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一捻娇春——某韫
时间:2020-07-18 09:32:38

  “他还在洛阳,忙着处理剩下的事,”阮庭知道她与苏令明关系甚好,便答道,“他过几日也能回来了。”
  她点了点头。
  真好。苏郎也要回京了。只要有他在,她仿若有了一根主心骨,遇见万事也不怕了。
  ……
  二人就这样搭着话,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正有一个紫色身形朝着自己走来。
  “王爷。”
  看到不远处的两人时,无水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何人在那儿?”
  无水瞟了外间一眼,只得一五一十地回复道:“王爷,是阮理正。”
  是阮理正与华二姑娘。
  闻声,萧欤暗暗攥了攥手中画卷。
  无水悄悄打量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王爷,可是现在要回府?”
  “嗯。”男子颔首,方行了没半步,又突然定住脚步。
  “本王突然记起,有事要同阮理正商议。”
  “你去传他来,就说本王有事要问他。”
  “就是现在。”
 
 
第19章 
  阮庭就这样被无水带着,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萧欤身前。
  “见过王爷。”
  萧欤望了他一眼,轻轻点头:“不必多礼。”
  绯袍之人这才恭敬地站直身形。
  “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他的语气不咸不淡的,开口询问道,“不是说,洛阳的案子还有些时日吗?”
  “案子没有预想中的那般棘手,加之有令明的相助,查得便快些。”阮庭微低着首,答道,“除去洛阳难民的户目外,其周围村庄受灾难民也皆由令明安置了。他现在还在清点账目,晚些才能回京。”
  “嗯。”萧欤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言简意赅地评价道,“善。”
  “王爷,”见对方还在静默,阮庭便索性开口,呈上一事,“下官回京时,路过洵州,恰巧听闻洵州书生落水一事,觉得好生蹊跷,便多留意了些。”
  “有何蹊跷?”紫衣男子问。
  “下官路过洵州当天,恰巧有一位书生投于洵水中。”
  自尽投河,不说是平常事,却也算不上是稀奇。萧欤未打断他的话,静静地听对方继续往下说。
  “下官到时,洵水旁围了一圈人。其中有几位,看上去似是死者亲友,跪坐于人群之中,面无哀色。”
  “他们面上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冷静地像是……”阮庭顿了顿,又言,“像是一早便知道那书生会投水一样。”
  “早知那书生会落水?” 萧欤轻轻皱了皱眉头。
  阮庭点点头,“是。下官觉当时觉得不对劲,便多问了几句。越问下去,越发觉此事大有问题。”
  “一年前,也有一位考生在考试前几天落了洵水。幸好当时围观人多,及时将他救了上来。那考生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就在所有人以为他命数已绝之时,他奇迹般地在考试前一天醒了过来。”
  “他醒来后便直接去赶考。说也奇怪,据周围人说,他明明是资质平平的一个考生,加之其在赶考前落了水,身子不适,最后他却……”
  “却怎么了?”
  “考中了状元。”绯衣男子顿了顿,瞧着祁王的面色,又接着言道,“对于他考中状元,众人无不惊异,其中也不乏有好奇之人上前问道。那考生竟说,自己落入洵水,在昏迷之时得了水神相助,这才金榜题名。”
  “得水神相助?”萧欤有些惊讶。
  “是,”阮庭道,“王爷也觉得蹊跷吧?自从那考生中了状元之后,一朝入仕,步步高升。那洵水之畔,亦是成了考生在进京赶考前的必拜之地。几乎每位学子都会在考前跪拜于洵水前,以祈求水神庇佑。”
  考前集体求神问佛,也算不上是件稀奇事。可水神相助考生夺魁,却是让人大为惊异。
  “那位得了水神相助的考生,叫什么名儿?”
  “章 玉林。”他如实回答祁王。
  萧欤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在他的印象里,去年洵州确实出了一个姓章 的状元。复而,他又问:
  “那位落水之人,也是在跪拜水神时,失足落水的?”
  “是。”
  “那人呢?”他接着问道,“人救上来后,还活着没有?”
  他向来不相信水中有鬼神之说,更不信那名章 姓考生能得水神相助,高举状元。
  奇怪,当真是太奇怪了。
  听见祁王这么问,阮庭将身形微微放低了些,恭敬垂首:“那书生被救上来时,还吊着一口气。下官回京时,他仍处于昏迷之中,不知还有没有醒来。”
  “查清楚那落水书生的身份了吗?”
