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后(清穿)——桃梨不言
时间:2020-07-23 09:12:06

  两人下完一盘棋,自然是不出意外的乾隆得胜,鄂贵人娇嗔,“不下了不下了,皇上好不留情面!”
  乾隆忍俊不禁,柔声哄了几句,又传了鄂贵人最喜欢吃的几样点心,鄂贵人本就是佯怒撒娇,很快便被哄得转怒为喜。几碟点心摆上了桌,造型精致,甜口咸口皆有,鄂贵人用得开心,乾隆却吃了一块做成荷花形状的冰糖绿豆糕便停了,靠在一边闭目养神。
  “皇上累了?”注意到乾隆面露疲色,鄂贵人抿嘴笑道  ,“看来皇上赢妾赢得不容易呀,妾一定好生磨练棋艺,说不得哪日就能胜过皇上一局棋呢!”
  乾隆回过神来,不由失笑,“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赢你一天的棋也不会累,换成你叔祖父还差不多。”
  提起叔祖父鄂尔泰,鄂贵人心头一动,想到叔祖父递进宫的话,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乾隆,笑着问道:“许久不见叔祖父了,也不知他近来可还好?”
  乾隆点点头,“放心,身子硬朗着呢。”
  “那便好,”鄂贵人轻轻叹了口气,“进京选秀时承蒙叔祖父关照,可惜以后再没有回报他老人家的机会了。”
  乾隆笑着夸她,“你倒是纯孝,不错。”
  “皇上过奖了,”鄂贵人甜甜地笑了下,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皇上以仁孝治国,意欲恢复‘三老五更’之礼,是社稷之福,妾也不过是以皇上为楷模罢了。”
  她含羞带怯,却没发现,乾隆听见“三老五更”几个字时,笑意便淡了下来。
  乾隆自然不是因为和鄂贵人下棋耗费了多少心力,面露疲色,还是为了前朝政事。虽说雍正建立的秘密立储制避免了皇子结党斗争,却也造成了另一个尴尬处境——乾隆登基后,没有自己可用的心腹班底,只得倚重雍正留下来的辅政大臣,其中又以鄂尔泰和张廷玉为首。两人分别是满臣和汉臣的领头人物,以苗疆事为伊始,两党之间的争斗不休,愈演愈烈,乾隆毕竟执政尚短,哪怕心中对两党不满,也只能平衡,不能彻底剪除。
  前一阵子,乾隆向朝臣提出要恢复“三老五更”之礼,此礼始于周朝,即天子为提倡孝悌,设“三老”与“五更”之位,分别以父、兄之礼尊养德高望重、年事已老的官员。按古礼,皇帝不仅要对三老跪拜,还要亲自“割牲、执酱、执爵”,也就是盛菜倒酒,伺候吃喝。如今朝中最有资格被尊为三老的便是鄂尔泰和张廷玉两人,鄂尔泰为博取美名,倾向赞成,张廷玉却是断然劝止——如今皇权极度集中,君臣关系可不像是几千年前,康熙年间,汤斌、耿介等人作为师傅给皇太子上课都要跪着,哪个臣子不要命了,敢受皇帝的跪礼?
  想到这,乾隆心中
  不由冷笑一声,张廷玉是个精乖的,鄂尔泰却是心大了!
  乾隆一言不发,气氛愈发压抑,鄂贵人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出了不对劲,她也笑不出了,“皇上……”
  乾隆冷冷地看她一眼:“你从哪得知朕欲恢复古礼?是你自己让身边人打听来的?”
  鄂贵人身处宫闱,哪会知道前朝的事,如果不是鄂尔泰递进来的消息,便是鄂贵人自己打听,更是干政,不管哪一种,鄂贵人都是犯了大忌!
  鄂贵人脸色发白,连忙否认,“妾不敢!”
  “那便是有人将消息送进宫了。”乾隆冷笑,好一个鄂尔泰,手都伸到后宫里来了!
  可惜现在还不能动他,乾隆愈发憋闷,只好将怒火都发在了可怜的鄂贵人头上,毫不留情地冷声道:“念你是初犯,降为常在,回紫禁城闭门思过吧。既然你不愿和娴妃同住,便迁居永和宫偏殿,也是独住一宫,朕也不算食言。”
  鄂贵人以往接触到的乾隆都是哄着她、宠着她的好脾气夫君,这还是  
 
 
第一回见到怒火中的乾隆,前些日子的缱绻温存、娇纵宠溺似乎都是错觉。她终于意识到面前的人是手握无数人生死大权的九五之尊,心中被恐惧淹没,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拽着乾隆的袍角哭求道:“妾……奴才知错了,还请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啊!”
