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知道这件事已经由不得她自己愿意不愿意的了,不过她还是想着能晚几天去李承策身边伺候也是好的。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褚庆生刚刚才收了孟瑶给的一百两银子,这会儿她提的这事他哪里好意思推辞?
而且听起来这确实是很合理的一个请求。
就笑道:“这事你放心,待会儿回去我就跟徐公公说。”
一路心情很好的回去,正好遇到要去殿中伺候李承策的徐怀。
褚庆生忙敛了面上的笑容,走过去对他行礼,说了已将那两千两银子的赏赐给到孟瑶,以及孟瑶提的那个请求。
徐怀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向来就是个明哲保身,不关己事一概不管的人,这会儿竟然肯替那个瑶姬带话,显然是收了好处。
徐怀也没有点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么,收点好处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人要忠心,会办事。
不过孟瑶的那个请求......
徐怀身为东宫主管,这要是其他内侍宫婢同他说这种事,他肯定能立刻就做主了。但是那个瑶姬,殿下待她显然不同旁人,他可就不敢私自做主了。
就没说同意或不同意,只道:“这事我知道了。”
说着,继续往前走。
等进了殿中,就看到李承策坐在临窗的木榻上,旁边有两个小内监在整理他刚刚批阅好的奏本。
这几日秋燥,李承策偶有咳嗽。今早王医正请过平安脉后,说无需用药,食疗即可。便叫东宫的小厨房炖了一盅川贝冰糖雪梨羹。
刚刚才炖好,小厨房即刻遣人送过来。正遇上徐怀,便命跟随的小内监接了。
但看到李承策现在斜倚在靠背上,双目阖着,抬手轻捏眉心的样子,他就不敢开口说话,只屏息静气的站在一旁。
还是李承策睁开眼看过来。
徐怀这才敢开口说话:“殿下,早间王医正叫小厨房炖的川贝冰糖雪梨羹刚刚得了,您是现在趁热用,还是放凉些待会儿再用?”
李承策眉头微拧。
他不是很喜欢甜食,但持续的咳嗽也确实让人很不舒服。
便将曲起的右腿放下,右手轻扬。
徐怀会意,忙回身将小内监手中捧着的彩漆戗金云龙纹捧盒的盖子揭开,将里面放着的川贝冰糖雪梨羹双手捧着放在炕桌上。又从另一名内监手里捧着的捧盒里面拿了两碟子糕点出来,悉数摆放在炕桌上。
早有内监另拿了描金素三彩的碗勺和一双象牙筷也放在炕桌上。
李承策却依然坐着没有动弹。直等专职试毒的内监过来尝过了这三样东西,又过了一刻钟,见那内监安然无恙,他才伸手拿起了勺子。
两碟子糕点分别是枣泥馅的山药糕和茯苓夹糕。虽然都是清热的食材和药材,但都偏甜,李承策只每样吃了一块就将筷子放下。就是那盅川贝冰糖雪梨羹他也并未全部喝完。
徐怀从身后的小内监手中接过托盘,躬身弯腰平举过头顶。
李承策伸手拿了上面放着的布巾,慢慢的擦着手。眼角余光瞥见他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就问道:“有事?”
话语甚是简洁。
徐怀听问,正中下怀。忙回禀着:“回殿下,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安排瑶姬明日就过来当差,但瑶姬回去之后却叫人给奴才带话......”
将褚庆生刚刚给他转述的话一五一十的都对李承策说了,然后他躬身问道:“奴才惶恐。不知道这瑶姬的请求到底是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李承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那瑶姬当日虽然受了那一箭,但卓华容亲自给她诊治不说,随后她所用的药物也都是各地进贡来的,珍贵无比,这些日子休养下来,她的伤势怎么可能还会没有好?
更何况刚刚他观她面色红润,双唇淡红,分明气色甚好,绝不至于严重到多走两步路就要停下来喘会气的程度。
这瑶姬到底是不愿到他身边近身侍奉,还是这只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
李承策懒得深想。他只想尽快弄明白为什么自己多年的隐疾会在她身上破例。
自然,等到他弄明白的那日,就是这个信王府的家养杀手魂归西天的那日。
于是他瞥了徐怀一眼。目光虽淡淡,却叫徐怀后背陡然升起一片寒意。
“孤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收回过?”
徐怀心中一凛,忙跪下请罪。
李承策挥了挥手,示意他起来。
“这件事你去安排。总之,明天孤要看到那名宫婢。”
第6章 量衣风波
孟瑶抱着自己的行礼,垂头丧气的跟在一名内监的身后往前走。
原本以为用了苦肉计,徐怀肯定会同意她那个请求的。她就不信贵为太子殿下的李承策身边会缺人伺候,反正多她一个不会多,少她一个也不会少。但没有想到徐怀竟然会遣人叫她即刻收拾好行李就过去,还说她明日的差事都已经安排好了。
孟瑶:......
