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一个和尚——罗青梅
时间:2020-07-17 09:28:39

  昙摩罗伽目光移开,取出曼达公主的供词。
  酒有问题。
  青花酒有激发血气、壮胆的作用,勇士出征或者比武之前会饮用此酒。
  此外,这酒和他屋中熏的药香相激,会让喝了酒的人反应更剧烈。
  曼达公主招认说,她知道天竺医官和蒙达提婆最近研究了哪些药物,特地准备的青花酒。她收藏的青花酒比一般的青花酒更醇厚,能够放大人的感觉,让人彻底放松下来,做出平时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这酒喝下以后,可以让人心情舒畅,飘飘然。闻到药香,感觉更灵敏,还有,如果喜欢一种味道,或是喜欢一个人,喝了酒,会不自觉想要沉浸在味道里,想亲近喜欢的人……”
  她赌咒发誓,说只是想帮瑶英,没有偷偷在瑶英的酒里下会害人的药。
  曼达公主供词上的原话是:“这酒真的没有害处,我自己也常喝,不仅没坏处,还能助兴呢!”
  瑶英看完供词,眼皮直跳。
  难怪昨晚曼达公主请她尝酒的时候说后劲会很大。
  瑶英放下供词,沉吟了片刻,抬起眼帘,看着昙摩罗伽。
  “只是一杯酒而已,我昨晚有些醉了……阿兄以前不许我多吃酒,因为我要服药,不能饮酒,而且我吃醉了喜欢缠着人胡闹……”
  她停顿了一下,解释说,“就像昨晚那样……想亲你。”
  昨晚她只是有些恍惚而已,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青花酒不过是让她完全放松下来罢了,没有影响她的神思。
  屋中安静下来,静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沉水。
  昙摩罗伽握紧经卷。
  窗外脚步轻响,巴米尔进屋,站在毡帘外抱拳请示:“王,乌吉里部的莫毗多小王子回来了。”
  昙摩罗伽回过神,放下经卷,看向瑶英。
  “这次只是一杯酒,若是其他东西呢?”
  瑶英怔住。
  他生气的不是那杯酒,而是担心曼达公主骗她喝下其他东西。
  “我以后会当心。”
  “曼达公主暂时不能放。”昙摩罗伽道,“我有事情处理,请公主回避。”
  瑶英嗯一声,起身出屋,告诉天竺医官,曼达公主不会出什么事。
  ……
  天竺医官去看望曼达公主,告知她这个消息。
  曼达公主大半夜被人抓起来审问,火冒三丈,敢怒不敢言,老实交代了一切后,在心里大骂昙摩罗伽,看到天竺医官过来了,大喜过望,得知昙摩罗伽暂时不肯放人,喜色一收,双眉倒竖。
  “难道文昭公主昨晚还没得手?”
  天竺医官白了她一眼。
  曼达公主眯了眯眼睛,文昭公主还是太束手束脚了,她得想想其他办法。
  ……
  莫毗多带着北戎投降的贵族返回圣城,消息很快传遍大街小巷。
  昙摩罗伽去王寺接见莫毗多,毕娑和缘觉也跟着去了。
  巴米尔笑眯眯地说,金勃小王子等人投降以后,会在几日后的大典上正式献上降书。
  瑶英处理了几件杂事,等着昙摩罗伽回来。
  长廊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亲兵急匆匆进屋,“七娘,阿郎和太子殿下打起来了,阿郎要杀了太子,我们拦不住!”
  瑶英脸色骤变,丢下笔,衣裳也没换,骑马直奔驿馆。
  高昌使团住在驿馆南面的一处轩馆里,李玄贞受伤,瑶英派了几个人看着他,等他能骑马了就送他回高昌,再把他送去凉州,这几天她的亲兵一直守着他,避免他和李仲虔碰面。
  瑶英心急如焚,她不是担心李玄贞,而是怕李仲虔伤了他会出事。
  她策马疾奔,问:“阿兄为什么突然要杀太子?”
  亲兵紧跟着她,道:“昨晚阿郎在宴会上吃醉了,您嘱咐我们看着阿郎,我们把阿郎送回住处,阿郎躺下就睡了……原本相安无事,谁知今早阿郎宿醉醒来,忽然想起太子,找来看守太子的亲兵问了几句话,雷霆大怒,提着剑就冲去太子住的地方,又劈又砍的,差点杀了太子……小的们拦着劝着,阿郎不听……”
  “阿郎大骂太子是畜生!”
  瑶英心里一紧。
  李仲虔知道什么了?
