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里提着的朱漆描金食盒放在桌上,小茶走近床边,笑着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伤口可还痛的厉害?”
孟瑶觉得小茶这姑娘实在不错。明明以前也不见瑶姬待她有多亲热,但现在孟瑶不过说了几句好话,她就肯真心实意的待她,照顾她。
孟瑶是个旁人对她好,她也会对旁人好的性子,于是也连忙回以笑容,说道:“虽然还有些痛,不过比昨天要好多了。”
醒过来之后她看过自己的伤口,当时真是吓了一大跳。好在那个卓世子确实厉害,不晓得用了什么药,现在她的伤口已经在见好了。刚刚她甚至觉得伤口那里痒痒的,应该是在长肉的缘故。
小茶放下心来。
扶着孟瑶靠坐在床边,往她的腰后面垫了个软和的大迎枕,小茶转身将食盒里的饭菜放到床头的小方桌上。
孟瑶左胸受伤,连带着整个左臂都无法抬起来,所以这几日吃饭都是由小茶喂她。
今天觉得稍微好一些,就没好意思再劳烦小茶。接了碗,要自己吃饭。
小茶再三确认,见她坚持,也只得随她。
等吃过饭,孟瑶靠坐在床头跟小茶说话。其实就是想要从小茶的话里套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她忽然穿过来,并没有原主的半分记忆。虽说看过原书,知道后面的剧情走向,但可惜这位太子李承策却并非书中很重要的人物,所以东宫对于原女主而言只是一个过场而已,所占的篇幅有限,她能从中知道的信息自然也就很有限。
不过在孟瑶的理解中,李承策在文中之所以不是很重要的人物,倒不是因为这个人昏庸无能,相反的,完全是因为这个人太优秀了。
生下来就是皇后嫡子,宽厚仁德,无论文治还是武功都是人中龙凤,在一众朝臣中的威信极高。
可以说,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原本皇帝的位子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身为二皇子的信王来坐的,但是可惜作者为了让信王上位,就给李承策设定了一个致命的毛病。
那就是,这位太子爷他不、举。不管任何类型的美女站在他面前,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这种事关男人尊严的事自然无法对外人启齿,所以李承策在弱冠之年依然大婚,迎娶了左相之女为妃。
说起这位太子妃那也是个猛人。婚前在家中就与自己的表哥情投意合,恩爱缠绵,嫁与太子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珠胎暗结。
原本想趁势将这孩子糊弄成是李承策的骨肉,然后再想法儿弄死李承策,让这李家江山换了她表哥的姓,到时她不就能照样跟表哥双宿双飞了?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打成婚之后李承策竟然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此计既然不成,眼见月份渐大,肚子就要遮盖不住,太子妃就想要将这孩子打掉。
不想被李承策知道了,竟然叫她生下来。
七个月之后,孩子呱呱坠地,是个男孩。东宫对外只说太子妃早产,倒也无人起疑。
于是李承策就这样喜当爹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了儿子,他的太子之位就更加的稳固了。
孟瑶记得自己看到这里的时候,还感慨了一声,这位太子爷可真是能忍旁人所不能忍啊。
其实若这般说起来,李承策也是个可怜人。但谁能想到,后面的他更可怜。
因为作者竟然直接将他写死了!临死之前,想着他李家的江山肯定只能由李家人来继承,所以就算明知道信王对他早有不臣之心,甚至这次对他的暗杀就是信王指使的,但他依然给信王铺好了路,让信王在他死后能成为储君,后来更是顺利登上皇位。
所以孟瑶就很不明白,作者写这样的一个人物出来到底有什么用意,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水字数?
不过同时她也很庆幸,现在她身在东宫,至少暂时性命是安稳的。总比跟在原男主信王那个疯子的身边要好。
*
可怜人李承策现在正坐在椅中,右手拇指和食指间拈着一根簪子。
是根很普通的银簪子,簪头镶了一块水滴形状的碧玉。
这块碧玉的成色也只能说一般。不过簪尾却打磨的极尖锐,在斜进屋中的日光照耀下闪着灼目刺眼的光。
卓华容拢手站在旁侧,跟他解释这根簪子的缘由。
“这是那日我奉你的命去给那名宫婢诊治时,注意到她鬓边戴着这根簪子,正斜斜欲坠。屋中光线不佳,我略一偏头,就看到这簪身上泛着幽幽蓝光。我当时就留了个心眼,将这簪子悄悄的袖了。出宫之后特地去找月见,让她瞧了瞧。她说这簪尾上面抹了碧落黄泉的毒。就是她,也足足用了三天时间,才将这簪尾上的毒悉数清除掉。”
月见姓陆,是太医院上一任医正的独生爱女。不过这位陆姑娘很奇怪,明明同卓华容一起跟着自己父亲学医,却对毒、蛊之类的东西更感兴趣,也更为的精通。
对于这碧落黄泉的毒李承策也听说过。
他知道这是天下第一奇毒,见血封喉。且甚至连解药都没有,不论何人,一旦沾上就只能等死。
那名宫婢不过是信王府献过来的一名舞姬,在东宫这半年多也只是个做粗活的洒扫丫鬟,她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奇毒?
