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笺——镜里片
时间:2020-07-26 08:40:28

  当声音越来越远时,钟华甄才松口气,她放开捂住李煦嘴的手,小声说:“我当真是怕了你,早不来晚不来,趁我配药的晚上来,若不是你派侍卫严防看守,我还以为是哪家登徒子。”
  李煦被她按在墙上,手搂住她的腰。
  “镇仁侯不简单,已经察觉到我想做什么,我把他派人支援临州叛贼的事抖了出去,我仔细分析过战局,并不觉自己会输,但苦头肯定要吃,今天晚上一直在想怎么打最好,只觉还有改进的地方,睡不着,你我是心意相通的,想来你也睡不着。”
  他说了这么多,最后不过是在想她。
  钟华甄轻道:“不用怕吃苦,你不会输给任何一人,便是真输了,我也会假装看不见。”
  “我不可能会输。”
  钟华甄无奈,对他这番有底气的自信无法评价,但也知道他说的确实是真的。
  他是打仗的个中好手,别人只见他傲气,却不知他也会拿着地形图苦恼,总要想出个最好的方子。
  钟华甄要和他说句我相信你时,他突然就低头,吻她一下。
  她在昏暗的环境下与他对视一眼,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却又好像能看见他眼眸中的想念,让人心跳加速。
  钟华甄抬起手,环住他的脖颈,轻轻张开口,与他拥吻,在寂静的角落里。
  他喘气声有点大,手指放在她纤细的脖颈处,感受她咽东西的动作。
  钟华甄和他分开之时,额头都出了层薄汗,黏着头发,胸口也在轻轻起伏,她与他额头相抵,轻道:“我永远都信你。”
 
 
第78章
  威平候是钟华甄父亲, 即便钟华甄没见过他, 但他的死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
  她愿意陪李煦来万州,想的是等她假死后, 他们不会再见面。
  这是钟华甄给自己最后的放纵, 因为她喜欢李煦。
  这一两年来发生的事都太折磨她心神, 无论是小七的出生还是威平候与张相的死, 连长公主性子那般无人能招惹的性子都变得沉闷了,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压力重。
  她能费心思劝解长公主, 但不会有人专门来劝慰她。
  至于李煦, 他就是块硬得不可摧的石头,浸了热水能让人烫手, 平日却冷冰冰什么都不想。
  战场之上会有一些常见的伤,如刀剑等砍到手脚造成血流不止,可以早早配药敷上, 减少时间。
  李煦这次回军营, 得有十多天不会再出来,钟华甄一边等候他们最后的消息, 一边写信回青州,信刚寄出去没几天,李煦便开始了攻城准备, 他离开之后,钟华甄听到有人在私下议论。
  “昭王说卢将军派人偷袭雍州, 欺人太甚, 便派出大队人马, 隔着一条汉水给给青州施压,新帝和益州不合,钟家与昭王不合,这恐怕得熬一熬。”
  钟华甄顿了顿,昭王还不傻,若有青州在,益州必输,先出兵牵制住,再让镇仁侯对上李煦,两方交战,于他没半点坏处。
  屋里大夫在私下说着小话,钟华甄百无聊赖,不知道李煦攻安城这一仗打得怎么样。她没注意到旁边的小刀,手指被划了一道血口子,嘶疼一声。
  她对面的人看到,来帮她处理伤口,让她小心一些,钟华甄笑应一声,又垂眸看着伤口,心中有些不安。
  这时突然有侍卫急匆匆跑过来传消息,让她们出城医治,军队许多人受伤,急需会医术的大夫。
  她们连忙跨上药箱出门,钟华甄要出去时,被这个小兵叫住,“您可是带面纱的李姑娘,陛下受伤昏迷,龚副将请您过去。”
  钟华甄脑子一蒙。
  安城是益州直通晖城的必经之路,城池大,翁城牢固,西边有水路,设锋利铁栅,极难进去。只要打下安城,攻打益州会简单许多倍。
  李煦以镇仁侯在临州滋事为由出军,他带的人远不及安城将士多,镇仁侯派去守城的几位将军皆有轻视之意,但临阵杀敌最忌讳看不起敌人,以至低估,他们也没表现出来。
  当知道李煦要御驾亲征时,还调笑句初生牛犊不怕虎。旌旗随风飘扬出声响,城墙弓箭手准备就绪,他们手上所配弩箭皆是改进之物,底下人若敢进一步,必有损失。
  镇仁侯说过不想为李煦浪费兵卒,他们便打算将他逼得无法可近,同时再从后方偷袭,双面夹击,让他反应不及。
  秋日萧瑟,落叶堆地。他们迟迟不见李煦攻过来,心生猜疑,立即派人去检查后方,突然传来起火了的声音,大惊失色,下城墙整兵立即让人戒备!这时西侧城门突遭袭击,有人进了安城!
