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那是修士,是修仙者!”冬槿性格活泼,忍不住插嘴,有些神气地摆弄自己的知识,“平京可是赫赫有名的‘上仙京’,当然有许多修士了。苍梧书院就是为了培养修士开办的,听闻这一月就会招生,不分平民和世家子呢。”
她这一说,连赵冰婵和勇叔都有些意外,问她从哪儿打听到的。
“路上我听其他人说的。女……郎君还训我太多话,可真的能打听到很多事呢!”冬槿笑嘻嘻地说。
年轻人高兴起来:“苍梧书院?修士?太好了,我要去。”
“你?你有灵根么?”冬槿惊讶极了。
“啊?还要有灵根?不晓得哩,让他们当场给我瞧瞧行不行?”年轻人傻傻地问。
冬槿扑哧一笑:“原来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冬槿。”赵冰婵看她一眼,后者连忙低头。
“云留,要成为修士,首先需要有灵根。你若真有心,到时不妨去看看。”赵冰婵淡淡道。
她还要再说什么。
火光摇曳中,年轻人微黄的、平凡的面容,却忽然淡下了笑容。他原本那憨厚的、傻乎乎的笑褪去了,不大不小的眼睛里倏然亮起一抹锐利的光。
然而这锐利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瞬间,快得几乎让赵冰婵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她心中一动。
却没有更多时间思考。
她只看见年轻人抽出了刀,而他身边匍匐的大狗站了起来,黄色的鸭子也放下了啃到一半的兔子腿。
“呀……深夜郊外,果然有惊喜等着我们。”
一个缥缈的、不男不女的声音传来。
赵冰婵和冬槿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勇叔面色大变,合身扑上来,将她们护在背后。
年轻人却转了个身,面对前方的黑暗。
此间邻近官道,不该有妖兽。
来的也的确不是妖兽。
而是黑暗中亮起的一抹白莲虚影。
这个标志过于臭名昭著,连赵冰婵这样的普通人都能一眼认出。
“白莲会……白莲会的妖人!”
勇叔护着她们,浑身肌肉紧绷。透过这个高大的背影,赵冰婵看见年轻人高瘦的影子,还有他那两只宠物。
一个漆黑衣袍、戴着苍白面具的人,从黑暗中显露身形。
他身边还簇拥着三匹妖狼,每一只都有一人多高。皮毛凌乱,血口尖牙,滴答着混合了血迹的口涎。
来人轻轻地笑着,声音飘忽如鬼魅:“正好我的宝贝儿们都还没吃饱,现在就够了。”
空气极度安静。
因为有一股极度的压力盘旋在四周。
“修……修士……”勇叔声音干涩。
正前方,直面白莲妖人的年轻人却回了下头。他脸上还是挂着憨憨的笑。
“白莲会的修士,是不是有很多钱哩?”
赵冰婵呆呆地坐在原地,只觉周围的空气都变成了沉重的水,牢牢将她拥在莫大压力中。她动弹不得,只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啊?”
这是思考钱多不多……的时候吗?
刀光出了鞘。映着火光,映着年轻人的眼睛,也映着妖狼扑来的闪电般的身影。
年轻人不闪不避,只平平地举着刀。
他身边的大狗咬住了一匹妖狼的脖子。
鸭子“呕”了一堆什么奇怪的东西出来,把一匹妖狼整个包裹住。
而年轻人的刀……
他的刀,斩过最后一匹妖狼的头颅,也跟着砍上了那人苍白的面具。
敌人在退,在飞速地退。但退却的速度,远不及那柄不好不坏的刀快。
刀光血影间,有一丝尖叫:“你也是修士……!!”
头颅落地。
戛然而止。
“什么修士?我在家杀鸡也这么杀哩。这是我自创的杀鸡绝学倚天屠鸡决,只此一份,别无分号哩。”
年轻人抖了抖刀,对地面上那新鲜的尸体一本正经:“所以说,你不要乱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女主赵冰婵:官家小姐,被人欺凌,婉约不乏刚毅,手拿退婚流剧本,一路有奇人相助。
虚假的女主谢蕴昭:土味腔调,养鸭子和狗,改头换面任劳任怨,还会胡说八道,善使倚天屠鸡决。
第77章 进城
沾血的刀抖一抖, 再用叶子擦几下就能收归刀鞘。
谢蕴昭取下了覆盖在头颅上的面具。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不认识的、属于年轻男人的脸。边上倒地的无头尸体之中,残余的灵魂很快消散。
这只是个辟谷后阶的小修士,但在凡人中称得上身手高强, 可以与最顶尖的武者媲美。
令谢蕴昭在意的是妖兽。
妖兽是五千年前魔气扩散的产物, 是被魔化的野兽的后代。它们残忍嗜血、生性凶恶, 绝不可能被驯服。修士们遇到妖兽,也只能一杀了之。
但刚才, 这个辟谷境的白莲修士显然在控制妖兽, 还在其他地方袭击了旅人。
她把尸体搜了一遍, 找出几份不同的路引和证明文书。看样子,此人也打着伪装凡人混入平京城的主意。除此之外, 还有些散碎金银、不记名银票, 和几支沾了血的钗环首饰。
血迹新鲜, 不超过一天。
谢蕴昭默然片刻,将首饰就地埋了。
她正要着手把尸体处理掉, 面前却忽然弹出系统提示的面板。
[检测到残余【恶感值】100, 是否接收?]