  “查过了,洵州城南有一户普通顾姓人家,他是顾家的二子。”阮庭抬眼,瞧着身前的男子。见萧欤面色清淡如常,眸光微凝,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下官当时便传书给令明,让他回京路过洵州时,再将这桩落水案查一查。王爷,这桩案子要上报于陛下吗?”
  听他这么问,萧欤微微垂眼,目光落于对方腰间的一块玉佩之上。那玉佩莹白,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其上隐隐约约刻有一个“阮”字,让他一下子想起一句话来。
  阮家三郎,温润无双。
  “折子写了吗?”萧欤将眼别开,轻声问道。
  “回王爷,都写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皆呈于奏折之上。
  “那……”紫衣男子刚准备开口,陡然一阵微风吹来,拂于他的面颊之上,撩动了他手边的衣摆。
  他一顿,“先压着罢。圣上日理万机,如今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未查清,顾子投水一事与章 玉林中状元之事是否有联系,亦是未有定夺。你和苏侍郎一同去,待事情查清楚了,依此事的严重性,再考虑是否要上报圣上。”
  这世上天天有命案发生,也天天有人轻生。不管是书生投湖、商人投湖、歌女投湖,也不管他是否故弄玄虚,他都不可能将每件事事无巨细地上报于殿前。
  不过是两件看似相关联的案子罢了。
  这世间最值钱的是人命,最不值钱的,亦是人命。
  萧欤面色清冷,一袭紫袍隐于夜色中,眸色让人看不真切。
  “另外,”片刻,他抬手,将手中画卷一展。此物正是方才在殿中,皇后交给他的那一幅画,“你将此画拿去,临摹十份。临摹好了再送到王府来。”
  “可——”
  不由分说地,祁王直接将那幅画塞进了他怀里。阮庭一愣,只得规矩接下。
  可他心里头却忍不住犯着嘀咕:
  他可是大萧的理正,是大理寺的大理正啊!祁王身边有那么多的打手与随从,找画师临摹画的事,随便找个人去做不就好了!
  心里虽这么想,可他面上却是不敢违抗萧欤。他将画卷握好,对着对方点了点头:“王爷何时要这十幅画?”
  萧欤不答反问:“你何时能找人临摹好?”
  阮庭略一思索,“最久五日。”
  “五日?”他的办事效率让萧欤讶了一讶。紫袍男子又一颔首,沉吟片刻,“那便临摹出三十幅罢。不急,你十五日内给本王便好。”
  闻言,在一旁站着的无水险些“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绯衣男子不解,但也只能规规矩矩地点了头。见他答应下来,萧欤轻轻勾了勾唇角,心情颇为大好地说了句:“那就辛苦阮理正了。”
  阮庭连忙言:“王爷客气了。”
  祁王萧欤萧琼之何人?那是大萧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角色。
  更何况……
  阮庭攥了攥手中画卷。
  转眼间,他又想起前世,一袭暗紫色官袍的男子于朱红色的宫门下脱下朝服,换上明黄色的龙袍,于烈日之下尽是一副凛凛之状。
  他阮庭如何敢去招惹祁王。
  他阮庭又如何能去招惹祁王。
  可他怎么觉得,祁王在故意给自己找活儿干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 是补之前的,今天晚上6点掉落大肥章 。我全部考完啦,更新时间恢复到每天【下午六点】,不见不散鸭~
 
 
第2章 
  阮庭将画收好,辞别了萧欤。紫衣男子身后的无水一下子便跟上来:“王爷,阮理正方回京,还有许多事未呈报圣上。大理寺事物也冗杂,寻画师一事,何不让下手去?”
  远处停了一辆马车,车帘正垂,将月光与车内的昏黑隔绝开。
  萧欤朝那辆马车走近:“此画皇后娘娘格外喜爱,不便找闲人。”
  “不便找闲人,二哥倒是找了一位大忙人。”
  男子话音方落,车内突然传来一声娇笑,一位身量娇小的女子卷起了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无水连忙躬身:“六小姐。”
  萧月姝站稳了身形,一双眸在月色下闪着扑朔迷离的光:“二哥,你手下又不缺有能力又信得过的人,叫阮理正去找画师做什么?若二哥想找,月姝也能替你找到可以临摹那幅画的画师,二哥这般,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些罢?”
