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陷入一阵令人心慌的沉默,片刻过后,地铁门缓缓闭合,他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那你呢?”
对于他的反问一点点都没预料,她手指紧紧捏住袖口,突然很紧张。
陆忍偏过脸,看着她,没再追问,只是浅浅地,柔软地,绽出一个笑。
这个笑容像被摁下了慢放键,甚至比头顶的白炽灯还要强烈。
一瞬间世界在她眼里天旋地转。
无意识地咬住下唇,有一个回答冲破层层阻隔障碍,按捺不住地停在舌尖。
诚实会不会好一点?
指尖捏得太过用力,微微泛白,地铁在下一个站台急刹车,她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往前摔。
无需思考,身边的人伸手握住她肩膀,把她往后带。
嘴边的回答硬生生咽下去,她启唇,半天才回答:“应该是有幸福的时候的。”
“什么时候?”
心跳声太过剧烈,她开口,差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想起你的时候。”
说完,又确认一遍,“虽然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应该是幸福的。”
话音未落,站台边有一个身上歪歪扭扭穿着高中校服外套的卷发男生,戴着耳机低头走进来。
好像没看到坐在后排的他们,男生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他随手摘下耳机,下一秒,安静车厢里响起温柔舒缓的音乐声——
“We are still kids but we\'re so in love fighting against all odds, I know we\'ll be alright this time
Darling just hold my hand be my girl I\'ll be your man, I see my future in your eyes”
应该是觉得车上没人,卷发男生不紧不慢地重新连接蓝牙,戴上耳机。
周燃青很认真听完这一段,只觉得心里好像有哪个部分被挖空了。
十九岁生日的那个夜晚,听着他唱“I see my future in your eyes”,有没有想过,未来原来是这样。
他们变成了见面只能打个招呼,说声“好久不见”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后天。感谢在2020-06-23 21:53:03~2020-06-26 01:0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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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周燃青失眠了。
虽然十年以来, 失眠对她而言已经成了常态,但今晚还是有哪里是不一样的。
因为今晚她开始思考一个命题。
分开多年的旧情人,再相见, 如果想要修补关系, 是变成老朋友的可能性更大些, 还是分道扬镳的可能性更大些?
从今晚的见面来看,总体来说是愉快的, 陆忍没有提起家庭恩怨,也没有提起分手旧事。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已经放下了?还是因为, 他早已有了新的恋情?
如果是的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再想着去修补关系, 不然会很可怜可笑。
他约自己今天还伞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应该不止是单纯怀念这把伞吧?
太多的事情,只要一跟他相关,就全都变成了打结的毛线,怎么理都理不顺。
外头天色亮起来的时候, 周燃青应该是有迷迷糊糊睡几个小时的。
然而, 很快, 床头柜上面的手机响起来。一声一声不知疲倦,
她一开始是想接的,但是这通电话看起来好像并不打算停,磨蹭了许久, 终于从床上坐起来。
她思绪有点恍惚,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清醒,才伸手去摸手机。
看都没看来电人, 她把手机放在耳边,用肩膀夹住,另外一只手开始找今天要穿的衣服:“哪位?”
下一秒,手里的衣服落到地上——
“回家一趟吧,你爸爸身体又不太好了。”
跟校长临时请了一天假,她出门的时候急到差点忘了换鞋。
坐在出租车里,脑袋里千头万绪。
十年前,自从跟陆忍分开后,她没有再叫过他一声爸,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逃离这个家。
或许举报贪污这件事情本身是对的,但如果被举报的对象是陆忍的父亲,那么在她眼里就只能是错的。
她接受不了害得陆忍家破人亡的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就算已经时隔多年,就算已经物是人非。
一路心里忐忑不安地抵达别墅小区,她下了车,深呼吸好几次才控制住脚步平稳地上了阶梯。
摁下门铃没几秒,很快就有人打开,她抬眸,看到是夏秋,于是急急走进去:“爸爸怎么样了?”
