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一捻娇春——某韫
时间:2020-07-18 09:32:38

  “你放心,朕会妥当安置你的后事,还会好好待你的妹妹。”
  “你们华家欠她的,朕自会帮她去讨。朕会予她一生富贵,风光无边。”
  “臣妾——谢陛下恩典。”
  她谢萧景明,一谢他为了得到华家的拥护,与她做了整整三年的虚假夫妻;二谢他夺嫡之后过河拆桥,灭她华家上下百余人口,三谢......
  华枝美目一斜,转眼便瞥见了被搁在一旁的小玉盘。盘子里,稳稳当当地放着一绢白绫、一壶鸩酒和一把匕首。
  皆是她的索命之物。
  事到如今,他还肯让她自己选择一个死法。
  她谢他,她又怎能不谢他。
  耳上力道缓缓加紧,华枝抬眼:“那萧家欠下我们华家的债,该什么时候还?”
  萧景明一愕,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还未回过神,女子已后退半步,让他置于半空中的手落了空。
  男人登时便气急败坏,猛地一挥衣角,堪堪打到了华枝的面侧。
  “不知好歹!”
  他只留下这样一句话,便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华春宫。
  瑶月哭着上前来:“娘娘,陛下好不容易来宫里头一次,您这般气着他又是何苦呢?”
  华枝拂了拂裙角,“瑶月,阿爹去了。”
  瑶月一怔。
  “阿娘也去了,”她转过身将置于一旁的白绫、鸩酒与匕首收好, “华家上下,就剩我一个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分外的早。
  瑶月唯恐她想不开,便要哭着上前将她手里头的东西夺下,“娘娘、娘娘不可啊——”
  “您、您这不还有奴婢,还有彩蝶……您千万别想不开啊!”
  座前女子侧了首,见着瑶月这般,面上带着丝丝讶异,旋即又明白起瑶月这丫头的情绪来。
  她似是宽慰一笑,旋而勾唇。
  “瑶月,你放心,本宫一定活得比他萧景明长。”
  ……
  空中一道惊雷闪过,让正卧于榻上浅眠的女子微微一骇。睁眼时,床边儿的茶面正泛着涟漪,一圈一圈儿的,犹如被投入惊石的湖。
  “小姐,您醒啦。”
  素手探出床幔,又被人轻轻扶住。床边的小丫头一手搀着下着床的少女,一手将床幔卷起,搭于一侧的倒钩上。
  瑶月这才看清自家主子的神色。
  她似是极困,或许是外边一直在打雷,让她睡得很不踏实,女子的面上仍带着几分慵懒倦怠。因是在闺房,她只着一件极为单薄素衣,那衣裳轻薄得如蝉翼似的,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材来。
  雪肤细腰,花容月貌。
  华枝缓缓从床边儿站起,一手推了推摇摇欲坠的发鬟。
  “瑶月,几时了?”
  方一出声,便是嗓音曼妙。
  “快酉时了。”
  瑶月规矩答道,又上前去,拿起毛巾为她擦起身上的薄汗来,“小姐又说梦话了。”
  一声极轻的声音,让华枝的心头兀地一紧,她握了握茶杯,似是漫不经心地发问:“我说什么了?”
  “奴婢听见小姐……唤元年八月什么的,再往后便含糊不清了。”
  文璟元年八月,父亲下狱。
  华枝微微垂眼,瞧着归于平静的茶面,眼神也如那茶面般不起波澜。心中却暗暗思忖着,她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小半个月了。
  准确的说,她回到了华府中,回到了待字闺中的十六岁。
  回到了乞巧节这一天。
  她记得很清楚,她与萧景明,便是在乞巧节的宫宴上相遇的。十六岁她嫁与他。再过三年,对方借着华家势力灭掉了有夺嫡之心的八皇子和十二皇子,登基上位。
  再而后,他来了一手过河拆桥。华家上下满门,皆死于一道莫须有的皇诏。
  瑶月替她擦完了香汗,又从一旁拿来玉膏,华枝地将衣裳半解下,露出莹白的肌肤来。
  镜中,少女斜斜坐于椅上,
  她生得好看,平时亦是在闺中养得矜贵。可就是在这般娇矜的女子,却在上辈子被无情打入冷宫,最终自尽于华春宫内。
  彼时,华春宫已是一处无人问津的冷宫,宫内只有她、瑶月、彩蝶三人,她就这样揣着父亲的死讯,从盛夏生生熬到了深冬。
  有言道,世间万物,皆是因果报应。她却未曾想过,这遭报应会来得这般早。
  萧景明也没有想到,祁王萧欤突然起兵,逼宫造反。
  景帝二年元月,祁王与长生殿内生擒萧景明,而后取而代之。
  ……
  华枝瞧着黄铜镜中的娇贵美人儿,不由得冷笑一声。
  瑶月被她这声没来由的冷笑惊了惊,手中的玉膏登时落地,这丫头吓得慌忙跪于自家主子脚旁。
  “小姐——”
  不等她慌张出声,华枝就已经抬手止住了这小丫头的话。她眼中无一丝愠意,只朝案上妆奁指了指,“今晚便用它罢。”
  “小姐?”
