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后(清穿)——桃梨不言
时间:2020-07-23 09:12:06

  弘昇是康熙第五子恒亲王允祺的长子,雍正四年因办理事务不力,被雍正革去世子之  位,雍正勒令允祺对弘昇“在家严加训诲”,乾隆继位后施恩,重新启用弘昇,派他监管火器营事务,显然,弘昇贪心不足,对这一安排并不满意;弘普是庄亲王允禄的次子(允禄长子同样早夭,实际为长子),允禄在乾隆登基之初便被任命为总理事务大臣,监管工部事务,食亲王双俸,没想到却任由儿子跟弘皙越走越近,说不准允禄自己都跟弘皙不清不楚!
  至于弘昌、弘晈分别是怡亲王胤祥的庶长子和嫡次子。胤祥是康熙第十三子,在世时与雍正最为亲密,不仅生母被追尊为敬敏皇贵妃,开创了皇贵妃从葬帝陵的先例,自己也得封铁帽子王,在过世之后,雍正还特将其名字改回“胤”字,成了兄弟中不必避讳雍正名字的唯一例子。胤祥对雍正忠心耿耿,儿子却都是些不省心的,弘昌早年便被其父圈禁在家,弘晈也在父亲的安排下让位给亲弟弟弘晓,没能继承世袭罔替的怡亲王爵位,二人愈发心有不甘,和同样别有居心的弘皙勾搭成奸,倒是白费了允祥一番苦心安排。
  乾隆冷笑,朕就是对这些人太好了!
  只是如今没有证据,乾隆只得暂且忍下这口气。表面上,乾隆对宗室依旧是一副和风细雨的模样,暗地里却让福彭带人收集罪证,争取将弘皙一党一网打尽。
  *
  乾隆四年不算个太平年份。
  开年没多久,一封奏章送到了乾隆桌前,上折子的人没人认得,奏章却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折子里弹劾弘皙与庄亲王等人“结党营私,往来诡秘”,乾隆立刻着宗人府查问。
  起初弘皙并不招供,然而很快,一个叫福宁的弘皙亲信告发弘皙有弥天大罪,再经宗人府审查,与弘皙来往极多的巫师安泰供出,弘皙曾向他询问“准噶尔能否到京,天下太平与否,皇上寿算如何,将来我还升腾与否”等语,又查出弘皙竟然仿照内务府之制,在自己府邸内设立了掌仪司、会计司。内务府可是管理宫廷事务的机构,弘皙如此做法,俨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事情性质起了变化,“谋逆”二字被摆在了台面上,前朝九子夺嫡的阴影似乎又笼罩在了朝堂之上。乾隆龙颜大怒,直言弘皙和当初的允禩允禟一样“居心大逆”,最后,弘皙虽然加恩免死,但革亲王,除宗籍,永世圈禁于景山东果园。
  至于其他的从犯,乾隆许是顾及登基以来的仁政,低调处理,说一众从犯只是愚蠢庸碌,并不像弘皙一般居心险恶,庄亲王允禄被革去议政大臣等职,罢双俸;弘昇圈禁,弘昌、弘普除爵,宁郡王弘晈的爵位是雍正所封,乾隆不好撸掉,保留了爵位,但是永远罢俸。
  等弘皙被送往景山的时候,已经是桃花开尽的时节了。(注①)
  27、
  
 
 
