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好,”宁七音笑着点头,“我不太能分辨这些,只能认出这是株玉兰,却不知道母亲是否会喜欢。”
“喜欢!”孙氏难得夸了宁七音一句,“你能想着大家,只这份孝心就足够我们高兴了!”
宁七音向孙氏微微一笑,才拿帕子擦了擦手,刚转向宁国公,便见他含着笑带着希望向自己看过来。
宁七音也忍不住笑起来,十几岁的少女,开心起来便是天真烂漫。
她将东西递了过去:“也没什么特别适合父亲的,找到一截树根送给您,您可不要嫌弃!”
宁国公笑容不减,平时人情往来,他也没少收过东西,可这是女儿的一片心意,自是与那些不同。
他接过来在手中来回看着,那树根形状奇特,倒是格外有趣。
“这山中的东西最是独一无二,我又怎会嫌弃呢?”宁国公拿着那个树根倒是爱不释手的样子,“摆到书房中不错!”
说完,又向孙氏笑道:“好多年没受过这么称心的礼物了!”
宁老夫人也在一旁点头:“这几样东西,样样都含着七音的心意,不过出去游玩了两日,竟能找到这些,可见孩子有心了!”
宁玲珑这才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准备,在山中时,她一心只想着和陆见洺的事,根本没想过要给家里人带东西。
偏偏她又先说了一通自己如何想祖母母亲,如何惦记家里,却这么空着手回来,就更显难堪了。
众人越是夸赞宁七音,她就越是惭愧,在一旁也没了笑容,只觉如坐针毡。
孙氏将玉兰根递给身旁的丫鬟,也注意到了宁玲珑难看的脸色。她心底叹了口气,想着到底不是亲生的,一张巧嘴虽然会说,可到底没能真心想着家里人。
宁正辉看长辈们个个夸赞宁七音,心中为宁玲珑不忿起来,却是带着嘲讽笑道:“七音这么一来,倒显得我们个个都不懂事了!”
自从宁正辉上次去宁国公那里告状,宁国公就对宁正辉有些不满,如今听他这样冷嘲热讽,便又有些怒火升起来。
只是看大家方才明明有说有笑,他也不想坏了气氛,只瞪了宁正辉一眼道:“倒是不错,你们兄弟就是不如姑娘家心细!”
他只是想着斥宁正辉一句,捎带上宁正锦又不显得那么严厉,却一时忽略了沉默着的宁玲珑。
宁玲珑闻言惭愧的抬不起头,她先前那些哄人高兴的话,如今就像是打在脸上的巴掌,一句句一字字无不让她脸红。
孙氏见了心中仍是叹息,却还是宽慰了几句。
只是屋中的氛围到底微妙起来,众人又略聊了几句,便找个由头各自散去了。
宁玲珑越想越气,宁七音不过在山上拾些破烂,便能拉拢了长辈们的心,却显得她只会嘴上卖乖,实际那样不懂事。
她从前出门,也是会带些小玩意儿回来讨老夫人和孙氏的欢心,偏偏这一次,她只顾想着陆见洺的事,却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她又想到,就算她记得带东西,大概也只会带本开过光的经书,一把寺中的檀香什么的,断不会有宁七音那样巧妙的心思。
宁玲珑越想越气,索性哭着去了宁正辉那里。
宁正辉房里才摆上晚饭,见宁玲珑哭着找过来,他忙从桌边起身迎过来:“妹妹这是怎么了?”
宁玲珑转身坐到椅子上,只顾着拿帕子擦眼泪,委屈地哽咽着,根本不能说话。
宁正辉只得在一旁轻声哄,又柔声问道:“那会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伤心成这样?”
宁玲珑抬头泪汪汪地看着宁正辉:“二哥觉得我那会子好好的?”
“我多难堪二哥不知道吗?”宁玲珑又拭了拭眼角,“她心眼真是太多了,我大不如她,以后这个家怕是再没我立足之地了!”
说着,宁玲珑又涌出眼泪来,一副伤心透顶的样子。
宁正辉心中发急,却不得不慢慢宽慰她:“你这便是多想了,府里一同生活的这十多年,你早与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哪里就会没了立足之地?”
“她不过一些小恩小惠小聪明,怎么比得过你和大家十多年的亲情?”
宁玲珑止住哭泣,楚楚可怜地望向宁正辉:“二哥说的是真的吗?”
宁正辉向他坚定的点头:“自然非虚!”
宁玲珑将眼泪擦干,再看向宁正辉时,便带了几分羞涩:“二哥……把我当真正的家人?”
宁正辉见她眼角眉梢俱是风情,不由心中一荡,含含糊糊地应了她一声。
宁玲珑垂下眸子,娇声问道:“二哥,只是家人是吗?”