“哎,先换鞋再进去啊,你这孩子。”
没理会妈妈的唠叨,她直接上楼梯去了二楼的主卧,打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转身,正想去三楼再找,脚步刚迈出去,却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如果爸爸真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妈妈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的样子,刚刚开门的身后还有心情让她换鞋。
她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听见楼下夏秋在叫:“宝贝,下来吧。”
周燃青依言下了楼,这回终于明白夏秋为什么扯谎把她叫回来了。
原来是为了给她相亲。
如果是十年前的自己,肯定会理都不理他们,翻个白眼直接走人。
但是现在不是十年前了,她控制着情绪完唇笑了笑,便下楼便招呼客人:“魏阿姨。”
坐在客厅沙发上正在喝茶的女人闻言立刻放下茶杯,喜笑颜开道:“回来啦?”
说完,看了身边穿着T恤牛仔裤的男生一眼,“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给你小周姐姐打招呼,在家的时候不是老问我小周姐姐现在在哪吗?”
男生还没听完这句话,耳根就已经红起来,连连摇头道:“妈,你瞎说什么,我哪有。”
说完,停顿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对着她笑了笑,“你好,还记得我吗?”
昨天妈妈刚打过电话,旁敲侧击地告诉她魏阿姨的儿子魏尧很不错这件事,怎么可能不记得。
但是仔细想想,自己跟他一共好像也只见过两次面,一次是他出国之前,另外一次是自己从国外回来的接风宴。
每次见面两个人好像都没有过多交流,最多也就是寒暄几句,而且他还比自己小一岁,风花雪月的念头是从来没有过的。
怎么想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会莫名期末被长辈叫来相亲?
“当然。”维持着唇边的浅笑,她下了楼梯,很有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你出国之前我们见过的,还一起去了田子坊,对吧?”
对方闻言,像是有点惊讶她对自己还有印象,很快就点头:“对,是我。”
停了停,又开口,“当时没有认真做过自我介绍,我叫魏尧,尧舜禹的尧。今年二十七岁,目前处于创业阶段。”
魏阿姨听了,赶紧补充:“哎呀,其实他爸本来是想让他接手家族生意的,但他不肯,非要自己出去闯荡。不过嘛我也想过了,反正他现在年纪还小,多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也蛮好的。”
“哎呀,都别站着了,坐吧,还要一个小时才吃午饭呢。”
夏秋从厨房出来,招呼他们坐下,又回头道,“燃青,人家头一次来做客,你带他去参观参观吧,我们在这里泡泡茶。”
被迫成为向导,她心不在焉地带着魏尧从一楼开始每个房间参观。
没什么心情介绍,她边走边玩手机。
“学姐,想什么呢?”
这句话太过突然,她被吓了一跳,掌心躺着的手机没留神,掉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很清脆的声响。
魏尧弯腰把手机捡起来,重新放回她手里。
周燃青反应过来:“学姐?”
自己跟他有读过同一所学校吗?
他笑了笑:“我大三下学期有去东部,学姐读过的学校交换。”
“哦……”心跳莫名其妙变快,她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可惜我转学了,不然还能请你吃顿饭。”
“不可惜,你现在请我也是一样的。”
魏尧说完,好像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当时学校里有挺多学姐的传闻,不知道哪一桩是真的。”
她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听说……学姐曾经费尽心思倒追过一个学长。”他说到这里,特意停下来,看她表情。
情绪已经恢复平静,周燃青面无表情地抬眸:“与你无关。”
魏尧想了想,“是与我无关,但是我从传闻里认识到了很不一样的学姐,我有点好奇。”
她忍住了白眼:“比如?”
“比如,学姐喜欢一个人,真的会放下尊严和骄傲吗?”
觉得跟他在这里扯皮很浪费自己的时间,她不再回应,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下了楼梯。
听到魏尧在身后说:“学姐,我真的对你很感兴趣,很羡慕被你喜欢的那个人。”
停了停,看她不理,又问,“下周六上海有举办校友见面会,你要去吗?去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没回头,她口吻嘲讽答:“你跟我都只在这个学校读了一年,好意思去校友会吗?
