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王殿下请!”萧策迎出来,向南平王拱手示意,“王爷不是说密谈,这位小将军?”
“侯爷有所不知,这位同伴是缺不得的。”南平王打着哈哈,握住萧策的胳膊往里让。
萧策暗自嗤笑,真是把人当傻子。
落座后,容藻端正的跪坐在南平王斜后侧,安静的听二人交谈。
“李晗狼子野心,竟然指使皇后在新婚之夜行刺陛下。”寒暄过后,南平王切入正题,恨恨道。
李晗主动献女,这可是给平帝一个大大的面子,扬州拒了他的恩赐让他颜面无光,但是益州识时务上杆子,平帝也是龙心大悦,大肆封赏了李氏。
原来李氏一族并无爵位傍身,如此一来,平帝大笔一挥,李晗封了平原侯,长子李铎封了安阳侯,次子李铮封齐阳侯,正妻张氏封护国夫人,与根基深厚的萧氏一组平起平坐。
崔妙之当时还嘲笑,这些个不值钱的爵位也就李晗那样的乡野莽夫看在眼中。
她们崔家也没有,但是世代既富贵又清高,谁稀罕这些虚头巴脑的呢。
“陛下可曾受伤?”萧策关切的问,实则希望平帝连床都下不了,但是太子既然敢出荆州,多半平帝也无大碍。
不过荆州的消息瞒得的确密不透风,他的人竟然半点儿消息都没有探听到。
“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上天护佑,还好只是皮肉伤,包扎过就无碍了。”
“听闻李刺史对嫡女封后一事诚惶诚恐,十分欣喜,怎么会暗中指使其女行刺呢?”
这不明摆着授人以柄,萧策不解,以李晗的心机不像是会做这种蠢事的人,别是平帝瞎编出来糊弄他的。
“渤海侯不信?”南平王挑眉,这等大事他们怎么会哪来开玩笑。
“陛下正值盛年,她一弱女子成事机会可不大。”既无法成事,李晗怎么会做这样赔本的买卖,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策不明白皇后此举何意,这背后平原侯知不知情也是两说。”
“皇后自然是受她父亲指使,这还用问?”
“娘娘可曾认罪?”萧策追问。
李姝当夜就被关进大牢,但是用尽酷刑,直到他们出行前仍然没有供出主使,只招供她有喜欢的男子,父亲强迫她嫁给平帝,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张。
益州的使者还未离开襄阳,李晗也得到了些许风声,上了请罪表,说教女无方,犯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请陛下降罪云云。
又言还有一女虽庶出,但是自小当做嫡女教养,请平帝笑纳,今后必鞍前马后,将功折罪。
平帝多疑,虽然不敢降罪,但是也不敢再收他一个女儿,李晗不靠谱,崔简不识趣,那就看看北方的萧策是否识时务了。
“南平王的意思是?”萧策明了,不管李晗有无指使,平帝都要将这个罪名按在他头上了。
如今李晗也是哑巴吃黄连有嘴说不出,没想到自己闺女送了这样一份大礼,把他的经年计划都打乱了。
“陛下的意思是咱们联合,共伐李晗。”南平王转述平帝口谕。
“只是李晗只怕布局已久,他又兵强马壮,荆州实在独臂难支,臣此行就是代陛下北上,劝得渤海侯南下伐益州。”
让他去伐李晗?这的确是萧策没有想到的,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南平王可有带圣旨?”
“没有,只有孤的旨意。”一直跪坐不语的年轻男子开口,声色清冽却语气坚定。
原来坐不住了,萧策暗笑,但是装作无比惊讶的样子,指着容藻向南平王问道,“王爷,您的侍卫这是何意?”
放眼整个平朝,能够称孤的仅太子容藻一人尔。
南平王示意萧策不要慌张,赶紧解释引荐,“侯爷莫慌,这真的是太子殿下。”
为秘密行事,荆州对外宣称太子染恙需静养,实则容藻乔装打扮混在出使的队伍中,表面上说是给萧策夫妇送贺礼,真正目的却是为了联北伐益。
萧策赶紧离座上前行叩拜大礼,以额触地,口称,“臣萧策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容藻受了他的礼,亲自上前将人扶起,“孤早就听闻将军骁勇善战,南征北战收复疆土,内心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
寒暄后,萧策请容藻上座。
容藻毕竟身份摆在那里,也并没有推辞。
“孤离开前与陛下商议,不下明旨,但是以虎符为证。”容藻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枚玄色老虎式样的铜符。
虎符一分为二,一枚在皇帝手中,一枚在统领兵马的将帅手中。
荆州共有五枚,各一半分别在五位东西南北及中路五军都督手中,这枚不知是哪位的?