宁正辉听她如此发问,心中越发纷杂,却一时答不出话来,二人之间的空气就像是升温了一般,让他连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偏偏宁玲珑没听到他的回答,又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好像含着些心照不宣的情意,直引得宁正辉想入非非。
宁正辉觉得心中有无数情意涌上来,真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说给宁玲珑听,但又觉得太过莽撞,生怕唐突了她,一时又觉得,她或许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思吧?
当下鼓足了勇气,正要开口诉一番衷肠,宁玲珑却突然站起身来。
“谢二哥劝慰,我先回去了!”说完,宁玲珑低首,凝着他一眼,之后面上泛红犹如桃花,再然后转身便走。
宁正辉口中“哎”了一声,便跟着去送她,宁玲珑听见他那声并没有回头,却在跨出房门时又停下来。
“二哥。”宁玲珑背对着宁正辉轻声呼唤,声音娇怯怯,又十分羞涩柔软的样子。
宁正辉也停住脚步,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了怯意,不敢上前,只是盯着她的背影,一时心跳如鼓,等着她说话。
“我在这个家里,就只有二哥了!”说完这句话,宁玲珑迈步上前,飞快地离开了。
宁正辉站在原地,看着那娇羞奔走的背影,反复咀着宁玲珑的那句话,心里竟生出一丝丝甜蜜的忧愁来。
回到饭桌前,宁正辉却再无心用饭,胡乱吃了几口便去捧了一本书来看,却无论如何看不进去,索性早早地便歇下了。
却是睡不着的,一闭上眼睛,宁正辉就看到宁玲珑微红湿润的双眼,想到她眼眸中流转的情意,只是那情意到底是他的臆想还是真实存在,他却又有些拿不准,一时辗转反侧,时而愁肠百结,时而甜蜜无限。
翻来覆去地想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了宁正辉才勉强睡了一会儿。
第二日一早,宁正辉醒来想到前一晚的事,竟然仍是心神不宁,草草的吃过早饭,便打着请安的旗号去了孙氏那里。
孙氏正在廊下为花草浇水,见宁正辉一副匆匆的样子过来,不由微微蹙了眉:“从你们小时候我就教你们,便是遇到再大的事,也要沉住气,一大早就一副仓皇的样子,像什么话!”
孙氏一向看重规矩礼数,便是战乱那几年流落在外,也没向困苦低过头,因此宁正辉这副样子她就十分看不上。
宁正辉闻言便忙放缓了脚步,走到孙氏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孙氏脸色这才放缓些,看着已经高出她许多的小儿子道:“我早就说过了,你们兄弟两个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了,不必特意来给我请安,要请也是去你们祖母那边。”
宁正辉闻言少不得要讨好孙氏几句,再表表自己的孝心。
看着孙氏将花草浇过一遍,然后又修剪了一遍,宁正辉总算将孙氏哄得露出一丝笑来。
孙氏放下手中的剪刀,在一个花盆前停住,她看着花盆中光秃秃的那截枝杈,自语道:“搬到房中兴许能活。”
宁正辉知道那是前一日宁七音带回来的花根,便有些不屑道:“我看宁七音只是故意寻这么个东西哄母亲高兴罢了,谁都知道秋日挪花草最难挪活的,她却从山里带一株花根来,谁知道是真是假!”
孙氏一听这话,便沉下脸来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不管这玉兰花最后能不能种活,总归是宁七音的一片心,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二更,晚上还有第三更
☆、第 51 章
第51章男人的字帖
孙氏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不管这玉兰花最后能不能种活,总归是宁七音的一片心,宁正辉那种轻视的语气让她心中十分不悦。
她淡声道:“我种了这么多年花, 难道连棵玉兰也不认得?”
可宁正辉却仍看着那截露在泥土外的花枝:“便是母亲认得,谁又能保证她真的去挖了完整的根?那花根上带着厚厚的土,她昨日不是还不肯让母亲拿吗?”
“够了!”孙氏向宁正辉斥了一句,“你一大早过来就是跟我说七音挖了一截死枝给我吗?”
宁正辉见孙氏生气, 便要张口辩白, 谁知孙氏竟不给他机会。
“你一口一个‘宁七音’,一口一个‘她’,‘她’是谁?你别忘了!她是你的亲妹妹!”
直训斥了半晌,宁正辉也不敢再多说宁七音半句坏话, 孙氏才放他回去了。
只是宁正辉从含章堂出来, 到底心中不服气,转而又去了宁国公的书房。
宁国公正写着公文, 宁正辉进去便帮着倒茶研墨好一通忙活。
一抬头,便见那截造型独特的树枝正在那十锦槅子上放着,而且还放在了最显眼的一格, 正是宁七音送的那枝。
“父亲一向是有大格局的人, 实在不必考虑这小恩小惠的。”宁正辉说着, 便走向前将那树枝拿在了手里。
“这槅子上放的都是奇珍异宝,放这么个东西怕是会让人耻笑。”宁正辉将那树枝随意拿在手中, 视线四处搜寻,像是要找个合适的地方扔那树枝似的。
宁国公沉声道:“你给我放回去!”