眉心微拧,李承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他遇刺那日,那名宫婢朝他扑过来的时候,右手其实是做了往上抬,作势要取下头上簪子的动作......
面色瞬间寒凉下来。李承策扬手,隔空将这簪子掷在了面前的书案上。
作者有话要说: 孟瑶:完犊子!没想到马甲这么快就掉了。
第3章 怜香惜玉
簪子掷在案面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卓华容微怔。
他在李承策身边多年,深知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没想到这次他竟然会有失态。
但是卓华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失态。信王的野心他们两个早就已经知道,那个宫婢也显然是信王遣来东宫的。或为细作,或是想在合适的时机刺杀李承策。
现在既然已经查明,虽然暂且不能以这件事为罪名处置信王,但要处置一个宫婢还是很容易的。
他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见程平进殿跪下,说瑶姬的底细已经查明。
李承策上身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语声冷淡简洁:“说。”
程平便回禀:“那瑶姬原是顺天府大兴县人,十岁时家乡干旱遇灾,眼见家中断粮数日,父母就要将她卖给人牙子。时值信王经过,便将她买入府中为婢。”
“这瑶姬自入信王府,信王就让人教她弹唱学舞,也让人教她暗器功夫。十四岁时受信王指使,远赴豫州杀了两人。其后这两年她也数次出任务。去年她入东宫,与一名叫小茶的宫婢同住一屋,期间并无任何异常。”
李承策没有说话,挥手叫他退下。
卓华容对此还很有些意外。
“原来还是个家养的杀手啊。”
他啧了一声,很不赞同的说着,“这信王可真是个不知风情的人。那瑶姬看着分明就是个容色娇丽的姑娘,放在身边做个侍妾不好?竟让她舞刀弄枪,双手染血。这可真是煮鹤焚琴,暴殄天物。”
那天他奉李承策的命令去看孟瑶的伤势。虽然孟瑶当时人事不省的躺在床上,一张脸因着失血过多而煞白,但依然能看得出来这姑娘生的五官精致,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
李承策依然没有说话,目光看着案上的那支银簪子,眉头微拧。
卓华容在他面前素来自在惯了,并没有因为他是太子而言行受限。
自顾自的找了张椅子,他施施然的坐了下来。抬眼一见李承策这副皱眉不悦的样子,他就笑着说道:“你做了这副样子出来做什么?可别告诉我你竟然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舍不得杀了这个宫婢啊。那我可要劝你一句了,纵然这宫婢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不错,但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她是信王府家养杀手的身份,难道还要将她留在东宫不成?这就好比养了一头老虎在身边,纵然现在看着温顺无害,但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凶性大发吃人?不如趁着她现在伤重未愈,叫人将她处置了算了。”
卓华容这话半是认真的劝说,半也含了调侃之意。
旁人不知道李承策,他却是知道的。这些年东宫各样的美人多如过江之鲫,他也从来没有见过李承策有对谁怜惜动心的时候,更何况这个瑶姬还是信王遣过来的杀手。
就安心的伸手拿了花几上放着的红釉锦地开光盖碗喝茶。
不想他才低头喝了一口,就听到李承策在说道:“这个瑶姬,暂且留着。”
卓华容震惊之余,一时不慎,口中的茶水窜到了气管。接下来他咳的那叫一个惊心动魄,面红耳赤。
李承策也不叫内监过来给他拍背顺气,只目光凉凉的看着他咳嗽。
刚刚不是调侃他调侃的很起劲的么?
等到卓华容终于咳好了,李承策已经在看奏疏了。
听到咳嗽声停歇下来,他掀起眼帘看他一眼,眸中微带一丝嘲弄的笑意问道:“咳好了?”
倒是有些小时候活泼的影子。
卓华容却是顾不得回答了,急急的问道:“你真的要将那宫婢留下?”
