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一捻娇春——某韫
时间:2020-07-18 09:32:38

  “本王知晓,太子与她有着婚约,你毋须担忧。”
  他知晓分寸的。
  他一直都知晓分寸的。
  见他这么说,萧月姝终于险险地松了一口气,过了阵儿,又出声问道。
  “那二哥今天是因为何事,罚了三哥?”
  萧家三郎萧子敬,不学无术,游手好闲。
  萧欤挑了挑眉,“我罚他之事,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女子笑得有些得意,“二哥尽管问问,这京城内还有什么事,是阿姝不知道的。”
  她话虽这么说,萧欤却知她只是在打趣,于是不反驳,径直道:“今晚,他犯了事,我便依着家法罚了他。”
  “所犯何事?”
  “目无尊长,以下犯上。”他的面上是一派的凛然。
  “所犯何人?”
  萧欤不禁有些好笑,“说吧,你的那些‘小眼线’都同你说了什么了。”
  “二哥做了些什么,月姝就知道些什么。” 女子眨了眨眼,“反正今晚二哥在府内所做的事儿,月姝都听说了。二哥自己掂量罢,您若再同那华二姑娘有交集,再偏袒着她,奶奶会怎么想,圣上会怎么想,整个京城又会怎么想。”
  二哥是明白人,待他清醒过来,定会明白事情的所有利弊。
  所以她也犯不上太过担心。
  闻声,男子微微挺了挺背。他端正地坐在马车内,马车轻轻摇晃,但晃不乱他的一寸身形。
  他开口,眸色未动:“本王只护对,不护短。”
  “好,”萧月姝点头,“二哥说的是,您只护对,不护短。”
  见她一脸凛然的样子,萧欤又有点想笑。恰在此时,马车又停了下来,无水将帘子掀开。
  “王爷,六小姐,王府到了。”
  萧月姝率先跳下马车,行至几步,又不忘回头,抛来一记明媚的眼波。
  “二哥,您莫忘了方才和阿姝说过的话!”
  萧欤也下了马车,站在马车旁,朝她点了点头。
  她这才心满意足地由下人搀着回了房。
  “王爷,六小姐同您说什么了?”
  待女子走远后,无水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望着紫衣之人发问。
  “没什么,”他顿了顿,“不过是些有的没的,无需挂心。”
  不过是些有的没的。
  他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还因为一些小事徒费心神呢?
  “无水,将昨日本王未读完的书卷从书房取来。”
  他需要抄一会儿书,再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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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院寝屋内,明灯未歇。
  他将书卷摊开,执着笔,划过一串墨字,目光置于其上。
  旁站有一仆从,规规矩矩地为他研着墨。
  “王爷,”那人回望一眼窗外沉夜,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夜已经很深了,王爷早些歇息罢。莫要熬坏了身子,看坏了眼睛。”
  萧欤抓了抓笔,没有抬头看他。
  那后生慌忙住了嘴,手上力道加重,研墨研得更用劲儿了。
  过了阵儿,他仿若才听见身侧之人的话,缓缓抬起头来,望了研墨之人一眼。
  “不用研了,你先下去罢。同无水说,明日早些叫本王。”
  他还要去查玉芙蓉之事。
  得了自家主子的话,那人忙不迭地福身退下。门被人从外带上的那一瞬,屋内突然沉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之中。萧欤将笔撒了,垂眼瞧着案上书卷,那一串歪歪扭扭的墨迹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索性,他将书也阖上,扔到一边儿。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抬脚朝床边走去。
  褪了衣裳,放了床帘,男子平躺在床上。不知怎的,他竟觉得心头像结着一团闷气,就连入户的月光,也变得比往常纷扰了些。
  过了好久,他才慢慢睡着。
  头脑昏昏沉沉的,眼前乍然又出现了一星灯火,有微弱的光打在他的面上,又让萧欤重新睁开了眼。
  隔着一层素纱,他循着光,朝前望去——
  “你……”
  他震惊地长大了嘴巴,望着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自己桌前的女子,动了动发涩的嘴唇。
  “你是何人?”