残余恶感值?是指这具尸体?
谢蕴昭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提示,心中一跳。对白莲会,她了解得不多, 只知道他们组织分散却极其庞大,从凡世到修仙界都有他们的影子。
并且……白莲会的妖修带有魔气。谢蕴昭早就从师兄和戒律堂那边得知了这个消息。
现在人都死了,还有恶感值?情绪这种东西,应该是活人才有的。
谢蕴昭心里转过几种猜测, 渐渐有了一个奇怪的、没什么根据的猜想。她不动声色,选择了【接收】。
[【恶感值】接收成功, +100
受托人本期积累【恶感值】:321]
她微微合眼,仔细感知了一遍体内的灵力。清正的仙家灵力在经脉中奔腾不止, 丹田中蕴养的道种已经抽出细芽,识海也宽阔平静,清澈而深邃。
没有任何魔气的踪影。
她思索片刻,直到阿拉斯减自己洗干净了脸上的血,把尖嘴凑过来拱她的脸,达达也扑腾着翅膀想引起她注意,她才按下猜测,重新站起身。
火光始终在她背后摇曳,投来的光照亮了发黑的血迹。她身后一片竭力维持的安静,却又一直响着颤抖时才带出的窸窣之声。
谢蕴昭回头时,那三人齐刷刷紧绷了一下,带刀的护卫更是紧张得差点拔刀相向。
她挠挠头,清清嗓子:“这人带的钱还挺多的哩,肯定是从别人那里抢的,现在被我们黑吃黑也是活该。”
“谁跟你黑吃黑……!”
快人快语的小丫鬟被女郎抓住手臂,立即噤声。
赵勇撑着胆子,沉声道:“许云留,你究竟是什么人?混到我们身边有什么目的?”
“我只是一个想要赚钱的乡下人罢了。”
赵勇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还漂浮着血腥味和妖兽的腥臭味;他也怕,但是再怕,他也要把身后的两个姑娘护住了。
“白莲妖人是修士……你能轻易杀死他,你一定也是修士。”他死死盯着谢蕴昭。
他的目光让阿拉斯减不高兴地“汪”了一声,又吓得对面一抖。刚才这只大狗一口就咬断了妖狼的脖子,这一幕谁也忘不掉。
“什么修士?我没见过修士,你不要血口喷人。”谢蕴昭义正言辞,“刚才你们见到的是我的独门绝技倚天屠鸡诀,杀鸡杀贼不费力。这个人死得这么容易,怎么可能是修士?还没我以前山头的老母鸡难杀。”
对面三人一脸“我信你的鬼”。
[来自赵冰婵的【无语值】+50]
[来自冬槿的【无语值】+50]
[来自赵勇的【无语值】+50]
赵勇有些焦躁:“你……”
“勇叔。”
赵冰婵却站了起来,从他背后走出。她直视着谢蕴昭,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神色却已经镇定下来。
“刚才的事,我当没看到,冬槿和勇叔也当没看到。”她不顾其他两人的异色,冷静地说,“按你的身手,要杀我们三人不过举手之劳。刚才出手,也是为了救我们,我明白你没有恶意。”
“对的哩,我只想赚钱哩。”谢蕴昭笑眯眯,“他身上钱不少哩,我们二八分行不行?”
赵冰婵摇摇头:“你留着就好。说好的十两银我也会付给你,但我希望,进平京城后,你可以继续留下来保护我,月钱我一定给够。”
“女……郎君!”
“郎君!”
“我听说平京戒严,不许外来修士进入,也许这就是你需要一个身份的缘由。和我们待在一起,能更好地掩饰你的身份。”赵冰婵竖起一只手,压下反对,“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我也很愿意被你利用,相应地……你只需要提供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如何?”
