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昇看了他一眼,七映便不敢多问。
再说,这种情形,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人,您何不告诉四小姐真相?现在这么做,她肯定会……”
林昇摇头:“这事不用管,就这样了。”
七映无奈,叹了口气:“属下去拿药来。”
林昇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
寒光从他眼前一扫而过。
未染血的刀身,清晰地映出他的眼睛。
他眼睛一眯,猛然握住了刀子,挡住了那双眼睛。
*
是日,秦王.府书房。
“殿下,有人求见。”
秦王脸色一冷,不耐道:“什么人这么不识相?不是说了孤谁也不见么,叫他滚。”
这阵子他为了去敦煌的事做筹备,一刻也没闲着,竟还有人敢来烦他,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王爷,是佐家的大小姐来了。”侍从忖着,这位佐家大小姐不日就要入秦.王府为王妃,今日特意登门求见,总要通禀王爷一声。
秦王一顿,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缓缓道:“让她进来。”
须臾,佐辛月步入书房,对着秦王盈盈下拜:“臣女佐辛月,拜见殿下,殿下大安。”
秦王上下打量了她一回:“佐大小姐所为何事?如今你我二人已经定亲,私下见面怕是不妥吧?”
佐辛月顿了顿:“臣女——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要说了罢,再说,本王也不是什么好人,”秦王眉头一挑,“你不是早就该知道了吗?”
佐辛月听出他意有所指,不禁一噎,只捏紧帕子,妙目盈盈地望过去:“求殿下……收回婚约,那日的事不过是意外,怪不得殿下,臣女蒲柳之姿,怎么配得上殿下龙章凤质?”
她本就样貌不俗,如此泪眼朦胧、要哭不哭,却比真个掉下眼泪更为楚楚动人。
秦王却淡淡睨着她:“佐大小姐可不要弄错了,如今是你愿意,不愿意,都得进府,这可不是在求你。”
佐辛月一滞,不禁道:“殿下到底为何要娶我?”
“自然是因你才貌双全,品性纯良。”秦王语气平平,眼里却掠过一丝讥讽。
佐辛月看在眼里,脸色微变。
第87章 留恋
刑部。
林昇正在案前翻看公文, 秦王便从门口大摇大摆地进来:“一大早的你就这么忙了,怎么, 你们刑部没人了?”
林昇看他一眼:“下官自然比不得王爷清闲。”
秦王笑吟吟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却有几分打量意味。
林昇:“王爷有事找下官?”
秦王:“说是事, 也不算什么要紧事,就是过来给你送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请帖来。
林昇伸手接过,扫了一眼, 眉头一动:“下官恭喜王爷了。”
秦王表面笑着,眼睛却顶着他:“怎么你好似……一点也不伤心呢?”
林昇淡淡一笑:“王爷这话,下官可就听不懂了。”
秦王挑眉,半开玩笑道:“这个佐辛月, 从前你不是待她很有几分不同么, 怎么如今倒无所谓了?”
林昇只摇头淡淡地道:“王爷就不要开下官的玩笑了。”
秦王轻哼了一声,又道:“你现在倒是跟个和尚一样了,不像那罗居正, 媳妇进门没多久, 就要为了个妓子休妻了。”
长乐坊的翠微如今已经登堂入室, 成了罗居正的妾室, 可罗居正的正妻杨氏过门还没几日,翠微肚里的胎儿就出了事,险些没了。第二日,就传出罗居正要休妻的事,已经是京城人尽皆知的地步。
林昇不语, 只顾低头看公文。
“你说他是不是给那个女人灌了迷魂汤了?从前本王看他还很是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然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真是……”
“王爷要是没有要事,还请移步,下官手头正忙,不方便接待。”林昇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秦王两眼一突,瞪着他道:“你胆子大得很……”
说话间,七映忽然从外头进来,看到秦王也在,有些讶异,连忙朝他们二人行礼。
“大人,西胡使者那儿出事了……据说是有位舞者出了意外,在房里被烧死了。”
林昇眼睛一抬:“怎么回事?”