  李煦在交州同庆王交手,避过水战极好的海上军队,选择地形险峻几乎不可能上去的山崖,通过挖暗道突入,斩杀庆王于望林城。
  庆王已死,他手下的人群龙无首,被龚副将领人收编,这些擅长海上作战的军队水性好,被李煦派做先遣兵,打晕守卫扒衣假冒,另行一计混入安城军队之中,放下城门,供大军骑兵攻入。
  但李煦一进去就敏锐发觉不对,周围太过安静,不正常。
  他的手慢慢握紧长戟,猜到镇仁侯派人设下了埋伏。
  李煦并没有慌张,只是沉声开口,立即让将士靠城墙分散四周,握盾注意脚下,要放信号提醒先遣兵注意设伏的敌兵时,城楼上一阵箭雨突然落下。
  钟华甄赶到军营之时,冲入鼻中的浓重血腥味让她头脑发晕,她没有时间注意,只是急匆匆地随小兵去李煦营帐。
  龚副将见到她时,觉得眉眼熟悉,但她带着面纱,也想不起是谁。
  李煦身边几位亲近的副将都隐约知道李煦带了一个人前来战场,但他没犯军规带到军营,只是放在小城宅子里,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煦对待底下将士虽好,但性子强势厉害,大家敬他,但同时也十分怕他。
  这次攻安城被人设伏,李煦发现得早,提前让大家备好防具,他们最后冒着箭雨与脚下陷阱,步兵强攻进去,后方接到信号之后立即按计划突进支援,虽有艰险,可还是以微妙的优势险胜了。
  但李煦中了一箭,射到胸口上,摔马滚了两圈,他那匹有灵性的白马替他挡了好几箭,死在了战场上。
  钟华甄看到他被放在地上,脸上血色进无,硬实的胸膛呈古铜色,插在胸口前出的箭已经被剪断一些。
  她嘴唇咬了起来,一旁大夫在给他止血,商讨该如何拔箭。
  钟华甄强忍住情绪上的起伏,冷静上前道:“我曾得过一本医书,记载战场上要处受伤该如何医治,其中对药要求甚高,金疮药种类多,只能先尽力止血,疼止不住,我可先写药方,请诸位判别是否可用,陛下力气大,需得人按住。”
  胸口处箭伤极易留下病根,不得硬拔,镇仁侯既要他性命,用的东西自不简单,她的医书是路老给的,路老是她父亲身边的神医,总有用处。
  那群大夫见她是年轻女子,皱了眉,龚副将则直接让人备笔墨,请钟华甄坐下写信。
  营帐一旁左侧摆案桌沙盘,有笔墨纸砚,还有一些李煦偶尔会翻看的兵书,帷幔撩起挂在一旁。
  龚副将已经想起对钟华甄的熟悉在哪,他们两个上次见面还是在两年前,钟华甄那时年纪还小,现在又是女子装束,龚副将听到她敢吩咐按住李煦才想起来她是谁。
  她自幼体弱多病,钟府的大夫医术高明,比起普通的战场大夫是要厉害,龚副将以为她是特地做女子装扮前来战场助李煦,便连忙请她写下药方子。
  路老在战场随军多年,对这些病症有见地,大夫讨论片刻便一致同意用这方子,立刻就让人出去磨药。可到要拔箭时,又出现了问题,李煦伤的位置巧,他若是动得太多,极容易伤及重要筋脉。
  在场的人都有些为难,钟华甄在帮他擦头上冒出来的汗,李煦昏昏沉沉的,头往她的方向慢慢偏了偏,旁边银甲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凝结。
  钟华甄深吸口气,她不是犹豫的人,知道旁人的顾虑,但时间越拖越危险,她冷静道:“尽快拔吧,一直这样耽搁也不是事,太折磨人。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
  他感受痛觉比别人迟钝,但这不代表他感受不到半点疼意。
  “华……”
  他后面的话模糊听不见,但在场的人心生出喜意,钟华甄连忙轻扶住他,让他靠在腿上,又接过旁人递来的药,慢慢喂给他。
  一旁大夫急忙对他道:“望陛下在拔箭时忍住疼意,不会太久。”
  李煦意识一时清醒一时模糊,他的手拉住钟华甄,头埋进她衣服里,开口道:“动手吧。”
  他的情况险急,额头的冷汗不断冒出,大夫也只能盼他忍住。
  钟华甄被他握住的手在颤抖。
  李煦力气天生就大,总让她犯疼,现在他自己疼得面色苍白,手上却没用半点力,她都已经做好被握成青紫的准备,现在直接让她害怕他是不是真的要疼晕过去。
  大夫手快,钟华甄还没反应过来,箭便被拔了出来,鲜血涌流,李煦唇色已经发白,气都喘得大声了些,到最后却只是轻轻握她一下。
  钟华甄以为他是没了力气,吓得眼眶都红了,“快上药!”