  瑶月从地上站起,瞧着小姐手边的玉膏,眼中有了淡淡的疑惑。
  小姐一向不喜这般浓郁的香膏,平常的玉膏或是只带清浅花香,或是无香。今日倒怎么……
  “今儿我要随父亲参加宫宴,打扮细致些,不必像往日那般素净。”
  瑶月回过神来,忙不迭应是。
  那一勺莹白的玉膏登即在少女的肌肤上化开,瑶月用指腹站着膏体,略一推揉,不过一阵,便觉香气阵阵。
  格外勾/人。
  涂抹完玉膏,瑶月又拿来了两件衣裳,华枝美目一瞥,指了指那丫头右手边的桃色缎裙,对方立即会意。
  少时,便有妆容拂面,花裳加身。
  外面已有仆人唤道:“二小姐,四公子和三小姐在厅中等了多时了,您——”
  “来了来了!”
  那人话音还未落,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内推了开。华枝顿足,抬眼瞟了一眼门外候着的侍人,突然转头对瑶月低低道:“去屋内拿一把伞过来。”
  “可……”小丫头疑惑地抬起头来,此时日头缓斜,天边霞光浴血。遥看天际,哪里有半片乌云?也分明没有一丝要下雨的迹象。
  “去。”华枝脱了瑶月的手,向厅堂的方向迈去,身后立马有侍女跟上,呈前呼后拥之势。
  “阿姐!”
  应声望去,一位少年已飞扑过来,他欢天喜地地挽过她的胳膊。白袍少年的面容还未长开,面上稍还青稚,一双眼明明如月,盛满了率真。
  “四弟,你又不守规矩了。”
  不等华枝侧目,守在马车旁的少女已浅笑着走了过来。华枝抬眼,淡淡瞥了一眼那位梳着花鬟的紫衣少女,任由对方将刚跑到自己身侧的少年扯了过去。
  是孙玉桠。
  少年被她拽得一愣,只得重新站回马车边儿上,一双眼仍是不离自家二姐半分。见着后者朝自己望来时,他还不望朝着她咧嘴一笑。
  所有兄弟姐妹里,就属华枝与华琅最为亲近,他今日便是送自家二姐出府的。
  可有孙玉桠这么一训诫,华琅也不敢再上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者凑近了华枝,抿着唇笑道:“二姐今日穿得可真好看。”
  “要进宫赴宴,怎能不打扮得好看些?”
  “是,二姐不打扮也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孙玉桠又笑着接道。华枝侧眼,瞧着对方面上无懈可击的笑容,顿了顿,转身上了马车。
  瑶月也提了一把伞过来,替她将车帘放好,又对着孙玉桠恭敬一福:“三小姐、四公子。”
  “嗯。”
  马车外传来孙玉桠故作娇矜的应答声,让车内的华枝不由得轻轻一嗤。她将手边的袖子整了整,向外翻出了一朵娇嫩的桃花来。
  上辈子,就是在这样一个乞巧夜,她与萧景明在宫内的揽月亭邂逅。彼时,空中已飘了絮絮飞雨,让她不小心将衣裳打湿,男子十分悉心地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解下,轻轻拢在她的身上。
  只一眼,一生错付。
  车内的光线还有些昏暗,让她用手撑着头,浅浅地打了一个盹儿。就如此浅眠,却让她无端地做了一个不太真切的梦。
  月色正明,庭院深处站了一位身着紫袍的男子。他正对着一棵树,不知在思量些什么。须臾,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挂在其中一根枝条上。
  压低了一抹翠绿,映着床帐斜斜而下,逶迤了一地斑驳的春影。
  “娘娘。”
  那人立直,两眼低垂,对着她一揖,态度分外恭敬,“见过太子妃娘娘。”
  他就站在那里,紫袍宽袖,身后有明媚朝阳,腰间环佩轻响。宛若谢家宝树,从容不迫、波澜不惊。
  清风入帷帐,卷起素纱千层,一池波浪。心书乱翻,风恰恰止于其一行娟秀的小字上: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女子轻轻皱眉,素手竟不自觉地掀开了纱帐,望入男子一双眸色微乱的眼。
  玉钗落地,铮然作响。
  有人在耳旁压低了声音,声音微微乱,甚至还有些发哑:
  “太子妃娘娘,微臣……不敢。”
  她忽地惊醒,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发觉耳垂上并未有过其他人的温度时,这才轻舒一口气来。
  女子将整个身体靠在车壁上,感受着马车颠簸的真实之感,将方才的那个荒唐梦尽数抛之于脑后。
  只是食指悄悄伸出袖,于腿面上轻轻写下两个字:
  萧——欤。
  一撇一捺毕,她将葱白的手指轻轻蜷起。方垂下眼,马车突然一停,瑶月这丫头已掀开帘子。
  清脆一声:“小姐,皇宫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评论我都看到啦,在这里统一说一下,女主重生后就是和萧欤1V1的感情线啦。
  另外,谢谢大家关心我的考试哈哈哈,看到后台评论时真的很感动。也祝大家期末顺利,考的全会!
