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着耳机,却没音乐,视线一直在舒香浓倒影上。
三个月了,他已渐渐习惯,在日常生活中某个时刻突然被勾起对于那个夏日林荫的回忆...
是他的秘密。
不受大脑控制。
带着些微的羞耻感,和好奇。
注意她一举一动。
七分钟后车辆出隧道。光线突然一亮,舒香浓哼唧着手挡挡眼。
头顶冷气强得人发冷,她困觉地扯扯旁边的人:“沈矜迟,有点冷,衣服借我~”
他默然扯掉耳机线,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眼皮抬起,舒香浓睡觉的容颜与他脸只隔着十来厘米。
无比熟悉,又似乎陌生的一张脸。
呼吸浅浅吹拂在他下巴。
脑海晃过许辰风和她接吻的角度...沈矜迟脸颊立刻侧开,坐回去。只看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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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香浓睡了一路,在一阵饥饿感里醒来。看车空荡荡一排排座位,问旁边低头听英语听力的人。“他们人呢?”
沈矜迟合上书,淡道:“都吃饭去了。”
“哦..”
舒香浓拉他手腕看看表,“都一点了啊,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沉。吃饭随时可以。”
她打着哈欠站起来,身上衣服掉落,沈矜迟接住放臂弯,去拿行李架上的背包。
他举起两条手臂,衣服柔软的贴住流线型的腰。
舒香浓看着他窄窄的腰,啧啧两声。
腰部衣料被手掌抚摸,热量透过晕在小腹,沈矜迟一僵。
“沈矜迟,你每天吃那么多怎么还这么瘦!唉!”
他拿下背包,看见舒香浓头顶,她表情正煞有介事地在研究他的腹部。
沈矜迟眼睛落在旁边,撩下衣摆弄宽松挡住,从旁边走过。舒香浓后一步跟上,还在想怎么才能光吃不胖。
“沈矜迟,你能不能把每天吃的给我写下来?我也想拥有你这身材啊。唉?唉!等等啊!”
他一步迈下车子,远离封闭的空间。掐着掌心的手指才松开,留下深深的月牙印。
临清市郊区最大的动植园,步行得一天,主要靠观光车。学生三五成群。班主任就显得特尴尬,没人愿意跟她走,陈静便挑中了沈矜迟这小团人。
徐石冶几个慢慢闪了,舒香浓也跟着闪了,吊在后头。就剩沈矜迟。
“唉,班长脾气可真好,灭绝师太都能忍。”程玲雅感叹,胳膊一碰舒香浓,“香浓,沈矜迟是不是从来不发火?”
舒香浓正边走边和徐石冶打对抗游戏,完全没关注沈矜迟的情况,“嗯?”了一声。程玲雅又重复一遍问题,她才随口说:“就那样吧。傻乎乎的,除了读书别的都不懂。”
景区的水泥道安静,两旁种满郁金香。
沈矜迟听见后面浓敷衍嗓音说的话,淡然地看路,回应陈静对班里最近情况的询问。
“都很好。”他公式化地回答。
陈静见他这么说,略微头疼,因为沈矜迟从来不说谁不好。“以后还要诚实地反映,及时纠正同学的错误也是对他们好。”
“是。”
两年来第无数次说着“是”,但沈矜迟行动向来没啥改变,陈静想想也不在意那些了,谁叫人年级第一啊,还指望他高考能发挥一把,争点光。
而且除了这点,其它方面,沈矜迟还是把班长这个职务干得很称职。
在景区逛到下午,晚上又去动植园旁的地球博物馆参观过,学生就到旅店休息。两人一间。陈静融入不了学生,就让沈矜迟多看着,有情况及时反映。
女生在三层,男生在二层。
出来玩一群人就总想搞点事做。徐石冶、滕越约上舒香浓,偷摸去了大排档吃夜宵、喝啤酒,还有外班的几个学生。
十点钟,沈矜迟点完二层男生的名单,见少了徐石冶、滕越。陈静刚好抱着胳膊好走来,“齐了么?”
他立刻合上名单册,“齐了。”
“女生呢?”
“这就去点。”
沈矜迟快步上楼,让副班长季夏初点了人过来,果然少了舒香浓。见沈矜迟脸色一阴,季夏初问:“要报告班主任吗?”