宁正辉被父亲声音中的怒火吓了一跳, 继而窘态毕露的将那树枝放回了原处。
宁国公冷笑一声:“你还真是有心了!”
宁正辉惶恐的低下头:“父亲!”
宁国公放下手中的笔,冷哼一声:“你以后就在家中好好读书,不可随意外出!”
宁正辉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自己不过说了几句话,竟然就被禁足了!
可他看宁国公满面怒容,半个字也不敢多说,只得领了命退出来。
想到宁玲珑哭泣着说宁七音心眼太多,想到自己这半日的遭遇,宁正辉对宁七音也生出些些恨意来。
宁七音并不知这位二哥在到处为宁玲珑出头,她前一晚就照着那字帖练了数张字,胡嬷嬷一再催她早睡,她才意犹未尽的去梳洗了,因此第二日一有空就又抱着字帖练起字来。
自从发现宁七音心机深沉,宁玲珑就没断过要害她的心。尤其山中之行以后,她总算和陆见洺稍近了些,只要再让宁国公府的人都讨厌憎恶宁七音,她宁玲珑从前的好日子就回来了。
定下这个目标,宁玲珑就往乐苑去的越发勤了。
没有绿屏盯着宁七音的一举一动,对宁玲珑来说实在是不便,可如今乐苑用人都要过孙氏的眼,孙氏甚至还会问过宁七音的意见,所以宁玲珑再想往乐苑安插什么人,却是不能了。
宁七音自然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思,可表面上二人还在长辈们面前维持着好姐妹的样子,所以也不好直接撵她,不过在她赖在乐苑不走的时候,拿话刺她几句。
每每宁玲珑被宁七音气得七窍生烟,却又不好翻脸,硬生生忍着回去了,下次还要厚着脸皮再来。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日,宁玲珑发现了宁七音的字帖。
其实她之前就发现宁七音天天对着一本字帖练,只是开始没当成一回事,后来她挖空心思的想要在宁七音这里发现点什么,才盯上了那字帖。
宁玲珑看着那应该是男人的字帖,而宁七音好像很喜欢那字帖,宁玲珑每次撞见她练字,手边都是同样的字帖。
宁玲珑看着那字帖当下便有了主意,出了乐苑便将孙氏身旁的那彭嬷嬷给叫了出来。
宁玲珑向她撺掇了一回,说宁七音成日捧着一本男人的字帖,实在是不像话。
那彭嬷嬷会意,转头就去孙氏那边告了宁七音一状。
孙氏听了脸色不太好看,却并未兴师动众的问宁七音,只是让人炖了补品并做了几样点心,然后派穗儿将宁七音请了过来。
“从山上回来,你又成日窝在房里用功,就算年纪还小也该仔细些身子。”孙氏示意穗儿给宁七音盛上了补品。
宁七音心头微暖:“每日出来给祖母和母亲请安,就是休息了,算起来也并未在房里呆多久。”
孙氏看穗儿将补品放到了宁七音面前,便道:“你先尝尝这个。”
从前孙氏做了补品大多是让人送到乐苑去,今日这么叫过来只是为了让她吃补品?
宁七音向着孙氏盈盈一笑,然后在孙氏的注视下吃了一口。
轻轻咽下之后,她称赞了几句补品火候拿捏得当,心里猜测着孙氏唤她前来的用意。
孙氏看着宁七音,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切还都并未定型,才回府的时候那样胆怯瑟缩的样子,如今不也是大方得体让人无可指摘?
只是正因为一切都未定型,这男人字帖的事,孙氏觉得有必要过问一下。
宁七音和陆家公子的婚事如今并非板上钉钉的事,若是因为宁七音与什么人有瓜葛,坏了婚事事小,毁了名节事大。
“近日都在读什么书?”孙氏不动声色地问起来。
宁七音放下汤匙,便列举了几本书目,然后又笑道:“都是从那边借的,想着以后还回去便不能常看了,就多看了几遍。”
孙氏点点头:“他们几个小时候都有先生教导,如今你自己来读,委实辛苦了!”
宁七音笑着摇头:“有大哥指点着,倒并未觉得辛苦。”
“你若是怕还书给你大哥之后,便没有书看,可以将书中精彩之处抄录下来,以后还可以常拿出来看看。”孙氏端起茶杯,将话题自然地引到了写字上。