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才刚吩咐过,战事耗资巨大,宫中要带头节省,首饰这块儿是大头,因此最近经常忙碌。
“姑姑,琼桃姐姐来了。”小侍女回禀。
莫春儿不敢怠慢,她的品级虽比琼桃高得多,但是人家在少夫人身边伺候,面子大着呢。
“琼桃妹妹,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莫春儿亲热地招呼,命侍女快上好茶来。
琼桃人开朗活泼,最能和其他人打成一片,寒暄几句后,与莫春儿咬起了耳朵,“姐姐可听说少夫人要放人出去的事情了?”
莫春儿哪里有她消息灵通,闻言不由得紧张起来,忙问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可不是,少夫人体谅大家辛苦,等到二十五岁就太大了些,想要选一批人提前放出去。”
莫春儿大喜,父母早就给她订好了亲事,是青梅竹马的郎君,盼着她早点出宫成亲。
她都二十二了,男方还大她一岁,原本还有三年才能出宫,的确着急的不行。
“只是,如今想出去的人多,但是一时半刻补不上空缺,可能有些人还得等上一两年呢。”
琼桃边喝茶边不动声色的观察对方。
果不其然,莫春儿拉住琼桃的手央求。
“好妹妹,我是家中老来女,父母疼爱,也早就定了亲事,但是赶上郭茂强选民女入宫侍奉,我因长得不俊被分到了这长乐宫,要不是家中自小学来的这手艺,哪里能出头呢。”
“这都十年了,家中父母年事已高,夫家那边又催得紧,求妹妹帮忙美言几句,不然那边退了亲,我就无言面对父母了。”
果真是有软肋的,琼桃欣喜,表面却不动声色,“姐姐这就见外了,我自然要帮姐姐说话的。”
莫春儿闻言感激涕零,直言有什么需要她做的只管开口便是。
“我来是想打听打听,姐姐可知道一些长乐宫的旧事?”琼桃试探的问。
莫春儿不是傻的,不然做不到掌局的位置,“妹妹有什么只管问,我定知无不言。”
“姐姐可知道,雀舟阁那边的人?”
莫春儿一惊,这件事情是辛密,知道内情的不过三五个人,而且都是嘴严的,又被老夫人身边的黄妪敲打过,大家从没有透露半句。
“姐姐想好了,这是少夫人给得恩典,说与不说全在姐姐一句话。”琼桃循循善诱,“要是另外的人说了,姐姐这宫就出不了了。”
“让我悄悄的亲自回禀少夫人吧。”思虑了半晌,莫春儿下定了决心。
深夜,琼桃领着一身寻常宫人打扮的莫春儿进了宣德殿。
“少夫人可曾听说过当年郭茂大名鼎鼎的侧室葛夫人?”
“就是如今雀舟阁的葛氏,那名小童应是郭茂的幼子。”
莫春儿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回禀了崔妙之。
“什么?!”崔妙之惊得差点扔了茶盏,追问可是真的。
莫春儿继续将事情娓娓道来,当时葛氏常年以蛟纱覆面,外人轻易不得见其真容,她又得郭茂宠爱,因此大家将她的美貌传的神乎其神。
当年她和姜淑因在司织司造两局能力出众,得以有机会亲自替葛夫人设计首饰、量体裁衣,有幸见过她的样貌,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是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城破时,传闻葛夫人在未央宫随郭茂自尽,但是我知道不是的,她带着幼子住在了雀舟阁,平日里并不出门。”
“事关重大,你能万分肯定?”崔妙之实在不明白安夫人到底作何打算,竟将仇□□子留在身边,这是心腹大患。
“奴万分肯定。”莫春儿的回答斩钉截铁。
“五日后,你和姜淑等一批宫人便出宫吧。”
“记住了,你没来过这里,琼桃也没有找过你。”
莫春儿闻言大喜,连忙叩首,可是心中又愧疚不安,少夫人会如何对待葛氏母子呢。
算了,出宫才是她最大的心愿,贵人们的事情轮不到她操心。
莫春儿这样安慰自己,少些负罪感。
崔妙之真是一夜无眠,翌日送走萧策后,不敢怠慢,立即与豫章公主商议此事。
“当真?”豫章公主的反应与她昨晚一模一样,既然是郭茂的人,要么处置了要么远远送走,怎么可能放在身边自由自在的。
“媳妇也是没了主意,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赶紧来与婆母商议。”
此事涉及安夫人,老夫人这样做肯定有她的理由,二人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此事事关重大,不能妄下判断,本宫且再去打听,然后咱们再商议对策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葛氏的第一重身份。
献奴:原来我姓郭啊。
第42章 旧事
当年的霍家也是大名鼎鼎的异姓王侯, 虽然后来因为世子霍令显也就是霍姿的父亲不争气而败落了,但是依旧有不可小觑的势力。
在霍令显去后, 以前霍家的家底基本全掌握在了豫章公主手中, 因此长宁殿也聚集了一批能人, 打听起事情来比初来乍到的崔妙之更胜一筹。
郭茂仅是诸侯非帝王, 并没有详细的起居注。
他好美色,身边宠幸的人极多,长盛不衰的只这一个葛夫人。
“传闻当年郭家和葛家订过亲事, 老主公围攻葛意时, 葛家给郭家写信求助, 但是郭家一心拿下司隶,并未分散兵力支援。”
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妇人悄悄回禀。
豫章公主听得心惊胆战,“你的意思是这个葛氏极有可能是当年与郭茂定亲的哪个葛家长女?”