“不用。我去找。”
他匆忙下楼,脚步很快。
季夏初往楼下看,略微失望,本以为可以和沈矜迟多呆一会儿。赵莎拉拉她胳膊,她回神才感叹:“舒香浓命可真好,想跟谁在一块儿就跟谁在一块儿,还有个,什么都不计较对那么好的沈矜迟。”
赵莎赞同地点头,顺她视线一起看楼下。沈矜迟已经没影了。
平时挺冷的一男生,每次舒香浓出点动静,就跟本能一样,立刻消失不见。不知道图什么,分明也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马路混合汽油与拥堵下水道的气味,沈矜迟喘着气,左右寻找“韦林诊所”。终于在个小区门口看见这亮着灯的两扇门。
他急匆匆跑进去。
滕越、徐石冶醉醺醺倒坐在椅子上,舒香浓打着点滴,旁边还有个外班女孩儿。滕越看见他微诧异:“沈矜迟?”
沈矜迟没理,径直走到床边。
手微颤,落在舒香浓鼻子下。感觉到细微有节奏的呼吸落在皮肤上,他才暗泄了在胸口气,为掩饰这个动作而顺手拉了下被子。
滕越解释:“舒香浓就是有点闹肚子,可能吃了过敏的东西。医生说输点液就好了。”
徐石冶一身酒气站旁边,小少爷一样抄着手,带着点敌意打量沈矜迟:“班长大人怎么了...班主任知道啦?”
“不知道。”沈矜迟回头,“你们回去吧,我照顾她。”
虽不甘愿,但徐石冶也只能作罢,家里是有钱,但父母不是不存在。他被滕越拉走。一堆人不在目标太大,抓到了难免请家长。
几人离去,留观室安静,沈矜迟手脚还麻着,跑一路汗水打湿了背。
他坐床边弯着腰,握住她手背抵在额头呢喃。
“不是警告过你别这么脆弱...偏偏还这么不听话。我就稍微不盯着,你就能惹一堆麻烦。”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去爱一个人。
这是沈矜迟决定好的事。
太累。
去看重一个人,担心一个人。
爱上一件东西,就要接受和爱一样深沉的,失去的悲哀。
这是在八岁那年,呆在废墟里等待救援,看见父母在水泥板下一点点死去,他明白的道理。
他就想:假如他们不是他父母,那就不会有这么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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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香浓在凌晨三点多睡醒过来,墙白得刺眼的陌生房间让她不适应,然后看见趴手边的沈矜迟,心里突然有了着落。
在胃绞痛到呼吸困难时,她本能地掏出手机,给沈矜迟发了位置。
但那会儿分明是在马路边,也不知道沈矜迟怎么找到了这儿的。
“沈矜迟?”
她很小声地喊了句没反应,就趴下去看。
——少年浅眠的容颜,细白的眼皮下有轻微黑眼圈,太阳穴压着的手臂骨骼修长,手指放松地搭在雪白床单上。
舒香浓下巴搁在床上,手指碰碰他洁白淡红的指甲。“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第20章 第二十夜
好不容易出来旅游一趟, 乖乖在诊所输液、憋一晚上,这不是舒香浓风格!
她两下子把疲惫的沈矜迟摇醒,催促护士把输液速度调快, 赶紧弄完。
凌晨四点, 她拽着沈矜迟往动植园附近的“大叶花谷”赶。
身体病着, 精神却是很活跃!
半夜景区大门锁着。
舒香浓按照网上驴友科普的方法,找到那条路灯光晦暗的小路, 拽着沈矜迟在留满游人足迹的山坡坐下。
“我网上查过了,这里日出超漂亮!”舒香浓把手机图片调出来, 递过去,“看!美不美啊?”
沈矜迟眼睛满是红血丝, 撑着困意看一眼图片。“美。”
“是吧,所以辛苦一下还是很值得的!”
任她和别的男孩说话多冷艳高傲,好似在他跟前,她总是有点缺心眼, 傻傻的。沈矜迟看着舒香浓不停赶蚊子、毫无耐心的样子。
他脱下外套:“拿去。”
“那你不怕咬吗?”