 
 
第4章  美人
  她猛地将手收回袖,压了压袖角处的小桃花,将手边的素纱一搭,只让面上露出一双眼。
  青黛细眉,美目媔之。
  瑶月扶着自家小姐下马车,瞧着女子只露在外边的一双眼,一时间竟有些失神。只在心中暗暗感叹道:二小姐生得这般好看,哪位男子娶她进门,必是修了八辈子的好福气。
  想到这儿,她竟情不自禁地抿唇笑出来。
  “笑什么?”华枝扬眉。
  瑶月抿着樱桃小嘴,眉眼弯弯,“没什么,只是想,小姐真是好福气。”
  “什么福气?”她不解。
  “小姐生得这般好看,还早早定得了如意郎君。虽说您与太子爷未见上几面,不过太子——”
  正说到一半儿,一抹身影凑来。
  孙玉桠兴致正浓:“姐姐在说什么呢,这般开心,说来也与妹妹听听。”
  只是她后半句刚卡在嗓子里,一阵喧腾之声就传了过来,华枝侧过头,只见一辆马车停落在宫门旁。紫帷金帐,无不豪奢。
  “是祁王殿下的马车。”瑶月在耳旁低低道。
  华枝心头没来由一紧,连忙俯低了身形。许是想到他日后会谋/权/篡/位的缘故,她对萧欤莫名生了几分敬畏之感。
  只是这敬畏中,有几分是“敬”,又有几分是“畏”,华枝没再去深究了。
  对方不曾停步,直直入了宫门。她只觉得一阵风从身侧刮过,再抬眼时,孙玉桠已盯着那人离去的身形出神许久。
  “三小姐?”
  直到有人唤她,孙玉桠才回过神来。
  见华枝盯着自己,她抿唇笑道:“我看祁王实乃人中龙凤,也不知哪位姑娘日后会嫁与他,这才算是修了八辈子的好福气呢。”
  “这并非你我考究之事,在府外,说话行事都莫失了分寸。”女子语调缓淡,神色似是不为所动。
  “也对,也对。是妹妹唐突了。”孙玉桠连忙打圆头,将话题转了转,“不过妹妹听闻,圣上便要为姐姐赐婚了,当真是可喜可贺呀。”
  华家与太子有着一纸婚约,待到华枝十六岁生辰这天,圣上便会为她与太子赐婚。
  如今算来,只有两个月出头了。
  她抑住心思,没有理会孙玉桠。
  这乞巧佳宴,是在宫中花园内举行,由皇后主办。各家女眷各戴面纱,恭婉坐于花园两道旁。
  既然是乞巧宴,这参宴之人,必然都是各权贵家的女眷了。
  华枝落座,孙玉桠也顺着她的步子坐在一侧。桌前早已备好了茶水点心,她随意地呷了一口清茶,抬眼时恰见对桌的一位年轻的女子正盯着自己看,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探寻。
  华枝搁杯,朝对方缓缓一笑,对方别扭地移开了眼。
  不过少时,一声狭长的“皇后娘娘驾到——”便响彻了整个后花园,众女眷起身,朝那位身穿凤袍的女人福低了身形,齐齐唤道: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少女的声音分外好听,宛若莺儿,集聚在一起,便是百鸟朝凤、春意盎然。
  “快快起身,” 皇后高兴地平手,“今日叫各位姑娘前来宫中赴宴,一同赏月赋诗,插花品茶。丫头们都不必拘束,把这儿当做自己家中便好。”
  话虽这么说,却无一人敢唐突。
  稍稍品过几道茶,皇后身侧的一位小太监将拂尘一挥,拉长了声音:“今日乞巧佳宴,分为三个部分。品茶、插花、刺绣,后二事最优者,皇后娘娘将赏赐其钟爱之物,夜明珠一颗。”
  锦匣一开,翡珠光芒四射,引起座上一片惊叹。
  展示毕,皇后笑着将夜明珠的盒子叩上,望着席间一张张娇嫩鲜艳的面孔,眼中已有了追忆。少时,她出声道:“既然已品完茶,我们便开始第二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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