是, 老妇人确定的回答。
当年两家的信物是一副双鱼同心佩,传闻郭茂极其珍贵,自尽时还在身上佩戴着, 而当时躺在他身侧的女子身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想必那是个替身,但是不知道为何与老夫人搭上了线,竟然还留她们母子性命。
葛意曾经设伏陷害了萧策的祖父, 他的女儿又嫁给了郭茂,竟然还能让安夫人手下留情, 果然是个极有手段的。
“婆母,当年公公剿灭葛意时葛氏女还未出嫁,她身份高贵, 要么不甘受辱自尽,要么想活命被指婚给哪个有功的将士,那后来又是怎么嫁给郭茂的?”
崔妙之十分不解,在她看来自尽的面更大些,毕竟上辈子她就是这样选择的。
“葛氏并没有被赐给什么人,至少当时没有记录。”老妇人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豫章公主思量,这个孩子既是郭茂幼子,又是葛意的外孙,留着真是后患无穷,不得不除。
崔妙之听闻实在不忍,劝阻道,何必伤他性命,远远的送走找人看管就是了,没有必要斩草除根,毕竟葛意及郭茂的羽翼早就铲除了。
“听闻二叔时常去阁中看书,小姿也极喜欢那孩子,想必那葛氏不是个心眼坏的。”崔妙之分析。
豫章公主护子心切,担心,“若是萧赞与她联手呢,威胁我儿的地位,或是暗中害了阿策。”
崔妙之知道关心则乱,看豫章公主想拧了,柔声劝说。
“婆母细想,这北方谁能威胁夫君的地位,况且他们兄弟情深,二叔的为人咱们也是信得过的。”
“其次他们就是想,可是怎么会有机会陷害夫君,当咱们都是木头人不成。”
“退一万步说,二叔与她有何关系,她怎么会拿幼子的安危涉险呢。”
豫章公主听到这番话倒是慢慢放下心来,拉住了崔妙之的手,笑道,“是本宫钻了牛角尖了,还是你这孩子通透。”
“本宫自会与老夫人分析利弊,如今咱们只送她们走便是,找人看好了,量她不敢兴风作浪,不然休怪本宫心狠手辣了。”
崔妙之还是有个地方没有想明白,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口,“婆母,这除掉葛家时,您还未与公爹和离,难道没有听说什么?”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我哪里还能记得以前的旧事。”
豫章公主摇摇头,能忘得她都抛之脑后了,况且那人也早就不在了,想起来徒增烦恼,不如不想。
“还有一事,殿下,当年的双鱼佩上,一个刻着茂字,一个是朝,想必是葛氏的闺名。”
“朝,哪个字?”崔妙之问道。
“就是朝阳的朝。”
“朝朝。”豫章公主轻轻念着,这个名字曾经在哪里听见过,熟悉又遥远。
“看来是极受宠的。”崔妙之笑道,葛意给长女取得这个名字如此大气,但是造化弄人罢了,如今困在小小的一方藏书阁中。
“朝朝是个要强的,曾经又那么受宠,强留只会害了她,孩子生下来后就让她走吧。”
对了,是这句话,她想起来了,那个人说的,在幽州的老宅,那天她去送汤水,在外间听了一句。
豫章公主难以置信的闭上眼睛,手指大力的抓着案几边缘,急促的呼吸。
二十年了,从来没有想明白的事情,今日终于要有个了断了,该高兴的,只是为何心口依旧痛的难以忍受。
崔妙之发现了异样,赶紧握住豫章公主的手,焦急的问道,“婆母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不适?快传大夫!”