何必要急成这个样子,难道李承策身边没她伺候日子就过下去了?
唯一能叫她高兴点的是,徐怀让小茶也跟着她一块儿去前面当差,还说已经安排她们两个人同住一屋。
至少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不用再面对陌生的人了。
同她垂头丧气的样子不同,小茶却是一脸的兴奋雀跃。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在东宫做着洒扫的活,直至年纪到了出宫,但没有想到她现在竟然能到前殿去当差。
到前殿去当差,不但活少例银多,还能见到太子殿下。这样以后等她出宫回到家乡,同村里的人说起的时候大家肯定都会羡慕她的。
她也很明白,她之所以能去前殿当差那都是托了孟瑶的福,所以她打从心底里感激孟瑶。
于是等到了指定给两个人住的屋子之后,她就殷勤的对孟瑶说道:“瑶姐姐,你胸口的伤才好,不能干重活。你在椅中坐着,我来打扫屋子。”
但随后她就发现压根不用打扫,哪里都干干净净的,显然刚刚已经有人打扫过了。
就开始将两个人的床铺好,然后又要将孟瑶带来的东西都归置好。
孟瑶谢了她,但没有让她帮忙,而是自己一边归置东西一边打量着这间屋子。
纵然她们两个的宫婢身份已经算是晋升了,但给宫婢住的屋子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不过是一间不大的屋子,仅够放下两张窄小的床和一只衣柜罢了。另就是靠窗放了一张茶几和两把椅子。
但就算这样,也比这些日子她住的那间屋子要好。
因为那间屋子,她和小茶甚至都没有床,睡的是一张大通铺。也就是她们的运气还算好,原有的住在那里的宫婢或是死了,或是年纪大了已经放出宫了,要不然那张大通铺哪里只会睡她们两个人,至少也要睡四五个人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间屋子的朝向很不好,一年到头都看不到日光。但这间屋子,现在就有日光从半开的窗子里面斜进来,照的屋内一片明亮。
于是孟瑶这一路上的坏心情立刻就没有了。
只要有阳光,那日子就不算很糟糕。
她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打气,然后撸起袖子,一边归置自己的东西,一边同小茶说笑。
原来的瑶姬东西不多,她只用一个包裹就全都带过来了。倒是那些银票和那包银子,她想了想,找了几个在她看来很妥当的地方分散放好。
这样就算万一丢了哪一处的,也不至于所有的银子都没了。
刚忙完这些事,就看到褚庆生过来了。
孟瑶忙请他落座,给他倒茶,称呼他为褚大哥。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何况这还是皇权中心的东宫,只怕遍地都是人精。
她和小茶才从后罩房搬到这里来,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很容易出错,这时候要是有个人能教导教导她们那就最好了。
褚庆生就是个很好的人选。
因为至少这些日子他们接触了几次,而且,他们两个之间到底还有那一百两银子的交情在。
于是寒暄几句后,孟瑶就时不时的将话题往那方面引。
好在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可藏私的,褚庆生也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后等褚庆生作辞走了,孟瑶总结了一会他刚刚说过的话,将其中的重点信息都归纳了出来。
一就是,徐怀是整个东宫的主管,在李承策身边伺候了好几年,还是很得李承策信任的。
二,太子妃带着世子住在最后面的那一重宫殿里,轻易不会到前头来。至于太子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到时见了自然就知道了。
三,有关李承策的喜好厌恶,以及伺候他的时候要注意哪些事项,唔,这个还是别打听了。总之一句话,多做事,少说话肯定错不了。
不过褚庆生还是提醒了孟瑶一点。
“咱们这宫里有位名叫红罗的,是针线局的管事,我们都尊称她为红姑姑。她的身份不一般,是殿下乳母的孙女儿,自十三岁起就在殿下的身边伺候,到现在已经五年了。殿下待她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往后你们见到她的时候要恭敬些。”
孟瑶用心的记下了这些话。稍后等她正坐在椅中回想原书中有关红罗的事,猛然就听到外面有一道女人的声音在叫:“新来的两位宫婢是不是住在这里?”
说话的声音还挺嚣张的。
孟瑶转头,就看到外面小小的院子里面站了两个人。
说话的显然是个侍婢。梳双丫髻,身上穿的浅蓝色衣裙看得出来料子一般。
倒是站在她前面的那位姑娘,白底粉花上襦,同色长裙,一看就知道是用名贵的绸缎做成的。
再看她发髻间簪着的赤金云纹步摇和镶金嵌宝的珠花,手腕上戴着的碧玉镯,更是处处彰显着她和别人的不同。
孟瑶认出来这正是上午站在李承策身边研墨,开口呵斥她放肆的人。
再结合刚刚褚庆生说过的话,她心中就有了一个猜想。
这位只怕就是那位红姑姑吧?
