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扬温和笑了笑:“我倒是没发现什么。你有什么方向,记得及时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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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溪里庄园的盛夏虽然堪称全城最凉爽的,此时也未免闷热难堪。
丁老太太正在鱼池边踱着步,香云纱直衫上透出一片汗。
封龙站在凉亭旁边,穿一身西裤和薄衬衫,额头和鼻尖也是汗涔涔的,目光跟着丁老太太,缓缓左右移动,神色焦虑。
“外面热,进屋去吧。”
“蜻蜓在水面低飞,”丁老太太说着话,喘了两口热气,“一定会下雨。”
封龙心中焦虑,知道她故意说些轻飘飘的话,实际是焦灼难堪。
半晌,丁老太太才咬牙沉吟道:“那丫头的照片我看了……”
封龙低下头,眼睛还瞄在她身上。见她抿了嘴,嘴唇皱成一团,牙关恨恨发抖:“又是一个妖精!”
封龙动了动有些干涸的嘴唇,似有什么欲言又止。
“我已经尽量不让她接近魏总了,但魏总执意要把她放在身边。”他语速迟缓,有些吞吐,“谈生意也带着她,不让我跟去。”
“知道了。”丁老太太打断他,“他不听我的话了。前阵子问我要了笔钱,说是要布局‘生意’。我起先还很欣喜,现在只但愿他别是想自立门户。”
听她说得阴沉冰冷,封龙脊背上升起一股寒意,汗却出得更厉害了。
“去叫他把那个小丫头带回家给我瞧瞧。我倒是要看看,他被什么人迷了心。”丁老太太口吻放缓,“别说多余的话,就说她聪明伶俐,我有些喜欢,想见一见她。”
封龙忽然沉下了脸,双眉紧蹙:“太太……”
丁老太太拖长声音:“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我明白了。”封龙答应着,离开了后园,半是迟疑地转过身,奔前庭去了。
白纨素迷迷糊糊睡醒,已是天色大亮。李康元位于小巷里的房间中风扇静静地吹着,窗外依稀传来宛转的鸟鸣。
她昨晚喝醉时趴在吧台上睡着,李康元把她背回了房。但白纨素其实没醉透,只是昏昏沉沉,因此一直都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她素来警觉,睡得也不踏实,前半夜做了好些梦。
梦见自己仿佛裹在一池温水里,水波轻柔,从肌肤划过时弄得全身软绵绵如在云端,但心中却燥热难耐,直烧得背上滚烫,又像在铁板上蒸煎。
勉力睁开眼时,只觉得周围黑漆漆的,空气炙热灼人,她似躺在某个人的怀抱里翻覆缠绵。另一个人光洁滞涩的肌肤带着一丝被水浸透的凉意贴在她胸口,那沉静而又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端。她将这股清凉紧紧抓着,狠狠纠缠着,却还是燥闷得难受。清醒时,一层一层热汗早已将衣衫反复浸透。
都怪这闷热的天气。她的头发被汗濡湿,贴在脸颊脖子上格外难受,衣服也还散发着一股潮味。白纨素想起身洗个澡,这才感觉下半身别别扭扭的。脸皮一阵热辣火红,心也跟着乱跳起来——昨晚自己尚且身体不便,没有处理好便睡着了,偏偏还做了那样的春/梦。
白纨素脸上发热,心中也咬牙暗骂自己没节操。分明都不想理他了,梦里却还没羞没臊地跟他牵扯不清,两个人没睡一起才没几天,身子就已经不受脑子的控制了。
这个时候还会梦见这种流氓事,被人知道要羞死了。弄得跟她有多放/浪似的。
都怪他,都是那个人不好。他梦里也是个坏东西,把自己都给带坏了。
白纨素红了眼圈,匆忙着坐起身来检查,幸好脏的只是衣服,没有把李康元的沙发弄脏。
她蹑手蹑脚走到衣帽架旁,取下李康元平时穿的一件夏季防晒服围在腰间,又悄悄推开了通往外间的门。
李康元这间屋里的味道很香甜,房间里的陈设虽都是有些年头的旧东西,也有些繁复,却并不杂乱,样样收拾得干净精致。白纨素立时想起了自己原来那个全是老式家具的家。只不过这里的房子虽不大气,却有种深藏陋巷、别有洞天的感觉。
没想到李康元这样的粗汉,也有如此心思细腻的一面。
桌上的酒杯、果壳已经收拾干净了,四下无人。李康元想必回康元俱乐部收拾、准备酒吧营业去了,他一天到晚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店里。
见到那张铺着洁净桌布的餐桌,昨晚半梦半醒之间依稀由耳入心的只言片语顿时跃入脑海。
晚上外间的人很多,你一言我一语都在饮着酒说着话。白纨素受酒劲驱使睡意朦胧,始终听不真切,但精神却仍是紧绷着的。她一向耳聪目明,有几个字分明敲进了耳鼓里。
这些字眼让她精神发紧,险些从梦中惊醒。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已经尽量让章节它肥大一点了
近期会有二合一,感谢小天使们的关爱~
第75章 嫁衣
可她昨夜眼皮死沉, 头脑昏胀,并没听清完整的句子。
“交易”、“义卖会”、“货”,还有“鑫阳制药厂”。
白纨素的随身物品还锁在康元俱乐部的柜子里,她准备去俱乐部的浴室清洗干净, 将来时的衣服换上。
“康哥, 裤子上……溅了水,借你的衣服用一下,一会儿还你。”她下楼时,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烟味,李康元正在俱乐部的门边打扫场地。
李康元停下脚步:“小白,需要我帮你洗衣服吗?”
