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一捻娇春——某韫
时间:2020-07-18 09:32:38

  华枝一怔,惊愕抬眸,对上萧欤的一双眼。
  他的眼中带着几分戏谑,亦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捉摸不透。
  “民女……”
  手中的帕子, 已被她攥得不成样子。
  她的犹豫之状似是让萧欤失了耐心, 等了片刻, 他动了动身形,将衣袍一摆便转身而去。
  脚下的华靴再次踏上马车, 男子听到了她的一声急呼:“民女愿意。”
  华枝伏于地,望着那抹暗紫色的身形。只见他的步子没有任何停滞, 径直上了马车, 将一袭车帘卷起来。
  似是又落了雨,她感觉肩上有些潮湿, 于是仰起面,恰有一颗雨珠落了下来。
  她听见了祁王的声音。
  “上来罢。”
  只一声,周围便有无数道惊异的目光投来, 纷纷落于华枝面上。她仍是垂着眼,假装看不到周遭的目光, 提了提裙裳,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马车仅有一辆, 不与萧欤同车而乘,她还能坐在哪儿?
  一侧的无水也瞧了她一眼,率先上前, 替她将车帘子掀开。
  “姑娘,请。”
  这小侍仆的态度,算得上是十分和气与恭敬。
  华枝微阖着唇瓣儿,轻轻“嗯”了一声,抬起手接过了帘子。
  浅白的月色登时便流转于她的素手之上,随着她的动作,轻柔地蔓过暗紫色的车帘,逸入车帘。
  打在了男子清明如玉的面颊之上。
  她将手一垂,帘子顿时被她放了开。帘外传来一阵叮琅的珠玉碰撞之声,随着她的心跳,又节奏地律动着。
  萧欤正稳坐于车内,一手随意地撑着头,眼皮稍稍耷拉着。见着有人来,他抬了抬眼,有月色映入他的眸中。
  看得她一时间竟有些魔怔起来。
  “王爷。”
  车内的空间原本就很狭小,加之于车内竟还被人摆放了一条梅花檀木桌,更显得其狭窄逼仄。
  萧欤正用手肘抵着檀木桌,慢条斯理地抬了抬眼皮。
  马车忽地一个晃动,她的身形也一晃,让她忙不迭地扶住了车壁,这才勉强站直了身子。
  呼吸微微有些发乱,她站在马车一角,不敢看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华枝终于适应了马车的颠簸,将手从车壁上挪开,往后又稍稍退了半步。只一瞬,脚便抵到了身后的柱。
  “你再退,就要掉到车底下去了。”
  男子突然幽幽地开了口。
  华枝这才向内缩了缩身子,整个脖子缩回到衣领后面。
  活脱脱地像一只小鹌鹑。
  见着她怯怯的眸色与神情,萧欤面色一缓,抬了抬手,“你坐到这里来罢。”
  华枝站于原地,不动身形。
  他忍不住笑了,“缩在那里做什么,你就这么怕本王?”
  他又不会吃了她。
  每当他笑时,右颊上都会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的,如果不细看,定是瞧不出来。
  她仍是站于原地,瞧着他颊上的酒窝,摆了摆头。
  “不怕。”
  说不怕他,是假的。
  这天底下,有谁人不怕他萧琼之?更何况,现在二人独处,他先前又说出让她留宿王府那样匪夷所思的话来。
  她不得不往坏处想了。
  见女子虽摆了摆头,眸底却满是怯意与防备,萧欤不由得挑了挑眉。下一刻,他将身形一侧,往旁边空出一个位置来。
  不大不小,恰恰能容下一个人。
  “过来。”他的语气中,夹杂了些不容抗拒的意味。
  华枝生怕惹恼了他,只得循着他的话,乖乖上前。
  “怎么,”萧欤又瞧她一眼,稍稍挑了挑眉,“弓着身子站着,不累么?”
  她抿了抿唇,只好坐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的背与脖颈这才好受了些。
  马车轻晃,华枝安静地坐在萧欤身侧,身子却努力地向右侧倾斜,不敢去看左侧之人。不知怎的,她明明在先前也同他乘过同一辆马车,可那时车内的氛围,却远不如现在这般压抑。
  是她的错觉么?
  她揪了揪腿边的裙裳,一块素帕早已被她攥得没了形儿。
  男子微抿着薄唇,两眼望前,亦是目不斜视。
  又过了半晌,他才终于打破了寂静:“华二姑娘,阮理正今日来华府,是为何事?”