  她梨花带雨,泪眼婆娑,乾隆却丝毫不为所动,“后妃干政是大忌,回去好生反省吧。”他摆了摆手,吴书来躬身,一言不发地带人将鄂贵人“请”了出去。
  *
  因动静闹得不小,鄂贵人被降位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天地一家春,皇后淡淡点头,似是早有预料,贵妃问清缘由为干政后,愈发警醒,纯妃幸灾乐祸,当天多吃了半碗饭,嘉嫔想到以前不受宠的日子,不由物伤其类,但为免心情影响龙嗣,并不多做打听,一心养胎。
  云梧听闻消息时,正在给手头的画完成装裱的最后一道工序——如今实在没啥娱乐,闲着没事,索性装裱也亲力亲为了,幸亏以前学时没有偷懒,手艺勉勉强强能看。砑光之后,装好画轴,云梧展开画卷,一幅美人拈花图跃然纸上。
  看向窗外,天朗气清,院里的梧桐叶子还是苍绿
  色的。
  鄂贵人入宫到现在,由盛宠到失宠,不过三个月而已。
  感叹无用,云梧收拾好心情,将刚刚装好的画放到盒子里带上,叫上阿杏和枣儿,“走,去嘉嫔那儿。”
  嘉嫔如今怀孕五月有余,整个人丰润不少,多了母性光辉,瞧着更温和可亲了。听闻云梧来了,嘉嫔绽开一抹笑,亲自前去相迎。云梧连忙将人扶回屋里坐下,“快坐快坐,可别累着小阿哥。”
  “哪就这样娇贵了,”嘉嫔笑道:“整日坐着也是无趣,总要活动活动才是。”
  云梧转念一想,“也是,多走动锻炼身体,生产才有力气。”
  嘉嫔点头笑:“邵太医可不就是这么说的。”
  二人入座,宫女如意给嘉嫔上了红枣茶,给云梧的则是井水镇过的酸梅汤。嘉嫔看着眼馋,叹了口气,“我可是整个夏天都没喝上一口冷的东西了。”
  嘉嫔畏热,夏日最是贪嘴冰酪等凉饮小食,怀孕之后却全戒了,云梧挤挤眼睛:“下回挑冬天怀不就得了?”
  嘉嫔笑着啐她一口,“这哪里是我能说了算的?”
  云梧一笑,也不辩解,转头拿过阿杏的画递给嘉嫔,“你过生辰,我这身家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的,画了幅画儿给你,可别嫌弃寒酸。”
  嘉嫔不满地嗔了她一眼,“跟我还这样见外,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她接过礼盒,“我打开了?”
  云梧自然不会不许,嘉嫔怀着好奇展开了画卷,只见一位美人站在花丛间,正含笑低头拈花,仔细一看,这美人竟是自己,而画中背景,正是她这小院。
  这可是件比什么宝贝都用心的礼物了,嘉嫔惊喜,“这画的可是我?”
  “自然是,你竟看不出吗?”云梧故作挫败,“想来是我画得不够好,唉,罢了罢了,要不还是将画还给我吧,实在不好意思丢人现眼……”
  她语调夸张,嘉嫔气得失笑,抬手作势要打她,云梧笑着躲开,“怎样,还合你的心意?”
  嘉嫔不住点头,也不知道这画用了什么技法,与平日里见到的肖像画不同,嘉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只感觉比平常的画更真实似的,“我很喜欢。”
  云梧放下了心,笑道:“那便好。”国画
  大多不用几何学来处理空间问题,一幅画有多个对视点,人像也必须画正面,避免画阴影,而此时欧洲的画法大多是采用焦点透视原理,用明暗在平面上展现立体纵深。云梧不敢画纯粹的油画,但画这幅的时候用了上辈子学到的西画的技巧,更为写实,她知道如今任宫廷画师的意大利画家郎世宁便是走东西结合的路子,想来这种风格不会被人排斥,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嘉嫔心喜,看了好一会儿才算完,正要将画收起,外头来报,贵妃来了。
  这位可是稀客,两人对视一眼,云梧道:“想来也是来送生辰礼的?你因着孕事不愿大张旗鼓办宴,其他人送礼也就在这几天。”
  嘉嫔迟疑着点头,“只是贵妃如何会亲自前来?”她们关系并不亲近,以往都只是贵妃身边的佩琼跑一趟。
  云梧笑着指了指她的肚子,“当然是为了这个宝贝疙瘩。”
  嘉嫔话刚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不由轻轻抚了抚小腹。
  为何后妃都想争宠怀孕?有了孩子,真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和云梧一起出门迎接贵妃,嘉嫔一边走,一边悄悄看了看身旁的云梧。
  想到云梧对自己的好,嘉嫔摸摸小腹,下定决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娘娘不愿得宠,但没关系,她会教导她的孩子,要像孝敬她这个生母一样孝敬娘娘。
  22、
  
 
 
第二十二章
  贵妃的确是为了送嘉嫔的生辰礼而来。看着嘉嫔隆起的小腹,贵妃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当初她也怀过胎,可惜没福,接连两次小产,想来这辈子是没有子嗣的缘分了。
  那头已经嘉嫔拜下去,贵妃回过神来,连忙伸手扶住嘉嫔,“皇嗣要紧,快别多礼。”
  嘉嫔道谢起身,瞧见云梧,贵妃微讶,“娴妃妹妹也在?”