虎符在皇权盛世自然号令百万兵马,如见帝王本人。
但是如今诸侯割据各自为政,实在是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北方的军队调动是萧策一句话的事儿,虎符可指使不动一兵一卒。
这莫不是给他画了个饼,平帝想空手套白狼吧,萧策暗忖。
连旨意都没有,空口无凭让他去剿灭李晗,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当他是傻子不成。
“太子殿下,兹事体大,如今北方已经到了寒冬腊月,车马行军都不便,况且今年北方粮食收成实在是不好,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萧策打着哈哈,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要是李晗率先谋权篡位倒是更合他心意,但是最好是等益州平了荆州后他再出兵,清君侧的旗号一打名正言顺。
若是联合荆州共伐李晗,胜面虽然更大,但是荆州地位也更加稳固,非他想要的局面。
“侯爷若是有什么顾虑,大可说出来,咱们一起解决。”
顾虑,那可太多了,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萧策以事关重大为由,说再考虑考虑。
“殿下以为萧策会如何?”出了大夏殿后,南平王有些失落,萧策并未如他预想般诚惶诚恐,此人过于稳重谨慎,且没有什么好大喜功的毛病,不是个好说服的。
天又阴了些,只怕这几天就要下雪珠子,容藻在壁阶前吐出一口浊气,他不喜龙涎香的味道,倒是更喜欢竹叶瓜果散发的自然香气。
“他坐拥北方,又背靠扬州,怎么会把咱们放在眼里呢,只怕盼着李晗和咱们斗个不可开交,他坐山观虎斗。”
外界传言渤海侯萧策有勇有谋,又胜在仁爱仗义,不仅北方的百姓爱戴他,连一些草莽英雄都敬佩他豪情万丈,纷纷投奔。
如今亲自会一会,果真城府也是极深的,名不虚传。
宣德殿内,崔妙之在临窗的榻上歪着,听闻司织局的人汇报换装的开销,这是她嫁进来第一个新年,拿出私房给每人多做两身冬装,这笔开销可不小。
但是消息一传出去,没有人不拍手称赞的,纷纷赞颂夫人体恤豪爽,有幸伺候是大家伙儿的福气。
“夫人夫人。”萧策没进门就嚷嚷起来,“还真让你都说中了。”
太子容藻的身份,荆州所求绝非小事,真真一点儿不差。
屏退下人,萧策将事情细细说了,崔妙之听后也听惊讶的,没想到这个李姝竟是个有血性的。
本来她有可能走李媛的老路,被李晗陷害,再将罪名推给平帝,没想到整个反了过来。
“夫君,陛下与李晗都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谁知道是真是假。”崔妙之也是心存疑虑,“说不定是给夫君下套呢。”
他们去伐李晗,再被荆州反水,也不是没有可能,也许整件事情都是荆州益州在联合演戏,目的就是把他们拖下水。
“我自然是按照夫人说的给了他们模棱两可的答案,想骗我北方的大军,也不看看我家夫人何等冰雪聪明。”萧策洋洋得意,这几条都被媳妇猜中,他不是那等心胸狭隘的男子,自然是高兴的。
崔妙之笑着啐了萧策一口,反问难道夫君好糊弄。
心里却在想着,上辈子这个时候好像平帝的确有派使者前往北方,但是容藻并没有亲自出访,他因为被怀疑和自己有私情而被禁足幽禁。
而且李姝行刺这件事情也着实奇怪,是有些地方顺势改变了,还是有人有心为之呢。
作者有话要说: 萧策:刚刚是谁在夸本侯?
