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有杀过,更遑论让她杀人了。
便老实作答:“没有。”
李承策悬着的一颗心渐渐的放下。
只要孟瑶没有想过要杀他,他便可以什么事都不计较。
自然,若卓华容在此,只怕会立刻泼他一盆冰水。哪一个杀手在自己的身份被揭穿之时,面对自己要杀的人会老实承认自己是来杀他的?李承策此举,简直就是被瑶姬蒙骗了心智,再无一丝平日的冷静睿智。
果然,恋爱中的人哪里有什么理智可言。都被降智了,压根就是个大写的傻子!
但李承策就是信了。只要孟瑶说没有,他就愿意信。
“那你为何挡在孤的身前?”李承策声音带着期待,“是不想孤有危险,想要救孤么?”
孟瑶心想,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因为那时候她但凡早一刻钟穿过来,她就绝对不会冲到李承策的面前去。
她会找个最安全的地方窝好,等所有的危险都过去了她才会出来。
甚至她很可能会趁机逃跑。
所以这个问题孟瑶不想回答,直接闭上双眼。
但是她发现李承策有一点烦的很。他想知道的事情,哪怕明知道她不愿意回答,他也会一直问。
在这一点上他真的比小孩子还要执着。
最后孟瑶实在是被李承策问的烦了,只得睁开双眼问道:“殿下,您今日不忙么?我想要休息了。”
言下之意就是逐客了。
她并不是第一次对李承策说逐客的话,但此前都说的十分的委婉,不像现在,已经说的很直白了。
没办法。无论是谁,刚得知自己近段时间的所有举动都被另一个人监视,甚至这个人自己还为之心动过,想必没有谁能淡定得了,还能如同以往一般同他很客气的说话。
孟瑶甚至觉得她现在其实真的已经算很平静的了。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不想再看到李承策,也不想再同他说话而已。
李承策哪里会听不出她这话里的意思?心中隐隐作痛。
他非但没有走,反而伸手抚着孟瑶的脸颊,让她看着自己。
“瑶姬,既然昨日你已经听到那些话,孤现在也没有什么可隐瞒你的。”
“孤与信王虽为弟兄,但你应该知道,孤与他之间不过是貌合神离而已。你是信王进献给孤的舞姬,孤原是命人将你放在外殿,只做个粗使宫婢,近不得孤的身,那样孤完全可以不理会你。但那日,那日你替孤挡了一箭,跌倒在孤的怀中,孤,孤察觉自己竟然对你,对你......”
后面的话李承策虽然没有明说,但孟瑶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对此她只想说一句,在那样的场景下你还能有生理反应,只能说你也是个人才。
李承策还在继续往下说:“之后孤便决定将你调到身边伺候。为谨慎起见,孤便遣人查探了你的全部底细,也遣人一直暗中监视你,想要看看你到东宫到底有何意图......”
他底下的话孟瑶没有细听。不过她觉得也没有必要细听,基本上她都能猜想得到。
最后她就听到李承策在说道:“瑶姬,只要往后你不再听命于李承霄,对孤无异心,你以前的事,孤都既往不咎。你以后,就待在孤的身边,孤会护着你,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你。”
说着,他低头亲吻孟瑶的手背:“瑶姬,待在孤身边,做孤的侧妃。”
这就相当于给孟瑶名分了。而这个侧妃,在目前李承策已有太子妃的情况下,已经是最高的位份了。
想必上次他纵然问孟瑶想要什么位份,但应该也没有想过要将侧妃的位置给她。
孟瑶微微动容。
或许对于以前的瑶姬而言,这是个很好的结果。半生被人控制,双手染血,能得一人承诺相护,免却后生流离,但是对于孟瑶而言......
她没办法再相信李承策说的话。
谁知道他对她说的这些话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因为目前她是唯一能诞下他子嗣的人呢?
她不算是个很坚强,也不算是个很勇敢的人,被欺骗过一次,她就不愿再相信,只想从此远离。
所以并未回答,只闭了双目,做已经入睡了的模样。
李承策久久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抬头看她,却见她双目紧阖。
李承策不知道她是不愿回答才会闭上双眼,还是确实是因为太虚弱才会昏睡过去。等了好一会儿,见孟瑶依然没有睁开双眼,他才轻声的说道:“待你腹中胎儿稳定,孤就宣告天下,册封你为孤的侧妃。”
册封一个宫婢为侧妃,想必到时必然会有朝臣上书劝谏。但他此意已决,便是满朝文武都上书相谏,他也必然会如此做。
*
孟瑶此后一直住在李承策的寝殿中。倒不是她不愿意回去,她其实是很想回东配殿住的,只是李承策并不允许。
按照王医正所说,孟瑶往后就只能一直躺在床上,连下床走动都不能。那谁还敢让她走回东配殿去住啊?就算是抱回去都不行,因为王医正说了,是连动都不能动的。
孟瑶一开始也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现在整天躺在床上,每日好几碗的保胎药喝下去,她心里就一直在想,这个孩子到底要不要留下来?