刚刚她也回想到了原书中有关红罗的一些事。作者并没有在这个人的身上着墨很多,只寥寥几笔带过,让读者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是心悦李承策的而已。
但就李承策那么个情况,她就算再心悦也没有用,注定了只能是单相思,得不到回应。
这般一想,孟瑶还真的有点儿同情这位红罗姑娘。
就起身站起来,叫了小茶一起,两个人往门外走。
屈膝行过礼之后,孟瑶笑道:“您是红姑姑吧?请屋里坐,我给您奉茶。”
红罗且不说话,目光居高临下的打量孟瑶。
身上穿的是低等宫婢配发的青色宫装,发髻间除却一朵式样简洁的钿花别无其他饰物。
不过她生的好。端端正正的鹅蛋脸,一双剪水双瞳,这会儿因为带着的笑的缘故眼尾下弯,看起来娇丽动人。
先前隔着一段距离看到孟瑶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她相貌生的很精致了,这会儿离近了一看,就发现她越发好看的的叫人心惊。
有一股子危机感在红罗的心中悄悄的漾开来。
她在李承策身边多年,从没有见过他对哪个女子上心过。即便他对太子妃也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但是这一次,她能明显的察觉到李承策对这个瑶姬有些不一样。
偏偏这个瑶姬还生的这样的貌美......
红罗心中不快,便没有接孟瑶的话,侧过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宫婢。
这宫婢名叫小锦,是伺候她的侍婢。在她身边数年,虽不说十分的伶俐,但察言观色还是会的。
对上她的目光,小锦会意,便微扬了下巴,对着孟瑶说道:“你一个低贱的宫婢,能有什么好茶?我们姑姑不喝。”
语气挺趾高气扬的。
孟瑶笑容微顿。
都说仆随其主,纵然这位红罗姑娘看着柔婉,桃花儿一样的人物,但只怕内里跟她的这个侍婢也差不了多少。
孟瑶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一些。但言语间还是保持着叫人挑不出错来的恭敬:“是我唐突了。那请问红姑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
红罗看她一眼,依然不说话。
还是小锦说道:“你们两个新来的,不懂规矩,我们姑姑好心过来提点两句,你们还不快过来谢过我们姑姑?”
孟瑶虽说不是个喜欢挑事的人,但也不是个软柿子。
这红罗显然对她有敌意,上来就这么一顿冷嘲热讽的挑刺,现在还要她谢她?
谢她个大头鬼!
小茶却是个怕事的,一见红罗这个阵仗就已经双腿止不住的发软了。正要如小锦所说的那般开口道谢,却被眼尖的孟瑶抢先开口说道:“红姑姑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也不用麻烦红姑姑,徐公公叫人领我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将这里的规矩都告知我们两个了。”
小茶现在跟她是一体的,小茶要是开口言谢,那不也囊括了她在内?
小锦没想到孟瑶还挺会说话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抬头看红罗。
红罗眉心微皱。
这瑶姬刚刚这一番话说的不亢不卑的,还特地提到了徐公公。
确实,东宫一应内侍的事都是徐公公在管,教新来的宫婢规矩这事也确实不该她来插手。
那徐公公心胸也不见得有多宽广,若让他知道这件事,只怕会觉得她这是在越俎代庖。若再让殿下知道了......
想起上午她斥责孟瑶放肆的时候李承策转头瞥过来的那一眼,虽目光淡淡,但却威压十足,红罗的心情就更加的不好起来。
不过到底还是不敢跟刚刚那样了,叫小锦说了她们此行来的托辞。
“宫婢的身份不同,所穿的衣裳也不同,你们两个既然现在到前殿来了,那就该穿这前殿宫婢的服饰。我们姑姑管着这东宫所有人的服饰,特地让人过来给你们量尺寸,好给你们两个做衣裳。”
说着,挥手叫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宫婢上前。
孟瑶明白了。
原来这是要给她和小茶做工作服啊。
就按照小宫婢的要求,平伸手臂,让她给自己量尺寸。
红罗显然不愿在这里多待,小宫婢量尺寸的时候她带着小锦转身就走。
孟瑶瞧见,还冲她的背影十分客气的说道:“这点小事还要劳烦红姑姑特地跑一趟,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往后再有这样的事,红姑姑你叫人过来说一声,我们两个自己去针线局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