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见她出来,迫不及待上前拿到手里,扫过一眼便提着长剑走出屋中,屋前是一处院子,这两天搬来了两盆花。
下了梯子,亮出剑光。
长剑足有二尺一寸长,剑身铁薄,刃如秋霜透出股寒光冷气,衬得剑柄上一只猛虎威严俊朗,真是一把好剑!
羲和芊指在刃上拂过,喜得兵器的心情难耐,手中信手挽了两道剑花便开始舞了起来。她没用过长剑,但是刀斧用了不少,再加上这几天偷师学习,顺着招式出手自然就显出几分霸道刚猛,全然不如模样的俏丽。
只见那红衣飞旋,剑晖宛若夜光,舞起纷飞。偏偏身形迅龙惊世,疾如雷霆电驰,门户大开大合,招式有进无退,霸道有如悍将狠人,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舞过十招,羲和收剑,“好剑,就是轻了些。”
“不过让我和恩客比比?”
跟着到了院里的赵子看得热切,不想能够看到这样气势的武练,神情早已跃跃欲试。眼看羲和收剑,竟是也打开一剑,剑尖相对而去。
羲和不退反上,剑刃相迎缠绕而去。赵子士家出身,自幼袭学武艺,轻巧借力躲过。
一人剑来势神妙,沉若泰山压顶,气势如虹绞人心魄。
一人剑刚柔并济,神采飘渺,仿似轻巧却有几分拨动乾坤之道。
两方比划起来,不多时赵子落了下风。
羲和喜欢出而有力能一招毙命,且她动作敏捷,纵然是赵子技术多变也抵挡不得,更受不了交手时的力气。
赵子退了两步,面色又惊又疑。那野猪身上的伤口不多,他还以为是施展巧计才得来的。
“好!羲和赵子真是好身手!”
陈仲文在旁窥看,身后跟着芈伯安而来。
“还好,谢过仲文之礼。”
“剑落在了应得之人手里,是应该的。”
羲和谢过了,回头赵子,“你身手还可以。”
“不及先生。”
赵子收了剑,抹去嘴里那似笑非笑的语气,郑重道了一声先生。
羲和挑眉。
陈仲文是得知她回来特意过来的,他没想到两人进门就碰了面,当即拉着往前院厅堂去,“今日有事商议,正好有羲和的野猪作宴,一定要喝上两杯!”
她对这酒没兴趣,回头看着与芈伯安一般亦步亦趋而来的赵子。
“羲和莫要误会,这赵子并不是楼里的人,且有些身手功夫可以防身。我想他又与你一般年轻,叫他作陪又可以调遣差事是正好的好事!”
羲和皱了眉。
陈仲文觉得赵子凄惨便帮着提携一把,可羲和是女子,难保不会介意赵子曾在秦楼楚馆里厮混,正想着念叨一番他的可怜,“他生父”
“可以。”
“嗯?”
“他那身手不是花架子,倒是可以拿来使唤。”比起张裘,赵子的脸也确实更好看。
“羲和不嫌赵子?”
“上回见他,不像是个风流放荡之人。”就算是,那也是他和别人两厢情愿。
“风先生说的极是。”
与其说是送给羲和的礼物,倒不如说是拉拔赵子一把罢了。陈大数次提起赵子,去到喝酒的时候总会多多照顾。赵子的生父知道他想要和风先生送礼时,把赵子推出固然气愤,却也欣喜觉得是个机会。
羲和大约明白一些,加上陈仲文又忽然正经的称呼先生,牙齿酸了酸,脚步快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可以用饭?”
“来时猪肉都切了,快了快了!”
陈仲文这话不过安慰,四人到时人还没齐,但是厅堂满满的幕僚几前尽都摆上了瓜果和酒。羲和认识的人不多,坐下来就拿了个李塞肚子。
厅堂本就在议论事情,主公一来,议论得就更厉害了。
“真是可恨,咱们站在周天子脚下,凭什么要给乱七八糟的小人管制?”
“就是,纳税贡品不上,和他干屁关系?”
两个浓眉留须的壮汉一边喝酒,一边谩骂。旁侧斯文儒雅的周子昂避开两人,眉头紧锁,“他二人言语难听,但胡国小厮着实不像话!”
“是也!胡国不过一届一国,也未得诸侯认可,本就不是正统。竟然还敢霍乱四周,踩上主公美名而上,可恨至极!”
