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策并不知道她们两个人仅凭着目光就已经交锋过一次了,只是明明已经听到红罗进殿的脚步声,却许久没听到她说话,便抬头问道:“有事?”
冷冷清清的语气,语调也没有半点起伏。
红罗狠狠的剜了孟瑶一眼,然后等她的目光看向李承策之后,却是柔软如同三月春波,柔情无限。
孟瑶在一旁冷眼瞧见,心中暗笑不已。
所以这也就难怪为什么宫斗剧里那么多的皇帝都眼瞎。谁能料想得到这样柔弱的一个美人当面柔弱如垂柳,看到只蟑螂蚊子之类的都能吓的大叫,面上清泪两行,但背地里排除异己的时候却是捅刀子下药之类的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啊。
不过按照孟瑶的估计,这红罗在宫斗剧里估摸着最多也就只能活得过两集吧。因为她讨厌一个人的时候竟然能这样明晃晃的表现出来,压根不知道掩饰。碰到个段位比她高的,能立马就被秒了。
至于说孟瑶自己,她在心里暗暗的估量了下,觉得她活过片头曲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嗐,真的是太弱了。
孟瑶一边鄙视自己,一边木然着一张脸继续不紧不慢的研墨。同时继续冷眼看着红罗的行动。
就看到红罗双手捧着托盘跪了下去,说话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一般娇软。
“红罗拜见殿下。”
虽然明知道她跪拜的是李承策,但是因为孟瑶现在就站在李承策的身边,所以感觉红罗也像在跪拜她一样。
而且现在她站着,红罗跪着,确实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孟瑶心中暗爽,默默的在心里说着平身。
一高兴,就没能隐藏好自己的情绪,研墨的速度都较刚刚快了些,唇角也往上扬了起来。
李承策察觉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就看到她眉眼间满是俏丽笑意,颊边梨涡隐现,甚是娇艳动人。
李承策见过的美人很多,甚或有比孟瑶的容色生的还好的,但是却没有一个会如同她这般的有灵气,有活力。
特别是她当笑起来的时候,仿似能让人感受到春日和风拂面,百花渐开的场景,心中满是轻松愉悦。
孟瑶这时候已经注意到李承策在看她了。忙敛了笑意,垂着笑,眼观鼻,鼻观心,做了专心致志研墨的模样出来。
李承策面色平静从容的收回看她的目光,这才看了一眼还在跪着的红罗:“平身。”
红罗已经跪了有些时候了。至少以往她每次过来拜见李承策的时候李承策从来没有让她跪过这么长的时间。
而且刚刚她还注意到李承策在看孟瑶,甚至还看了好长一会儿时候......
她心中嫉恨愈盛,面上却依然端着一张无可挑剔的柔婉笑脸。
在小锦的搀扶下她起身站了起来,然后柔着声音说道:“上次殿下说喜欢穿素色无纹饰的寝衣,于是我回去之后就亲自挑选了一匹上好的湖绸,用心的做了这套寝衣。今日刚刚做好,就赶着送过来请殿下过目。”
孟瑶能听得出来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特地在亲自和用心这四个字上面加重了声音,显然是想要让李承策知道的。
就不知道李承策会是什么反应。
于是她就看好戏一般的看着红罗双手捧了托盘要往前走。
却听到李承策吩咐徐怀接过托盘拿过来。
孟瑶有点儿惊讶。
她这些日子也听说了李承策对他的乳母很好。现在他的乳母虽然两年前已经死了,但她一家子却依然做着官,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红罗身为他乳母的孙女,更是十三岁的时候就被接到东宫来在他身边伺候。
他乳母此举的意图其实很明显,就是想要红罗以后能长伴李承策身边,做他的嫔妃。
只是可惜......
孟瑶悄摸摸的溜了李承策一眼,立刻收回目光,转而去看徐怀手中捧着的托盘。
就见托盘上面放了一套竹青色的寝衣。虽然通体无半点纹饰,但依然能看得出来料子极其的好,在屋中明亮的光线中闪着柔和的光。
且如同红罗自己所说,这套寝衣他确实是很用心做的。虽不说做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但却也针脚细密,无半分可挑剔的地方。
只可惜李承策好像是个不懂得欣赏的人。无视屋中佳人殷切的目光,只不过随意的瞥了一眼,然后就叫徐怀收了。
不说并无丁点要赏赐的意思,甚至都没有说一句感谢,或者赞美的话。
孟瑶一开始还觉得挺惊讶的,但很快的她就想明白了。
李承策可是太子啊。这举国的人,除却他的父母祖宗,谁见到他不要跪拜?他早已经习惯高高在上,俯视他人了。更何况红罗在他眼中应该只是个针线局的掌事姑姑罢了。纵然她另外还有着自己乳娘孙女的这一重身份,但想必李承策依然会觉得,红罗给他做衣裳是份内的事,何须赏赐?更不用说感谢或者赞美之类的了。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得到他真心的感谢或赞美?
