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鬼话——少地瓜
时间:2020-07-20 09:05:43

  鬼影确实没有发现他,就像往常一样,乖巧的蹲在他的床头,冲着被子里的稻草替身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巡礼”。
  “巡礼,你应下了的。”
  “你答应的好好的,好好的啊……巡礼啊,巡礼~”
  答应?鹤鸣闻言眉头一皱,弯腰抓起张学文的衣领,低声喝问:“他到底是谁?你究竟答应过他什么事?”
  在人的一生中可能会做无数次承诺,但很少有人知道,承诺这种东西是有力量的。它就相当于一种契约,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冥冥之中却能影响许多事,而一旦一方或双方在其中寄托的信念过多,契约的力量甚至可能超越生死。
  张学文浑身冰凉,闻言猛地一抖,继而疯狂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请了你来的,你快去把那鬼杀了啊!”
  “杀了,杀了它!”
  “老板,”莹娘忽然从槐木牌中飞出来,腿上还挂着一只嗷嗷怪叫的黑猫,主动请缨道,“那鬼没什么法力,不如妾去吃了它。”
  鬼怪增强力量的方法除了正常修炼之外,还可以通过吞噬同类的阴气来达到。难得这鬼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力,莹娘和黑猫都想捡便宜,已经在槐木牌里打了一架。
  “你们看着张学文,”鹤鸣道,想了下还重点嘱咐黑猫,“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动手动口,听见了吗?”
  黑猫喵呜一声,露出个很人性化的委屈眼神。
  鹤鸣视而不见,想了下,竟大步上前,跟那鬼影搭讪起来,“咳,那个,这位先生,您也是来找张巡礼讨债的?这不巧了吗,我也是!”
  莹娘:“……”
  还别说,这招挺有效的。
  那鬼影的车轱辘话停了一下,竟然真的把脑袋扭了过来,“讨债?”
  是真的扭了过来:它的身体未动,但头部却整个儿转了半圈。
  它的头上没有五官,开口说话时只有下巴位置裂开两道口子,透过口子还能看到后面呆如木鸡的张巡礼的脸。若是对着月光看,确实有点像白牙。
  鹤鸣点头,背着的手已然握在桃木剑上,口中兀自试探道:“是呀,他答应过我的,可没想到,我一死,他就反悔了。”
  黑影猛地翻滚起来,好像被刺中伤处一样,瞬间激动地咆哮起来,“是呀是呀,他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的,我一死,他就反悔了!”
  鹤鸣继续循循善诱,“他答应了你什么呀,说来听听,要不我顺便替你教训他一顿算了。”
  “他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的,”鬼影激动地重复着这句话,谁知听到鹤鸣的后半句后却突然原地狂怒,“你,你胆敢教训他?!”
  话音未落,它的气息瞬间狂乱,阴森鬼气中杀气澎湃,竟直接朝着鹤鸣扑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鹤鸣:“……!!!”
  你大爷的!
  作者有话要说:  鹤鸣:“鬼先生,我免费替你打他一顿如何?”
  鬼先生:“谢谢,我杀了你!”
  鹤鸣:“……”
 
 
第十九章 
  鹤鸣身佩五帝钱,等闲鬼怪近不得身,那鬼的手刚一碰到她的脖颈便发出阵阵黑烟,显然受伤不轻。可饶是这么着,它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掐的更用力了。
  多大仇多大恨呐,竟会用这样同归于尽的打法!
  “老板!”莹娘见状大惊,当即跃到那鬼背上,屈起胳膊往它颈间奋力一拉,试图将这一人一鬼分开。
  谁知那鬼力道惊人,莹娘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只将它拉开一点,那双鬼手还是死死卡在鹤鸣脖子上,眼见着额头上青筋都起来了。
  黑猫这会儿倒是听话,鹤鸣没让它动,它就老老实实缩着爪子窝在张学文身边,还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鹤鸣暗骂一声吃里扒外的小畜生,反手祭出桃木剑,刀切豆腐一样将那两只鬼手齐肘斩断。
  莹娘见了这似曾相识的一幕,顿时脖子一凉。
  那鬼嚎叫一声,见势不妙转身就跑,鹤鸣不顾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直接用掷标枪的姿势将桃木剑丢出去,正中那鬼背心。
  她大口呼吸几次,哑着嗓子喝问道:“你生前到底是谁,来干什么,老实交代免你一死!”
  那鬼像肉串似的钉在木门上,疯狂挣扎却无济于事。
  刚还瘫软在地的张学文却突然来了精神,声嘶力竭的喊道:“何须多问,此鬼不除来日必为大患,杀了它,杀了它!”