  女子仿若没有听到他的话,端正坐在桌前,手捧一本书,读得出神。
  他又连唤了几声,对方依旧不理他,甚至还伸出手,将那书页往后翻了翻。
  终于忍不住了,萧欤坐起了身子走下了床,他一手掀开素色的床帘,随意地披了件衣裳朝那女子走去。
  脚步声轻轻。
  窗外月色,也是轻轻。
  “姑娘,”就在距她只有几步之遥的那一刻,男子缓缓启唇,“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房中?”
  在这里,所念何书?
  一时间,他有些懵了,竟也忘了要去唤无水。
  那少女垂着头,头上梳有两个小发鬟。她的鸦发乌而柔,安静垂于胸前与身后,她抬手,别了几缕发丝,露出那一双小巧而干净的耳。
  他觉得喉间一涩。
  “姑娘是何人?”
  等了几刻,那人仍是不抬眸,于是他又将声音放轻了些,再次开口问道。
  又是一静。
  萧欤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抬起脚再次朝前走去。就在靴落于地的那一瞬,对方终于抬起头来。
  “你是……”
  明明是她潜入到他的屋里,为什么女子的眼神却这般疑惑与慌张?
  他耐着性子,认真回答她:“我叫萧欤。”
  而后,又一本正经地补充一句,“表字琼之。”
  “萧……”少女沉吟,而后突然兴奋起来,“你是涵王?”
  “……”
  萧欤有些无奈,又觉得有几分好笑,轻声纠正她:“我是祁王。”
  “祁王?”
  闻言,她的眼底弥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许是纠结不出个所以然了,她索性也不去分辨祁王是谁、涵王又是谁了,又将视线落于手中书卷上,她这一举动理所当然地吸引了萧欤的目光。
  “你在这儿看什么呢?”
  “看书。”她头也不抬地答。
  “……”
  萧欤决定,不要再同她讲话。
  小姑娘看上去还十分年幼,眼中也闪着稚色。他便从她身后绕过去,去瞧她手中书卷。
  春江花月夜。
  张若虚。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他听到了她软软的声音。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
  她就这样一句一句地读着,萧欤就站在他身后,一句一句地听着。听到最后,他又有了一丝困意,刚准备开口,少女却突然变了调,从案前忽地站起。
  他瞧着她突然回过头,一句诗绕与齿间,就这样扑到了他的身前。
  “祁王,对么?”
  萧欤睁大了眼,那女子突然踮起脚尖,仰着首,竟——
  一首春江花月夜萦于齿间,缠绕着少女身上独有的淡淡馨香,轻而易举地夺去了他的呼吸。
  素纱轻拂,月影上西楼。
  “无水——”
  手指忽地抓紧了床帘,他猛地从床上坐起,从喉间急急地唤了一句。
  身前的发还有些乱。
  “王爷,王爷!”立马有人提灯来,站在殿外,“王爷,您怎么了。”
  “无、无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朝着殿外回了一句,“你退下罢。”
  自己方才……
  自己才又梦到她了。
  他攥了攥薄如素纱的床帘。
  她方才......
  他的呼吸微微有些发乱。
  她方才亲吻了他。
 
 
第21章 
  后半夜,他翻来覆去了许久,才浅浅入了眠。
  迷蒙中,有人提着灯走进来,听那脚步声,像是无水的。来者将一撮香料撒入香炉中,又轻悄悄地退出房去。
  门被人轻轻带上。
  外间又下了雨,淅淅沥沥的,吵得萧欤有些烦闷。他侧了侧身子,依稀听到门外一阵人声。
  无水压着嗓音:“在这儿守好了王爷,不许偷懒!王爷又犯了梦魇,若是有什么动静,马上报给我,听到了没有?”
  门口传来一声极为微弱的“是”。
  侧躺在床榻上的萧欤往里侧了侧身子,不知道无水朝那人又轻声嘀咕了些什么,只闻雨声潺潺,将门外的人声渐渐掩了去。
  好不容易静了些,门口又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夹杂着嘘嘘的议论之声,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心却突地一提,眼皮也开始砰砰跳动起来。
  怎么也睡不着了。
  萧欤坐直了身子,瞧了一眼窗外。雨已小了些,檐上正在滴雨,一珠一珠地落了下来。
  雨脚如麻。
  心乱如麻。
  男子长吸了一口气,披了件衣裳,抬手将灯点燃。
  “无水。”
  “无水?”