  她扬鞭催马,赶到驿馆,亲兵们正乱成一团,看到她过来,立刻找到主心骨,簇拥着她往里走。
  李玄贞的院子很偏僻,她一路马不停蹄,快步穿过长廊,喘得拉风箱一样,冲进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满地狼藉,坚固的门扇被砍得七零八落,泥窗上也一道道劈砍的痕迹,屋中身影腾挪晃动,隔得老远就能听到刀剑相击声,夹杂着亲兵的惊叫和劝阻的声音。
  亲兵推开倒塌下来挡住门口的箱柜,瑶英踏入屋中,还没看清房中清醒,一道裹挟着冰冷杀气的剑光朝她掠了过来。
  “七娘!当心!”
  “阿郎,七娘来了!快停手!”
  瑶英还没反应过来,剑光飞掠而至,眼角余光里看到一道身影冲过来,迅若激电。
  满屋激荡的杀气掌风陡然凝滞,众人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出一声。
  瑶英纹丝不动,眼前寒光闪动。
  在离她的鼻尖只有一指头距离的地方,一把灌注了内劲的长刀和一柄长剑相击,火花迸射,劲风涌动。
  屋中所有人呆住了。
  瑶英捂着眼睛,软倒在地。
  “明月奴!”
  “阿月!”
  两道惊恐的声音同时响起,长刀和长剑从主人手中跌落到地上。
  两人一起扑向瑶英。
  瑶英被人抱着翻了个身,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阿兄?”
  她轻声喊道。
  李仲虔浑身发抖,狠狠推开李玄贞,凤眼满是戾气,咬牙沉声道:“畜生,你敢碰一下她的衣角试试?”
  李玄贞垂眸,松开了手。
  瑶英循声拽住李仲虔的衣袖:“阿兄,我眼睛疼。”
  李仲虔赶紧低头,心焦如火,轻轻扯开瑶英的手,没看到血迹,松口气。
  亲兵送来热水巾帕,他手忙脚乱,拿热帕子盖在瑶英眼睛上,抱起她,转身出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例假来了,很短很短……
 
  ☆、夜探
 
  大殿前设了华丽的毡帐, 金毯铺地,幔帐轻扬, 一面面雪白金纹旗帜迎风猎猎。
  文武群臣盛装华服, 站在阶前,看着身穿铠甲的莫毗多骑马入宫。在他身后, 以金勃为首的北戎王子手捧降书、珍宝和舆图,入帐觐见昙摩罗伽。
  礼乐毕,金勃献上降书, 礼官接受献礼,宣读册封他们为王的诏书。
  前殿欢声笑语,鼓乐喧天。
  大臣们围着贵族出身的将领谈笑风生,莫毗多和他们话不投机,喝了几杯酒, 在亲兵的指引下往内殿走去。
  内殿燃了水沉香, 缕缕青烟浮动。
  毕娑和缘觉立在殿前。
  莫毗多和他们笑谈几句, 走进内殿,单膝跪下行礼。
  昙摩罗伽端坐殿前,没有抬头, 提笔书写一份诏书,一身袈裟, 气势雍容。
  莫毗多屏息凝神, 不敢吱声。
  随后入殿的毕娑、缘觉敛容静立,也不敢出声。
  一声轻响,昙摩罗伽放下笔, 抬眸,眼神示意缘觉。
  缘觉忙上前,捧起他刚刚写完的诏书,递给莫毗多。
  莫毗多看完诏书上的内容,眼睛瞪大,掩不住的惊讶。
  昙摩罗伽看着他:“你能不能担此重任?”
  莫毗多挺起胸膛,大声道:“能!”
  “好。”昙摩罗伽微微颔首,深邃的碧眸俯视着他,“从今天起,你升任节度衙大将军,遥领萨州。”
  莫毗多热血上涌,叩首道:“臣必当尽忠职守,不会辜负王的信任!”
  他是乌吉里部人,不是贵族出身,不信奉佛教,按规矩不能入节度衙,也就不能长期留在圣城,始终只是外族部落王子。他率军凯旋,同行的贵族出身的将领被沿途官员吹捧讨好,而他受到冷落。现在王破格提拔他,以后他也可以留在圣城!