第二十七章
  弘皙的案子不到三个月便尘埃落定,虽然到最后还是没能确定永琏的死到底和弘皙有没有关系,但想起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早几个月听到的那几句话,敬事房来人的时候,乾隆抬手翻了云梧的牌子。
  西暖殿里,云梧正磕着瓜子听贵妃和纯妃斗嘴。
  春暖花开,贵妃身子有所好转,近来侍寝次数不少。昨儿刚承欢,晨醒时贵妃便告了假,下午这回再请安人是到了,但脸上尤带了几分疲色,纯妃看着眼热,不由说了几句酸话,“姐姐看着气色可不太好,伺候皇上是力气活儿,姐姐得多注意身子,您是金贵人儿,可别累病了呀!”
  贵妃轻轻瞥了一眼纯妃,开口便嘲讽回去,慢条斯理道:“是比不得妹妹壮实。”
  纯妃是易胖的体质,当初怀三阿哥就胖了许多,幸亏年轻,很快又瘦了下来。为了保持身材,纯妃平日饮食控制得紧,这也吃不得那不尝不得,但还是比不得贵妃纤细苗条,贵妃这是往纯妃心窝子里戳呢。纯妃恼羞成怒,“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贵妃捂嘴轻笑,“妹妹不通诗书也就罢了,这是连白话都听不懂了?”
  纯妃脸颊涨红,不甘示弱,二人就这么吵了起来。以往嫔妃之间有什么口角之争,皇后总要温和制止,不过自从永琏没了之后,皇后再遇到妃子吵架,开口次数少了不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山观虎斗,一时间便见贵妃和纯妃针锋相对,好不热闹。
  贵妃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刻薄起来还要引经据典,纯妃哪里是对手,好多半文不文的话听都听不懂,吵起架来自然落了下风。纯妃被贵妃眼中的轻蔑气得咬牙,暗下决心,今儿回去就开始看书,一沾书本犯困也得看!
  还得减肥!一定要比姓高的还要苗条!
  云梧看得正乐,外头敬事房的太监来了,上前给众人行礼,道:“奴才见过主子娘娘,见过各位娘娘。主子爷今儿个召娴主儿伴驾。”
  屋里瞬间一静,还是皇后先开了口,“你刚刚说娴妃?”
  来传消息的小太监也是稀奇,这还是皇上头一回翻娴妃的牌子,点头应是,“正  是翊坤宫娴妃娘娘。”
  “这可真是少见,”纯妃似笑非笑地揉着手中的帕子,也不跟贵妃吵架了,转移火力跟云梧道,“恭喜妹妹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伴驾吧?妹妹可得好好打扮打扮自个儿,争取得主子爷喜欢啊。”
  云梧捧着瓜子,也没心思理纯妃,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要被乾隆算总账了。
  “都散了吧,”皇上已经翻了牌子,其他人也没有等的必要了,皇后叫散众人,又看向云梧,顿了一下才道:“娴妃快回去吧,
  
 
 