老妇人赶紧退出去,却被回过神的豫章公主喝住,她的脸色白的吓人,反握住崔妙之的手,口中喃喃,“本宫知道了。”
“你先回吧,我要出去一趟。”
雀舟阁
霍姿正带着献奴玩着九连环,她读书写字样样不行,这方面却是极有天赋的,三五下就轻而易举的解开了。
献奴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玩了好久都解不开,漂亮姐姐实在是太厉害了。
“姐姐你教教我吧。”献奴挤在霍姿身边撒娇,这些玩具虽然没有毽子好玩儿,但是比写字有趣多了。
葛氏方才一直在园子中晒书,此刻端来茶水请霍姿饮,生怕渴着她。
幼子这几日开心多了,天不亮就盼着姐姐来陪他玩耍,二人相处得极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弟呢。
霍姿将献奴揽在怀里,手把手的教他如何做,毫无保留的传授自己的独门绝技。
“豫章公主到!”
小内侍尖细的声音想起,打破了阁中暂时的宁静。
“姑母?”霍姿还挺惊喜的,赶紧拉着献奴起身迎接。
要是姑母看见献奴这么可爱,说不定会心疼他可怜,允许他今后去长宁殿玩儿也不是不可能的。
“献奴,一会儿见到公主要记得行礼。”葛氏缓缓的起身,怜爱的摸了摸幼子的小脑袋。
献奴乖巧的点头,母亲教过他如何向贵人请安的,他都记得。
豫章公主的肩舆停在阁外,杏黄要扶着她进去,被摆手制止了,“你们都在此候着便是。”
深深吸了一口气,豫章公主独自踏入雀舟阁大门。
院子不大,也没有什么名贵花草,但是收拾地极干净,能感觉到一种时光宁静之感。
空地上铺满了竹简和书籍,可见主人是极爱护的。
“奴见过豫章公主殿下,殿下千岁。”葛氏跪拜,毕恭毕敬,挑不出一丝错处。
“献奴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千岁。”献奴有样学样的跪拜,小小的一团,半天没有听见叫起身,有些不安的扭动了一下。
“姑母。”霍姿拉了拉豫章公主的衣袖,姑母是怎么了,光盯着人看,也不喊起,不由得出言提醒。
“你带这孩子出去玩儿吧。”豫章公主转头对霍姿说道,“本宫有话请教葛娘子。”
霍姿强压下心中的疑问,不知道姑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还是听话的牵起献奴的手往外走。
献奴听闻可以出去玩儿,简直高兴坏了,一骨碌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往外面冲,最后是他拽着霍姿出的门。
葛氏依旧匍匐在地,丝毫没有一点动摇。
“起吧,葛夫人,本宫这样称呼没错吧。”
这一路走来,豫章公主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在园中的石凳上落座,冲着站起来的葛氏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奴当不得。”葛氏低眉顺眼的回答,并没有坐下。
“说实在的,你生在诸侯之家,咱们原本是一样的,不必如此拘束。”
豫章公主嘴角噙着一丝笑,仰头叹息,“应该有二十年了吧,没想到竟是第一次见,葛朝朝。”
葛氏这次没有推辞,从善如流的坐了,“是,自闺中时就数次听闻豫章公主大名,今日也算得偿所愿了。”
“你不怕本宫杀了你?”豫章公主都佩服起对面人的定力了,不愧是能说服老夫人的女子。
“若是公主仅仅知道我是郭茂侧室,还有一幼子,那我还是怕的。”
“可是现在您还知道了我是葛朝朝,所以就不怕了。”葛氏如实回答。
“是啊,你有什么好怕的,你还生了一个好儿子啊。”豫章公主笑道,“当年你也是心也是够狠的,不怕我直接害了你的孩儿?”
“不怕,驸马会保护好孩子的。”葛氏叹息,那个人曾经毁了她,但是最后还是放了她。
“城破那日,我舍不得幼子,想方设法见到了老夫人,得了老夫人垂怜,得以在这阁中安身。”
“您可能不相信,其实驸马是极爱您的。”
“驸马?”
“哈哈哈!”
豫章公主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突然间扶着石案笑个不住,这个称呼得有二十年没听见过了,这葛氏真是有趣得紧啊。
“哎呦,不行了,本宫笑得肚子都疼了。”豫章公主撑着石案起身,“改日再来与你叙旧。”
朝着豫章公主离去的方向,葛氏依旧行大礼跪拜恭送,好像完全没有受任何影响一般,依旧起身不紧不慢的收拾起刚才晒书的活计。
崔妙之回到宣德殿片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在内殿中紧张的踱着步子,连萧策回来了都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