  “你如此急于杀死它,到底隐瞒了什么?”鹤鸣问。
  见鹤鸣不为所动,张学文咬了咬牙,竟从地上一跃而起,抓起桌上装有公鸡血的瓷瓶朝鬼身上泼去!
  鹤鸣没想到他还有勇气站起来,想要阻止却是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那鬼被淋了满头满身,顿时就像被硫酸泼了一样,整个儿都要化了。
  “嗷~!”
  凄厉的叫声划过天际,仿佛包含无限悲愤,听的人肝胆俱裂。
  张学文一出圈,替身的便失效了,那鬼面上忽然显出一双眼睛来,十分用力地看了张学文一眼,竟不惜重伤挣脱开桃木剑透墙而出!
  “老黑追上去!”鹤鸣朝黑猫喊道,弯腰将桃木剑抄在手中,“留他一口气!”
  黑猫那双惨白的眼珠蓦的一亮,喵呜一声便化作一道黑烟钻了出去。而就在此时,外面竟响起一道颤巍巍的声音:
  “巡礼我儿,这大半夜的你怎生不睡?休息不好明日如何读书?”
  鹤鸣脚步一顿,看向张学文时就见他面容惨白,“娘,别过来!”
  原来他们一番打斗砰砰乱响,刚才那鬼一声惨叫更是划破黑夜,竟将后院睡梦中的老太太给惊醒了。
  鹤鸣也觉不妙。老太太那把年纪了,若是给凶性上头的恶鬼掐一把脖子,恐怕……自己就地超度的鬼又要多一个!
  “莹娘,你去拦住那鬼和老黑,别吓着老太太!”
  她忙里偷闲的吐槽道,这尼玛简直跟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一个接一个。若再横生枝节,她没有穿墙的本事可赶不及。
  然而就是这么紧赶慢赶的,鹤鸣还是晚了一步:她冲到院外月亮洞门时,刚好看见黑猫咬着那鬼的小腿不断啃食,而老太太则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娘!”后面的张学文离得更远,叫的倒是挺大声。
  “老黑不准再吃了!”鹤鸣暂时顾不上那边滚作一团的三个鬼,只抽空喝了一嗓子便蹲下去摸老太太的颈动脉和鼻息,“草!”
  没动静了!
  这要等会儿魂魄离体,得是什么样的宽广胸襟才肯给与她友谊啊!可要是不给的话,不浪费了吗……
  她胡思乱想着,先用力掐了掐老太太的人中,见毫无反应,便立刻开始心肺复苏。
  “你干什么?放开我娘!”见鹤鸣对着自家老娘又是亲又是按的,张学文哭着就上来拉扯。
  “闭嘴!”鹤鸣终于对这个无用却精于拖后腿的男人耐心告罄,抬手就是一巴掌。
  盛怒之下,她这一巴掌不自觉就用上了内力,伴随着啪一声脆响,张学文立刻飞出去一米多远,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在半空中滑翔的过程中,他脸上挂满惊愕:你竟然敢对雇主动手?
  那边正在扭打的三个鬼似乎也被吓得呆了一呆,争斗的动作都含蓄起来:连雇主都敢打,感觉这位仙姑好像确实也没什么不敢的了。
  张学文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满口血腥,好像一口牙都松动了。
  “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老太太那边“呃~”的喘了一口气,竟然活过来了。
  “娘!”张学文喜极而泣,手脚并用蹭了过去,搂着缓缓睁开眼的老太太嚎啕大哭起来。
  鹤鸣也是一阵后怕,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造孽啊。
  自己原本只是来驱鬼的,现在又加了一项急救,必须得加钱。
  听了她的诉求后,张学文整个儿都傻了,“加,加钱?”
  鹤鸣抖着脚尖点地,不耐烦地催促道:“命要紧钱要紧?”
  月色如水,映着她眼里异常雪亮,充满执着。
  张学文瑟缩了下,艰难道:“要是没了银钱,命……还能在吗?”
  鹤鸣:“……”所以这是遇到要钱不要命的现场版了吧?
  莹娘不禁肃然起敬,“哇,他竟然比老板还抠!”真是一抠还比一抠狠呐。
  反正人你已经救了,难不成还能再重新打晕过去咋地?
  老太太悠悠转醒,鹤鸣正琢磨该怎么解释,谁知她竟眯着眼睛盯着那鬼影看了半晌,带着点儿激动和试探的问道:“老爷,是你吗老爷?”
  老爷?
  鹤鸣一怔:张学文那死了的爹!
  张学文慌忙将母亲搀扶起来,转到她面前挡住视线,“娘,您累了,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然而老太太不理会,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自己原地摇晃两下站稳了,痴痴地看着那鬼影道:“是你吧,老爷,老爷你走了这一年多,连个梦都不托,如今终于肯回来看我了?”