  ……
  李煦的营帐里折腾许久,他睡了过去,几位副将见他终于脱离险境,松了口气。天色已深,从小城来的大夫先被送回去,只有钟华甄留了下来。
  等李煦醒来时,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他睡在床上,听到钟华甄在和几位大夫说话。
  外面的天气漆黑一片,屋里也只燃着一盏灯,昏暗至极。
  她说:“这些都是一位前辈送我的医书,日后我回家会让人誊抄几本,送来军营。”
  有位大夫歉道:“未曾想姑娘出自名家,起初心有冒犯之意,也多谢姑娘度量大,愿分享医书。”
  李煦轻咳一声,没人听见。他气了,咳咳咳地咳了起来,他们转头看他,连忙过去,有位大夫半跪在地上,帮他诊脉,过了小半晌,行礼说:“陛下脉搏稍弱,但脉象正常,只要再养养就行,不必担心留下后遗症。”
  钟华甄悬在嗓子眼的心慢慢放下去。
  李煦看着钟华甄,看她带面纱遮住脸庞,看不到脸上的担忧,但她头发有些乱,现在还没理,他轻声道:“都下去吧,没事。”
  他的视线不容忽略,大家都是过来人,看得出他们两个有话要说,互相对视一眼后,识趣地退了下去。
  钟华甄紧绷的心弦放松,道:“你今天快吓死我了。”
  她手指包有块小布,去圆桌边搬来一张圆凳,放在床旁边。
  李煦心想自己还特地放轻力气安慰她,有什么好吓人的?他也不管,直接拍了拍床榻,道:“坐这儿。”
 
 
第79章
  他还受着伤, 钟华甄顿了一会儿, 坐到床旁边。
  她两只手去握他,轻声问:“疼吗?”
  李煦老实回答说:“有点。”
  他没穿上衣, 纱布缠住他结实的身体, 露出点点血渍, 钟华甄把薄被向上扯了扯, 盖住他身体。
  她这次都不敢碰他伤口,只是说:“你上次在交州时伤的也是胸口, 每回都伤在这种要紧地方, 哪一次要是再往下一点,岂不得找大罗神仙来救?你怎么就学不会自己小心一些?”
  他上次在交州设计庆王一位副将, 计是用成功了,但他自己也被人偷袭,让钟华甄提心吊胆为他担心。
  要不是他底子好, 恐怕都得留下病根。
  钟华甄前世听他威名时, 只觉此人毁誉参半,但也着实厉害, 虽知他受的伤不会少,可她却不知道次次都险成这样。
  “我已经够小心了,”李煦囔囔说, “我进到里面就立即察觉到不对。”
  他上次和庆王在交州交战,庆王为了让他分心, 说皇帝度量小, 威平候极大可能是被皇帝谋害, 即便他和钟华甄关系再好,青州也不会放过他。
  那时的李煦没放心上,甚至没听明白,现在想来,若是他早点查清楚,做准备,或许能早点和钟华甄摊开,不用闹中间那些麻烦。
  钟华甄管不了他心中想什么,她按眉心,对他算是没什么话可说的。
  她前世选择和别人搭线做探子,不乏有他的原因,因为知道他手段高,所以想借他的手逃离,倒没想过他是这种性子,小时候强势得谁也不能惹,现在强词夺理也比谁都要厉害。
  “以后记得更小心,”钟华甄不知道说什么,“你好好休息吧,我留在这里已经不合规矩,等明天再来看你。”
  “你现在走才叫犯军规,大晚上地跑出去,小心被别人抓住,说你有不轨之心,过来睡觉,我给你让位置。”
  李煦边说边忍疼慢慢往旁边挪位置,钟华甄心一惊,连忙把他按回去,“你别乱动,这箭伤比上次要严重得多,你以后最好托人做一个专门的护心甲,这不是开玩笑的。”
  “你都知道我受伤还不答应?”他嘀咕声,伸开手放床上,给钟华甄睡到他怀里,“我困了,想要睡觉,你过来些,我喜欢你身上的香味。”
  钟华甄叹一声,他这胡搅蛮缠的样子活像个小霸王,连小七都比他要听话,“我睡觉不如你规矩,你自己睡,我下去看着药。”
  “这么多大夫,用不着你亲自去,我累着呢,你别找各种理由敷衍我。”
  钟华甄实在是拗不过他,只能轻轻上了床,她微微屈膝躺在床边露出的小地方,自己枕着自己手臂,开口道:“等你睡熟后我再让龚副将送我离开,他知道我是谁,但似乎以为我是扮成女装来帮你。”
  李煦啧了两声,收手去戳了两下她柔软的胸口,轻弹回来,他一句话没说,但意味十足。
  他想说龚副将眼瞎,竟然认不出她是男是女。
  钟华甄心想他自己不也一样?跟个小孩似的,什么也不分。
  “你快些休息,”钟华甄把他手臂放到他自己身侧抱住,单手抱住道,“我给家里写了信,本来是想要卢将军帮你,但昭王牵制住了,能夺下安城是你自己有本事,以后应当也不会有人能拦得住你,你听我一句话,注意身体,要不然老了留下病根,连走路都可能得拄拐杖。”
  他的手臂都是结实肌肉,线条流线好看,在外征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人都变黑了。
  钟华甄额头轻靠,希望他平平安安。
  但李煦不满了,“你总是诅咒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