李子吃了一个又一个,几上的盘子几欲空下才得知事情。原来周边有个人硬掰和周天子有血缘关系后建立胡国,并且野心勃勃的吞噬四周企图壮大国力,与世间诸侯霸主一同分割天下。
因为是小国,兵力紧张的缘故,吞噬的法子都是小打小闹的抢东西,或者靠着舌头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来。
后山镇甚至无意间被打了两回,这让原就低调以备后来大事的陈府遭了殃,众人还没表示不满却收到劝投的书简。
陈仲文有心要众人怒,书简互相传递后纷纷骂起。
芈伯安也都扯着脖子红着脸骂人,书简质感粗糙,羲和接过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都不认识,她这才想起自己并不识字!
恰逢身后传来一句,“书简拿倒了,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羲和转圈圈:我好不好看!
第13章 走过春秋(九)
好在厅堂热闹,无人听到这一句。羲和自然的将书简递给了下一位,敲着漆几,“倒酒。”
身后的赵子跪在身旁,乖巧的倒上一杯,嘴角含着几分笑意。
羲和看他皱眉,赵子却是得意。
上方咳嗽两声,“不知风先生怎么看?”
陈仲文殷殷相问,神色自如。
羲和挑眉,部落之争向来是你强我弱的道理。对于这类事她向来是简单粗暴的解决,饮下一口浊酒,风轻云淡,“这事简单,将胡国杀得落花流水既是。”
陈仲文翘唇,“胡国离我们还有百余里之远,我们陈府兵力怕是不足。”
“那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陈府看似不错,但根基始终不足。陈仲文背靠鲁国,想到张裘提及那句鲁国而来的先生,猜想他是想要名正言顺后建国,以此铸成雄心大业。
反正小打小闹这种招数固然恶心,但是奇效尤甚,背地里大家都很青睐。
“风先生所言极是。”
“胡国的粮食不足,常是临县车运才可,咱们不如趁机也来个出其不意?”
这年头吃食为重,有吃的将士才有力气,才能养活才行,才得一国平安昌顺。
注意一出,就有等人听了心动,当即眉飞色彩的出主意来。不需陈仲文应允言说,厅堂之上又热热闹闹的吵了起来。一竿子看似斯文儒雅的幕僚尽都哄闹争执,才思妙计齐齐而出。
肉悄悄的上来了。
不止是野猪,还有鸡鱼一等。上菜的是周妘,她笑着眨了眨眼,“婢叫师傅给先生多勺了肉。”
几盘子的肉菜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尤其是那一盘炖猪肉,小锅子架下还放着两块火炭。拨了两下,火苗舔着肉汤咕噜的翻滚,正正香。
羲和施施然的敲漆几,与周妘笑,“行,你回去吃饭吧。”
周妘眼看着赵子蹲身在侧倒酒,点头应过。
“真香。”
夹起一块炖肉,方状肉块,肥瘦相间,汤汁肥油垂坠着淌在嘴里,热乎乎的滚下肠胃肚中。羲和香得美不胜收,她与陈仲文隔空相对饮杯,看着倒酒的人,“你脾气可不小。”
“先生你是君子,我只是钦佩。”
赵子说的情真意切,仿佛真的一般。羲和给自己又塞了一块猪肉,笑呵呵道,“看着添酒。”
“是。”
“风先生躲着咱们不吭声,果然还是要俊俏的年轻人有好处。”
有旁的幕僚看着两人对视半响,似乎有说有笑的模样,有心打趣起来。满厅堂的男人们出来觅寻出处,大都是成家之辈,对男女之道心知肚明。
女先生实在罕见,又生的花容月貌,红衣添着柔媚。与那清秀男子一同而来,早就让人打量议论了,如今更是哄堂大笑。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有一种两人相配的意思。
赵子早年破罐子破摔,对闲言碎语是一点都不在意。羲和亦不急于辩驳,仔细的看了赵子一眼而后摇头,“赵子虽好,可惜我是个粗人,更喜欢淡泊文雅的如玉君子。”
两人都好看,但是行事作风也着实谈不上文雅二字。众人闷笑,点头道,“男女之间还是两厢情愿才可。”
“何况这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纵然有情,可私情比不上公情,大事在前这些事都是谈不上。”
只是说笑的意思,想到赵子之父的荒唐,周子昂等人又都谈回了与胡国相交一事的应对之法。
羲和见此闷着头吃得喷香,赵子低语,“先生这是嫌弃我?”
鱼肉有刺,但是鲜活美味。羲和顾不得他,也不想张口遂顺然的一嘴,“嗯。”
“……”
被清白澄清后的赵子以为她没听清,“我是问,先生嫌弃我?”
羲和不耐瞧他,咽下鱼肉,“是,嫌弃你。”
“为何?”