说完便一路下了三楼,心情简直降至冰点。
正好碰到妈妈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她笑问:“这么快就下来啦?跟他聊得怎么样?”
“妈,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她穿上大衣外套,从沙发上拿起手包。
夏秋愣了愣:“怎么回事?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说完过来拉了拉她的袖子,”你们吵架啦?“
”我跟他有什么好吵的?“周燃青头也不回往玄关走,弯腰换鞋,“妈,以后别再骗我回家了,你知不知道我听见你说爸爸身体不好了有多着急?”
“那我有什么办法,我实话实说,你会回家吗?”夏秋面对着她,此时此刻也把贵妇的优雅母亲的包容全部抛掷脑后,“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把所有的爱和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可你呢?整整十年,你回过几次家?”
手一抖,运动鞋上的鞋带怎么样都系不上。
心里知道妈妈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也知道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
“为了一个男人,你说自己的父亲是杀人犯,宁愿一个人去租二十平都不到的小房子住,每次看到你黑眼圈都那么重,你知道妈妈心里有多难过吗?”
积攒了十年的失望、埋怨、担心,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爆发的出口,“假如你真的跟他在一起,现在有情饮水暖,妈妈也能释怀也能放下。但是现在十年过去了,你跟他老死不相往来,跟我们连一面都不愿意多见。亲情爱情你都不要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努力抗争了十年,难道就是想要一个两手空空的结果吗?”
……
上海今年的冬天真的好冷啊。
出门的时候忘记戴围巾,现在一走路大衣领口就开始透风,连手指都开始慢慢变僵硬了。
要不要去旁边的咖啡厅坐一坐?
但是卡里的钱好像不多了,下周还要交房租。算了吧。
鼻尖忽然一凉,她抬起头,看到天空中大片大片的雪花,盘旋飞舞着,纷纷扬扬地落下。
她没带伞,只好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等到浑身都被冰凉的雪花湿透,终于走进了地铁站。
往手心里哈了口热气,想起跟陆忍约好今晚七点在幼儿园门口还伞。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早,于是步子换了个方向,准备先坐8号线回家拿把伞。
等到终于冒着大雪步行到家,她站在房间门口,伸手在手包里摸索。
怎么摸都摸不到钥匙。
是早上出门太急忘记带了吗?
应该不会吧……这么低级的错误自己也会犯吗?
怀揣着侥幸心理把自己身上的口袋从头到脚摸了个遍,却还是没有,她只好给住在楼上的房东打电话。
大概几分钟后,房东裹着毛绒外套不情不愿的来了:“怎么这么不小心,钥匙都能落。”
边说边上前为她开了门,“喏,看看钥匙在不在。”
周燃青把鞋子脱在门口,去鞋柜旁边的挂杆上取伞,又从台面上取了钥匙,原本是想进去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的,但又想到自己刚刚给房东打电话的时候说有急事,于是只好直接出来。
房东看到她手里拿着钥匙这才放心,跟着她一起走到楼梯口,看着她出了单元楼才把底下的大门反锁,慢悠悠上去了。
雪花越下越大,印象里上海已经好多年没有下过这样的大雪了。
周燃青撑着伞慢慢走在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只觉得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全部黏在身上,说不出有多难受。
刚刚被房东看着,什么都忘了。
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距离晚上七点还有四个多小时,时间充裕的很。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今天真的倒霉透了。
手指无意识捏紧了伞柄,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丝丝爽约的念头来。
陆忍坚持要把这把伞还回来,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连一丝丝回忆都不需要再有了?
可是她是需要回忆的。
脑海里不断闪过爽约的念头,但转念想想,如果今天爽约的话,就见不到他了。
十年了,好不容易才见他一面。
他看起来……应该过得很好,那么自己也应该释怀才对。
只需要像久别重逢的老同学那样,自然的看他,自然的接伞,再自然的离开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6 01:03:10~2020-06-28 23:1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