容藻:你听错了。
第51章 鹄儿
当夜, 长安城如期飘起了雪珠子。
傍晚时分,太阳已经落山, 各殿早已经点了烛火, 烧起炭盆。
司膳局的宫人正是最忙的时候, 宫人们有序的将今日的菜品一一送入各宫。
最近天气逐渐冷了, 萧策特意吩咐晚上要吃锅子,点名要最最上好的后腿肉。
这会子北方霸主正卷起袖子,亲自给爱妻涮着片好的牛羊肉。
这肉片极薄, 在早就熬过多时的鸡汤中一涮, 立刻变了颜色, 沾点酱汁儿,在冬日里吃再合适不过了。
第一筷子的肉自然是在崔妙之碗中,涮肉醇香不膻, 鲜美可口。
“夫人多吃些,这羊肉益气补虚,又能解热毒润皮肤, 女子食用最好不过。”
萧策从没有什么必须要她伺候着布菜的规矩,相反,他更愿意自己动手来照顾别人。
“下次用大骨汤, 一定多放些姜片既去腥又暖胃。”萧策吩咐。
虽然他对于吃食不讲究,大多数时候填饱肚子即可, 可是妻子娇娇弱弱的,一顿饭吃不了他十分之一,更得用最好的才行。
二人正兴高采烈的说着话, 忽然就听南边陪嫁来的一个小侍女在殿外惊呼,“天呐,下雪了。”
崔妙之闻言往窗外看去,果真盼了一整年的雪如今漫天飞舞,如绒花般纷纷扬扬。
“快吃,吃完带你出去看。”萧策看向妻子如白玉般的面颊笑道,因为锅子热气腾腾的,这会子白玉面上浮起红晕,更如桃花般艳丽。
“人家都说雪水煮茶最有情调,一会子一定要好好收集几坛子,来年咱们斗茶。”
崔妙之如小孩子般兴奋,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看过鹅毛大雪,怎么能不惊讶。
萧策失笑,这要在幽州,雪山连绵不绝一望无际,多少坛也不够装的。
“那夫君什么时候带鹄儿去幽州啊?”崔妙之娇嗔,自从上次霍姿提到后她就念念不忘,可是萧策却一时半会儿腾不出空来。
“这会子不能动身了,天越来越冷,万一遇上大雪封路,咱们就只能明年春天再回来了。”萧策安慰,明年一定带她回去。
“殿下,下雪了。”南平王虽然胡子都花白了,也是激动万分,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雪。
披着鹤氅的男子长身玉立,丰神俊秀,仰头望着夜空,雪珠子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寒意直达心底。
“皇叔,孤愿人人如雪珠子般品性高洁,可是孤自诩甚高,出来一看却是人外有人。”
容藻没头没脑的感叹,意有所指。
南平王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反劝,做到北方霸主这个位子上,那个能是干净的,没有手段,可坐不稳当。
前段时间萧策荣养了郭茂幼子,又收复了其旧部,但是焉知他私下不是心狠手辣之辈。
“孤想去会会那位拒婚的夫人崔氏,听闻当时崔刺史是愿意的,但是崔女不同意,何等有远见,孤该向她好好学学。”
容藻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南平王一直是他有力的盟友,当时还上书建议将崔氏女聘为太子妃,只不过被平帝驳斥了。
平帝深知自己年老体弱,太子却年富力强,更多的人愿意将宝押在容藻身上,万一他再娶了扬州刺史的女儿,哪里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于是一意孤行,执意要聘崔氏女为皇后,结果被明晃晃的打脸,在不少宗室及大臣眼中成了笑柄。
南平王知道他乃是意难平,可是见人家夫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皇叔不必担心,替孤准备个凤凰风筝便是。”
崔妙之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大雪,心满意足的睡了,萧策说过明日一早整个宫殿都将被大雪覆盖,他们可以去登高台赏雪景。
可是一觉醒来,地上湿漉漉的,哪里有半分白雪皑皑的盛景。
“雪呢?”崔妙之惊呆了,难道连夜被宫人们清扫了不成。
萧策搔搔后脑勺,他忘了初雪少有留得住的,昨晚看妻子兴奋不睡觉,只是顺口哄她开心而已。
如今地上还不够冷,各宫又烧炭火,一夜也就都化了,连忙解释,“再下两场,绝对不会化了,到时候咱们打雪仗,再给你堆个大雪人。”
崔妙之深深叹息,罢了,化了就化了吧,以后再看就是。
萧策今日要见独孤辽等人,安慰了两句也不得不急匆匆的走了。
梳妆打扮后,崔妙之也得前往永寿永宁两殿去请安。
经过葛氏一事后,豫章公主与安夫人之间略有些隔阂,有段时间并不来往,还是崔妙之从中斡旋,如今才又慢慢热络起来。
“嫂子,听说南平王身边有个特别俊俏的郎君。”霍姿兴冲冲的挽着崔妙之的胳膊,她早听人说了,但是无缘得见。
昨日凑巧遇见萧赞,向他打听一二,结果人一甩袖子哼了一声,把她丢在原地,自顾自走了。
“二公子定是不忿有人压过他的姿容。”侍女悄悄的跟自家娘子咬起了耳朵。
但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一个藉藉无名的小侍卫,也没什么好比的,霍姿如是想。
“说什么呢,不过是略清秀些罢了。”崔妙之亲昵的点了点霍姿的小鼻子。
这小丫头踮起脚快和她一样高了,近日好像突然懂事了不少,开始帮她分担一些事务,倒也做得有模有样。
“小姿的及笄礼就要到了,可想好了请什么人?”
一提起这事儿,豫章公主既是不舍又是欣慰。
按她的意思是热热闹闹的庆祝,但是霍姿却不愿意。
自从协助崔妙之管家后,她也知道了柴米油盐到底多贵,想要节省着些,毕竟前线用钱的地方多了去呢,她日常已经锦衣玉食,现在能省则省,也算为将士们出一份力。
“小姿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崔妙之感叹,近期事务繁多,又说了会子话便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