“你脑子不好,小心眼不说,年纪轻轻的耳根子也不好。”
羲和认真的看着他说,说完了又接着吃。反正在她看来,好好的士家子弟在父亲还在的时候,自己不争口气反而去楼子里厮混,一点都不聪明。
赵子被堵得语塞,他猜想一句,“先生这么说,可是因为先生不识”
“倒酒。”
堂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说好了不喝酒,后来莫名其妙的又喝了一大壶。醉字谈不上,至少没有半点晕乎,好好的和众人道别,盛着满天星夜的自己提着灯走了回去。
又是一夜,她很多年没有再做梦了。不过因为总犯困,醒时也不早已。
周妘在处理院子里的清洗,赵子则站在门前候着没有半语。等到羲和醒来用过早饭出行时,他也跟着一同去庄院里锻炼进学。
羲和跟着庄园师傅一同学了招式,在一旁熟练比划。她总是习惯攻击,动作又迅敏,师傅纵然力气比不上,却偶尔会穿插着回击两下。
百家招数她没有一家学到,其中的缺漏多,再且她才摸上剑,应付赵子一流尚可,若是有名的好手则不行。
典型的二等高手。
羲和不服,练得时候格外认真。待到午时休息才会匆匆用饭,而后背着手在打兵器的师傅那里转悠。
再闲余,师傅还叫她帮忙操练众人的武艺。
一整日如常般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直到回陈府的路上赵子丢来了一本书简。
此时的书简皆是牛皮所做,十分珍贵。羲和拿着翻了两页,“给我的?”
“我也不小气,先生收容我,我便教先生认字。”
羲和仔细看,指着一个问,“这是人?”
“先生学过?”
“学过,不过不是你们这种字。”羲和很不服输自己被歧视当做文盲,有心想要给自己撑腰。可是她看了半响只发觉了两三个略微熟悉的字,心底沮丧起来,“你这个是什么字?”
“大篆。”
“世人都在用?”
“原来是,后来诸侯各地也出了些别字,不过学字自然是还是学大篆的。先生原来学的是什么字?”
赵子以为她是在路上学过一点诸侯小字,所以认不得。
“是我故乡的字,笔画上大多不同。”
隔了多年字体大都不同,羲和得知是通用版文字便捧着书比划,径直在街上低头前行。她一是琢磨,二是认字,猜对了高兴,猜错了则死盯。
赵子在旁看着路,偶尔开路或是拉她袖子,听到她念字后眼角扫着一眼在她手指停留处的相对,时常念出来纠正。
一路上忙活坏了。
两人对于学字一事都心有灵犀的没有出声,常常在路上是读念,晌午是羲和在抽空自己在土上写划。
如此有半月的功夫,陈仲文叫两人一起前去,押送胡国的粮草回来。
幕僚想来只是帮忙出谋划策之人,若要真正实际的去做却是一件苦差。陈大等人很快就开始差遣起来,大家分工合作向来如此。
羲和自认为是出主意的人,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久这才等到机会,再则舟车劳顿的去打劫刚从土里扒拉下来的粮草,回来还要农夫把栗米打出来,未必有些亏了。
还不如去弄点收拾好的。
偏偏陈仲文兴奋不已,说起了前几天也在胡国四周的小折腾,再仔细叮嘱他们二人小心为上。
跟了个脑壳生包的主公,心情真的很复杂。
赵子对于陈仲文尤为尊敬,进陈府们的那天就喝了迷魂汤,毫无脾气可言的把差事领了下来。
窝在小镇数日的羲和也觉得无趣,领了差事出行去。
赵子拉来马匹的时候,羲和探手去摸鬃毛,马儿似乎怕生的一直往后退。后来还是羲和直接上了马,抱着脖子给他抓痒痒才算安抚好。
虽说两地有百里远,但是临县负责胡国粮草的地方却不远。一路上,几人一同前去协助押送以防万一的人群快马加鞭,穿山过乡的过去。
羲和擅骑,过了马儿的磨合期后一马当前,有两次因为不识路反而走了冤枉。等到赵子等人喊她,又扭回马头,引得赵子数次看她。
路上匆忙,赶去时陈大等人已经抢到了粮草反车回来。
“后面还有两车粮草。”
羲和拉着缰绳,“我去。”
与两位同行的帮着陈大一同回去,羲和赵子再往前跑马,很快就见到了两辆满满当当的粮草车停在路边,身后听着两辆战车。曾彼此见面点卯的陈府人站在车轱辘边折腾什么,几个身穿甲胄的一同帮忙,一人蹲着,余的一同抬起粮草车的屁股。
这是?
乍一眼以为是被围攻了,不想胡国的人竟然帮着抬起了车后,和陈府人点着头互相上了各自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