想通了这一层,孟瑶就淡定了。垂着头,继续木头人一样的做着自己的份内事。
但是红罗却淡定不了。
她刚刚出门前特地咬着牙在自己的手指尖上面扎了好几针,挤了几滴血出来之后就撕了一块白色的锦帕包扎了。这会儿锦帕上面已经浸染了一丝很明显的红色。
原是想要借着捧托盘过去的时候借机让李承策看到她手指尖上的异常,待他问起的时候再趁机说这是自己给他做寝衣的时候不小心扎到的,到时李承策心中岂不会感动?
却不想李承策竟然压根就没给她这个机会。
红罗如何肯甘心?
又见孟瑶垂眸研墨时木着一张脸的神情,她心中暗恨,面上却带着笑意的说道:“听说殿下身边新近来了一位侍婢,想必就是这位姑娘吧?这位姑娘一看就是个做事稳妥的,不然也不能入了殿下的眼,让她近身侍奉。”
孟瑶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这番话若是将侍婢两个字换成妹妹,将做事稳妥这四个字换成容貌出众,那就真的是活生生的一部宫斗剧。
然而孟瑶知道,红罗是不可能会夸她的,之所以说这番话,无非是想要欲抑先扬而已。
于是孟瑶就看着红罗,等着她的但是。
果然,就见红罗继续往下说了下去:“但是这位姑娘以往应该没有研过墨吧?”
说到这里,她转而看着孟瑶。
面上的笑容虽然还在,但眼中却无半点笑意,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着她:“我看你研墨时用的力道不大对。而且我是经常给殿下研墨的,知道殿下写字的时候喜欢用浓一些的墨,但你瞧现在砚台中的这墨汁却是稀淡如水了。”
孟瑶低头看了一眼砚台里的墨汁,然后差点儿就被气笑了。
这还不够浓啊?难不成你每次研墨的时候都要把墨研成浆糊那样的浓?
孟瑶不傻,她能听得出来红罗这话里的几重意思。
一来是想要告诉她,自己和李承策的关系亲近着呢。像她,在李承策身边才研了几日墨啊?但她自己可是在李承策身边足足研了好几年的墨。
对此孟瑶只有一句话,这种亲近我并不想要谢谢。
至于二来,红罗无非是想要此刻顶替她给李承策研墨罢了,不然怎么一直说她研墨研的不对?
孟瑶也明白,在红罗的心中,给李承策研墨是一件很荣幸的事。但是这种荣幸她不想要。她都已经研了好长一会儿时间的墨了,右手腕都已经发酸发软了,但是李承策不说停,她哪里敢停。要是现在红罗能顶替她来研墨,她正好求之不得。
但她肯定不好,也不敢主动开这个口啊,就目光悄悄的去瞥李承策,想要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她觉得李承策应该会同意的吧?毕竟相比较红罗而言,她才研了几天的墨啊。她相信红罗研的墨肯定比她研的要好。
二来,红罗十三岁进东宫之后可是在李承策身边伺候了好几年的,然后才被晋升为针线局的掌事姑姑,离开内殿。
想想他们两个人那几年之中朝夕相对,那关系肯定很亲近。
这般一想,孟瑶觉得她很快就能休息了。
不想随后她就看到李承策侧过头,冷冷淡淡的目光也随之瞥了过来。
且仿似看穿她此刻心中所想,随后他就不徐不疾的说道:“继续研墨。”
说完,他转头去看红罗,说话的声音较他的目光更加冷淡:“你还有何事?”
红罗一怔,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我,我没什么事了。”
李承策便没再看她。伸手拿了青玉石笔架上的湘妃竹管貂豪笔,一边提笔批复手中的奏本,一边便道:“既无事,便跪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孟瑶:今天依然是没能成功偷懒的一天。
第15章 自信满满
孟瑶没有想到李承策竟然会这样不客气的直接叫红罗走,心里很惊讶。
红罗显然都不是惊讶了,而是震惊。站在原地呆愣愣的看着李承策。
待要说什么,但一来她知道李承策不喜任何人对他说出的话提出质疑,二来,李承策现在压根就没有看她。眼帘垂着,提着笔在专注的批复奏本。
倒是站在案旁的孟瑶在看她。
原还在向孟瑶显摆她和李承策之间的亲近,却不想立刻就被打脸了,红罗觉得脸上很挂不住。
也十分的嫉妒孟瑶现在竟然能在李承策身边侍奉。
想当年李承策让她去针线局的时候她十分不愿,但无论她如何的跪下哀求,李承策都没有动摇分毫。从那之后,她想再见到李承策,就得先让人通报了......