白纨素脸一红,神色躲闪,快步跑进了淋浴间:“不用,不用了。”
在康元俱乐部的更衣室衣柜里取了随身物品,白纨素发现手机上有了二三十个未接来电。一时本有些兴奋,但仔细一看, 却都是程若云的。
她心里憋起一股莫名气,给程若云回了条消息:“昨晚在朋友家睡了。”
“哪个朋友?”
程若云的回信她没回, 不快地关上了手机界面的对话窗口, 他知道她平安就行了。
衣服穿到一半,她喉咙口的无名火依旧咽不下去,索性又拿起手机,打开公司通讯录,给钟楚寰发了两个字:“流氓”。
发过去之后还不解气, 一秒过后就补了一句:“我恨你”。
这才发现他的系统状态是“出差”。
钟楚寰一般有问题当面解决,不喜欢发OA消息。
白纨素仿佛泄了气,关掉屏幕,换上衣服,无精打采去了卫迅娱乐总部。
一进39楼,便见到走廊入口附近的工位上堆着一只大纸箱子。白纨素小跑着走近踮起脚一看,里面装着的都是女孩子的衣物。
魏璇曾经跟她说过要送她十套衣服,在董事长室工作,十天里衣服都不能重样。
直梯停留的铃声乍响,电梯门又开了。封龙带着那位老先生和他身边常常随行的年轻男子走出了电梯间。
看见白纨素正踮着脚尖扒箱子,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连衣裙,和昨日的衣服一模一样,封龙的脸色立即阴沉难看:“那边走廊里有更衣室,魏总让你换好衣服再来接待客人。”
这箱子显然是魏璇命令封龙放在这里的,魏璇要她打扮了再来见客。
老先生今天穿了身浅驼色西装,依旧戴着墨镜,见到白纨素,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白纨素冲他甜笑着点头问了好,落力地抱起了那只纸箱子。
另一侧走廊里的更衣室没有窗,打开墙上的灯控开关后,整个房间灯火通明。透明衣橱里的饰灯也被点亮了,映得里面的衣服鞋帽崭新亮丽,像是商场里的展品。
新望百货的专卖店里那些奢侈品牌子的高定西装,魏璇拥有好几柜子。也难怪她卖了他那一件,他既不追究也不心疼。
魏璇吩咐过,今后这里的衣物也需要她来打理。老板穿每件衣服的次数都要记下来,积攒几次以后就要安排送洗。洗过取回之后,还要整理、熨烫,她可不会打理这些高级的衣服,为此还特地下载了一本高定西装的保养手册来看。
这还只是董事长秘书的一小部分。这工作可真是个体力活。
白纨素想先找个柜子把这些衣物挂上。她四下环顾,发现仅有一只柜子里没挂其他衣服,只有一件女人的晚礼服裙、一条丝巾和一双高跟鞋。
魏璇更衣室里有女人的衣服,这不觉令她格外好奇和注意。
她打开那只衣柜,拉起那条裙子来看——这件低胸露背的晚礼服裙看上去崭新无暇,通身刺绣金片。上身挺括有型,裙摆摸着便觉垂坠柔软。高跟鞋也是金色的,散发着繁星碎屑般耀眼的光芒。
白纨素从没摸过,也没怎么近距离见过这样华丽耀眼的衣服,更加没有穿过。她偷偷取下那条裙子,对着穿衣镜在自己身上比了比,亮闪闪的金光衬得她本来洁白无暇的脸颊更是光彩照人。
反正魏璇还没来。白纨素四顾无人,索性把衣服脱掉,穿着内衣套上了这裙子,又兴冲冲返回镜子前。
镜子里的影子全然没有想象中那般风情万种、仪态万方。撑不起的腰身晃晃荡荡向下坠着,露出她那件A杯的粉色少女内衣。裙子漂亮的大摆耷拉在脚面上,简直就像古希腊壁画里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身上穿着的袍子。
白纨素不禁双眉倒竖。她又提着裙子光脚走到柜子跟前,用脚尖勾起了那双大了两号的高跟鞋,趿拉着拖曳到镜前。
裙子是没那么长了,但还是那么丑。
门突然响了一响,白纨素吃惊之下回了头,竟是魏璇进来了。她一时兴起偷换了衣服,却忘记了锁门。
镜子前穿着怪异的小姑娘一声惊叫,迅速蹲下了身子,缩到了角落里去。魏璇瞧她面红耳赤,细瘦的双臂捂在胸前,却挡不住露出的那件尴尬内衣,后背的开叉直到腰际以下,甚至露出了内裤的花边,忍不住哈哈大笑。
“穿这样的晚礼服,是不能穿内衣的。”他揣着手站在企图躲在柜子转角处缩成一团的白纨素,丝毫不留情面地盯着她狼狈的样子使劲看。
她又羞又气的表情掩饰不住,可是连眼圈都红了,又有些楚楚可怜。
如此不雅的场面,他不光看,嘴里还要嘲讽她的无知。白纨素气炸了肺,恨不得冲上去将他的下巴一口咬下来。