“它们不咬我。”
“哦~”
舒香浓拿过来, 也没心疼他。从小习惯了被付出,所以就不会觉得有什么关系。
大大一件外套刚好罩住她细皮嫩肉的手臂, 只露着一截手指,她又把双腿也曲着塞进去。放好后又冲沈矜迟笑。
少年也一弯嘴角。
可天空灰暗, 日出仿佛还遥不可及。
舒香浓等了一会, 眼睛逐渐睁不开, “几点了啊……好困。”
沈矜迟看看手机屏幕:“五点半,再坚持一会儿。”
“啊不行,我眯一下啊沈矜迟……就两分钟。”
说完她头就软在沈矜迟肩膀,抽了筋一样耷在他手臂上。
“两分钟。”
沈矜迟了然她套路,低声自语, “你就是每次骗我。”
六点,天边雪白里里晕开一抹淡红。山坡下的草场、花谷沉在薄雾里,天空红蓝间杂。不知开在人间的是花,还是开在苍穹的是花。
沈矜迟一个人看着日出。
手臂靠着睡熟的舒香浓,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她脸蛋的软嫩。他知道她脸颊的触感,从小生活在一起难免偶尔会碰到。
沈矜迟低头,熬夜后有点脑子不清晰。眼神一浮,鬼使神差,用一种陌生的手势抬起了舒香浓下巴。
大拇指擦过她淡粉唇瓣。
——就是这儿了,她和别人亲吻的地方…
沈矜迟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他熟悉舒香浓的嘴唇、身体,却从没真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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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半夜要看花的是舒香浓,最后睡着的也是她。
等舒香浓醒来,人已经在大巴车上,班级准备回校了。她也没闹,一是错过就错过,她向来不是专情的人,二来,沈矜迟睡得很沉,她也没发脾气的对象~
她埋下头,很小声喊了下沈矜迟没回应,就把自己身上他的外套盖回去。
接着缩回去玩自己的。
生了场病身体欠佳,倒是一点没影响舒香浓的玩乐兴头。不过她向来不属于寂寞,才听了没两首歌,就被后面徐石冶几个吆喝去打扑克牌了。
滕越:“出来玩一个人听什么歌?一起玩才有意思嘛。”
徐石冶:“该你了,懒懒。”
高速路平整,头搁在窗玻璃上只有轻微的晃动。在舒香浓转身后,沈矜迟睁开点眼,低眸看手掌。
——细密的指纹上,似乎还停着日出的灼,和少女唇的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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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矜迟,你真不来我家吃饭啊?”舒香浓打空手上着楼梯,沈矜迟跟在后面,拿着所有东西。“我妈说饭都做好了!有你最爱吃的赛蟹羹,你不来我可全吃了啊?”
“你吃吧。”
舒香浓立刻回头,挑眉:“真的?”
沈矜迟看路。“嗯。”
“……”
舒香浓啧了下,心里转着各种小心思和猜疑。劝不动也不劝了。她在自家门口看着沈矜迟用钥匙打开家门,没看她一眼地走进去。
——坐个大巴车而已,怎么又得罪他了??
舒香浓歪头自言自语:“我到底做什么了啊……越来越冷淡。”
舒香浓正反思自己,里头传来唐芸的声音:“在门口站着干嘛呢?不是让你喊矜迟过来吗?”
“哎,人家不爱你的菜啊妈,你黑暗料理把沈矜迟都吃怕了!”她把鞋一脱,赤脚走进去,“我嘴巴说干了人都不来吃…你看你,把我们俩关系弄得。”
“……真有那么难吃?”唐芸一头雾水,回头看逗着八哥的舒展,他也默认了舒香浓意见,没吭声。
唐芸:……
舒香浓把挎包往沙发一丢,赶开脚边乱转的泰迪,进屋往床上一躺,盯着天花板。
她实在没想出沈矜迟突然冷淡的原因在哪,于是归结:他应该就是不想吃唐芸做的菜吧!
说实话。
她妈做饭是挺难吃的。
唉。
既然这样,那她就不为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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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回来后的几天,舒香浓都没见到沈矜迟。
听周清致说他是接了个兼职,给两个初中生补一周英语。
每天早出晚归。
一听这么正能量向上的事儿,舒香浓彻底提都不敢提沈矜迟三个字,混当世上没这个人!免得她爸妈又要唠叨她:“你看看人家沈矜迟!再看看你!”
所以到高三报道的前一晚父母请周清致吃饭,舒香浓才见到了沈矜迟。
虽隔着一周,见面却没丝毫陌生感。
沈矜迟穿着白短袖衬衫,洗得干净的牛仔裤,很素淡。就是这个年龄少年该有的样子。
舒香浓觉得奇怪:平时两家也一起吃,但这次居然在外面挑了饭店,明显正式,不知为何。
吃汤锅时趁大人不注意,她凑过去问沈矜迟:“咱们吃饭是为了什么事儿啊?我妈他们找奶奶帮忙吗?”
沈矜迟没答,拿起黑木筷子,夹了块鱼放入她碗,笑了下。“吃鱼别说话。”
舒香浓注意力被他的笑转移,拿起筷子:“对我这么好?给这么大块!”
沈矜迟些许笑容。
这顿饭其实是舒家爸妈感谢他对舒香浓的照顾,以及感谢他高三接下来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