且不说她到底愿不愿意给李承策生孩子,是药三分毒,天天这么几大碗药喝下去,她腹中的孩子会没事?
若秉承着优生优育这四个字,孟瑶觉得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其实不能留。
哪怕她知道,作为目前李承策唯一的亲生骨肉,她腹中的孩子哪怕有任何缺陷,生下来之后都会有人服侍,也会锦衣玉食的过一辈子。但是,生了个那样的孩子下来,本来就是对他不负责的一件事。等他大了,知道自己的缺陷了,他会怎么想?不会怨恨父母当初将他生下来?
孟瑶很纠结。于是这一天给她请平安脉的人轮到严御医的时候,她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轻声的问道:“严御医,你说我现在要一直喝保胎药,直到腹中的孩子平安生下来的那一刻。那我想请问你,我喝这么多的保胎药,对腹中的孩子有没有影响?他,他会不会虽然能勉强保住一条命,但却会有其他不好的地方?”
严御医没有立刻回答。
不过他心中很清楚。孟瑶腹中的这个孩子纵然能保得下来,平安落地,但只怕也会不聪敏。又或是身子不好,生下来之后很容易夭折。
但这话他如何敢对孟瑶说得?李承策已经严命,任何能让孟瑶情绪起伏的事都不能让她知道。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说道:“瑶姑娘不要多想。这是殿下的孩子,漫天神佛都会保佑他平安健康的。”
孟瑶心中一沉,放在葱绿色被面上的右手慢慢的握了起来。
第113章
东宫人多。人多自然口杂。纵然徐怀已经严令禁止, 但孟瑶有了身孕,而且腹中胎儿不稳这件事到底还是有很多人知道了。
这一日小茶奉命去御药房拿今日份的保胎药药材,才从御药房走出来没多久,忽然斜刺里就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拉进了旁侧一条僻静的小道里面。
小茶吓了一大跳,正要叫喊出声,拉着她的人已经恶狠狠的说道:“别叫, 是我。”
小茶定睛一看,就见站在她面前的人是红罗。
她孤身一人, 连惯常跟在她身边的侍婢小锦都没有带。
一手依然紧紧的抓着小茶的胳膊,她另一只手伸过来抢走了小茶手里拎着的白麻纸包:“这是什么?”
一边说,一边将白麻纸包提起,鼻尖凑过去闻了一闻,挑眉问道:“药?”
小茶心中害怕, 忙老实作答:“这是御药房给瑶姐姐开的保胎药。”
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三只白麻纸包,生怕红罗将这药弄毁了,那到时她就不好交差了。
“呵,保胎药?!”
红罗语气古怪, 看了一眼手里的这三只白纸包,随后扬手往小茶扔过去。
小茶慌忙接住, 紧紧的抱在怀里。
红罗斜睨了她一眼, 忽然拿出一件物事又扬手扔了过去。
小茶伸手接在手里。就见那是一支式样极普通的银簪子,簪身有一处很明显的划痕。
这银簪子想是很有些年头了,簪身一点儿都不亮, 反倒灰蒙蒙的。红罗想是有些嫌脏,正拿了一方锦帕在擦自己的手。
小茶却是心中猛的一跳,紧紧的攥着这支银簪子,抬头问红罗:“这支簪子,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什么从哪里得来的?”
红罗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我不信你认不出这是你娘的簪子。”
这确实是小茶她娘的簪子。是她娘当年出嫁的时候嫁妆里面唯一还算值钱的东西。她小的时候她娘还说过,等以后她出嫁了,这支簪子就会给她做嫁妆。就是簪身上的那处划痕,也是她小弟顽皮弄出来的。
“我娘的簪子怎么会在你手里?”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
“很简单,我写信让我兄长去了你家一趟。为了担心你不信,说我空口无凭,只是恐吓你的,我便让我兄长拿了一样凭证过来。”
红罗笑的颇有几分得意,“怎么样,你现在该知道我那时候跟你说的话应该不假吧?”
她那时候说,若自己想要为难她的家人是件很容易的事......