  门被人从外匆忙推开,无水步履匆匆地跑了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他将腿上的被子掀开,披着衣裳下了床,漫不经心地问道:“现在几时了?”
  “快丑时了,”无水扶了扶他的衣裳,低声问道,“王爷,外边还在滴雨,您这是要去哪儿?”
  不是明日还要一早起来查案子吗?
  “睡不着,出去走走。”
  正说着,他抬起脚欲往门外走去。
  无水却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怎么了?”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儿,萧欤定住脚,扭头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王爷,”身后之人上前,抬手将男子的衣边理了理,在对方审视的目光中,终于出声,“华府出事了。”
  “华老爷私藏玉芙蓉,被都察院的人押去了。现在都察院的丁大人和郭大人都在华府,清查华府的家物呢!”
  丁承和郭鼎文?
  萧欤记起来了,他从皇宫回府时,路上曾遇到这两个人,说是要去长生殿向圣上禀报要事。那时他一心想着与阿姝的话,便也没问这二人要去长生殿做什么。
  “华参私藏玉芙蓉?”
  他吃了一惊。
  “是,”无水也是不敢相信,“小的也不信华老爷会藏着那东西,可那赃物已经找到了,如今是人赃俱获,就准备押往大理寺呢。”
  “赃物在哪里?”
  华老将军怎么会突然沾染上玉芙蓉这种东西呢?
  “尚还不知。”无水摆了摆头,“小的也是方才才听闻华老爷被抓了,据说是被人举报了。有人给了都察院一封信,都察院呈了圣上,圣上便叫他们去查了。”
  谁知,这一查,竟查出一桩不得了的事儿来。
  “他们现在还在华府?”
  “是,”无水规矩站在他身后,从一旁取出一把伞,在屋檐下撑了开,“许是还在华府纠缠,王爷,您看这件事儿......”
  要不要管管?
  无水向来看不惯都察院的那副官腔,也不相信华老将军会做出私藏玉芙蓉之事来。私心地想,他是希望自家主子能管一管这件事的,他相信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
  只要主子肯管这件事,便不会使清白之人蒙冤,亦不会使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得逞。
  无水将伞撑开,抬眼瞧着自家主子,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咱们现在可是要去华府?”
  “去华府做什么?”
  无水一怔。
  身侧男子的眸色清冷且平淡,面上瞧不出一丝情绪,倒是看得他愣了愣。
  “圣上已经叫都察院去拿人,况且,丁郭二人也在华府中搜到了玉芙蓉。他们上报给圣上,到时候,这件案子会移交给大理寺。”
  “本王。”男子垂手,指尖稍稍动了动,不自觉地攥住了手旁宽大的袖。
  萧欤突然又想起了先前在马车上时,萧月姝对他说过的话来。
  华家二姑娘是与太子有着婚约的,虽说那婚事是圣上当时随口一提,没有黄条黑字的诏书。可万一哪天,圣上又记起了呢?
  二哥,你平日里一向不爱管闲事,怎么今日却处处帮衬上那华家二小姐来了呢?
  您千万要记得,要与她避嫌啊!
  清明的眸光落于衣上那道暗色横褴,他仿若又听到了老先生生前的谆谆教诲。
  他一向都是老先生最得意的门生。
  知进退、懂礼仪、守章 法,行为得体、举止有度。
  “圣上旨意已达,既然传了都察院的人去华府,本王便不必插手。”
  无水听到了自家主子不咸不淡的声音。
  他也乐得清闲,不是吗?
  ……
  华府。
  有马车停在正门口,府外站了一排人,各握剑棍,瞧那打扮像是都察院的人。
  一位中年男子立于庭院中央,冷冷地瞧着郭鼎文从地上捡起先前被人掷落的锦盒,嘴角微勾着,慢条斯理地将那盒子打开。
  “华将军,您可否告知卑职,这是何物啊?”
  男子似是颇为得意,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华参睨他一眼,冷声道:“不知。”
  “不知?”郭鼎文嗤笑一声,右手食指与拇指稍并,将盒中之物捻起一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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