第一回伴驾,可别误了时辰。”
  “是。”云梧敏感地捕捉到了皇后语气中的不对劲,自从永琏走后,皇后变了不少,对她也不如以前亲热,只是如今云梧也顾不上皇后的态度,她控制着表情以免露出一副生无可恋脸来,起身行礼离开。
  其他嫔妃也各自告退,贵妃冲她挑了挑眉毛,嘉嫔则是给了她一个欣慰的眼神,云梧冲二人笑了笑,心底却是七上八下——这一天还是来了。
  消息传回翊坤宫,整个宫里都快活起来,外人可不知云梧的纠结,对宫人来说,还有什么比主子得脸更好的事呢?
  最开心的莫过于小苹,她乐颠颠地云梧给找衣服配首饰,云梧一边任宫人打扮,一边认真思考着等下要怎么应对乾隆。
  其实这些日子里云梧想了很多,若是她这辈子只想当个嫔妃,在宫里混日子自然无可厚非,但孝贤皇后注定早逝,她要是不想继续给别人下跪磕头,自己就要站到最高处去。她穿的这个身子起点比其他人都高,作为高位嫔妃里唯一的满人,可谓是继后的不二人选,但她若是不承宠,能保证争得过其他人吗?
  想通这点,云梧基本已经认了命。但想起之前在乾隆的一通操作,云梧心中发虚,就是不知道如今乾隆对她是个什么看法……
  ……老话说得好,不作不死啊!
  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云梧满心忐忑地被带进了养心殿,跪地行礼,“恭请皇上圣安。”
  “来了?”乾隆正坐在炕桌前看着什么,听见云梧进来也没抬头,“起来,坐吧。”
  “谢皇上。”云梧起身,坐到了乾隆对面。乾隆看了她一眼,今儿她是盛装  打扮来的,平素身上都是娴雅的颜色,今儿穿了一身杏红的旗装,倒显得人娇俏了不少。看着她微微低头一脸乖巧,乾隆哼笑一声,“头不疼了?药喝得怎么样?”
  云梧眼皮一跳,那股子酸苦味仿佛又泛了上来,干笑道:“谢皇上关心,孙老太医妙手回春,药的滋味……好极了。”
  乾隆勾了勾唇角,将桌上的东西往云梧面前一推,“瞧瞧这个,觉得怎么样?”
  云梧低头一看,纸上写的是一首诗,名曰《金樽吟》:“世事无常耽金樽,杯杯台郎醉红尘。人生难得一知己,推杯换盏话古今。”
  云梧一愣,这题她知道——这不是弘昼表达自己只想及时行乐,无意皇位的救命诗吗!
  说起来弘昼这个乾隆亲弟弟也不容易,他和乾隆年岁相仿,为了让兄弟放心,弘昼成了有名的荒唐王爷,在乾隆面前殴打大臣什么的就不说了,连给自己办丧事、在自己丧礼上哭丧吃祭品这种事都干过。弘皙的案子闹得不小,连身处后宫的嫔妃都有所耳闻,想来弘昼这是见到弘皙的下场,写了这首诗跟乾隆表心意呢!
  乾隆给她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云梧心思急转,语气诚恳,“皇上说笑了,就奴才读的那点子书,认字还成,赏诗着实是高看奴才了。”
  “是吗?”乾隆让吴书来拿出了当初云梧送给皇贵太妃、皇贵太妃转送太后、太后又在乾隆面前显摆的画,似笑非笑道:“这可是爱妃所作?倒是不知道,爱妃还是书画双绝的人物呢。”
  云梧一惊,皇贵太妃什么时候把她卖了!?
  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云梧看了乾隆一眼,眼神无辜,“主子爷抬爱了,不过是乱涂几笔,哪里算是什么双绝。”
  乾隆板着脸冷哼一声,“行了,还在朕面前装,你就没想让朕知道。”
  云梧一噎,不由讪笑,承认当然是不能承认的,又不敢继续死鸭子嘴硬,只好不说话了。
  乾隆瞧她一副谄媚样,笑得露出了右边脸上的小梨涡,不由唇角一勾。他喜欢柔顺有才气的女子,却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娴妃犯了他的忌讳,但她会藏拙,不自作聪明,再加上弘皙的事的确有功,也算功过相抵。再说,
  后宫的确没有她这般的有趣人物了。
  乾隆让人收起诗和画,“今儿留下侍寝吧。”
  云梧闻言心头一跳,来了!
  “能有机会伺候主子爷,是奴才上辈子的福分,”云梧下地跪在乾隆身前,“然而奴才有一言,还请主子爷三思。”
  乾隆脸上没了笑意,眯起眼睛,“哦?”
  云梧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字一句道:“端慧皇太子早逝,主子娘娘悲痛不已,还请主子爷顾念娘娘。娘娘年纪还轻,定能再给主子爷诞下嫡子。”
  乾隆不说话了,仔仔细细打量着跪在身前的女人。这时候跟他说起皇后,自然不是什么吉祥话,而是另有深意——皇后再次生出嫡子之前,娴妃不想诞下龙子!
  她是真的顾念皇后,向皇后表忠心,还是顾忌储位之争,不愿惹麻烦上身,亦或是单纯的不想给朕生孩子?
  屋子里针落可闻,云梧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扪心自问,的确不想把后位让给别人,侍寝是躲不过去的,但她绝对不想生下子嗣。医疗条件的顾虑就不说了,如今才是乾隆四年,孝贤皇后九年后才会仙逝,期间还有嫡子永琮诞生又早夭这种大事——永琏的打击已经让皇后变了不少,若云梧有了儿子,皇后不说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也绝不会像以前一样对她掏心掏肺。
  可避孕这事儿绕不过乾隆。宫规森严,云梧自己根本搞不到避孕的药,哪怕真的弄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发现,不说后位,能不能保住小命都不好说。
  怎么跟乾隆提起让他同意,云梧想了很久,只能用皇后作挡箭牌。乾隆是有嫡子情结的,一直想让嫡子继承大统,这话绝对会瘙到乾隆的痒处,但云梧也不敢确定,乾隆会不会允许一个小小的妃子挑战他的权威。云梧在赌,赌乾隆对皇后的感情,对嫡子的渴望。至于孝贤生了永琮之后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吧。
  很久之后,才听乾隆沉声道:“你想好了?”
  云梧头更低,声音却是斩钉截铁,“是。”
  “朕知道了,”乾隆表情淡淡,让人琢磨不透,“好,朕应你。”
  不管娴妃究竟是什么想法,她有一句话是对的——皇后得再有一个儿子。
  28、
  