  萧欤敛着神,开口询问时,却觉得这句话怎么说怎么不对劲儿。
  怎么会这么别扭?
  他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华枝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问阮庭的事儿,先是一愣,而后又怕会将阮庭也牵扯进来,于是便胡乱编道:“阮大人凑巧路过华府,见府门大开,心中生疑,便来了。”
  “是么?”
  萧欤转过头,望向她。
  男子的目光中带着些审视与打量,让她心虚地慌忙垂眼,点点头,道:“是的。”
  末了,又忙不迭地补充一句,“民女不敢欺瞒王爷的。”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纯善,萧欤竟没有质疑她。他也垂了垂眼,将目光落在她正攥着帕子的素手之上。
  有雪白的腕从袖中探出,素腕之上,戴了一块翡绿色的玉镯子,更衬得她肤白骨香。
  “这只翡翠玉镯十分好看,倒像是前些阵子,阮理正获得的那一只。”他漫不经心地提道。
  华枝又一阵心虚,连忙将袖子拉下来了。
  “王爷看走眼了,这只镯子是前些阵子民女与丫鬟在集市上买的,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哦,”男子略一沉吟,“那便是本王看走眼了。”
  她仍是低眉顺目,不言。
  置于膝上的手指却轻轻颤动着,暴露了女子细微的情绪。
  她感觉到有一股热气在缓缓靠近,只一瞬,身侧之人突然垂眼,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一惊,“王爷?”
  “本王要听实话。”
  萧欤望入她的眼底,一字一字地出声。清明的视线滑过她的面颊,似是要把她整个人看透一般。
  “莫骗本王。”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引得华枝呼吸一滞。
  瞧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骘,她只觉得心悸,转眼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形来。
  男子龙袍加身,立于九尺之高的龙椅一侧,稍一平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阶下的芸芸众生。
  他是万人之上!
  她......
  她强使自己定下神来,“回王爷,华家与阮家一向交好,因此,阮理正会偏袒着父亲与民女一些。”
  “不过——”华枝又连忙补充道,“玉芙蓉的案子与理正大人毫无半分干系,全是民女一心念着与阮家的交情,前去求了理正大人。故此,才......”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竟让人听得不甚真切。
  男子将眼手缓缓松开,“二姑娘求他,也只是因为玉芙蓉一案?”
  她一咬牙,“是。”
  华枝清楚地瞧见,当她这一个字从牙关蹦出来的时候,身前的男子明显放缓了眸色。他先是别开脸去,瞧着窗外不知想了些什么,顿了顿后,又转过头来。
  “其实......”
  他方一开口,突然听见车外急急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摇晃。颠簸的马车将她的身形猛地一带,几乎要把女子轻巧的身子甩出车去!
  “当心——”
  萧欤呼吸一促,忙伸出手去。
  华枝完全懵住了,待回过神来时,整个身子都已经甩出车外。她惊呼一声,下一刻自己的手臂被人猛地一拽,一股外力将她直直地拉了回去!
  她身上一痛,直接撞了那人一个满怀!
  华枝蹙眉,觉得耳垂被什么东西一扯,扭头之际,只闻一声珠玉落地,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碎裂了开。
  “嘶……”
  她吃痛,忍不住伸出手往耳垂探去——
  “别动。”
  萧欤忽地皱眉,抬手将她的腕捉住,目光凝视着她的耳垂,其上有一道血口子,还在朝外渗着殷红的血珠。
  触目惊心!
  他的眼神一冷,瞥了一眼地上摔碎的耳坠。
  方才马车突然一个颠簸,她的耳坠卡在了车缝中,借着外力,竟将她的耳垂扯伤!
  “王爷——”
  不等萧欤质询,驱车的车夫连忙跑到他身侧,低着头,已是大气不敢出一下,“王爷,这马车不知怎的,突然不受控制了起来。小的该死,现在就去检查,现在就去检查!”
  言罢,他生怕自家主子动了怒,忙不迭地退出车外。无水在外边听得也是心一揪,上前问道:“王爷,您没事儿吧?”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他看见了华二姑娘耳上那道正渗着血的伤口,和主子那一双像是下一秒便要杀人的眼睛。
  无水的心一颤。
  萧欤微皱着眉,目光落于华枝的右耳之处,目光一闪。
  “别动,”他按住了她的手,缓缓道,“你的耳垂受伤了,不要乱碰。”
  华枝在他怀中抬眼。
  “你......”