  毕娑和缘觉相视一笑,恭贺莫毗多,他站起身,粲然一笑,双眼闪闪发亮。
  昙摩罗伽垂眸继续翻看奏本。
  几人告退出来,莫毗多忽地挠挠脑袋,转身进殿,小声道:“王,臣有一件私事要禀。”
  “说。”
  莫毗多道:“臣此前请婚文昭公主,求王允许……文昭公主已经拒绝臣了。”
  昙摩罗伽眼帘抬起。
  莫毗多接着说:“就在臣请婚的第二天,文昭公主就写信拒绝了臣的请婚,当时臣没有收到信,臣奔赴高昌的第二天,公主当面和臣说明缘由,公主已心有所属,不能接受臣的心意。”
  昙摩罗伽握紧奏本。
  和李仲虔一起离开圣城的时候,她也同时拒绝莫毗多了。
  莫毗多说完,退了出去。
  昙摩罗伽坐着出了一会儿神。
  片刻后,毕娑入殿,“王任命莫毗多为节度衙大将军,可能会招来非议。”
  昙摩罗伽淡淡地道:“不破不立。莫毗多非贵族出身,非世家子弟,军部需要他这样的人。你是公主之孙,和世家牵扯太多,莫毗多入军部,你统领禁卫军,一明一暗,一内一外。”
  “乱世用乱世之法,彼一时,此一时,北戎已灭,只剩下海都阿陵,该为以后做打算了。”
  毕娑心头凛然,恭敬应是。
  当初昙摩罗伽年纪小,被世家囚禁,北戎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必须借助佛子的身份来压制世家,再以苏丹古的狠辣手段震慑群臣,现在北戎投降,最大的威胁已除,确实得为以后做打算。
  毕竟谁也不知道昙摩罗伽还能活几年……他早就在暗中准备,以确保他死后权力可以顺利更迭,不至于引发动乱,外敌趁虚而入。
  殿前脚步咚咚响,缘觉飞跑入殿。
  “王,文昭公主的亲兵过来说,今天公主有事,不回来了。”
  昙摩罗伽问:“公主去哪里了?”
  “公主去驿馆了,亲兵说公主和卫国公要商议事情,今晚不回院子,明天可能也回不来。”
  昙摩罗伽皱眉。
  ……
  驿馆里,李仲虔五内俱焚,坐立不安。
  医者为瑶英的眼睛涂了药,包了布条,叮嘱道:“每隔两个时辰换一次药,一个月内不能食用油腻腥臊之物。”
  李仲虔送医者出去,转身,看着眼睛上蒙了布条的瑶英,面色阴沉如水。
  瑶英什么都看不见,有些不安,伸手摸了摸榻边:“阿兄?”
  李仲虔握拳,深吸一口气,把满腹怒火硬按下去,握住她的手,“眼睛还疼吗?”
  瑶英道:“擦了药,好些了……”
  李仲虔拔高嗓音:“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和李玄贞收手慢一点,你可能连命都没了?你闯进来干什么?”
  瑶英仰着头,小声说:“阿兄,李玄贞是太子,你不能在王庭杀了他……”
  “他不顾人伦,对你有那种龌龊心思!”
  李仲虔忍耐不住,怒吼出声,“我不能让他活在这个世上!”
  只要一想到李玄贞每次看着瑶英的时候在想什么,他气得毛发直竖,恨不能把李玄贞碎尸万段。李玄贞居然有脸追来王庭!
  瑶英松口气,看来李玄贞宁愿被李仲虔误会,也没有说出她的身世。
  她的信应该还没送到杜思南手上,在收到杜思南的回信、确认自己的身世之前,她不想让李仲虔知道这事。
  “阿兄,他不敢对我做什么,李德也不敢,先把他送回去,眼不见为净。”
  李仲虔攥紧案几一角,脸色愈发黑沉,凤眸发红,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瑶英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抓着他的胳膊摇了摇:“阿兄……你杀了他,风险太大,李德才是我们要提防的人……李德和李玄贞之间矛盾重重,李玄贞活着,对我们来说不是坏事……”
  李仲虔回过神,看着她脸上蒙着的布条,闭了闭眼睛,“好,我现在不杀他。”
  瑶英松口气。
  她现在还不能告知李仲虔全部真相,李仲虔原本就有和李德父子同归于尽的想法,假如知道她和李玄贞之间的纠葛,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他自己。
  安抚好李仲虔,瑶英问亲兵:“太子的伤怎么样了?”
  亲兵答道:“医者刚刚为太子殿下包扎了,之前留下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今天阿郎把太子打了一顿,添了些新伤,不过没有伤及要害。”
  瑶英点点头,“带他过来。”
  不一会儿,屋中脚步轻响,亲兵带着李玄贞进屋。
  瑶英抬手让亲兵退到角落里去,问:“你做了什么?我阿兄怎么会知道你的心思?”
  李玄贞沉默了一会儿。
  “眼睛疼吗?”
  他鼻青脸肿,连五官都看不出来了,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脸上的布条,问道。
  瑶英看不见人,端坐不动,冷声道:“不关你的事。”
  李玄贞苦笑,怎么不关他的事?他和李仲虔起争执,她赶来阻止,眼睛才会受伤。
  他俯身,拉起她的手。
  瑶英下意识一甩,李玄贞疼得面皮抽搐了几下,心中苦涩,忍着没喊疼,紧紧握住她的手掌,“别动,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塞到瑶英手心里。
  瑶英皱眉,摸索掌中的东西,摸了半天也没猜出是什么:“这是什么?”
  李玄贞半晌没说话。
  昔日的种种一一在脑海中浮现,他曾经刻意遗忘那段过去,但是那段记忆始终牢固地盘亘在他心底,即使他一刀一刀去剜,把自己的心挖得鲜血淋漓,也无法抹去和她相识的回忆,只能将其深埋心底,用恨意去填补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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