“昨夜阿使那一行住在鸿胪寺,半夜走水,”七映一顿,目光有些异样,“大人,死的那位,好像就是……”
林昇眸光一凝。
秦王的脸色也有些发沉:“莫非是之前刺杀你的人干的好事?西胡使者团的人死在京城,这对大齐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
这日天气极好,日头金灿灿的,照得芝兰院内一片亮堂。
巧莲、巧心在外院侍弄花草,相互看时,却都是愁容满面,毫无喜色。
几日前,传来钱氏夫妇半路遭遇水匪截杀的噩耗,她们小姐受了打击,几日都没有出过院子。
其实早在那之前,小鱼便很是不对劲,就像有所感应似的。
“唉,这段时间也不知是怎么了,尽是些坏事发生。”巧莲叹道。
巧心摇摇头不说话。
巧莲接着又道:“听说钱家老爷和夫人连尸首都给那黑心的贼人沉进了湖里,下葬都不得……”
巧心忙捂住她的嘴:“你是嫌咱们小姐还不够难受么?”
巧莲一滞,不禁有些泄气。
就在二人在院子里说话的时候,小鱼正独坐在屋里,呆呆望着窗外。
天气愈发热了,碧绿的叶子被风吹动,在窗内摇摇晃晃,像是一层荡漾的烟波。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眼睛里一片暗沉。
这几日她满脑子都是从前在杭州时,钱府院子里那棵枣子树。一到夏天,就会结满果子,就像小小的红灯笼,挂满整个枝头。
阿爹,阿娘,还有弟弟。
他们都在。
那个晚上过后,她还一度自欺欺人,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可是现在,真的传来了这样的消息。
阿爹阿娘都没了,死无全尸。
真真切切,容不得她自欺。
怎么会这样?
小鱼不明白。
她看着那片蔓延进屋里的叶子,不禁喃喃道:“都是我,都是我……”
须臾,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案角的匕首上。
就是那夜——她用来刺那个人的匕首。
他黑沉的双眼在这一瞬间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那句话也在她耳畔轻轻响起。
“你做不到。”
她抬起手,正要摸过去,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做什么?”
小鱼一惊,蓦然回头去看,竟然看到阿使那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猛地站起来:“你、你怎么……”
阿使那伸出手指在唇间一按,做了个嘘的手势:“别让你的丫鬟发现了,我是偷偷溜进来的。”
小鱼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阿使那笑了笑:“你这个地方可真是不好进。”
小鱼微微蹙眉,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似的,然而转念一想,他大概是指大齐男女间有大防,他这样的身份,自然不能随便入她的院子。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阿使那望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睛:“碰巧路过。”
小鱼瞪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阿使那却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小鱼脸上掠过一丝异样之色,飞快垂下了眼睛:“没做什么,就是……坐着发呆而已。”
阿使那看着她,一时不说话,却仿佛另有深意一般。
小鱼悄悄抓紧了衣角:“你大老远溜进我的院子,总不会就是……来找我闲聊的吧?姬娜呢,怎么不见她来呢?”
听到“姬娜”的名字,阿使那脸上那几分笑意登时消失了:“我过来就是为了她的事。”
小鱼见如此,心里不禁一跳。
“你恐怕是不知道,昨夜我们住的地方起火,姬娜的屋子里起火点最近,她……”
小鱼双眸微睁,暗中咽了一口唾沫。
阿使那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的脸,眼睛微微一眯又张开:“屋子连人都烧了个精光,骨头都没剩下。”
“怎、怎么会这样……”小鱼垂下眼,心跳得厉害。
阿使那轻轻向前走了两步,几乎没有声息地靠近了她,略微低下头道:“所以,我就来找你了,毕竟她生前与你很是要好,在这京城你是她唯一的朋友,出了这样的事,我第一个便想到你了。”
他这话说的没有任何问题,然而字字句句却仿佛别有意味一般。
小鱼感觉他离自己有些太近了,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阿使那却突然伸出手捉住了她的手。
小鱼一惊,猛然抬头看他,正要出声,却见他微笑着道:“我知道姬娜是偷偷跑了,也知道她是跑去了哪儿,要把她捉回来,对我而言是易如反掌之事。”
“你……”小鱼惊疑不定,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只能僵着不动。
“不过,她走了也无妨,”阿使那话锋一转,笑意微敛,“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西胡,我就永远不会追究此事。”
她眉头一紧,下意识就要开口拒绝,然而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定住。
阿使那垂眸望着她洁白的脸:“你那养父母的事我也听说了,我想,这个地方再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了吧?”