  闻声,萧欤瞧她了一眼,不答反问:“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还躲在马车里偷听他与阮庭的话。
  因为是自家人,萧月姝也不觉得躲进萧欤的马车内有什么不妥。女子撇了撇嘴,语气似是有些不满:“月姝的马车没有二哥的宽敞,也没有二哥的马车舒服。怎么,二哥容旁的女子上马车,倒不许阿姝上啦?”
  正说着,她一挑帘,在侍人的搀扶下又重新坐回马车。
  过了一会儿,车内又是一亮,紫袍男子也掀开帘子坐了进来。
  “二哥带她回府了?”
  身侧响起来一个沉静的女声。
  萧欤没有犹豫,略略沉声:“嗯。”
  “二哥倒也不避讳,”萧月姝轻轻笑了一声,“不避讳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带回王府,不避讳让她重新换了件干净的衣裳,更是不避讳对她的照顾与维护。”
  “二哥,”女子转过脸去,眸光落于男子半张侧脸之上,“你这是怎么了?”
  他的面颊隐于昏黑之中,神色让人无法细细打量。
  萧月姝听到了他极为镇定的声音。
  “没怎么,行吾该行之事,尽吾该尽之义。”
  女子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二哥,您与她之间,有什么情义?”她笑着追问,“阿姝记得,您一向不爱管闲事。”
  今日怎么,倒处处帮衬上这华家二小姐来了?
  真是奇怪。
  “华将军为人良善,品行端庄,忠国忠君,战功赫赫,”萧欤也将眼移过来,对上女子的一双眸,“更何况,那华家三小姐本就有错,罚她亦是应当。阿姝认为,本王不该罚她?”
  “该罚,”萧月姝并不反驳,“我只是没想过,二哥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掌华三姑娘的嘴。”
  当众掌一个姑娘的嘴,无异于在要她的命。
  此时车马已缓缓行,地上积了些雨水,车轱辘轧过那一个个小水凼,将满地的月色也匆忙地撞碎了开。
  女子的眼中,带了几分探寻:“二哥,您自相矛盾了。”
  “您方才说,看在华将军的面上对华二姑娘出手相助,但华三姑娘虽是个庶女,可也算得上是华府的人。您今日对她,罚得是否重了些?”
  她拖长了尾音,不等男子开口,又忙不迭地言道:“二哥,阿姝并没有说您不该罚华三姑娘,也并非要干涉您的处罚。只是……”
  萧欤再次转过脸来。
  “二哥您千万记得,要与华二姑娘避嫌啊。”
  男子一怔。
  “二哥,”萧月姝凑近了些,“您可知晓,她与太子是有过婚约的。虽说那婚事是圣上当时随口一提,没有黄条黑字的诏书。可万一哪天,圣上又记起了呢?二哥,您今日太过莽撞了。”
  萧欤安静落于膝上的手指突然蜷了蜷。
  莽撞……吗?
  他的眸光忽地一闪。
  就在此时,马车突然一停,他将手往前一探,扶住了车壁。
  “参拜王爷。”
  他一手挑帘,车外正立着两个人,二人各着官袍,纷纷朝他作揖。
  是都察院的人。
  看那样子,他们似是要往长生殿的方向走去,神形皆是匆匆。
  撞见了祁王的马车,那二人自然滞足作拜。拜完后,又以向圣上禀报事物为由,欲告退远去。
  萧欤心中思量他事,亦无心插足都察院内的事,便抬了抬手,让他们离开了。
  他重新将目光收回到马车里,望着身侧的女子,声音不咸不淡:“我知晓太子与华二姑娘有婚约。”
  华二姑娘十六岁时,会奉旨入东宫,嫁与萧景明,嫁入东宫。
  他垂眼,静静地瞧着衣上的那道横褴。他幼时曾听先生说过,若日后入朝,所服朝服上皆会有一条暗色横褴。就是那条横褴,会紧紧束于他之身,让他在漫长的日子里,恪守着内心深处的那份道义。
  让他恪君臣之礼,守长幼之序,循尊卑之规。
  只要一旦穿上这身官袍,那道横褴便会跟着他一辈子。
  亦会督促他、管辖他、约束他一辈子。
  他瞧着那道横褴,突然觉得它的颜色又增亮了些,亮得让人不忍别开眼去,亦是让人不敢去违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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