  他原本还想说什么,可当目光一触及怀中女子那一双柔软的双眼时,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心中的怒气如同云烟一般,风一吹,便轻而易举地消散不见了。
  萧欤,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紫袍男子抬了抬手,在袖中摸索了一阵儿,掏出一个小药瓶来。
  “本王身上还带了些金疮药,姑娘耳垂伤了,需得尽快敷药才行。”
  功高如萧欤,无论是在宅邸或是在大街上,他遇到的刺杀不计其数,所以身上总会备一些药膏之类的东西。
  耳上连痛带痒,华枝难耐,一对眉也蹙得发紧。她忍住眸中的隐隐痛色,朝男子点了点头。
  萧欤将瓶塞拔开,使塞面朝上,将其置于桌上。
  忽地,他将衣袍一敞,一手撕下里衣一角,撒了些药粉在那块白布上。
  男子执着那块沾了药粉的布,放缓了声音与神色,“你莫动,本王给你敷。”
  “王爷......”
  这可怎么行?华枝方想往后躲,却被对方一下子扳住了身子,抵于车壁上。
  他将头垂下,仔细地盯着她的伤口处,犹豫了好久,终于轻声道:“这药烈,灼人。到时候,可能会有点儿疼。”
  “你若疼,便抓着本王的衣服。”
  闻声,华枝抬了抬眼,瞧着男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无碍,民女......不怕疼。”
  萧欤抬起手,轻轻朝她的耳垂一角探去,可帕子还未触到她的耳朵,却见那小姑娘身形一颤。
  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衣袍的下摆被人轻轻扯了扯,那力道十分微弱,似是女子的下意识之举。
  一只素白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臂弯之处。
  他的眸色稍稍一动。
  她的小手,真好看。
 
 
第26章 
  华枝就那样抓着男子的胳膊, 因为未知的惊惧,而微微阖上了眼。她感觉到自己的下唇有些涩,方准备去抿润,就感觉到有一股温热的气流扑面而来。
  那股气流就那般暖洋洋地从她的鸦发穿过,落于她的耳侧, 只一瞬, 她的耳垂便被什么东西轻轻覆住。
  嘶......
  她暗暗吃痛, 忍不住耸了耸鼻子。
  瞧着女子的反应,萧欤并未吭声, 却不动声色地将手下的动作放缓了一些。
  “若是疼,你便叫一声。”
  “不疼......唔。”
  她的睫毛颤了颤, 声音也忍不住在嘴里打了个旋儿。
  好吧, 是有点儿疼。
  不同于撕裂的疼痛,从耳垂上传来的痛意, 是一阵极为细碎的烧灼之感。起初,她还未有什么不适,随着药效的发作, 那阵灼痛愈演愈烈,竟让她咬着唇, 又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右手抓住男子的左臂,她的力道收得紧了紧。
  萧欤动作一顿, “疼?”
  “这药烈,药效却是极佳。你耳上受了伤,若不敷它, 本王怕……”
  怕你日后,耳上落了疤。
  他的眸光轻轻扫过女子莹白的面颊,落于她的耳垂之处。不看她耳上的伤口,她的耳朵生得格外好看,小巧、精致而玲珑,让人忍不住上前去捏一捏。
  就这样想着,他竟如同魔怔似的抬起手来,将她耳边的青丝别至耳后。
  华枝一怔,下意识地朝后躲了躲,背部实实抵在了马车壁上。
  他忍不住开口,道:“本王给你敷药,不会害你,你也不必处处躲着本王。你耳朵上的伤,若是处理得不好了,便会落下一辈子的疤。一辈子都祛不掉的,你知道么?”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耳朵上怎么能留下疤痕呢?
  “听到了没有,”见少女还在出神,萧欤便伸出手去扳正了她的身子,“嗯?”
  她连忙应了一声:“民女记住了。”
  闻声,他这才将两手松开,又从桌上拿起小药瓶子,往白布上撒了些药粉。
  男子抬眼望向她,“方才还未敷好,你将脸转来,本王再替你敷。”
  “王爷,其实民女也可——”
  她下意识地抵触道。
  “也可什么?”他手上动作不停,华枝被他的眼神一慑,又缩回了车壁旁。
  许是怕她又乱动,萧欤径直伸出手,将她的身子望车壁上一压,又将她的脸往旁侧了侧,再次审视起她耳上的伤口来。
  这次,萧欤是知晓了,她很怕疼。
  于是他将动作放得愈发轻柔,瞧着少女再次拢起的秀眉,一只手不由得在半空中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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