在明知道她往后很可能会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还这样做,这简直就是在养虎为患啊。
李承策这样聪明的一个人,会做出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卓华容表示他不信。
但没有想到李承策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竟然点了点头,目光也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和冷静:“这个人对我有用。”
他要弄明白,那日瑶姬碰触到他时他有变化的事到底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若是真的,为何他对其他的女子都没有半点反应,唯独在瑶姬这里破了例。
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患有隐疾的事,特别是像李承策这样尊贵优秀的男人。这事关乎到男人的尊严,所以他肯定要查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于是等到卓华容走后,李承策就叫了徐怀过来,吩咐他:“你去将那个瑶姬带来见我。”
徐怀闻言心中微凛。
他现在是东宫主管的身份,一般的官员看到他都要对他拱手行礼,尊称一声徐公公,想那瑶姬不过是一名小小的粗使宫婢罢了,现在殿下竟然让他亲自去传话。
看来殿下对这瑶姬是很看重的。
徐怀心中下了这个结论,然后忙应了一声是,转身出了殿。
*
孟瑶还靠坐在床头听小茶说话。
“......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我哪知道。我虽然进东宫也有两年了,但一直都在外殿做事,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他呢。只听人说太子殿下生的相貌出众,是个宽厚仁德的人。”
说到这里,小茶看了孟瑶一眼,笑着拍手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应该见过太子殿下的啊。那天你替太子殿下挡了一箭,难道没有看清他的相貌?快跟我说说,他是不是真的长的跟个仙人一般?”
孟瑶抬起手,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那天她虽然跟李承策面对面了,但其实她也没有看清楚他的相貌。
当时她忽然穿过来,压根就没有弄清楚状况,整个人都是懵的。周边还乱哄哄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她没当场吓死就已经很不错了,还哪里会有闲情逸致去看李承策长什么样啊。
只模糊的记得他一双眼如同浸在溪水中的黑曜石,黑白分明。
就含含糊糊的回答着:“嗯,他的相貌是很不错。”
小茶一听,立刻兴奋起来。
她在东宫这两年,经常会听到其他的宫婢说起太子来,个个都是一脸仰慕的样子,言语间都是称赞。于是她不知不觉中也开始仰慕起太子殿下来。
正要追问太子殿下的相貌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不错法,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她循声回头,就看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
前面的那个穿一件黑底五彩绣博古团花纹的袍子,腰间围着一条素银带,一看就知道不是个普通的内侍。
至于他身后站着的那个,小茶倒是认识的。
这几日孟瑶伤重,一应所需的药物都是这位名叫褚庆生的内侍送过来的。
忙起身站起来对褚庆生屈膝行礼:“褚公公,您来了?”
随后还关切的问了一句:“褚公公,您可是嗓子不舒服?”
不然为什么会轻咳一声?以往这位褚公公过来可没见他咳嗽过啊。
褚庆生:......
这个宫婢当真是天真单纯。他之所以要咳嗽一声,不还是见她们两个正说的兴起,提醒她们有贵人来了?
就说道:“这位是徐总管。”
小茶只是一名外殿洒扫的粗使宫婢,以前只听人说起过徐总管,还没有见过他,这会儿听褚庆生这样说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啊了一声之后,她面带茫然的看着褚庆生。
褚庆生:......
这个宫婢到底是怎么在东宫这样的地方生存下来的?
孟瑶却是立刻就明白过来。
她这个人的记性一向就很好。原就看过,对里面出现过的人物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这几日还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想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资源,将这东宫里面的人都摸了个清清楚楚。
于是这会儿褚庆生这么一提,她立刻就知道眼前的这位徐总管是谁了。
肯定是太子李承策身边的那位近侍,掌管着东宫一众内侍和宫婢职位调动任免的那一位。
忙掀开盖在身上的蓝色棉布被子,扶着床栏杆起身站起,学着小茶刚刚的样对徐总管屈膝行礼:“见过徐总管。”
徐怀目光上下快速的打量了她一打量。
饶是他跟在李承策身边这些年,也见过不少绝色的美人,但这会儿也忍不住在心中喝了一声彩。
这个宫婢的相貌生得实在出众。特别是一双眼,十分的明亮水灵,令人见之忘俗。
最重要的是这宫婢还很聪敏。可比她旁边站着的那个宫婢聪敏多了。
就点了点头,叫她起来。随后便将自己的来意说明:“太子殿下宣你觐见。”
孟瑶惊讶的抬起头。
李承策要见她?但她可是一点儿都不想见李承策的。
莫名其妙的穿到这本虐文里面,身为最终会惨死的女主,她只想远离所有跟剧情有关的人,平平安安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这个李承策,虽然只是渣男主信王路上的一块踏脚石,跟女主没有多少交集,但是麻烦你做你的踏脚石就好了,可千万别来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