沉默。
未尽的火光映亮对面人的脸孔。
年轻人一直弯着唇角,平凡的脸在深夜的光影中显出了一丝诡异。
赵冰婵面上镇定,心中打鼓。面对修士,她实在没有任何把握。
“也好啊。我原本就是去城里赚钱的哩,有钱赚当然好。”
那张微笑的面容看上去十分和善。
赵冰婵悄悄松开了紧攥的拳头,说:“好……勇叔,先把这一路护送的十两银给云留。”
“不用哩,等到了平京再说。”对方笑眯眯地,“虽然我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做人要讲信用的哩。”
会讲信义——这句话让赵冰婵更加放松了一些。世家惯来看重声名、品质,赵冰婵闺中也读书,很听了些名士风流之举,下意识更信任讲信义的人。
“那便,”她深吸了口气,才觉得有点腿软,“交给云留了。”
*
平京位于中州心脏偏西的方位,北、西、南三面环山,东面向交州方向敞开。
平京隶属平郡,名义上是梁国皇室刘氏的封地。
“终于到了……那就是平京城?好壮观的城墙啊!”
宽阔的官道上来回不少马车、牛车,另外还有许多挑着包袱的行人。
与其他城市不一样,平京外并非郊区,而是由许多百姓组成了另一片小镇、村落,进而衍生出一片市井的百态生活景象。
赵家主仆雇佣的马车隶属某家商行,到了平京城中,就要将马车还给商行据点,再取回保证金。
尽管面临妖兽的威胁,但这个世界没有战争,也几乎不见饥荒,其他自然灾难也可以请修士出手相助。平稳的土壤繁衍出了繁华的农业和商业,谢蕴昭面前的首都盛景更是达到了一个封建社会的顶点。放在她前世,这也能称上“盛世”。
“前面的……就是平京。”赵冰婵也忍不住掀起车帘,看着那座被青山环抱的巨型城市,怔怔出神。
赵勇在前面赶车,熟练地握着缰绳。他双目平视前方,却又不时瞄一眼旁边的年轻人。
谢蕴昭叼着根干草,怀里抱着只鸭子。阿拉斯减跟在车边,不时往前跑几步,又回头看看他们,摇着尾巴等他们的马车跟上。
赵勇注意着那狗的表现,杂乱的络腮胡里出现了一个不明显的笑意。
“你的狗很喜欢你。”他瓮声瓮气地说。
“勇叔看出来了?”
都被拆穿了,谢蕴昭也懒得再装模作样,只是口音里还保留着交州乡下的土味腔调。“许云留”这个身份就是交州乡下人,她得维持人设。
赵勇瞪了瞪眼睛,说:“当然,我从前也有爱犬!狗喜欢谁、不喜欢谁,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被狗喜欢的人不会是坏人,冲这点,我就相信你。”
谢蕴昭忍不住笑:“坏人也能养狗啊。”
“总之,爱狗的人不是坏人。”赵勇有点认死理。
越靠近平京,那青灰色的城墙就显得越发巍峨壮观。垣墙连绵,青旗招展,城楼上有人持枪守卫,眺望远方;遥遥能望见城门守卫反光的铠甲。
谢蕴昭揉着鸭子头,眯眼瞧了几眼,若有所思:“平京看上去真的很有钱哩。城墙比别处高大宽阔,官兵老爷穿的铠甲也光亮得很,一看就很值钱哩。”
“是呀。”冬槿探个头出来,耐不住寂寞地加入聊天,“平京那可是顶尖的世家豪族所在——上仙京呢!据说以前有外地的土财主去平京,在街边高楼往外撒碎银,想看居民们争抢钱财的景象取乐,结果谁都不理会,还报给官兵,说他意在破坏城市秩序,好好关了他三天!”
几天相处下来,小丫头觉得“许云留”的确没坏心眼,就又恢复了活泼的性格,也敢跟她嘻嘻哈哈,心大得很。
赵冰婵忍不住点点小丫鬟的脑袋,笑道:“又是你打听来的?”
“是哩……咦?我才没有被许小郎带偏口音!”冬槿捂住嘴,皱着眉头嫌弃交州乡下口音。
其他人不禁都笑出声。赵冰婵偷偷看了一眼那神秘的年轻人,心里对他的品性也更相信了几分。其实不信也没什么办法,不如干脆相信,还能让自己心中安定些。
随着与城门距离的缩短,马车的速度也减慢下来。马车、牛车、行人,一个个地都在城墙外排起了长队,沿着官道蜿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