恶狠狠的剜了一眼孟瑶,红罗只得吞下所有的不甘和嫉恨。对李承策盈盈一拜之后,带着小锦转身离去。
孟瑶觉得自己挺冤的。
明明叫红罗走的人是李承策,但怎么看她刚刚那架势倒好像是她叫她一样?
孟瑶很明白,红罗只怕已经单方面的跟她结下仇了。就不知道往后红罗会不会找她麻烦,会怎么样找她麻烦......
心里琢磨着这些事,就没有留意到李承策在叫她。
等到留意到了,忙应了一声。又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竟然连李承策叫她都没有听到,还在走神。这若是其他的人,只怕已经吓的跪了下去。但是没办法,到现在孟瑶还是不习惯对人下跪,哪怕她的膝上这会儿就绑着护膝。
“你刚刚在想什么?”
李承策收回看她的目光,一边拿了手边的最后一本奏本打开看起来,一边状似无意的问道。
孟瑶肯定不能告诉他实话啊。
正巧眼角余光看到刚刚徐怀放在旁侧小几上的托盘,灵机一动,就说道:“奴婢刚刚是在看红姑姑给殿下您做的寝衣,想着红姑姑的针线活做的可真好,心里很羡慕。”
“羡慕?”李承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你的针线活也尚可。”
孟瑶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僵。
感情上次褚庆生荷包的那事他还是记得的啊。
又听到李承策在问她:“你的针线活是跟谁学的?”
孟瑶心念急转。
原书中瑶姬自进了信王府之后学的都是暗器武功,跳舞弹唱,从没有提过她还会针线活这件事,但是现在她却会......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现在李承策看她的目光带着一种洞若观火的探究。
就含含糊糊的回答着:“是以前跟家人学的。”
好在李承策没有再追问。
看完最后一本奏本,提笔给了批复,他吩咐徐怀:“将魏俊贤叫过来。”
徐怀应了一声是,立刻走出殿门遣了个内监叫人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魏长史就来了。
孟瑶知道这魏长史全名魏俊贤,执掌整个东宫的政令,颇得李承策的信任。
他穿一件淡青色的圆领竹叶暗纹袍子,腰间系一条革带,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空山经雨之后的青竹,温润清秀。
进殿之后他对李承策行了跪拜之礼,李承策叫他平身之后他就起身恭谨的站在一旁。
既然奏本都已经批复好了,自然不用孟瑶再研墨。但李承策也没有开口叫她退下,她只得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努力的将自己当成屋里的一件摆设。
就见李承策伸手拿了一本奏本在手,对魏俊贤说道:“这是都察院参户部左侍郎袁望贪墨的奏本,你去刑部传我的话,让他们彻查此事。”
魏俊贤忙领命。
李承策没有再说什么,叫魏俊贤将他刚批复好的奏本都发放下去,便让他跪安。
魏俊贤刚转身欲走,就有内监进来通报,说是卓世子在殿外求见。
卓世子便是卓华容,是李承策的心腹,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
说了一个宣字,内监立刻领命,转身请卓华容进殿。
进殿的时候恰巧和魏俊贤迎面碰上,魏俊贤忙对他躬身施礼。
卓华容向来没个正行,一见到魏俊贤,就挑眉笑道:“原来是俊贤啊。这些日子未见,你可是长的越发的俊秀了。如何,近来可有心悦的姑娘?若有,只管说出来,本世子替你保媒。”
魏俊贤虽然年已弱冠,但至今依然未娶妻。他又是个脸皮很薄的人,每次卓华容拿这件事打趣他他都会立刻脸红。
现在也是如此。红着一张脸说道:“世子爷说笑了。我,我并无心悦的姑娘。”
说完,又对卓华容施了一礼,低头就走。看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卓华容笑起来。一转头却看到李承策的身边站着孟瑶,面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停滞。
但不过须臾的功夫,他笑容依旧的走过来对李承策行礼。
李承策叫他平身,让人给他赐坐,他也施施然的坐了下去。
然后他坐在椅中,一面拿起内监奉过来的茶水,一面目光含笑的打量着孟瑶。
孟瑶继续木然着一张脸,只当自己已经化身为这屋中的一件陈设,任由他打量。
好在接下来她就听到李承策转语声淡淡的在叫她:“你退下,明日再来伺候。”
孟瑶心中真是又惊又喜。
因为现在还是上午。这就相当于要给她放大半天的假啊。
忙屈膝行了个礼,说了一声是。然后她垂眉敛目的,脚步轻轻的走出殿。
一处殿门她的脚步立刻轻快起来。
巴不得快点儿离开这里,所以脚步较以往也快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