小鱼冷冷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阿使那却笑得异常温柔,声音极低道:“随我去西胡,你还能见到那只白虎。”
小鱼飞快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阿使那的手略微用力,不自觉将她的手掌握得更紧:“我有办法,能让你见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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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俱焚
小鱼盯着他的眼睛, 秀眉紧蹙。
阿使那以前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此刻他虽然嘴角带笑, 眼里却是从所未有的郑重其事。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问。
阿使那看着她澄澈的眼睛,半晌,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对小姐情根深种。”
小鱼冷冷看他:“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其实寻常闺阁女子, 自然是禁不起人如此挑逗,然而小鱼毕竟三番五次被那人戏耍过,阿使那这等计俩已经无法在她心底掀起什么波澜。
阿使那松开她, 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变得柔和许多:“小鱼姑娘,你从来不想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吗?”
小鱼一怔。
阿使那接着道:“你不属于这里, 大齐不是你的家。”
小鱼目光一跳, 几乎不可置信:“你知道什么?”
阿使那:“我知道你的母亲在哪里,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我凭什么信你?刚刚你还在骗我。”
阿使那向她俯身,轻轻鞠躬道:“对不住, 我本觉得那样做会更容易些, 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要聪明。”
小鱼咬唇不语, 目光闪烁, 似乎还在想他之前所言。
阿使那柔声道:“此事说急,倒也不急,你有三天时间慢慢地想。”
他这句话仿佛别有意味,小鱼听得心里微微一跳,正要再问, 一抬头眼前竟已空无一人,只有微微打晃的淡紫色珠帘。
她一呆:“阿使那……”
谁知,下一刻,就有一人掀起帘子进来,却不是阿使那。
小鱼的目光猛然一凝。
林昇望定她的眼睛,凝视她片刻,淡声道:“你叫谁?”
小鱼抿唇,飞快转过身,向桌案走了两步,目光往下,盯着桌子上的砚台,声音略有些不稳道:“谁都没有叫。”
林昇眼睛微眯,目光不动声色地朝四下扫了一圈:“有人来过?”
小鱼转回身瞪他一眼,微微冷笑道:“除了二哥,还会有谁来我这屋里?”
她话一出口,不免有几分气虚,没想到他倒也不生气,只目光淡淡地看着她:“虽然是六月,就穿这些还是嫌少了。”
小鱼不知他怎么突然如此柔声柔气地关心自己穿多穿少,不禁有些迷惑。
林昇见她双眸凌凌地望着自己,眼睛一垂,又缓缓抬起:“最近京城不太平,你不要出府。”
小鱼别开眼,不去看他:“知道了……我累了,二哥请回吧。”
林昇没有说什么,站了片刻,转身走了。
小鱼往后退了一步,身子不自觉倚靠在桌案上,仿佛一下子卸了力般,浑身瘫软。
她确信,阿使那是走了,否则决计无法瞒过林昇的眼睛。
屋子里空荡荡的,毫无声息。
阿使那的话,一遍遍地在她耳边回响。
三天?为什么是三天?那句话,好像有别的意思在里头,他到底要做什么?
小鱼抬手按在心口,不自觉地想到林昇和他方才的那句话,他是又要做什么了么……她突然想到阿爹阿娘的脸,心底骤然一紧,刹那间脸色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