 
 
第二十八章
  北京城从昨儿夜里开始便悄悄下起了细雨,直到早上才停,院里半开的桃花盛着露水,愈发娇艳欲滴。
  云梧推开窗,吸了一口外头带着微微凉意的湿润空气,头脑为之一清。
  春雨贵如油,这场雨是个好兆头,靠天吃饭的老百姓们应该为此欢欣鼓舞了吧。
  阿杏拿来一件竹青色的刻丝银鼠披风,走到云梧身后轻轻披上,“正是倒春寒的时候,主子小心着凉。”
  云梧冲她一笑,抬手紧了紧衣裳,“今儿是二月二,《宫训图》收了没有?”
  阿杏点头应道:“已经让锦绣送到景阳宫了。”
  如今已经是乾隆八年的春天,两年前,乾隆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主意,以古代后宫美德为范本,绘制了十二份《宫训图》,还各配了一首《宫训诗》,东西六宫都有份,每年腊月二十六开始挂到正殿,东墙挂诗,西墙挂图,直到第二年二月二龙抬头,再收起来一起放到景阳宫的学诗堂。
  云梧点点头,侧头看了看西洋钟的时辰,“走罢,该去给皇后请安了。”
  *
  云梧到得不算早,在门口刚好遇见了贵妃,两个人见过礼,一同进了西暖殿,屋里已经到了不少嫔妃,又是一番见礼,才各自落了座。
  刚坐下便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旗装女子被众多宫人簇拥着进了屋里,明眸皓齿,杏眼含情,妆容精致,个子娇小玲珑,未语人先笑,“哎呀,各位姐姐见谅,我来迟了。”
  几年过去,乾隆的后宫自然又添了新人。来人姓柏,是乾隆五年的时候江南的官员送进宫的汉女,进献的官员显然摸清了乾隆的喜好,柏氏刚入宫便被封为贵人,第二年二月便晋了怡嫔,成了主位娘娘,又一年后全家得了恩典,入了正黄旗包衣,家人被送至北京,不仅得到了披甲钱粮、土地房屋等种种赏赐,还进了内务府当差,一时之间可谓风头无量——同样是汉女的纯妃,可是有了三阿哥永璋、身在妃位许久,直到乾隆四年的时候娘家才被抬了正白旗包衣,怡嫔入宫两年多便有了这个待遇,怎么不叫纯妃眼红?故而纯妃看她极不顺眼,总要时时找她的毛病,此时便开口挑刺  ,“怡嫔妹妹真是好大的脸面,竟是比贵妃娘娘到的还晚呢!”
  云梧在一旁挑眉,纯妃这几年长进了不少,也会拿旁人当枪使了,可惜挑错了人——贵妃素来是个不屑争抢的性子,她不想理会纯妃和怡嫔之间的斗争,此时被纯妃拉下水,心中自然不愉。二月仲春,天气虽然已经回暖,但贵妃素来畏寒,吹了一路的风,只觉得从肺叶凉到肚里,如今坐下,第一件事便是端起宫女呈上的热奶茶,小口呷着暖暖身子,并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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