  “是,”云梧笑着见礼,“我也是来送生辰礼的。”
  贵妃笑道:“倒是巧了。”
  被二人迎进屋,贵妃坐到上首,示意宫女佩琼递上礼单。贵妃风雅,送的也都是精奇的巧物,只是她神色平常,也不提东西有多珍贵,好似送出的都是平常物件,嘉嫔却暗自吃惊,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份已经不同的同时,心里琢磨着,给贵妃备好的回礼怕是得厚上三分才行。
  贵妃呷了口茶,她是第一次来嘉嫔这儿,环顾四周,打量了一圈嘉嫔的住处。
  没发现有什么特殊之处,贵妃正要收回目光,余光却看见了一旁桌上没来得及收起的画,不由眼睛一亮,“好特别的技法!”她放下茶盏走到桌前,愈看愈是喜欢,问嘉嫔道:“这幅画是何人所做?”
  跟在身后的嘉嫔看了一眼一旁的云梧,答道:“这是娴妃娘娘送妾的生辰礼,是娴妃娘娘亲手所画。”
  贵妃闻言惊讶不已,看向云梧,“是你画的?”
  云梧自然不好不承认,笑道:“信手所作,倒叫娘娘笑话了。”
  “认识这么久,竟是不知道你有这一手。”贵妃眼神亮亮地盯着她看了好久,云梧被她瞧的发毛,“……娘娘?”
  不过贵妃最后什么也没说,夸了两句便说起了别的话题。云梧却有点没底,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不由暗自叹了口气,怎的恰好就被贵妃撞见了!
  按说贵妃素来和云梧嘉嫔没什么往来,送完礼就可以走了,可不知为什么,贵妃坐得稳当,跟云梧和嘉嫔聊了好一会儿,等嘉嫔面露倦色,云梧起身准备离开,贵妃才跟着告辞。
  从嘉嫔那儿出来,果然便见贵妃满脸暗示地看着自己,云梧想装作没看见,正要告辞,贵妃  不高兴了,“不请我去坐坐吗?”
  这下就没法装下去了,云梧心中又叹了口气,罢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扬起笑,请贵妃一起回到自己的院子。
  一落座,还没等上茶,贵妃便迫不及待开口道:“怎地妹妹之前从来不说你作得一手好画?若不是今日恰好遇见,我便要错过妹妹这样一位妙人了!”
  当初云梧刚进府时和贵妃有些龃龉,这几年下来二人一直都是点头之交,云梧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因为一幅画而被贵妃看中,她苦笑道:“娘娘抬举了,我诗词文章一窍不通,哪里是妙人,俗人还差不多,怎么敢在娘娘面前丢人现眼。”
  “不用通诗文,你这一手书画便已经让人敬仰了。”贵妃认真道:“皇后娘娘善书,我瞧着刚刚画上的题字,你也不差,更别提画中意境技巧,非多年浸染不得。”
  别人真心实意夸赞,云梧也不能不识好歹,只得谦虚道:“娘娘实在过奖了,我不过是闲来无事乱涂一气,当不得娘娘如此夸赞。”
  贵妃若有所思地瞧着云梧,语出惊人,“皇上说你性子闷,我瞧着可不像。”
  她眼睛剔透清亮,看得云梧笑容一僵,云梧干笑,“娘娘有所不知,皇上积威甚重,我这个不争气的在驾前总是紧张,应对不够得体,皇上觉得我性子闷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贵妃眯起了眼,瞧着她不说话,显然是一个字都不信。云梧头疼,正想着要说什么圆过去,贵妃却没再多过探究,“罢了,你有你的道理。我都能瞧出来,皇后娘娘也不会瞧不出,既然她不说,我也不会多嘴。”
  云梧一愣,心中一松一紧,还没品出个中滋味,又听贵妃问道:“那我以后可能来找你赏画?我自学作画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总是觉得差点什么,不知能不能得你几句指点?”
  云梧下意识想躲麻烦,可人家刚答应了帮自己瞒过皇帝,她不好拒绝,只得应下,“指点什么的谈不上,若是娘娘不嫌弃,我定扫榻相迎。”
  往好处想,贵妃性子不坏,如今一看应该也不难相处,多个朋友也不错。
  贵妃得偿所愿,满意点头,“那我以后便多来叨扰你了。”
  她说到做到  ,还真就成了云梧这儿的常客。贵妃想要学画,云梧也没有敷衍的意思,虽然她不算是什么大家,和真正的古人比国画也有些不自量力,但她上辈子靠这个吃饭,又是站在巨人肩膀上,总有些新东西可以教给贵妃。
  一段时日下来,贵妃愈发亲近云梧,恨不得将她引为知己,后来回了紫禁城,干脆从钟粹宫搬到了翊坤宫后头的储秀宫,只因冬天来找云梧的时候能快点进屋少受些冻。云梧哭笑不得,赤子之心难得,她渐渐心中放下戒备,倒是对贵妃真心结交起来。
  不提这头云梧和贵妃突飞猛进的闺蜜情,且说被降位送回宫的鄂常在,当日便被送到了永和宫的偏殿,身边只跟了小环一个宫女,小环身上的两个包袱便是鄂常在现在的所有家当了。小环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自家主子怎么一瞬间就从炙手可热的皇上新宠沦落成如今这个境地,看见鄂常在心若死灰的模样,小环想要劝慰却不知如何开口:“主子……”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