但脸上嘴上却没敢发作,憋着红脸,强挤出一个微笑:“不穿内衣,怎么穿裙子啊。”
魏璇看得出她内心生气愤怒,玩味地笑了笑:这女人可太有意思了。
“你用不着研究了,反正这种衣服也不适合你。”魏璇伸手在他脚下的纸箱子里翻了翻,取出一条黑色半长连衣裙,“换上这件衣服去见客人。”
白纨素盯着他手上的衣服怔怔看了看。这条裙子并没像其他新衣一样打着塑料包装,款式简洁而特别。
纯白色领口和袖口,衣领上绣着两道交叉的红色细十字条纹。
虽然不像普通的职场着装,但剪裁精致,款式典雅。白纨素接过这条裙子,魏璇唇角微动笑了一笑,转身便要出去。
“魏总,”白纨素酱新衣捂在胸前遮住尴尬,趁机叫住他,“这件晚礼服,是谁的衣服?”
魏璇虽应声回过了头,但他那双刀锋般锐利明澈的眸子寂然如明镜寒铁,读不出任何内心的波动。
“是我买来送人的。你喜欢,我再给你定做一件。”他几乎是随口回答。
白纨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魏璇出门之后,她将门锁上,换下了这条晚礼服裙。可脱掉裙子时,腰间却被什么东西给划了一下,骤然刺痛。
她皱起了眉扭过头看着镜子,雪白的纤腰侧赫然落了道可恨的细红痕。白纨素见裙子腰线内侧的洗标上用订书机订着一枚塑料标签,便将订书钉抠掉,拿在手里来回翻看起来。
标签上用防水中性笔写了一串编号。这种东西她在钟楚寰家见过,他送到过干洗店的衣物取回来时,洗标或者商标上都钉着,大概是洗衣店独有的编号。
这衣服送洗过……并不是买来全新的。
魏璇身边的女人有几个?她只知道一个,就是李晓依。
白纨素瞪大眼睛,抓紧了裙子的手心出了层细汗。
那标签没有具体日期也没写任何名字,她翻来覆去看不太懂。不过倘若找到那家干洗店,就极有可能知道衣服究竟是谁的。
她把这洗标耐心收起,换上魏璇给的那条连衣裙。
这条裙子倒是十分合身,像是为她定做的一般。有型而精细的布料裹住了她的细腰,却不是紧紧贴着,还留了一寸的余地,优雅的裙摆正落在膝盖下方,露出玲珑纤细的小腿。
这件衣服虽是好看,衣料却过于柔软,散发着一股薰衣香的淡淡味道。她穿在身上,莫名多了一股别扭的惆怅之意。
白纨素将其他几件衣物收拾妥当,回到魏璇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开门的竟不是魏璇,而是老先生身边的那位年轻男士。
“魏总到楼下开会去了,小姑娘,你来给我倒杯茶吧。”那老先生坐在沙发上,和蔼地打了招呼。
白纨素见魏璇的茶桌下面放有茶具和干净的水,茶桌上放着水壶,便甜笑着答应了,将水添好,并用烧热的茶清洁了一遍茶杯。
老先生看着她蹲在茶桌边,用魏璇平日沏茶的手法泡一壶好茶,不住地点头,难掩笑意。
“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推荐你来魏总身边工作,我没看错。”
白纨素扬起小脸,眨着星眸:“谢谢老先生。您还要茶点吗?我去公司餐厅给你们拿。”
老先生淡然一笑,伸出一只手礼貌地托住她的手腕,轻轻扶她站了起来。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姑娘的一身新装:“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白纨素的脸一张粉扑扑的,散发着一股涩涩的光晕:“这是魏总送给我的。”
“魏总提到要带你去他的庄园了吗?”
不知为什么,看过了这套衣服,老先生便有了这么不着边际的一问。白纨素却不免一愣,笑容也收敛了:“魏总并没提呀。”
老先生见她方才还笑意盈盈,转瞬便露出嗔意皱起了眉,心想这姑娘可真是喜怒形于色,一点情绪也藏不住。他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别急,早晚的事。在魏总身边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要出入魏氏的庄园,这是一种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