。
“等公主回来,让她立刻来见我。”
直到天黑,瑶英还没回庭院,缘觉点起各处的灯烛,在廊前守了两个多时辰,挨着花墙打瞌睡,忽然听到车马响声,连忙打起精神。
廊前人影晃动,亲兵簇拥着瑶英回来了,她身上罩了件披风,戴了兜帽,脸藏在兜帽里,看不清面容。
缘觉迎上前:“公主,王等着您。”
瑶英脚步虚浮,轻轻地嗯一声,示意亲兵散去,回到内室。
昙摩罗伽坐在灯前看佛经,早就听到外面的响动,放下手里的经卷,抬起头:“公主……”
一句话还没说完,香风细细,一缕清甜的幽香钻入他的肺腑。
瑶英跌坐在长案前,脱下披风,抬起脸看着他,兜帽滑落,一双眸子湿漉漉的,“法师怎么还没睡?”
烛火照耀,她微红的脸透着淡淡的嫣红,双唇润泽。
昙摩罗伽半晌没作声。
☆、忏悔
瑶英醉了, 醉得迷迷糊糊的。
高昌使团带来洿林和八风谷的葡萄酒,宴会上马鲁国和魏朝交换国书, 曼达公主灌了她几杯酒。
李仲虔管得严, 她只喝了几杯,路上不觉得什么, 进了内室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脑袋更昏沉了, 可能是这几年没碰酒的缘故。
烛火朦胧,昙摩罗伽沉静庄严的身影纹丝不动。
她跪坐在他身前,晃了晃脑袋,闻到一丝淡淡的混合了药味的甜香,情不自禁地拽住他的衣袖, 往前蹭了蹭。
昙摩罗伽身上总是萦绕着一种淡淡的香味, 她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味道, 王庭人喜欢以鲜花香料供佛,他经常待在殿中,天长日久的, 身上也沾染了佛殿里那种冷肃幽逸的香味。
闻到这种香味,瑶英就会觉得很安心, 就像噩梦醒来的那一刻, 发现自己在梦中,于是长长地舒口气,梦中的一切苦痛都烟消云散。
“法师……”
她轻轻地道, 抬眸看他,眉眼微弯,长睫微微颤动,眼波迷离,像沐浴在月华中缓缓绽放的花朵,娇艳欲滴,盈满香甜花蜜。眼波流转,那一丝丝香甜立刻满得溢了出来。
屋中充溢着她的气息,袅袅浮动,撩人心弦。
昙摩罗伽立刻挪开了视线,幽香却仍然在鼻端缠绕。
瑶英有些坐不稳,挨在他身上,柔弱无骨,娇柔袅娜。
香气好像越来越浓了。
昙摩罗伽眼眸低垂,看着案上自己刚才看到一半的佛经,轻声问:“公主吃酒了?”
瑶英反应平时慢了些,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瞪大眸子,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抓到一样,声音压得低低的,问:“我是不是冒犯法师了?”
他不能吃酒,她吃了酒进他的屋子,是不是也算犯了戒律?
她水汪汪的眼睛巴巴地凝望着他,信赖,亲近,带了几分自责,松开他的袖子。
“法师,我错了,我先出去……”
瑶英头晕目眩,浑身酸软,懒得站起来,干脆手脚并用着转了个身往外爬,砰的一声,脑袋撞到自己平时用的案几,疼得倒抽一口气,鼻尖发酸。
她捂着额头,感觉自己晕得更厉害了。
手臂忽然一紧,袈裟袖摆拂过,修长有力的手指攥住她的胳膊,微微用力,把她整个人拽着坐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后,瑶英又跪坐在昙摩罗伽跟前,他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臂,让她坐稳,一只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看她撞伤的地方。
瑶英呆呆地看着他,双颊晕红。
烛火斜斜地照在她脸上,她松散的衣襟间露出一截莹白的颈子,如月下聚雪。
昙摩罗伽眉头轻皱,“疼不疼?”
瑶英摇摇头,小声说:“刚才有点疼,这会儿缓过来,不疼了。”
回答的样子十分乖巧。
昙摩罗伽心头轻轻颤动。
原来她吃醉的时候这么乖,醉成这样了,还记挂着他,担心会打扰他。
一团香玉,花娇玉软。
她这个样子出去,谁照顾她?她吃醉了以后,在谁面前都这样?
昙摩罗伽双眉拧起,放开瑶英,“没事,别出去了。”
瑶英嘟囔道:“法师,我吃酒了。”
说着,晕乎乎地站起身,想出去。
昙摩罗伽看着她,眸色加深:“我说了,没事。”
他不能陪她享受红尘欢愉,却自私地想要独占她送出的雪莲。
她无需为他遵守任何戒律,她爱吃酒就吃酒,想吃醉就吃醉……她什么都不用顾虑,偏偏因为他而顾忌。
瑶英回头,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看他,神情茫然。
昙摩罗伽抓住她的手臂,拉着她转身,这回力道比刚才的要大。
瑶英还迷糊着,被他这一拉,头晕眼花,顺势倒进他怀里,他身上的气息一下子扑面而来。
她听到他的呼吸声,感觉到袈裟底下他坚实的臂膀和大腿,他的心跳依旧缓慢从容,如渊水深沉。
袈裟下的身体僵硬绷紧。
瑶英回过神来,仰起脸,发现自己端端正正地坐到了昙摩罗伽坚硬的腿上,和他面对着面,两条胳膊搭着他的肩膀,整个人压在他胸膛前,他沉静的碧眸倒映出她微红的脸。
近在咫尺,四目相接。
昙摩罗伽眼眸低垂,面无表情,像一尊佛,凝定不动。
他的呼吸清冷,她的酥香,两道呼吸慢慢缠绕成一团,交缠,相融,密不可分。
一道雪亮电光闪过瑶英的脑海,她突然想起自己几次都卖不出去的那尊铜佛,还有曼达公主硬塞给她的那些画册。
残暴凶恶的金刚和妩媚多姿的佛母搂抱相拥,赤身交欢,好像也是这个姿势……画册上画得更加详细,还附了经文,金刚杵和莲花……极乐涅槃,受妙欢喜……
天竺教派复杂,他们的寺庙不止供奉一个神,曼达公主说的不知道是哪个教派……
昙摩罗伽身上的香味很好闻。
酒意一点点泛上来,瑶英觉得自己醉得更厉害了,轻笑出声,双手收紧。
“法师没生气?”
她刚才进屋的时候,他沉着脸坐在烛火旁,一副山雨欲来,准备开口斥责她的模样。
昙摩罗伽眼睛依旧低垂着,摇摇头。
瑶英嘴角翘起,“那我这么做,法师也不会生我的气吧?”
有件事她想做很久了。
昙摩罗伽身上猛地一震,浑身僵直。
一双柔软的手贴在他脑袋上,轻轻摩挲,指腹光洁柔滑,温柔地来回磨蹭短短的发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