  鹤鸣、莹娘和黑猫都齐刷刷扭头去看地上残破的黑影,黑猫嘴巴里还咬着它的半截小腿,“吧唧吧唧吧唧……”
  老太太潸然泪下,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老爷啊,你看看我,你不认得我了吗?”
  那鬼影微微抖了抖,竟慢慢变成一个断腿男人的模样,望向老太太的眼神中满是怀念和无奈,“香秀,你那佛牌昼夜不离身,我入不得梦啊!”
  若要细细分辨时,语气还有那么点委屈。
  他倒是想,可,可进不去啊!
  老太太一愣,慌忙从怀中掏出一块浓翠的佛牌,“这,这还是当年你亲自去替我求来的,我哪里舍得离身。”
  鹤鸣和莹娘、黑猫又刷的扭过去看鬼,见他也是苦笑连连,心道这可不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吗?
  在常人眼中,那不过是一块玉质出色、雕工精致的佛牌罢了,但鹤鸣却能看见它周围萦绕的淡淡佛光,显然是一件颇具威力的护身符。
  她看向张学文,“你早就知道那鬼是你爹还一定要我杀了他,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
  这几句话顿时又将全场注意力吸引到张学文身上。
  张老爷拖着一条断腿在地上半坐起来,痛心疾首的捶地道:“孽障,孽障啊!”
  他带了哭腔,可惜鬼怪没有眼泪。
  “老爷,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太太习惯性的想要过去搀扶,然而手臂却从老伴儿身体中穿过,她呆了下,这才想起来对方早已死去,苍老的脸上顿时老泪纵横。
  她看向张学文,声音发颤,“巡礼,你,你早就见过你爹了?你为何不跟娘说啊!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到底干了什么啊!”
  张学文拼命摇头,“娘,娘您信我!我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啊!”
  他猛地指向张老爷,“他不是我爹,我爹早就死了啊!那就是个不知哪儿跑来的妖魔鬼怪,他要害死我,要害死我啊!”
  “娘,您清醒一点,我爹早就死了,您亲眼看着他下葬啊!”他状若癫狂,歇斯底里的喊道,“难道您宁肯相信一个鬼,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吗?”
  “还有你!”他望着鹤鸣的眼神中充满仇恨,“你根本就不是什么仙姑,你跟他是一伙的对不对?你们做套来害我!”
  听他这么说,老太太难免有点迟疑,视线在张老爷的鬼魂和鹤鸣之间游移不定。
  鹤鸣并未辩解,只冷笑一声,抱着胳膊俯视张学文,“怎么着,你想赖账?”
  费点周折不怕,但要是想借机不给钱,那我就必须得让你好好领教下什么叫来自社会主义的毒打。
  张老爷哆哆嗦嗦指了张学文半日,最终只是叹息连连,捶胸顿足道:“我后悔啊,老夫一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为官数年也对得起家国朝廷和百姓,怎么,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孽障!报应,真是报应啊!”
  “老爷!”老太太泣道,“巡礼,巡礼是个好孩子啊,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张老爷指着张学文骂道,“我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一定将刘秋年的画与我陪葬,可这个孽障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把画给卖了!”
  “子不教父之过,他没有本事,这么大的人了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也算我无用。若真用那银子养家糊口也就罢了,”说到这里,张老爷忽然激动起来,一张脸都扭曲了,“可他在外头养了个戏子啊!”
  “什么?!”老太太震惊道,“你,你竟然把你爹生前最爱的画偷卖了去养戏子?!”
  时下文人都爱书画,张老爷一生清廉,虽无大功,倒也没有大过,攒了半辈子钱就去跟人换了一副前朝书画大家刘秋年的画,多年来爱不释手,日夜把玩欣赏。
  去年他自觉时日无多,临终前便唤了老妻、爱子到榻前,说他死后丧事不必大办,唯独有一点:定要刘秋年的画陪葬。
  将心爱之物陪葬乃是传统,老太太自然是无有不应,而当时张学文也答应的好好的,谁知三日后老爷子撒手人寰,遗体还没凉透呢,他就偷偷把画交给之前联络好的买家了……
  老太太不大懂这个,更从未怀疑过儿子,丈夫下葬当日见他果然放了个画轴下去,伤感之余还颇欣慰,谁知事实竟是这般。
  “胡说,你胡说!”张学文两眼瞪的血红,疯魔了一样大喊道,“你们都胡说!”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啊!”知子莫若母,见他这样,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拍着大腿痛哭起来。
  老父亲重病期间包/养戏子在前,公然违背父亲的遗愿在后,孝期继续寻欢作乐,更死性不改,明知是亡父魂魄归来,却意图请人来再次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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