小茶攥紧手里的簪子,抿唇不语。
这处僻静的小道不常有人来,地上长了一层苔藓。红罗皱着眉头看自己脚上穿的大红色绣花鞋,觉得雪白的鞋帮子上面沾了一些苔藓。就很不高兴。
这双绣花鞋她还没穿两次呢。
便决定长话短说。
“我叫你过来,是有事要吩咐你做。”
伸手自怀中掏了一只小小的白瓷瓶出来,她递给小茶。“你将这个,倒在瑶姬的保胎药里面。”
小茶心中一震,忙往后倒退两步,如何都不肯接这只白瓷瓶。
“这,这是什么?我不能害了瑶姐姐的性命。”
“谁说要害她的性命了?”红罗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这里面装的是毒、药?”
“那,那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小茶迟疑的问着。依然没有伸手接那只白瓷瓶。
红罗不耐烦起来,直接上前两步,将白瓷瓶硬塞到了她手里。
“你家人住在哪里我都已经知道,我也同我兄长说过,若你肯听我的话,我便会让他给你的家人一笔丰厚的银子,够他们一辈子吃喝不愁。要是你不听我的话,那等往后你出宫了,你也只能给他们哭坟去。”
“所以明白告诉你也无妨,我不怕你不听话,更不信你会有胆量将这件事告诉给其他人知道。这瓶里,装的是能让瑶姬腹中胎儿不保的药。我已经叫人磨成细末,到时你端药给瑶姬喝,趁人不备的时候偷偷的撒在她的药碗里。事后你将那药碗洗干净了,再将这白瓷瓶砸碎了埋起来,这件事便人不知鬼不觉。”
见小茶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她便不耐烦的说着:“你怕什么?我已经听说了,瑶姬腹中的胎儿不稳,连御医都说过未必能保得下来。到时即便这胎儿流掉了,谁还能疑心到你头上来?你只推不知道就是了。”
耳中好像有脚步声传来,红罗担心有人过来看到她和小茶在一起,就着急要走。
便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威胁着小茶:“我知道你叫瑶姬是瑶姐姐,但你可要想明白了,到底是你一家人的性命重要,还是瑶姬腹中那个极有可能保不住,随时都会流掉的孩子重要?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掂量。”
说完,转过身,转过身往前小跑了几步,身影瞬间消失在灌木丛中。
而小茶,手掌心里面握着那只小小的白色瓷瓶,只觉如同握着一团火,又如同握着一块冰,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回来之后她的神思也一直恍惚着。
好在李承策特地吩咐徐怀,另外拨了好几个宫婢在殿中服侍孟瑶,所以小茶也没有什么事做。回殿之后就一直坐着发呆。
孟瑶睡醒过来,看到她呆坐的样子,就问她:“小茶,你怎么了?”
小茶心中有鬼,不提防孟瑶会忽然开口叫她,心中一慌,手一抖,手里一直握着的那支银簪子就掉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孟瑶看到,就提醒她:“你的簪子掉了。”
小茶有些慌乱的嗯了一声,俯身弯腰捡了簪子,紧紧的握在手里。
却又听到孟瑶在说道:“你那是什么簪子?拿来我看看,可有摔坏了。”
小茶不想过去。但觉得自己不过去会让孟瑶起疑,只得慢吞吞的走了过去,摊开手,给孟瑶看那支银簪子。
孟瑶现在不能起身,就只在枕上侧着头看了看。
“你这簪子以往我好像没有看到过,是新近才得的?”
小茶哪里敢跟孟瑶说这是她娘的簪子啊,只得扯了个谎,含含糊糊的说着:“这是我年前的时候得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一直没有戴。”
孟瑶也没有怀疑。毕竟中间有好几个月她同小茶分开了。
看那簪子十分一般,她有心想要送小茶几样首饰,但想着自己的那些首饰都是李承策赏赐的,要是现在给了小茶,被李承策知道了只怕反而会对小茶不好。
不比以前,她现在算是知道李承策这个人的城府到底有多深,心思有多缜密了,所以很多事还是小心些的好。
便不提此事,只同小茶闲话。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有宫婢用朱漆描金小茶盘端了一碗药来,对孟瑶说道:“瑶姑娘,药好了。”
毫不夸张的说,孟瑶这近半个月的时间每天都在喝药,喝的她现在闻到药味就有点儿想吐了。
就叫那宫婢:“将药先放到炕桌那里去,等凉了再拿来给我喝。”
那宫婢应了一声,依言做了。
小茶转过头,看着那碗还在冒在腾腾热气的药,心中十分的犹豫。
但忽然想到刚刚红罗对她说过的话......
便心一横,抬手将银簪子簪在自己发间,叫屋里站着的那几位宫婢:“你们都下去吧,我来服侍瑶姐姐喝药。”
这几个宫婢都知道孟瑶待小茶不同,而且也知道孟瑶现在需要静养,殿中人太多不好。闻言便都应了一声,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